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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经》的原貌

在中国浩如烟海的历史典籍中,也许没有哪本书,比《易经》的背景更加深不可测、扑朔迷离了。至今没有人能够确切知道此书写成的年代,以及成书的作者。关于这部神秘的书籍,史书上只有零零星星、而且模糊不清的记载。

《易经》与《周易》:寻根问祖

“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在《论语·述而》中,孔子如此感叹道。孔子的学问,在他所处的时代,是无人能及的。据说,楚昭王渡河时,见到河面上游有东西漂流而下,渔夫取来后献给昭王。昭王问遍所有的人,没有人认识它。后来听说孔子博学多能,昭王就派使臣带着它,千里迢迢,去向孔子请教。孔子告诉使臣这是萍实,是楚国将要振兴的征兆,这才解答昭王的困惑。孔子的博学由此可以窥见一斑。

然而,当孔子说出这番想要学《易经》的时候,从他的口气判断,也许已是迟暮之年了吧。来日无多,此时才见到这部书,翻阅之下,心中大喜,因此希望天假其年,使他得以穷尽此书的智慧。以孔子的博学和睿智,兼以年迫桑榆,早已阅尽人世的坎坷和沧桑,面对《易经》,却发出相见恨晚的叹息,这不得不令人惊奇和困惑——《易经》究竟是怎样神秘的书呢?其中又包含着怎样神秘莫测的智慧,以致激起孔子如此强烈的求知欲望呢?

《史记》中说:“文王拘而演周易。”照司马迁的这种说法,周文王被商纣王拘禁起来后,于是发奋写出了《易经》一书。然而《汉书·艺文志》却有另外的说法,“人更三圣,世立三古”。照后者的说法,《易经》是先后经过三个圣人的编纂,才最终得以成书的。这三个圣人分别是:伏羲、周文王、孔子。其中,伏羲氏画出最初的八卦;周文王将八卦加以发展变化,演变成六十四卦,并作了卦辞和爻辞;而到了孔子的年代,因为卦象太深奥,变化太多,很少有人能够看懂,于是孔子作了《易传》,用以解释此书,使后人得以理解它。但“五四”运动以来,史学界掀起疑古的风潮,有史学家提出质疑,其证据是:卦辞和爻辞中讲到了周文王以后的人物和朝代,因此足以证明《易经》并非出自于一人之手,而是集体创造出来的。

但可以肯定的是,《易经》在中国古代的统治者和文人阶层心目中,占据着不容小觑的重要地位。在儒家六经中,《易经》被列于群经之首。从其编排体例及文字内容看,它属于占卜类书籍。后来,秦始皇焚书坑儒之时,焚烧掉诸子百家的众多书籍,此书也岌岌可危,据说是李斯偷偷将《易经》列入医术占卜之书,从而使它逃脱了劫难,因为医书之类当时并没有被列入禁书之列。因为这个很偶然的缘故,《易经》才得以幸运地保存下来。

古代民智未开,但凡有重大的行动或决策,比如祭天或征伐之类,都必定要求神问卜,占卜吉凶。经考古证实,殷代盛行用龟甲或兽骨占卜,具体办法是:将它们放在火上烧灼,根据其裂纹的形状或走向,来推测未来的吉凶,这种办法称做“卜”;到了周代,占卜的方法得以改进,人们多用蓍草占卜,称做“筮”。

根据一些史书的记录,我们还可以隐隐约约地看见古人运用《易经》占卜的实际情况。《左传·哀公九年》:宋公伐郑……晋赵鞅卜救郑,遇水适火。……阳虎以《周易》筮之,遇《泰》之《需》,曰:“宋方吉,不可与他。微子启帝乙之元子也。宋郑甥舅也。祉,禄也。若帝乙之元子,归妹而有吉禄,我安得吉焉!乃止。” 阳虎认为宋君和郑君是甥舅关系,爻辞说宋国的先王帝乙嫁女有吉禄,说明宋国正处在有利的地位,因而宋国讨伐郑国,顺承天意,必然会取胜。所以,晋国不可逆时而动,出兵救援郑国。又如,鲁宣公十二年(公元前597年),楚国攻打郑国。郑襄公向晋国求援,晋景公就任命荀林父为将,率军前去救援。部队走到黄河边上时,郑国就已经向楚国投降,荀林父也准备撤兵回国。但大将先谷刚愎自用,违反军令擅自出兵,渡过黄河向楚军开战,晋军于是惨败而归。当时智庄子担任晋国的下军大夫,得知先谷不服军令而擅自出战的消息后,引用《易经》中师卦的初六爻辞,预测战争的结局。其爻辞为:“师出于律,否藏凶。”意思是说:严明的军纪是军队胜利的保障,违抗军令就有凶险。所以,智庄子作出判断说:“我军一定会战败,先谷也会战死,即使幸免逃命,也会受到严重处分。”战争的结局果然不出所料,先谷后来被晋景公处死了。所有记载的这些故事,都很明确地表明了,在春秋战国时代,诸侯国常常利用《易经》来决定诸如是否出兵救援邻国或攻打敌军的重要军事决策。

根据《周礼》的记载,太卜(专门主管占卜的官员)依据《三易》来进行占卜。所谓的《三易》,指的是《连山》、《归藏》、《周易》三种不同系统的易学。其中,《连山》是夏代的易学,由艮卦开始;《归藏》是殷代的易学,由坤卦开始,《周易》是周代的易学,由乾卦开始。三种易书都是六十四卦,但《连山》、《归藏》已经失传,今人无法窥探到其中的内容。我们如今所说的《周易》,是由《易经》和《易传》两部分组成,其中《易经》是六十四卦的卦象、卦辞和爻辞;《易传》是对《易经》的解释,类似于后代经学家给经书所写的注疏,但今天说到《周易》,一般讲它笼统地等同于《易经》,如果不做严格的学术研究,这样说也未尝不可。

由于《易经》最初被归为占卜类书籍,后世很多学者往往据此轻视《易经》,因为在他们的眼中,占卜违背了伦理道德。人应当依据良心行事,不应该存着侥幸心理来占卜吉凶。这种态度,以宋朝的大儒朱熹最为典型,他说:“易是用来占卜,以决断疑惑的,但依道理,应当做的,就应当做,不应当做,在这种情形下,根本用不着占卜。惟有正事,在方法上有分歧,因而以占卜。恶事、私欲,不可占卜。”可见,在他的伦理观中,本质上是反对利用《周易》来占卜的。只有遇到“正事”的方法上存在分歧时(事情本身不存在善恶之分),才可以利用占卜来予以解答。相反,诸如偷窃、通奸等“恶事”,是否可以做,是绝不能用《易经》来解答的,因为这样的事情,“依道理”就知道是不合道德的,应该被厌弃。

尽管易经最初的确被用于占卜,但将它仅仅视为占卜书籍的观点,是有失公允的。孔子虽然写过《易传》,却从没有将它当做卜筮之书,而更多地是在考虑周易中包含的深奥而宏大的哲学思想。比如,《易传·系辞·上》说:“一阴一阳之谓道。”这种阴阳的观点,可以说是中国哲学较之于西方哲学最独特的地方之一。它承认事物存在着对立面,如生和死、强和弱、男和女、大和小、昼和夜、明和暗、吉和凶等等;而且,这种对立面并非是绝对的,很多时候,它们是可以转化的,比如,昼和夜循环转化的,死掉的动植物尸体又可以做生命的养料,如此不一而足……后代的很多知识分子,都从《易经》中汲取灵感,以建构他们的哲学思想体系。比如周敦颐,就根据《易经》的思想,形成“太极”的说法,来解答关于宇宙起源的问题;而理学的另一重要代表人物程颐,则汲取孔子的易学思想,“推天道以明人事”,将《易经》视为圣人之道的载体,将他和儒家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以及仁、义、礼、智、信的伦理道德联系起来……正是《易经》中包蕴着的这种深沉宏大的哲学思想,最终吸引了儒家知识分子的心灵,使它们最终将《易经》置于六经之首。

◆《古三坟》书影

佛教中有一种神奇的摩尼宝珠,它本来没有颜色,但随着映照的各种物体,能呈现出各种颜色,遇青色便呈现出青色,遇红色则呈现为红色。佛教的修行人,通常将德行高深的得道之人的心性,比喻为摩尼珠。《易经》或许也是这样的一颗神奇的宝珠,在高明的占卜家邵康节那里,它就是灵验的占卜书;在哲学家周敦颐那里,就解答了关于宇宙本源的难题;而在另一位哲学家程颐那里,《易经》则暗含了扬善弃恶的道德教益。对此,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原也不必强求一致,但不可否认的是,无论是占卜书也罢,还是哲学书也罢,《易经》都是一部神奇的,值得我们下工夫研究的好书。

“易”的概念:变易、不易和简易

顾名思义,《易经》中的“易”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历来学者对此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根据《易纬·乾凿度》的说法,易字有三种不同的含义,即变易、不易和简易。那么这三种不同的含义,又当作何解释呢?

变易

《易经》这本书,最早的名字叫做《变经》,而不是《易经》。为什么要命名为《变经》呢?因为宇宙间瞬息万变,一切都在不断的变动之中。古希腊有个哲学家叫赫拉克利特,他说过一句名言:“一切皆变,人不能同时踏进同一条河流。”为什么呢?这是因为河流时刻都在发生变化,你第二次踏进去的河流,已经不是先前的河流了。而佛经里面,佛陀最根本的教导之一就是诸法无常。《易经》首先研究的,也是这个变化的道理。

自然界的万象,无时无刻不在告诉我们变动的道理。春天树木长出了嫩芽,花儿也开得很鲜艳,夏天时变得郁郁葱葱,等到秋天,树叶就变黄了,一片片凋零,冬天来临时,树干大都变得光秃秃的,非常萧条……或者,我们常常看到一颗小小的种子,若干年后就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瞻顾历史,如果探索得足够久远,我们就会发现:今天的某块陆地,在几千万年之前是一片浩瀚的大海;某一座峻拔的高山,若干年以前却是广袤的平原,又或者,若干年前某个朝代的繁华都城,如今早已荒无人烟,榛莽丛生……自然界就是这样始终变易的。

岂止自然界,人类社会也是始终在变易之中。我们看到一个婴儿呱呱落地,非常可爱,可是弹指之间,他就成为了一个身强力壮、精力充沛的年轻人,然后再等一些年,他的头发白了,牙齿脱落了,背也驼了,眼睛也昏花了,总之,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而这一切,回想起来,却仿佛就在一瞬间,童年时发生的种种乐事也都记忆犹新。佛教的《楞严经》上有一段佛陀和波斯匿王的有名对话,也很形象地说明了这种变易之理:

波斯匿王说:“世尊,我此无常变坏之身,虽未曾灭,我观现前念念迁谢,新新不住,如火成灰,渐渐销殒,殒亡不息。决知此身,当从灭尽。”

佛言:“如是。大王,汝今生龄已从衰老,颜貌何如童子之时?”

王言:“世尊,我昔孩孺,肤腠润泽。年至长成,血气充满。而今颓龄,迫于衰耄,形色枯悴,精神昏昧,发白面皱,逮将不久,如何见比充盛之时?”

佛言:“大王,汝之形容,应不顿朽?”

王言:“世尊,变化密移,我诚不觉。寒暑迁流,渐至于此。何以故?我年二十,虽号年少,颜貌已老初十岁时。三十之年,又衰二十。于今六十又过于二,观五十时,宛然强壮。世尊,我见密移,虽此殂落,其间流易且限十年。若复令我微细思惟,其变宁唯一纪二纪,实为年变。岂唯年变,亦兼月化。何直月化,兼又日迁。沉思谛观,刹那刹那,念念之间,不得停住。故知我身终从变灭。”

波斯匿王说“念念之间,不得停住”,就恰如其分地点明了这个变化之理。每一秒钟,我们的容貌、身体,以及身边的一切,都在飞速的变化之中。

其实,不仅人的容貌会变,心理更是变化无常。我们常常看到:处在热恋期的年轻人,彼此间如胶似膝,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偶尔分开了,便一副“一日不见,如三秋兮”的魂不守舍的样子;花前月下间,两人又互相山盟海誓,约定彼此不变心;可是往往过不了几年,回头一看,当年的热情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或者早就劳燕分飞、反目为仇,即使依旧还在一起,当初的浪漫和热情也早就消失殆尽了……又或者,我们有很好的朋友,两人关系融洽时,是刎颈之交,可以毫不犹豫地为对方舍命赴难,后来不知不觉就起了龌龊之心,两人产生了嫌隙,逐渐疏远,轻者互相敷衍,重者势不两立,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世说新语》中有一个很有名的故事:桓公北征时,经过金城,看见以前在这个地方种的柳树,如今都有合围之粗,于是就慨然叹息说:“木犹如此,人何以堪!”。于是他折下枝条,伤感地流下了眼泪。好一个“木犹如此,人何以堪”,这句话怎么沉痛地表达世事沧桑、物事人非的岁月变化啊!

而《易经》首要研究的,就是这种变化,不仅仅是自然界的,也包括人的,以及人心的变化等等。以为既然世事都在变易之中,我们首先就要留心,仔细地观察到这种变化。因为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会有些征兆。比如一个人在生病之前,他的脸色、皮肤、声音、脉搏、心跳都必然会发生些微妙的变化,但我们常人往往觉察不出来。古代的名医扁鹊,见到蔡桓公时,在他身边站了片刻,就知道他生病了,隔了几天,再见到蔡桓公,说他的病情变严重了,但蔡桓公自己并没有觉察到,不肯相信。扁鹊的医术为什么这么高明呢?就在于他懂得变化之理,在病人自己还没有觉察到之前,他就看到了生病的征兆。我们今天去找中医看病,中医会看我们的舌苔,替我们把脉,也就是想要通过这些变化的征兆,来诊断我们的病情。

那么,《易经》首先教导我们的就是这个变动的道理,告诫我们细心地观察,留心生活中的各种变化,大至国家大事,小至油盐米醋,预先看到事情变化发展的征兆。我们常常将《易经》视作卜筮之书,古代也的确有不少的占卜大师,如宋朝的邵康节,据说就料事如神。其实,占卜这件事也许并不神秘,只是这些大师比常人更敏锐,在常人没有发现变化的地方,他们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事物发展变化的征兆。

变易

“易”的第二含义,就是不易。我们刚刚说“易”的第一个意思是变易,现在又说不易,这是不是自相矛盾呢?其实,并不是这样的。万物的确都在变化之中,这些变化背后是有规律可循的,有个不变的东西存在。

我们在想到变的时候,一定也要想到不变。变与不变两者是合在一起的,就如硬币的两面。

我们还是以赫拉克利特的两条河为例。一个人这次踏入一条河,和下次踏入这条河时,很多因素都可能发生了变化,比如水的温度,水的清浊度,或者水位的高低,当然不可能完全一样。但是,有些因素是不会变化的,比如水的成分,都必然是H2O,是由氢原子和氧原子构成的,在一般情况下,水的形态也必然会是液体。这些规律是不会变化的。再比如说,在夏天时,太阳通常会升起得很早,落得很晚,而冬天则恰恰相反,升起得很迟,但落得很早。太阳升降的时间在不断地变化着,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不论升降的时间如何变化,必然都是从东方升起,从西方落下。这个规律是恒定不变的。

对于人来说,同样也遵循着这种规律,我们每个人的身上,既有不断变化的东西,也有不变的东西。比如说,我们四十岁和三十岁相比,相貌肯定会有些变化,事业的成败,或者心境的悲喜也都会有所不同,但我们内在的某些性格气质,或者癖好之类,都会继续保留下来。比如,我们三十岁时喜欢吃甜食,可能到四十岁时,这个嗜好仍然保留着。三十岁时,我们喜欢旅游或登山,到了四十岁,仍然乐此不疲。再比如,我们和朋友分别几个月之后,一般来说,再次见面的时候,我们都能够彼此认出对方,不会认为他是隔壁的张三。这是为什么呢?就是因为我们的这个朋友身上还保留着某些不变的东西,和我们记忆中对他的印象吻合一致。要不然的话,如果我们每个瞬间都在完全的变动之中,那这个世界非乱套不可:两个好友一转身,就互相不认识了;我们刚坐的凳子,转瞬间就朽坏了,刚刚买的钟表,下一刻秒针就停止了跳动……

而这个世界,之所以没有乱套,就是因为它有一种连续性,也就是变中有不变。《易经》的要旨,除了告诉我们万物皆变的道理,要我们留心万事万物变化的征兆之外,同时也要我们认识到这个变化背后的不变之理,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规律。鱼儿离开水就会死亡,鸟儿没有翅膀就无法飞翔,这是自然规律;人骄傲自满就会止步不前,行动轻率就会导致失败,这是为人处世的规律;国家横征暴敛就会导致民众反叛,言论自由就会促进社会民主,这是国家兴衰的规律。这些规律都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是亘古不变的。无论是《易经》的卦象、爻辞,其实都是在诱导我们去认识现象背后的这个不变的规律,让我们不要因为被变动不息的纷繁万象,迷惑住了双眼而不知所措。

中国魏晋时期,清谈的风气盛行于世。那些清谈家的议论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执一御万”。它的意思是说:只要掌握了“一”,也就能够驾驭“万”。这和中国谚语说的“万变不离其宗”,其实是同一回事。所谓的“万”,就是指变动的纷繁万象;所谓的“一”,就是指万象背后的规律。如果我们理解了这个“一”,懂得了这个不变之理,我们为人处世就有举重若轻、高屋建瓴之感,不为轻易受到迷惑。而反过来,如果我们迷惑于万象的变动,而不去注意变动背后的不变之理,那就违背了《易经》作者的本意。

当然,对于这个不变之理,不同的哲学或学说,称谓不同。老子称为“常道”,基督徒称为“天主”或“上帝”,这无关宏旨,但重要的是,我们必须努力去认清这个道。

简易

除了“变易”,“不易”之外,易还有另一个意思,那就是“简易”。

什么是“简易”呢?这个“简易”,就是说,当我们接触到无数瞬息万变的现象之后,我们逐渐琢磨出这些“变易”后面的“不易”,也就是万事万物发展的恒久规律。我们光明白了这种规律还不够,我们还必须将这种规律应用到生活中。比如说,我们知道了“谦受益,满招损”的道理,但如果我们不将它运用到生活中去,在生活中依旧自高自大,目空一切,那这规律就对我们毫无益处。同样,学习《易经》也是这个道理,就是要将《易经》中表达出来的这个“不易”之理,灵活地运用到生活中去,来指导我们的生活。

如果我们掌握了规律,做任何事情都能举重若轻,在难题面前,我们也能很快找到化解的办法。这就如同三国时代的诸葛亮,遇到困难了,将手指头这么轻轻一掐,就能预算到过去、现在、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同时很快也能想出锦囊妙计。佛教经典《维摩诘经·弟子品》说:“吾见此释迦牟尼佛土三千大千世界,如观掌中庵摩勒果。”什么意思呢?就是说,释迦牟尼佛看大千世界,就如同看手中的一枚果子一样,一目了然,毫不疑惑。

从根本上来说,简单的本原生成并支配了纷纭的万事万物,所以《易经》上说: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我们如果不想迷失其中,就只有返本归元。打个通俗的比方,如果我们要研究复杂的计算机语言,我们就必须研究这个二进制代码,因为二进制是计算机语言的基础,是“本”。如果我们不首先弄懂这个二进制代码,而直接扎进繁杂的程序语言中,必会累得筋疲力尽,却仍然晕头转向,理不出一个头绪来。我们在为人处世上也应该这样,一定先要明白根本,不要舍本逐末。所以《大学》上说:“物有本末,道有终始,之所先后,则近道矣。”一旦掌握了这个本,掌握了“不易”之理,我们就能因势利导,顺应事情的规律,结果会事半功倍。古代的名相,讲究“垂拱而治天下”,就是坐在家里,什么事都不做,结果天下政治清明,国家就非常富强了。难道他真的是什么事情都不做吗?不是的,因为他掌握了规律,懂得本原,哪怕面对再复杂的问题,他都能够看得很透彻,胸有成竹,毫不慌乱,然后在恰当的时候付诸行动,结果费力很少,却能顺利地获得成功。这就是因为他通达“简易”的道理啊,能够化难为易,化繁为简,化大为小,所以事事都处理得十分妥帖。

《道德经》中有句话说:为学日益,为道日损。就是说,做学问的人,每天觉得学到的东西越来越多,因此心中很高兴;而学道的人,则每天觉得自己所懂得的东西越来越少,所以孔子说“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这个道理,也正和《易经》的“简易”之理暗中契合。为什么呢?因为他反本求源了,他看到那些纷杂的万象,都是虚假不实的,都是末,于是他就越来越不受这些变化的假象的蛊惑,开始通达大道了。

如果说到具体生活中,“简易”就是告诉我们要生活得简单一些,越简单越幸福、越充实。我们在生活中有这样的体验,如果你每天吃的菜都口味鲜美,放了很多调料,色香味俱全,最初你当然觉得好吃,但吃上一段时间后,你就会嫌腻了,发觉不仅胃口不好了,没有食欲,而且品不出食物本来的味道了,但如果相反,你吃得很清淡,你就一直能保持很好的胃口,而且能品出食物的本味。又或者,我们看年轻人谈恋爱,常常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会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或者为了获得对方长久的欢心,想尽各种办法,使尽各种心计,最终弄得身心都疲惫不堪,然而最后的结果却又往往是鸡飞蛋打,竹篮打水。若干年后回首,或者自己也觉得非常荒唐,莞尔一笑。这其实都是没有通达《易经》的“变易”和“不易”之理。如果我们能够参透人心瞬息万变的“变易”之理,我们就能够看到不少爱情不谐的征兆,从而预先做出调整,免得弄出难堪或伤心的结局;如果我们懂得“姻缘自有定分”这一“不易”之理,我们在面对爱情纠葛时,就会坦然得多,很多复杂的纠葛也就会变得简单起来,我们的烦恼也会减少许多。

所以,这个“简易”,就是《易经》的最高境界,我们最后所要学的,也就是这个“简易”之理。

经与传:《易经》的框架

《周易》包括《易经》与《易传》两个部分。《易经》是六十四卦的卦象、卦辞和爻辞;《易传》是对《易经》的解释,类似于后代经学家给经书所写的注疏。《易传》包括彖辞、象辞、系辞、文言、序卦、说卦、杂卦等篇,其中彖辞、象辞、系辞,又各分为上下篇,因此总共是十篇,旧日称为《十翼》,我们总称之为《易传》。

易经

《易经》指的是六十四卦的卦象、卦辞和爻辞。什么是卦象呢?这得从古人最早占卜的由来说起。《汉书·艺文志》中记载的“术数”,共包括天文、历谱、五行、蓍龟、杂占、形法等术。这儿所说的蓍龟,就是古人最早使用的占卜方法。龟是指龟甲,用龟甲占,这种方法叫做“卜”。蓍是一种草,用这种草占,这种方法叫“筮”。 至于使用龟甲的原因,有的学者推测:乌龟的拱形背甲和苍穹相似,而布满纹路的扁平腹甲则似大地。而且,在古代文献中,乌龟象征着长生不死、活力永存等神赐的品质。用龟甲占卜时,是将龟甲经过特定的处理后,放在火中烧灼,然后根据其裂纹的走向和图案,来判断吉凶。

周朝的礼官通常只进行蓍占,只有遇到极重要的大事时,才进行龟占。蓍占指的是用蓍草进行占卜,通常连续进行六次,结果不是以数字表示,而是以图符来表示,这些图符所代表的数字,要么是六、七,要么是八、九。人们在每次蓍占时,关心的并不是这些图符所代表的具体数字,而仅仅关心数字的奇偶,因此每次的结果只有两种:奇数或偶数。奇数代表阳,由一条没有断开的长横线表示;偶数代表阴,由两条断开的短横线表示,不过,两条短横线长度之和,应与表示阳的横线长度相等。六次蓍占的结果出来后,占卜官将六个图符相叠,组成一个图形,这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卦象。所以,卦象就是指由六个图符组成的全卦。在卦象中,表示阳的那根长横线,被称为阳爻,表示阴的中间断开的两根短横线,被称为阴爻。

《易经》最初是由一组八卦符号组成的系统,这八卦据说最初是伏羲氏所发明的,指的是:乾卦、坤卦、坎卦、离卦、震卦、艮卦、巽卦和兑卦。每个卦都代表一定的事物,乾代表天,坤代表地,坎代表水,离代表火,震代表雷,艮代表山,巽代表风,兑代表泽。这八卦互相搭配就得到了八八六十四个卦象,六十四卦的每个卦象,都是由两个八卦的卦象叠加而成,称为上卦和下卦。这六十四个卦象指的是:乾、坤、屯、蒙、需、讼、师、比、小畜、履、泰、否、同人、大有、谦、豫、随、蛊、临、观、噬嗑、贲、剥、复、无妄、大畜、颐、大过、坎、离、咸、恒、遁、大壮、晋、明夷、家人、睽、蹇、解、损、益、夬、、萃、升、困、井、革、鼎、震、艮、渐、归妹、丰、旅、巽、兑、涣、节、中孚、小过、既济、未济。

这些卦象符号所表达的意思,过于艰深晦涩。如果不对其予以说明,人们就难以明白卦象所潜藏的意思。因此,后人就对这些符号系统,加以初步的解释,这就是卦辞与爻辞。对整个卦象的解释,就是卦辞。对卦象中每个阴爻或阳爻的解释,则被称为爻辞。以《易经》中的乾卦为例:

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卦辞,元亨利贞。

初九:潜龙勿用。

九二:见龙再田,利见大人。

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上九:亢龙有悔。

用九:见群龙无首,吉。

在这一卦中,“元亨利贞”就是乾卦的卦辞,初九到上九,都是每一爻的爻辞。而“用九”,照晋代杜预对《易经》的注解,意思是说乾卦六爻皆变。

最初,《易经》作为占筮之书,就是以这样一些符号和卦爻辞来预测吉凶祸福,并指导人们的行动。求卦的人先通过蓍占,获得一个适当的卦象,然后根据卦辞去解释所求的那件事的吉凶,卦辞所解释的对象,本来是爻的变化与卦的变化,而在古人的哲学观念中,卦爻是代表整个宇宙的,因此,也就是根据宇宙的变化,去观察和预测人事的活动。而古人向来秉承着人道取法天道的信念,因此这些卦象便能告诉占卜者,他所卜筮的那件事的吉凶祸福。

殷商时代,人民利用龟甲占卜,而《易经》则采纳一套八卦六十四卦的符号系统,并根据卦爻之辞予以占卜,虽然方式发生了变化,但思维模式却是相同的,即通过巫术宗教活动,来贯通天人之道。但是,比起殷人的占卜,《易经》有了很大的进步,这是因为:甲骨卜辞是通过兆纹,对某一件具体的事情给予某确定的解释,占卜不是用来推论,而仅仅是将过去的认识记录下来,具有直接性与具体性的特点。而与此不同的是,《易经》则是一套符号系统,它的结构比殷商占卜复杂得多,也含有更多的逻辑推论。借助于这种系统,人们一方面对现实生活的认识增加了,另一方面也看到了事物之间的联系和发展变化的规律,并由此进行推理,为而后的卜筮提供经验。这样,人们只要知道某个符号,就能预测某事的吉凶,而不必再像殷商时候的人那样事事占卜了。

易传

《易传》最初被称为《十翼》,据说是由孔子所撰写。因为《易经》成书很早,由于年代久远,写作的背景逐渐变得模糊,文字的含义也随着时代不断发生演变,所以,到了春秋战国时代,《易经》的内容便已不易读懂,于是孔子和门人就撰写了《十翼》,以解读《易经》。他共有十篇,包括:一、彖上传,二、彖下传,三、象上传(又称大象),四、象下传(又称小象),五、系辞上传,六、系辞下传,七、文言传(文言是解释卦象经文的言语),八、序卦传,九、说卦传,十、杂卦传。据说,《十翼》尚有其他的分类方法,但目前已无从知晓。到了汉武帝以后,《十翼》被称为《易传》,并被视为《周易》的一部分。

在《十翼》中,《彖》是对《易经》卦名和卦辞所作的注释,《象》是对《易经》卦名和爻辞所作的注释。《文言》对《乾》、《坤》二卦作了更深入的诠释,而《系辞》是《易经》的思想纲领,内容博大精深,它是《十翼》中最重要的文字。它第一次对《易经》的产生、原理、意义及易卦占卜的方法等,进行了全面而系统的说明。此外,它还有独到新颖的创见,阐发了许多《易经》原文中没有的思想。和《彖》、《象》不同的是,《系辞》并不对易经的每个卦名、卦辞或爻辞逐一进行注释,而是对易经予以整体的阐释和评价。除系辞外,还有《说卦》。《说卦》对八卦的卦象予以具体的阐释,术数学研究的理论根基就发轫于此。《序卦传》研究六十四卦的排列次序,而《杂卦》则将六十四卦排成两两相对的综卦和错卦,从卦形的变化中,来研究卦与卦之间的内在联系。

从严格意义上说,《易传》是对《易经》的哲学说明,它既继承了《易经》的思维方式和基本精神,同时又在具体思维内容上作了彻底的改变,关心的核心问题是作者们所生活于年代的重要社会人生问题,因此,《易传》的基本特点是通过天道引出人道,通过对天道的认识,学会对于现实社会的理解和分析。

《易经》以一整套卦象和卦爻辞来占断吉凶,并由此来引导人们的活动,因而没有摆脱原始的巫术宗教的阴影。而《易传》则完全不同,它从人文的立场出发,将人道当做问题的中心,使包罗万象的《易经》义理和现实的社会政治紧密关联,确立了一条贯通人天之路,向上体达天道,向下惠济万物生灵。于是《易传》作者的人格理想就是成为圣贤之人,提出了天地人三才的概念,并构成一个生生不息的思想体系。

为什么《易传》和《易经》在主旨上会产生这样一种本质的变化呢?

首先,这有其社会背景的因素。战国末年,诸侯国连年战争,给国家和百姓造成了极大的创伤。社会渴求统一,百姓要求和平,以安居乐业。这种社会背景下,促使《易传》从《易经》衍变而来,并对《易经》作出了人文主义的解释,并运用阴阳、道器等概念,营造了一个包罗万象的哲学思想体系。

而在思想理论上,《易传》明显被打上了儒家的烙印。翻阅《十翼》时,儒学的倾向表现得十分露骨。对于孔子、孟子和荀子来说,仁与礼是其思想的核心,他们对社会现实政治的论述,都是围绕着这两点进行。《易传》同样充分体现了这种倾向,比如就礼来说,《序卦传》说:“物畜而后有礼,故受之以履。履者,礼也。”《大壮卦象传》说:“雷在天上,大壮,君子以非礼弗履。”儒学在强调君臣父子之间的尊卑等级时,又强调他们彼此之间的和谐共存,比如“君使臣以理,臣事君以忠”。在《易传》中,同样可以看到,《易传》的作者,将仁义作为立身之本,将它与天道遥相呼应。

然而,《易传》和孔孟的学说也有明显的不同之处。《易传》阐述了道家的天道自然的思想,而孔门弟子如孟子等人,则以伦理为本位,在他们的观点中,天道只是一种伦理的规范,而不是外在的自然法则。因此,两者在性善论的看法是不一致的,《易传》的性善论是对外在自然的认识,是具有阴阳互动的天道,而孟子的性善论来源于现实的人伦关系,尤其是宗法血缘关系。这样,《易经》的核心思想既体现了儒学的基本理念,但是又具备了不同于孔孟的思想特质。

《易传》对宋明理学的形成,产生了极为重要的影响。程颐、朱熹等人将客观的天道自然加以改造,形成一种客观的精神实体,认为万物无不禀受天理,形成了性善论的理论基础,既然天理是善的,人性的本源也是善的。这种从天理着手的人性论,明显受到了《易传》思想的启发。 +TvE5bD9Q8T1iwHz0B3+iHaxc8FhhXB2jcB27SgQ8iWvDjB51bpu/h9UuAqQ/C2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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