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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 1844—1900年）出生于新教牧师世家，他先在波恩大学学神学，后转到莱比锡大学随李奇耳学古典语言学。1869年，尼采25岁，在毕业前夕就担任了瑞士巴塞尔大学古典语言学额外教授，次年成为正式教授。1879年因病辞职，在瑞士、意大利、法国等地养病、写作，1889年患精神分裂症，1900年死在魏玛。
尼采的思想可分为三个时期：前期（1869—1876年）对古希腊悲剧和艺术进行研究，宣扬意志主义的哲学；受叔本华与音乐家瓦格纳的影响，同时又对他们思想中“危机、死亡和坟墓的气息”不满，开始寻求克服叔本华的悲观主义的途径，著有《悲剧的诞生》（1872年）和《不合时宜的沉思》（1873—1876年，包括四篇论文）。中期（1876—1879年）批判传统形而上学、堕落价值观和一切虚伪文化，主张积极奋发之人生，著有《人性，太人性》（1876—1879年）、《曙光》（1881年）和《快乐的科学》（1882年）等作品。后期（1883—1885年）猛烈抨击基督教，宣扬超人思想，模仿《旧约全书》的格调写《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1883—1884年）、《善恶的彼岸》（1886年）、《道德谱系学》（1887年）。1888年患精神病前夕，以超人的精力写作，著有《偶像的黄昏》、《反基督》、《瓦格纳事件》以及自传《瞧，这个人》。1889年以后患精神病期间写作的笔记死后以《强力意志》为题编辑出版。
尼采不是书斋中的哲学家，他在本体论和认识论上并无特殊建树，他的主要贡献在于对传统和现代的文化，特别是传统理性主义、基督教道德和启蒙主义的文化加以猛烈抨击，他在自传中说：“我在本质上就是一个战士，攻击是我的本能。” 〔9〕 他在新旧时代交替之际，提出了“重估一切价值”的口号，要批判一切流行价值，推翻一切偶像，并提出了以“强力意志”为标准的“超人”价值观。尼采是语言天才，他把语言艺术和哲学的批判巧妙地结合在一起，是“诗人哲学家”。他善于运用风格这一武器，他的著作大多是格言式的哲学议论，语言精辟尖锐，有很强的穿透力和感染力。尼采对本世纪的文化和哲学影响很大，海德格尔、雅斯贝尔斯都写过题为《尼采》的著作，加缪写《尼采与虚无主义》，德里达写《尼采的风格》，德留兹写《尼采与哲学》，他们都借尼采之“酒杯”，抒发胸中之块垒。“五·四”时期，尼采思想传入中国，对当时的知识分子有一定的影响，鲁迅、郭沫若和茅盾等人的早期著作都可见其痕迹。
尼采把叔本华的“生活意志”变为“强力意志”。他说：
世界除了强力意志之外，什么也不是；同样，你本人除了强力意志之外，什么也不是。 〔10〕
强力意志实际就是生命力。为什么这种力量是世界和人的根本呢？尼采并没有做过多的本体论论证。“强力意志”与其说是形而上学的本体，不如说是一种经验的概括，带有假设性质。他说：
假如我们成功地把我们全部本能生活解释成一种基本形式的意志，即强力意志的发展与繁衍，假如可以用所有的有机功能来指示强力意志，那么，我们就有权把所有的活力都毫不含糊地定义为强力意志。 〔11〕
在他的眼里，世界处于万类竞长、生生不息的状态，这就已经证明了能动的生命意志的普遍存在和支配作用。
我们看到，叔本华在说明意志的本体地位时，尚且使用了类比推理，但尼采却不需要任何理性的推理和证明。“强力意志”虽然是来自自己主观体验的经验假说，但它的真理性却不成问题，无须讨论。他说：
如果一个哲学家总是把生命的权利看成一个问题，那么就要对他的哲学家资格提出异议，给他的智慧打问号。（因为）对生命的肯定或否定归根到底不可能是真的，生命只能作为表征而有价值，仅仅作为表征而被考察。 〔12〕
就是说，对生命的态度不是一个认识问题，而是一个价值判断；我们根据生命经验来判断生命的价值，这虽然是经验假说，但与知识性的经验假说不同，这是生命对自身的肯定，是强者的自我设定。尼采说，提出“强力意志”是强者的权利，“强者是为事物名称立法的人，强者中最伟大的抽象艺术家创造了范畴” 〔13〕 。
尼采为“强力意志”的概念进行了强烈的辩护，但他并不特别强调“强力意志”的真理性，他站在所谓的“积极的虚无主义”的立场，即否定一切现存价值（包括真理的价值）的立场，否定绝对真理。任何真理都是为了某一目的、从某一角度进行的认识，只要强力意志呈现的丰富多彩的生活不能被归结为单一的形式，也就不会有单一的真理。真理是多种多样的，真理和错误的分别是相对的。极而言之：
真理是一种如果离开了它某种生物便不能生存的错误，归根到底，生命的价值起决定作用。
任何真理不过是有用的、生活须臾不可离开的神话虚构。尼采把真理的标准归结为强力意志。他说：
知识被作为强力的工具来使用，它随着强力的增长而增长。 〔14〕
求知的欲望和意愿依赖于强力意志，这是力图控制它物、支配现实的意愿，尼采称之为“真理意志”。尼采不像其他的非理性主义者，他对科学的评价甚高，把科学列为“高尚文化”的范畴，因为科学是“真理意志”的强力工具，强力意志为了控制自然，把自然概念化，这样才产生了科学。科学是强力意志控制和支配外物的得心应手的工具，因此值得肯定。
尼采借波斯琐罗亚斯德教教主查拉图斯特拉之口，宣扬了“永恒轮回”的论断，据说这也是赫拉克利特的预言。在尼采看来，古代人所说的永恒轮回的火不过是强力意志的象征，整个世界、整个生活都是强力意志自我创造、自我毁灭的永恒流转的过程。只有生成的东西才会轮回，轮回就是生成往复的存在，永恒的存在意味着永恒的生成，世界万事万物都只是强力意志的流转易形，只有强力意志才是永恒的存在。
尼采对强力意志的永恒轮回做了精彩的描述：
各种力量浪潮合演，亦多亦一，此起彼伏，一个奔腾泛滥的力量的海洋，永远流转易形，永远在自流，无穷多的回流，以各种形态潮汐相间，从最简单的涌向最复杂的，从最静、最硬、最冷的通向最烫、最野、最自相矛盾的，然后再从丰盛返回简单，从矛盾的纠缠回到单纯的欢悦，在这种万化如一，千古不移的状态中肯定自己，祝福永远必定回来的东西，这是一种不知满足、不知厌倦、不知痛苦的迁化。这就是我所说的永恒的自我创造、自我摧毁的迪奥尼索斯世界。 〔15〕
这一段语言是对生命活力的丰实想象和热情讴歌。尼采用诗的语言阐明一种本体论或存在论的道理：永恒轮回是在摧毁中创造，在创造中摧毁，没有开端，没有终结，在这一过程中，过去的尚未过去，现在的还未开始，将来的处于无限的可能性之中。更为重要的是，“永恒轮回”是尼采的价值论的基础。世界既然处于无穷的变化之中，人也就不可避免地面临着选择，存在论的选择就是意志对生命的选择。有选择才会有价值，价值是人的选择所赋予的。尼采说：
本质没有价值，但却一度被赋予和赠予价值，我们就是这赋予者和赠与者。 〔16〕
尼采要对一切价值重新估价，这也就是对传统的宗教、道德、哲学、艺术等所表现的西方文明的价值——真、善、美加以彻底破坏，推倒前人设立的一切偶像，首先是上帝这个偶像。价值重估和重建的中心问题是价值标准问题。尼采经常指责传统价值的虚伪、病态和堕落，因为传统价值观削弱了强力意志，必须以新的、健康的、刚强的价值标准取而代之。尼采认为生命本身是价值标准，他说：
当我们谈论价值，我们是在生命鼓舞之下，在生命之光照耀下谈论价值的；生命迫使我们建立价值；当我们建立起价值，生命又通过我们对之进行评价。 〔17〕
任何价值都是关于生命的价值，生命的最高价值只是强力意志，它是一切伦理价值的标准。尼采说：
什么是善？凡是增强我们人类力量的东西，强力意志及本身都是善；什么是恶？凡是来自柔弱的东西都是恶；什么是幸福？幸福是一种力量增长和阻力被克服的感觉。 〔18〕
根据强力意志的价值标准，尼采批判了西方文明的全部。他说，西方文明是对它的源泉——希腊文化价值的否定。这种否定性虚无主义表现为苏格拉底的辩证法、基督教道德以及现代主义及瓦格纳精神。我们按照时间次序，把尼采的批判对象分成希腊开始的理性主义传统、基督教的道德传统和启蒙运动以来的现代主义文化传统三部分。
尼采是最早对希腊艺术精神进行哲学概括、并发现希腊文化中有理性和非理性两种对立因素的思想家。《悲剧的诞生》探讨了希腊悲剧所体现的古希腊人的健康的生命价值观。他指出，希腊人已经了解了叔本华所揭示的道理，即，生命是苦难、危险、难以言状，但这种认识并未使他们否认生命的价值，采取悲观主义的态度；相反，他们敢于直面人生，但却不是肯定生活本身，而是赋予生活以价值。他们的价值观表达在酒神迪奥尼索斯（Dionysus）和日神阿波罗（Apollo）两种形象中。酒神象征着生命之流，它冲破所有羁绊，不顾一切禁忌，撕破现象世界的面具，将自己消融在原始的统一之中；酒神的性格最初表现为原始的酒神崇拜仪式，它构成了悲剧和音乐的本质。酒神精神揭示了意志与现象的矛盾，表现了生活中欲仙欲死、苦难而又光荣的矛盾。日神象征着光明、限制，代表着个体化原则，并通过这一原则构造出美妙的现象和幻景，用以消除人生的痛苦；日神的性格表现在奥林匹斯神话、史诗和队列舞蹈之中。希腊悲剧是酒神和日神的综合，是黑暗的、本能的、生命冲动与对型相和美的爱的结合。
苏格拉底是第一个堕落的天才，他把生命的价值归结为对知识的追求，这是对生命的变相否定，因为只要我们用知识去评价生活，我们势必把生活看做是消极的、被动的东西，把有意义的生活看做是沉思而不是行动。尼采说：
我们只要清楚地设想一下苏格拉底命题的结论：“知识即是美德，邪恶仅仅来源于无知，有德者即幸福者。”悲剧的灭亡已经包含在这三个乐观主义的基本公式之中了。 〔19〕
尼采把苏格拉底辩证法的精神归结为乐观的理性，它不但与寻求苦难的自我毁灭的酒神精神格格不入，而且也用理性主义的逻辑公式把日神性格化作无生命的木偶。与苏格拉底辩证法相适应的艺术形式是歌剧。歌剧是悲剧的堕落，真正能表现希腊文化精神的典型是艺术而不是哲学，真正能表现希腊艺术精神的典型是悲剧而不是歌剧。
在《善恶的彼岸》、《道德谱系学》、《反基督》等后期著作中，尼采猛烈地抨击了基督教道德。基督教道德的理想是“善良的、仁慈的、宽厚的人”，这被他看做是“颓废的道德”、“虚伪的意志”，因为，这是对生命意志的违抗。他在《善恶的彼岸》中说：“生命本质上就是掠夺、伤害，对陌生者和弱者的压迫、压制、严酷，把自己倾向强加于人，吞并和剥削。” 〔20〕 他把道德分为主人道德和奴隶道德，基督教属于后者，其实质有三：复仇精神、坏良心和禁欲理想。奴隶们出于怨恨的心理，否定生活中一切有价值而得不到的东西——权力、财富、享受、强健、智慧，并以“最后的审判”的教义来恐吓强者，用“天国和地狱”的区分进行复仇。尼采说，基督教的复仇精神是从无能和忌妒中生长出来的仇恨，“既暴烈又可怕，既最富有才智又最为阴毒”。基督教的良心并不是出于什么神圣的道德律，而是一种残酷的本能，在弱者身上，“残酷的本能不能对外释放，就转向反对自身”，在良心的名义下折磨自己。禁欲主义则用恭谦取消差别。用禁欲否定生命。根据这种道德理想，只有受苦难的人、贫困的人、被阉割的人、卑贱的人才是好人。基督教道德由于在历史上没有对手，成为西方道德的根深蒂固的传统，它成功地把奴隶信奉的准则强加在主人身上。尼采要颠倒习以为常的善恶概念，认为那些被人们当作最大的恶的实际上是最大的善，而基督教的善则是最大的恶。基督教的“至善”观念等于上帝，尼采特别反对“上帝”观念。他说：“上帝的观念迄今为止是存在的最大障碍”； 〔21〕 对生活、自然和生命意志的战争都是以上帝名义发动的，因此，他发出“上帝死了”的呐喊。这里的“上帝”应理解为基督教价值观的化身。尼采并不关心上帝的人格、上帝的存在这一类神学问题，他是在彻底否定基督教价值观的意义上宣布上帝的死亡的。尼采也反对佛教，称佛教和基督教一样是“堕落的宗教”，差别在于，佛教是强力意志在一种文化高度发展之后的自我否定，基督教则是在一种文化尚未发展之时，就对其中的强力意志加以遏制。
尼采也反对近代理性主义哲学，反对把人变为机械的非人格化的工业化，反对社会主义、自由主义和民主运动，反对男女平等，反对道德主义。他特别针对当时德国时尚文化的代表瓦格纳，尖锐地揭露了市民社会的虚伪道德。尼采对现代主义文化最为不满之处是“人人平等”的现代观念。按照强力意志的强弱程度，他把人分为强者和弱者两个等级。尼采区分的强者和弱者，从根本上说，就是生命力向上还是向下的区分，前者是健康、正当，后者是堕落、虚伪。两者之间的差别是天然合理的，强者与弱者是不可能平等的。在“平等”的口号下取消差别，其结果是弃强就弱，按照弱化标准把强力意志的高低差别拉平。强力意志的“平面化”不符合它的本性，造成了大多数人统治少数强者精英的“畜群文化”。尼采认为启蒙运动以来“自由、平等、博爱”、“人是目的”等等口号都是基督教道德的变种，他对现代主义的批判实际上是他反对基督教的战斗的继续。
尼采的“价值重估”同时也是价值重建，他不但否定一切传统的和流行的价值观，而且致力于建立新的价值观。尼采本人的价值观根源于对人性的迪奥尼索斯式的看法。尼采持极端的“人性恶”的论点。他说：“人类是最残忍的动物” 〔22〕 ，并且在文明的进程中，这头野兽从来没有驯服过。人性的残忍正是强力意志无所顾忌地实现自身倾向，应该是不可限制、不受指责的。强者和弱者对人的残忍本能采取了不同的态度。弱者试图掩盖自己的本能，限制强者的本能，道德是他们的武器。尼采说，从孔子、柏拉图，从犹太教到基督教，“迄今为止用来使人变得道德的一切手段都是不道德的”。 〔23〕 尼采也许会为他的断言提出这样的理由：既然弱者并没有改变残忍的本能，他们只是在“道德”的掩盖下实施这一本能，强者顺应强力意志要求的公开的残忍岂不更是正当？任何有生命的东西都自觉或不自觉地按强力意志的标准行事，弱者也无法放弃这一标准，只是弱者的标准不符合强力意志的本性，只有强者的价值标准才符合强力意志的本性。这些大概是尼采为什么要以“主人道德”而不以“奴隶道德”为价值标准的主要理由。
尼采承认，他所说的“主人”和“强者”总是少数，不能摆脱多数人强加给他的精神枷锁，在现实中，主人道德和奴隶道德总是混合地并存于强者和弱者之中。他于是呼唤“超人”（Übermensch）的出现。超人完全按照强力意志行动，是完全摆脱了奴隶意志的纯粹的强者，他具有巨大创造力，是超越芸芸众生的“充实、平实、伟大而又完全的人”。他在《快乐的科学》中强调，超人既要摆脱传统习俗和道德标准的约束，就必须在恶劣环境中成长。
仔细审查一下最优秀、最有成就之士的生平，然后反躬自问：一棵巨树如果昂首于天宇，是否有恶劣气候和暴风雨之助呢？外部的邪恶与对抗、仇恨嫉妒、顽梗猜忌、严酷贪婪和暴戾，是否应算作顺利环境的因素呢？没有这种顺利环境，甚至连德性上的巨大长进也不可能的。 〔24〕
超人是强力意志的化身，是“主人道德”纯粹的标准。尼采的“超人”说是理想、是神话，不是对某种现实的描述。他说：“超人是世界的意义，让我的意志说，超人将成为世界的意义。” 〔25〕 这里的“意义”就是价值标准的意思。尼采从来没有说哪一种社会地位的人适合成为超人。超人是一种理想人格，他是有着耶稣灵魂的凯撒，是拿破仑和歌德的结合。他虽然说：“人处于超人与猿猴之间”，但这并不意味着超人是进化过程中的新种族，他从来就不相信进化论，也没有从生物学或种族主义的立场看待超人。
尼采是矛盾的产物。他在自传中说：“我是一个矛盾的人，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我这样的矛盾。” 〔26〕 尼采的生活和思想都充满着矛盾。在他的家族五代人中有二十人当了教士，但尼采却没有按照他的家庭对他的期望成为一名牧师，相反，却成了基督教的最坚决的反对者。尼采自幼体质羸弱，终生多病，但他却用精神的体验，创造了高扬强健生命的强力意志的哲学。尼采对女性充满着歧视和偏见，但他却一点也不了解女人，他的几次恋爱皆因他的笨拙和羞涩的方式而失败。 〔27〕
尼采的思想也充满着矛盾。他对一切现存的价值观的否定给人留下虚无主义的深刻印象，他自称他的本性“趋向肯定，否定和批判仅仅是间接的、不得已的”。 〔28〕 他区分了“积极的”和“消极的”虚无主义。 〔29〕 他所否定的虚无主义是消极的，因为它没有导致任何积极的后果。尼采对它们的否定似乎取消了一切价值标准，颠倒或抹杀了善恶、是非、好坏的区分，表现出彻底的虚无主义。但他的虚无主义包含着积极的、肯定的结论。他在论说自己的价值观时，按强力意志的标准，重新定义被抹杀的价值观念，把被取消的区别又重新加以界定。比如，他声称自己反道德，要超越善恶的区分，强调真假的相对性，但如果对这些虚无主义的语言做积极的理解，则意味着主人道德是真正的道德，强力意志是最大的善，是真理的绝对标准。尼采这种“积极虚无主义”的手法，给予很多关键概念既否定又肯定的双重意义，这是他的思想和表达充满矛盾的症结所在。
尼采对“主人道德”的表达，也是矛盾的，我们已经看到其弱肉强食、残酷无情的一面，但它还有济世救人、慷慨大度、英雄气概的一面。他说：
哲学家并不是生下来相爱的。雄鹰决不结队飞翔。这种事应当让燕雀去做，……高飞远翥，张牙舞爪，才是伟大天才的本色。 〔30〕
尼采的影响也是矛盾的。尼采被后来的纳粹政权所推崇，其原因不能完全归结为纳粹的歪曲误解。1946年1月17日纽伦堡审判有这样的评语：“他（指尼采）的那些观点使得统治者毫无限制地统治民众，这是预示纳粹政权的不祥之兆。”另一方面，尼采思想不止一次成为激励被压迫民族、革命者和旧文化的批判者的精神力量。个中原因是人们对“强者”、“主人”、“超人”可以做不同的理解和解释。如果这些人被理解为统治者，尼采思想可以充当为强权政治张目的工具；但那些社会和文化地位低下的“小人物”，也往往会有精神上、意志上、道义上的优越感，他们会认同尼采推崇的“主人”和“超人”，做冲决罗网的“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