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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遗忘变成例外,而记忆成了常态
大数据时代的隐忧

对于人类而言,遗忘一直是常态,而记忆才是例外。然而,由于数字技术与全球网络的发展,这种平衡已经被打破了。如今,往事正像刺青一样刻在我们的数字皮肤上,遗忘已经变成了例外,而记忆却成了常态……

在这个记忆已经成为常态的时代,难道每个公开自己信息的人只能永远对信息束手无策吗?我们真的想要一个由于无法遗忘,而永远不懂得宽恕的未来吗?

未来可能遭遇到的悲剧,会对我们现在的行为产生寒蝉效应。借助数字化记忆,圆形监狱能够随时随地监视我们。

事实上,并不是技术迫使我们去记忆。技术只是促进了遗忘的终止一而只有当我们迫切想要记住的时候,遗忘才会被终止。

喝醉的海盗

史黛西·施奈德(Stacy Snyder)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教师。在2006年春天,这位25岁的单身母亲已经完成了她的学业,并且对她未来的事业充满了期待。但是她的梦想破碎了。她心仪的学校明确地告诉她,她不能成为一名教师,虽然她已经修满了所有的学分,通过了所有的考试,完成了所有的实习训练一而且在许多方面成绩优异。然而,她被取消了当教师的资格,理由是,她的行为与一名教师不相称。

她的行为?校方指的是一张网上的照片,照片里的她头戴一顶海盗帽子,举着塑料杯轻轻啜饮着。史黛西·施奈德曾将这张照片放在MySpace她的个人网页上,并且取名为“喝醉的海盗”。这张照片她是给朋友看的,也许只是为了搞怪而已。然而,在史黛西实习的那所大学里,一位过度热心的教师发现了这张照片,并上报给校方,校方认为网上的这张照片是不符合教了关键的一点,那就是:大量数字化的私人信息不仅可能在今天被滥用,在几年甚至几十年后仍然可能被滥用。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讲,一个人是否生活在民主社会,与数字化记忆是否被滥用并无必然关系。如果私人信息被抓取后,以数字形式在未来被储存了很久很久,那么,即便生活在民主社会,它仍然像一颗定时炸弹一因为,未来任何非民主政府都可以利用这极具价值的信息权力宝藏。

假设真正的危险并非来自于政府机构滥用信息权力,而是来自于巨大的商业机构一这些商业机构借助自己位于全球信息流中战略瓶颈的优势地位,获得我们相当多的私人信息流,那么又将会怎样呢?就像对政府那样,我们只能希望,像Google和facebook这样的巨型网络公司能够清楚地知道,他们对于收集并保存的几十亿项私人信息所负有的责任。

我们不知道未来将会怎样:会拥有什么样的商业平台以及他们会以何种目的去挖掘自己积累的私人信息宝藏?他们会不会滥用我们的私人信息?正因如此,我们要开始思考减少我们的数字足迹:不是通过戒掉互联网,而是通过塑造互联网及其服务,以使得数字信息能够真正在一段时间之后被渐渐遗忘。如此看来,数字化记忆给所有互联网用户带来了一连串的挑战,不管他们生活在世界的哪个角落。

这也许是我们需要牢牢记住的最根本最重要的信息。我不是新卢德分子 不鼓吹与全球互联网断开连接。我的建议恰恰相反,那就是:充分运用互联网使实不然。自此之后发生了许多起非常窘迫的案例,甚至是法律诉讼一从无法让互联网忘记十多年前细微证据的知名大律师,到由于在Facebook上抱怨工作无聊而因此失业的英国小姑娘。

截至2008年,在MySpace上拥有个人网页的人数超过1.1亿,他们都和史黛西·施奈德一样。而且MySpace并不是网民唯一青睐的社交网站。MySpace的直接竞争者Facebook,截至2009年年初,已经有1.75亿个个人用户创建的在线网页。尽管Facebook与MySpace都主要锁定美国市场(虽然这种局面正在改变),但是这种现象并非仅仅发生在美国。Google公司旗下的社交网站Orkut,已经拥有1亿多名用户,而且大部分用户在巴西与印度。世界各地的其他多个网站还拥有至少2亿名用户。这些数字反映了一个更为普遍的趋势。

互联网浪潮的第一个阶段早已随网络泡沫及其破灭而告终,在这个阶段中,互联网的发展与访问信息以及通过全球网络与他人互动息息相关(你可以称其为Web1.0时代)。而到2001年,用户开始意识到互联网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接收信息的网络,而且还是你可以生成信息并与你的同龄人共享信息的网络(通常被称为Web2.0时代)。年轻人尤其喜欢Web2.0的这些性能。

到2007年年底之前,美国的一家趋势调查机构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发现,三分之二的青少年“参与了互联网上一个或者多个范围广泛的内容创建活动”,而且在创建和共享内容上,女孩要多于男孩。每天,Facebook平均每秒钟都会收到来自世界各地用户的1000万个网络应用请求。约翰·帕尔弗雷(John Palfry)与乌斯·加瑟教授(Urs Gasser)曾充分论述,公开个人的信息都已经深深地嵌入了全球的青年文化中 无论是登入Facebook的次数、个人曰志与评论、照片、好友状态,还是情侣关系(“恋爱中”或者“只是朋友”)、内容偏好与认同(在线照片或者“标签”)、个人的地理位置(通过“地理标签”或者类似Dopplr的网站可获知),或者仅仅只是微博更新(比如Twitter)。

随着这些年轻人逐渐长大,以及越来越多的成年人拥有类似地特征,史黛西·施奈德的遭遇将会不断被重演,而且不仅对于整整一代人是如此,对于我们整个社会也将如此。

抹不掉的致幻剂阴影

虽然Web2.0刺激了这一局面的发展,但是传统出版业在互联网力量的推动下也导致了惊人相似的结果。让我们来看看安德鲁·费尔德玛(Andrew Feldmar)的遭遇。

这位六十多岁的加拿大心理咨询师生活在温哥华。2006年的某一天,一位朋友从西雅图国际机场赶过来,费尔德玛打算穿过美国与加拿大的边境去接他,就像曾经上百次做过的那样。但是这一次,边境卫兵用互联网搜索引擎查询了一下费尔德玛。搜索结果中显示出了一篇费尔德玛在2001年为一本交叉学科杂志所写的文章,在文中他提到自己在20世纪60年代曾服用过致幻剂LSD。因此,费尔德玛被扣留了4个小时,其间被采了指纹,之后还签署了一份声明,内容是他在大约40年前曾服用过致幻剂,而且不准再进入美国境内。

安德鲁·费尔德玛是一位没有犯罪记录、拥有学识的专业人员,他知道当年服用致幻剂确实违反了法律,但是他坚称自1974年以来就一直没再服用过。当边境卫兵拦下他时,这件事已经过去快40年了。对于费尔德玛而言,那是他生命中一段早已远去的时光,一个他认为已被社会遗忘了许久、与现在的他完全不相干的过错。但是,数字技术已经让社会丧失了遗忘的能力,取而代之的则是完善的记忆。

有人会说,史黛西·施奈德的痛苦主要是由她自己造成的。她将她的照片放在自己的网页上,并且加了一个引发歧义的标题。或许,她并没有意识到全世界都能找到她的网页,而且竟然在她删除照片很久之后,仍有可能通过互联网档案访问她的照片。作为互联网时代的一员,她也许应该更谨慎地考虑一下,哪些内容可以在互联网上公开。不过,安德鲁·费尔德玛的遭遇却与她不同。年近七十的他可不是十几岁的互联网发烧友,而且可能从来没预料到,他在那样一本晦涩杂志上发表的文章,居然能在全球化的网络上如此容易地被找到。对他而言,成为数字化记忆的受害者完全是一个可怕的突然袭击。

但是,即便史黛西与安德鲁能预见这个结果,难道这就意味着每个公开自己信息的人只能永远对信息束手无策吗?关于互联网是否会遗忘以及何时遗忘,难道我们没有一点发言权吗?我们真的想要一个由于无法遗忘,而永远不懂得宽恕的未来吗?

“现在,青春期时一个愚蠢的错误会造成严重的后果,而且这个不良记录的阴影会一直笼罩着他们的余生。”家庭教师协会(PTA)的联合主席凯瑟琳·戴维斯(Catherine Davis)评论说。如果我们不得不担心,关于我们的所有信息,将会被保留得比我们的寿命更长,我们还会对琐碎的流言蜚语发表我们的观点吗?我们还会轻松地分享个人的经历吗?我们还敢做出各种政治评论吗?我们还会进行自我审查吗?完善记忆的寒蝉效应 会改变我们的行为。

史黛西与费尔德玛表示,今后将会以完全不同的方式谨慎行事。“当心你发布在网上的信息。”史黛西说。而费尔德玛则更富见地地感叹,“我要警告所有人,你留在网络上的电子足迹将在某一天对你造成伤害。那是无法被擦除的。”

取舍之道

不再遗忘的后果,比人们建立并维护多年的声誉遭受一次正面攻击的后果要深远得多,也更让人苦恼。如果我们过去所有的行为,无论是否违法,都一直存在,那么当我们进行思考与决策时,怎样才能从自己的过去中解脱出来呢?完善的记忆会使我们对待他人像对待自己那样不宽恕吗?

尽管如此,史黛西与费尔德玛仍然自愿地公开关于他们遭遇的信息。从严格意义上来讲,他们也需要为这种公开的后果承担责任。然而,我们往往在公开自己的信息时,并没有真正意识到我们正在“公开”自己的信息。

Google记得你的一切

在德国城市爱森纳赫(Eisenach)城外坐落着一家名叫MAD的巨型迪斯科舞厅,它能容纳4000名顾客。当顾客进入这家舞厅时,他们必须出示他们的护照或者由政府发布的身份证;这些顾客的详细资料都被输入到一个数据库中,连同一起被存入的还包括他们的数字脸部照片。每名顾客都会有一张专用的支付卡,他们只能用这张卡支付在MAD餐厅及多个酒吧中消费酒水与食品的账单。每次交易都会被添加到顾客的永久数字记录中。据一次电视报导,2007年年底之前,MAD数据库存储的信息包括一万三千多名顾客与几百万次交易。60台数字摄像机持续地拍摄迪斯科舞厅及周围的每个角落;记录与存储的录像所占的硬盘空间超过8000G。顾客的实时信息、他们的交易行为,以及他们的消费偏好都被显示在一个专用控制室里的大屏幕上,这个控制室中的情景仿佛出自007电影一样。管理人员很自豪地说,每周7天每天24个小时,当地的警察都能通过互联网在线访问MAD舞厅硬盘里存储的信息。

即便有,也只是少数顾客才能意识到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记录了,并且会被保存多年,同时第三方机构还可以访问这些信息一这给成千上万名不知情的顾客造成了一种深远的信息阴影。

再举一个更为普遍的例子,互联网搜索引擎。Google、Yahoo!微软搜索、Ask.com以及对万维网(World Wide Web)进行编录的其他许多搜索引擎,通过对网页的逐个搜索,使得所有人仅在搜索框中键入一两个关键词就能访问这些网页。我们知道,同时假设搜索引擎也知道大量的信息,而且这些信息可以通过全球互联网上的网页进行获取。多年来,这种易于使用且功能强大的搜索引擎,成功地将世界各地的信息资源展现在几十亿用户面前。然而,搜索引擎所记住的,要比网页上所发布的信息多得多。

2007年春天,Google承认,直到那天他们一直在存储每位用户曾经键入的每次搜索请求,同样被存储的还有每位用户随后点击访问的每一条搜索结果。
通过保存大量被整齐排列的搜索关键词(Google每月收到的搜索请求大概有300亿次),Google能够将这些数据与人口统计资料联系起来。比如,Google能够显示出搜索请求的趋势,甚至是几年以后的趋势。Google能告诉我们,2006年秋天在美国印第安纳州首府印第安纳波利斯人们多久会搜索一次“伊拉克”,或者2007年圣诞季在亚特兰大的中产阶级中搜索最多的关键词是什么。不过,更为重要的是,通过智能地整合登录数据、cookies数据与IP地址,Google能够以极高的准确率将时间跨度很远的多次搜索请求与某个人关联起来。

结果非常惊人。Google能够识别出我们每个人在搜索什么,什么时候搜索的,以及我们可能觉得足够准确并点击进去的搜索结果是什么。Google知道我们生活中的任何重大改变一在2000年你婚礼之后买了一套房子,在2003年有一次可怕的非典恐慌,在那一年年底你有了一个新出生的宝宝。但是,Google也知道关于我们的详细细节,哪怕是我们已经忘记了很久的细节,被我们大脑当作不相干的东西而丢弃掉的细节。但是,这些被遗忘的细节却清楚地显现出了我们的过去:可能当考虑对前雇主采取法律手段时,我们曾经搜索过某位职业律师、研究过某个心理健康问题、找过某本最新的小说;或者当与一个人保持恋爱关系时,我们却预订过某个隐蔽的汽车旅馆与另一个人约会。这些“信息位”中的每一条都已经被我们抛于脑后了,但是Google并没有忘记。可以毫不夸张地说,Google对我们的了解比我们自己能够记住的还要多。

Google已经宣布,他们将不再永久地保存用户的记录,而是在保存9个月之后将记录匿名化,因此便模糊了他们完整记忆中的一部分信息。将用户搜索记录保存9个月,仍然为Google提供了一种非常有价值的信息资源,他们会在认为适当的时候使用,而且一旦过了保存期,Google的承诺也仅仅是模糊搜索请求中关于用户的标识符,并非清除实际的搜索请求本身,也不是清除存储它时的背景信息。所以,在Google无法告诉我五年前我搜索的关键词是什么,以及我点击的搜索结果是什么的时候,他们可能仍然能够告诉我一个相对较小的群体,在5年前的4月10日晚上都搜索了什么。这个群体可能是一个与我收入水平相当,并且在我家附近拥有一所房子的中年男性群体。依据群体的规模,这些数据仍然能够透露我作为一个个体的很多信息。而且与史黛西·施奈德与安德鲁·费尔德玛相比,我们很少有人知道,Google对我们的搜索保存了如此精确的记录。

Google并不是记录用户信息的唯一一家搜索引擎。雅虎大约每个月有100亿次搜索请求,同时也是世界上第二大互联网搜索提供商。据称,雅虎像微软的搜索引擎“必应”一样,保存了类似地个人搜索请求记录。

大数据的信息力量

有些机构能够接近完美地保存关于我们每个人如何使用他们服务的记忆,而且他们利用这种信息权力理所应当,搜索引擎便是这类机构中最强大的例子。当然,其他的机构也收集并且保存了大量关于我们的信息。

大型国际旅行预订系统同样记住了我们已经忘记很久的信息,这些系统正被在线旅游网站,比如美国艾派迪公司(Expedia)或者Orbitz网站,以及世界上成千上万家传统旅游社所利用。每个人通过这些机构办理的每次航班预订都被存储在他们的电脑中好几个月,即便我们并没有预订过航班,我们的旅游信息也会被记录。他们的记录能够在我们计划上次假期6个月之后,告诉我们上次考虑的目的地是哪里,选择了什么航班,或者我们想跟谁同行(即使那个人可能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服务,而且可能也不知道她成了这样一个人选)。他们记住了我们已经忘记了很久的信息。

信用机构存储了几亿美国公民的大量信息。美国最大的营销信息提供商为其数据库中的2.15亿人,提供了高达1000个数据点。我们还看到之前完全无关的数据源,现在被组合在一起。隐私专家丹尼尔·索洛夫(Darnel Solove)描述了一家公司,这家公司通过来自全球2万个不同数据源的信息,能够提供一种关于某个个体的综合看法。而且,它会保留这些信息,即便个体会怀疑这种信息的准确性。医生会保存医疗记录,而且迫于经济与管理上的压力,他们不得不将几十年来高度私人化的信息置于数字存储器中,将其数字化。事实上,不是只有私营企业才致力于这种完善的数字化记忆,执法部门也存储了几千万人的生物识别信息,即便他们从来没有因犯罪而被指控,但大部分这些既敏感又可以搜索的记录从来没有被删除过。

并不只有美国在制造大大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类心智容量的数字化记忆。

在英国,有420万个摄像机在勘查公共场所,记录着我们的行动。到目前为止,存储容量与面孔识别能力上的极限制约了它的可获取性,但是新技术将很快被用于实时地识别个人身份。据英国广播公司报道,这里提到的技术据传是由拉斯维加斯的赌场开发出来的。

政策制定者不去想如何使公民免受傲慢监视与记忆的伤害,反而强制私营企业完善数据采集装置,以完善关于我们所有人的数字化记忆。同时,让从情报部门到执法部门的公共机构能够便捷地获取这些信息。

这可能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已经有一些手机装载了全球定位系统(GPS)接收器,使得准确定位并跟踪我们的行动成为可能。许多公司正在销售GPS跟踪设备,这样担心子女的父母们就能够跟踪他们十几岁的孩子,多疑的夫妻用它来跟踪自己本不该被怀疑的伴侣。第一部带有GPS芯片的数码相机已经面世,能够将位置信息添加在我们拍摄的每张照片与每段视频上,所以不仅日期与时间,还有我们留下回忆的地点都会被印刻在数字化记忆中。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身边的东西都将会附带上微小且价格合理的传感器,这种传感器能够记录这些东西的下落。因此,很可能会出现一种第三方设备,它们不仅能够获得我们在何地的完整数字化记忆,还能够获得我们在何时,以及如何与我们身边的东西进行互动的数字化记忆。很有可能,一种比以往更为广泛的,关于我们行动的踪迹将会被收集起来,并被保存在数字化记忆中。

人类住进了数字圆形监狱

当然,这并不全是坏事。实际上,在许多方面,能够负担得起的、全面的数字化记忆,对我们每个人以及社会都是有益的。这种存储器能够帮助我们记录思想并捕捉某些时刻,当我们日后重温那些时刻时,将会为我们带来欢乐与满足。它抵制了人类健忘特性恼人的一面,提醒我们记住生日与结婚周年纪念日,誓言与承诺。

当有关公司的产品是如何被生产和销售的信息,不仅保存在雇员飞逝的记忆中,而且被保存在一种更为持久的信息存储器中时,公司的运作会更加高效;这种持久的信息存储器一从常规的笔记本到数字信息库,能够同时被现在与未来的同事所共享。当生产商能够用客户过去的偏好来预测未来的需求时,市场可能变得更经济。最终,我们的社会也能够从这种记忆中获益,因为它帮助避免了再次犯下代价高昂且又危险的错误。正如许多人所说,从历史中学习需要社会拥有记忆的能力。

然而,当我们听到史黛西·施奈德与安德鲁·费尔德玛的遭遇时,我们会感到心神不安。当我们意识到Google的数字存储器,或者信用机构、旅行预订系统、电信运营商与执法部门的存储器有多么强大和完整时,我们被震惊了。同样重要的是,我们收集从个人电脑到数字视频录像机,从相机记忆卡到数码音乐播放器的一切数字信息,它们已经膨胀得像气球一样,使得我们能够获取我们已经抛之脑后的信息。我们感觉到的是一遗忘的终止,以及向记住这种常态根本性的转移。当记忆具有无可争议的好处时,事实上,其中很多的记忆可能会导致可怕的后果。

多年来,隐私专家一直在警告可能会出现一些后果。实际上,美国现代隐私争论的诞生,便起源于对完整数字化记忆的反对。亚瑟·米勒(Arthur Miller)于1971年出版的著名作品《隐私的侵犯》 (The Assaulton Privacy) ,正是由于美国联邦政府打算建立一个国家数据库计划而促成的产物。世界上第一部数据隐私法案,诞生于德国黑森州(Hessia),它的通过是对德国政府类似计划的直接回击。

其他人也对越来越多地使用监视技术跟踪人类活动的情况提出了义正言辞的批评。他们警告说,这有可能会导致英国哲学家杰里米·边沁(Jeremy Bentham)所谓的“圆形监狱”数字版。在这种监狱中,狱警能够在犯人不知道自己是否被监视的情况下监视犯人。边沁认为,这种监狱结构将能迫使犯人好好表现,而且这种方法使得社会付出的代价最小。因此,这是一种“新的监视模式,其信息权力之大前所未有”。社会学家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采用了边沁的概念,并且表示,全景敞视建筑已经远远超越了监狱本身以及边沁关于实体监狱结构的观念,这种全景敞视建筑现在被更为抽象地用作在我们的社会中施展信息权力的工具。在这里,通信理论家奥斯卡·甘迪(Oscar Gandy)将圆形监狱,与我们时代中日益明显的、向大规模监视发展的趋势联系在一起。这种圆形监狱塑造了我们现在的行为:我像被人监视时一样行动,即便并没有人监视我。

完整的数字化记忆代表了一种更为严酷的数字圆形监狱。由于我们所说与所做的许多事情都被存储在数字化记忆中,并且可以通过存储器进行访问,因此,我们的言行可能不仅会被我们同时代的人们所评判,而且还会受到所有未来人的评判。史黛西与安德鲁的惨痛经历,Google与其他搜索引擎掌握的大量与我们有关的数字化记忆,这些事实的刺激让我们变得极度警惕一换言之,未来可能遭遇到的悲剧会对我们现在的行为产生寒蝉效应。通过数字化记忆,圆形监狱能够随时随地监视我们。

取舍之道

毫无疑问,个人隐私被侵蚀是我们这个时代正面临的一种核心挑战,但这并不是本书关注的重点。本书的关注点与众不同,从狭义角度和广义角度来讲都是如此。

它关注的既不是大规模监视的危险,也不是关于对个人言行的跟踪,或者自我暴露的兴起;它关注的是遗忘与记忆在我们社会中扮演的角色,以及它们的角色如何发生变化;它还关注这种角色的变化可能会造成的潜在影响,以及对此我们能够做些什么,如果能够做的话应当怎样做。

让我们学会遗忘

遗忘在人类决策过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遗忘使得我们能够及时地进行行动,知晓往事,但又不受往事的束缚。完善的数字化记忆,可能会让我们失去一项人类重要的能力——坚定地生活在当下的能力。博尔赫斯的短篇小说《博闻强识的富内斯》 (Funes the Memorious) 展现了这一论点。由于一次骑马的事故,年轻人富内斯失去了遗忘的能力。通过惊人的阅读,他积累了大量关于经典文学作品的记忆,但却无法超越字面的文字去领会作品的内涵。博尔赫斯暗示,一旦我们拥有了完善的记忆,我们将不能进行概括与抽象化,这会让我们一直迷失在过去的琐碎细节中。博尔赫斯的小说仅仅只是假想,我们不妨来看看现实中的真实情况。

在研究者最近发表的报告中,一位病人简称为AJ,她是美国加州一位41岁的妇女,天生就没有遗忘的能力。自她11岁开始,她几乎能记住每天发生的事情——她记住的不是过去一天的大致感觉,而是能够惊人地记得让她苦恼的详细细节。她清楚地记得,三十年前的一次早餐吃了什么;她能够回忆起谁在什么时候给她打了电话;她能够记得在20世纪80年代看过的电视节目每一段都演了什么。她甚至不需要努力地回忆就能想起这些。记忆对她而言很简单——她的记忆是“不可控且自动的”,就像一部“永远不会停止的”电影。

这带给AJ的并不是超常的能力,恰恰相反,她的记忆不断地限制了她做决定与前进的能力。她记住的信息包括自己经历的、感觉到的以及想到的事情。那些在存储与回忆大量信息方面拥有超常能力的人,其实很想关闭他们记忆新事情的能力,至少是想暂时关闭。持续浮现的往事让他们感觉受到了束缚,这种束缚非常严重,以致于约束了他们的日常生活,限制了他们的决策能力,阻碍了他们与正常人建立紧密的联系。当这种影响由更为完整且更易获取的外部数字化记忆所引起时,影响可能会更强。如果回忆太清晰,即便这种回忆是为了帮助我们的决策,可能也会使我们困于记忆之中,无法让往事消逝。这反而会让我们像博尔赫斯笔下的富内斯一样,没有能力进行抽象的思考。这是记忆带来的意外诅咒。

取舍之道

遗忘不仅仅是一种个人的行为,我们这个社会也会遗忘。往往这种社会性的遗忘能给那些失败过的人第二次机会。如果原先的社会关系不能让人们感到幸福,我们可以让他们尝试建立新的社会关系。在商业领域中,随着时间流逝,破产会被逐渐遗忘。甚至在某些情况下,罪犯在经过足够长的时间之后,之前的犯罪记录也能从他们的档案中变得模糊。

通过很多这种模糊掉了外部记忆的社会遗忘机制,我们的社会能够接受随着时间不断发展的人们,因此我们才有能力从过去的经历中吸取教训,并调整我们的行为以融入未来的社会。

尽管遗忘对于人类非常重要,但是在数字时代,我们却正在经历一种重大的转变,从遗忘为常态转移到记住为常态,而且目前为止,这一现象得到的关注非常有限。回到1998年,J.D.拉西卡(J.D.Lasica)在在线杂志《沙龙》 (Salon) 上发表了一篇非比寻常的文章,题目是《互联网永远不会忘记》 (The Net Never Forgets) ,并总结称“我们的过去正像刺青一样刻在我们的数字皮肤上”。最近,利亚姆·班农(Liam Bannon)、让—弗朗西斯·布兰切特(Jean-Fran·ois Blanchette)与黛博拉·约翰逊(Deborah Johnson)已经开始揭露遗忘终止所带来的负面效应。在本书中,我通过考察当前最岌岌可危的现象,去评估、探索最有可能的补救方法;同时,在过去的人类历史与现在的数字时代中去探索记忆与遗忘。

取舍之道

本书无法穷尽遗忘的所有方面,包括它与个性、尊严、选择以及人类随着时间发展的能力之间的关系。当然,也无法提供一个终极解决方案。但是书中将提出一个我认为简单却有力的论点:这种从遗忘到记住的转变是意义重大的,而且如果不加以解决,可能会在未来同时给我们个人与整个社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不过,这样的未来并不是不可避免的。技术并没有迫使我们去记忆,技术只是促进了遗忘的终止——而只有当我们迫切想要记住的时候,遗忘才会被终止。事实上,正是我们自己造成了遗忘的终止。想扭转这种局面,也要靠我们自己。

接下来的一章,我将展示遗忘在人类千年的历史中所扮演的角色,以及将记忆外化如何使记住对我们而言成为可能,甚至是历经几代人穿越长久的时间仍然能记住,但却从未改变遗忘作为常态的局面。

再下一章,我着眼于技术的发展一数字化、廉价的存储器、易于提取以及全球性覆盖,这些已经改变了记忆的经济学,并促进了遗忘的终止。

第4章将更加详细地描绘这种完整的数字化记忆对于个人与社会的潜在后果。而大家所提出的对策是第5章的关注点。由于这些对策还无法完全使我信服,我将在随后的一章中补充自己的解决方案。我的建议是,设置有效期限,通过记忆的有限性去面对信息,并且促使我们去理解和领会“信息也有寿命”。不过,我最为重要的目的是,想设法确保我们将能够记得在数字时代如何去遗忘。 VUwMFHjWDs9HVzoJXwekcC83I+P/9E9YJsL15BiogRxMQoWh9Lhibm9i7NDNS1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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