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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对掌侠丐斗神僧

塞外兴波奸徒困侠士

第二十九回

唐经天一眼瞥去,认得这两个白教喇嘛正是法王座下的护法大弟子,也就是那年来抢夺金本巴瓶的人,心中奇道:“俄马登其实在暗中也和法王作对,法王派这两个大弟子来作什么?”忽见土司的队伍两边分开,一个藏族少女,穿着一身青色的猎装,骑着一匹骢花马,泼喇喇地飞奔而来,藏军中的官员大至“涅巴”,小至“戈什”(相当于伍长)都在道旁肃立致敬。萧青峰道:“这是土司的女儿!”土司的女儿纵马飞奔,场边叫道:“俄马登,俄马登!”俄马登回头说道:“桑璧伊江玛古修,你来做什么?回去,回去!”桑璧伊是土司女儿的名字,江玛古修是尊称(相当于汉语中的“高贵的小姐”)。桑璧伊柳眉一竖,喝道:“俄马登,你在和谁说话,我叫你回去!”俄马登哈哈笑道:“我是奉了法王之命,又得你母亲的允可来的,你的父亲被女贼所刺,死不瞑目,正在泉下等待他的仇人,我就是来替你父亲抓仇人的呵!”桑璧伊头发蓬乱,香汗淋漓,显见心中焦急之极,但被俄马登这么一说,急切间竟无言以对,俄马登已跟着那两个白教喇嘛到宣慰使衙门外面喊话了。

那两个白教喇嘛在白象上竖起九环锡杖,锡杖上挂着一个八角形的用珍珠镶成的轮子,这是代表法王的法物,用藏语高声叫道:“活佛使者来见大清本布(本布即大人之意)。”萧青峰道:“开不开门?”陈定基略一迟疑,道:“开门!”

陈定基开门接纳,引那两个白教喇嘛与俄马登、桑璧伊四人到客厅坐定,唐经天充作陈定基的随员,戎装佩剑,陪坐一旁。陈定基向那两个白教喇嘛奉献哈达、请过香茶之后,恭问来意,为首的那个白教喇嘛道:“活佛不忍兵连祸结,愿作调停,现在土司的部下都说令郎陈天宇是女贼的同党,是刺杀土司的同谋,请本布将令郎交与活佛,再作调处。”

陈定基大吃一惊,料不到俄马登竟请得活佛出头,向他提出这个要求,他年过半百,只有这一个儿子,如何肯送出去?正待说话,土司的女儿却抢着说道:“我父亲是沁布藩王的女儿刺死的,刺客已自杀死了,不该牵连到陈天宇。若说天宇以前曾救那个刺客,那么要他到我家中,为我父亲守灵七日也就够了。”土司的女儿是陈天宇名义上的未婚妻,知道陈天宇若落在俄马登手中,那就凶多吉少了,因此不惜瞒着母亲,飞骑来救。

陈定基大喜说道:“到底是桑璧伊江玛古修明白道理。就这么办吧,你们退兵之后,我叫小儿替土司守灵去。”

俄马登冷笑道:“萨迦宗的事情,有你母亲和我主持,还未轮到你管呢。我再说一遍,我是奉了法王和你母亲之命来的,你还未听清楚么?”若在土司生前,俄马登对他的女儿自不敢有半点违拗,但如今土司已死,大权都已落到俄马登手中,他一旦反颜相向,桑璧伊气得说不出话来,而且俄马登口口声声说是为他父亲报仇,又奉有活佛和她母亲的意旨,桑璧伊更没有反驳的余地。

俄马登不再理睬桑璧伊,转过一副面孔,又堆着奸猾的笑容对陈定基道:“本布,请你以大局为重,还是叫令郎跟我们走吧。”陈定基道:“这、这……”俄马登道:“你们汉人说得好,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儿子当年有胆在土司家中飞刀劈果,救走那个女贼,如今就没有胆量跟我们走吗?”

忽听得一阵清脆的笑声从后堂传出,一个青年缓缓走出,陈定基失声叫道:“宇儿,你……”话未说完,忽然张口结舌,像碰到什么怪异之事似的,但听得这少年哈哈笑道:“俄马登,你说得对,好汉做事一身当,我正想见法王,请他评评理,好吧,咱们现在就走!”

陈定基惊惶迷惑,这刹那间,几乎呆若木鸡,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少年,这少年穿的正是陈天宇的服饰,连面貌也有几分相似,只是说话的神态与声音,轻佻之极,却和陈天宇的稳重沉厚大不相同。

陈定基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斜眼一瞥,只见唐经天面上也露出怪异的神情,忽然向他打了一个眼色,冲着那少年叫道:“天宇兄,你的病还没好呵,怎么去得?”那少年冷笑道:“我的病可不要你担心,再说,就是我没有病,这位俄马登大涅巴也不能让我活呵,大涅巴,我拼着一身剐出来了,你怎么还不走呵!”陈定基奇怪万分,听他们的对答,这少年似乎与唐经天相识,而且有心来救他的儿子的,可是不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也从来未听儿子说过有这样的朋友。

陈定基迷惑不解,唐经天比他还要惊奇。这少年不是旁人,正是他所要寻访的金世遗!金世遗轻功超卓,又善于易容变貌,他偷进府衙,换上陈天宇的衣裳,假扮成陈天宇的样子,这些都不是难事,但他为什么要如此做呢?唐经天又想道:“照吕四娘所说,他不能活过三十六天,现在屈指一算,已过了三十天,但何以看他面色,却又一如常人,并无内魔扰体之象?”唐经天可没有料想得到,金世遗早得过他的姨母冯琳用密宗的内功相助,将他的危险期又延长了三十六天。

桑璧伊见“陈天宇”出来,初时也吓了一跳,听听他的说话,登时面上也现出奇异的光辉。

白教喇嘛缓缓起立,对陈定基合十谢道:“有扰了。”面上露出歉然之色,想把假扮陈天宇的金世遗带走。原来白教法王与座下四大弟子对陈定基都颇有好感,而对俄马登却有说不出的憎恶,只因俄马登挟持达赖班禅的两位代表,以驱逐白教作为威胁,白教法王为了想在西藏重立根基,这才不得不应俄马登之请。其实白教法王倒并不存心与陈定基父子为难。

俄马登像桑璧伊一样,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金世遗,忽地跨上一步,冷冷说道:“你是谁?”金世遗双眼一翻,道:“你是谁?”俄马登道:“我是萨迦的大涅巴俄马登,谁不知道?”金世遗道:“我是你萨迦土司的女婿陈天宇,谁不知道?而今土司已死,我是你的半个主人,你敢对我无礼?”俄马登喝道:“你这混账小子,敢来冒充,你找死么?”金世遗大笑道:“我是冒充的,天下之间,那有当面冒充是别人丈夫的道理?”白教喇嘛看着桑璧伊,桑璧伊颤声说道:“天宇呀,俄马登不怀好意,你不去也罢。”她这话一说,无疑承认了此人便是陈天宇了。原来桑璧伊也早看出了这人是假冒陈天宇,但她实不愿真的陈天宇去送死,所以只好含羞带愧,承认金世遗是她的未婚夫。

这两个白教喇嘛一想,天下间确是没有冒认丈夫之理,而这一去明是送死,天下又哪有这样的傻人,肯冒充别人去送死?便道:“我看他是真的,涅巴不必多疑。”俄马登冷笑道:“陈天宇我见过不知多少次,咄,你真的是陈天宇,陈天宇的武功可很不错呵!”蓦然伸手一抓,金世遗笑道:“多承夸奖。”肩头轻轻一撞,俄马登跌个四脚朝天,周身骨骼都隐隐作痛,爬了一会子才爬起来。唐经天笑道:“陈天宇的武功本来不错,大涅巴这回你可相信了吧?”俄马登自恃一身武功,他心中以为金世遗必定是陈定基买来冒充儿子的,这样被买来替死的人能有多少本领,所以想令金世遗当场出丑,哪知金世遗的武功比陈天宇高出何止一倍,幸而他这一撞未用全力,要不然俄马登全身骨骼都要碎裂。

金世遗瞪眼说道:“还敢说我冒充吗?”俄马登给他震住,不敢开口。那两个白教喇嘛笑道:“大涅巴不必横生枝节了,法王有令,咱们快带了这个陈天宇走吧。”唐经天急忙上前说道:“天宇兄,你这一去多多保重,这是你的药丸,你带走吧。”掏出一个小小银瓶,瓶中有三颗碧绿色的药丸,那正是天山雪莲所炮制的碧灵丹。依吕四娘所说,金世遗若服下这碧灵丹可延长他三十六天的寿命。本来一颗就够,唐经天这时对金世遗颇有好感,索性将仅存的三颗都送了给他。

用冰山雪莲所炮制的碧灵丹,功能解毒疗伤,固本培原,珍贵无比。当年崔云子与萧青峰恶斗,崔云子受了重伤,半身瘫痪,只服一颗,立刻复原,而今萧青峰见唐经天将银瓶中所有的碧灵丹,全都送给了金世遗,不觉骇然,心中想道:“看这金世遗并不像有病的样子,武林中人视碧灵丹为至宝灵丹,得一粒已是罕世奇遇,唐经天将所有的灵丹都送了给他,这真是最厚重的礼物,纵有什么仇歉,也该化解了。”

忽见金世遗衣袖一拂,哈哈笑道:“唐经天,我不领你的情!”唐经天骤出不意,银瓶给他拂得脱手飞起,惶然说道:“这是我领你的情。”将银瓶接下,正想再说,金世遗冷笑道:“你不过想在冰川天女的面前博得个侠义的美名,我偏不让你称心如意,我死生有命,何须求你!”神色冷傲之极,竟不容唐经天再说,径自随那两个白教喇嘛走了。

唐经天送出门口,金世遗瞧也不瞧他一眼。唐经天回到客厅,摇摇头道:“真是个怪物!”陈定基问道:“此人是谁?”唐经天道:“此人是江湖上人称毒手疯丐的金世遗。”萧青峰道:“他此次舍命来救宇儿,倒是一番侠义的行为呢,他与宇儿素不相识,何故如斯?”大家谈论,百思莫解。却不知金世遗为的不是陈天宇,而是为唐经天。金世遗此人孤僻狂傲,游戏风尘,所想所为,与流俗迥异。他知道了自己必须天山派的内功相助才能救命之后,想起自己一向与唐经天作对,怎肯向他低首下心,心中一横,反而把生死置之度外,要在临死之前,做一件有恩于唐经天的事情,让他永远欠自己的情分。他偷进宣慰使衙门,知道了唐经天与陈天宇的交情,又知道了唐经天正为陈天宇之事,伤神之极,毫无办法,他找不到一件对唐经天直接有恩的事情,想道:“救他的朋友也是一样,总之要让他永远欠我的情分。”这其实还是出于好强争胜,要压倒唐经天的意思。唐经天哪能猜到金世遗这番曲曲折折的心意。唐经天想起金世遗还有六天性命,愀然不乐。但他冷傲如此,却又实是无法可以救他。

一盏茶后,外面守卫的人进来报道,土司的兵已走了十之七八,连那印度僧人也退了,但在衙门外面,还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看情形尚未放松监视,大家都猜不透俄马登的用意,唐经天派萧青峰出外打听,黄昏时分,回来说道:“原来俄马登是要应付另外一场战事。你们听过洛珠的名字吗?”陈定基道:“他是沁布藩王的妻舅,听说是沁布辖下几宗(萨迦宗是其中之一)首屈一指的武士。”

萧青峰道:“洛珠听说他的甥女死了,尸骸又给俄马登抢去,便率兵前来替姐夫和甥女报仇。在俄马登包围咱们之时,他也正赶来包围了土司的城堡,所以俄马登要撤兵回去。俄马登以为宣慰使衙门只有宇儿是最有本事的人,去了宇儿,就无人能抵抗他了,所以他又千方百计请法王出面,要把宇儿拿去。现下外边的情况混乱之极,俄马登已派人去求印度的喀林邦大公和尼泊尔的国王出兵,图谋尽逐汉人,统一西藏,这风声也已传出来了,萨迦城中的汉人,都关起大门,不敢出街呢。看来西藏的混战之局已成,若再引外兵进来,这局面不堪设想。洛珠的兵少,只怕在几天之内,就要给俄马登扫平,那时,料想俄马登还会再来与咱们为难。”陈定基道:“我这个官做不做殊无所谓,但眼看西藏叛乱扩大,无法收拾,我何以上对朝廷,下对百姓?”

唐经天沉吟半晌,道:“还是依咱们今早的商议,火速派人报与福康安知道。求他赶快出兵。”陈定基道:“派谁呢?”萧青峰道:“我愿效犬马之劳。”唐经天看他一眼,却不言语,心中想道:“以萧青峰的武功,要突围远赴拉萨,只怕未必能够。”他自己本来想去,但想起留守的责任更重,故此踌躇莫决。萧青峰道:“唐大侠意下如何?”唐经天不便说他的本领不行,眼珠一转,忽地想起一人,道:“你不是心急着要见天宇吗?现在可以先见见他了。”

陈天宇得唐经天传授正宗的内功心法,已静坐了一日一夜,这时正做完功课,但觉神朗气清,心中郁结之气,也自然而然地散了。听得父亲呼唤,立刻出来,见着自己开蒙的业师,心中高兴,神色更佳,萧青峰道:“两年不见,听说你的武功大有长进了,可喜可贺呵。”陈天宇道:“那都是靠两位师父和唐大侠的指点。听说师父大婚,师母可有同来么?”萧青峰临老作新郎,反而有些腼腆,道:“她还留在四川。”脸上浮出喜悦的笑容。陈天宇突然触起心中伤痛,面色又沉暗了。

唐经天缓缓说道:“芝娜这次手刃父仇,为萨迦藏民除去一个残暴的土司,可佩之极。”陈天宇本已泪咽心酸,被唐经天一挑,抚胸低泣,叫道:“可是芝娜是永不会回来了。”陈定基从唐经天口中,已知道儿子苦恋沁布藩王女儿之事,见儿子伤痛,自是难过,但他以国事为重,见儿子如此,又不禁怫然不悦,厉声斥道:“宇儿,你读圣贤书所学何事?”陈天宇凛然一惊,道:“请父亲教训。”陈定基道:“如今西藏叛乱已成,你为一个女子颠颠倒倒,不惭愧么?”陈天宇呆了一呆,只听得唐经天又缓缓说道:“只可惜芝娜死不瞑目哪!”

陈天宇心头一震,颤声问道:“怎么死不瞑目?”唐经天道:“芝娜生前深心盼望汉藏一家,这心意你定然知道。”陈天宇道:“她以藩王女儿的身份,却绝不因我是汉人而有半点歧视,深情蜜意,我永世难忘。”唐经天道:“如今却因她之死,俄马登藉口煽动叛乱,挑拨藏人仇视汉人,她岂能瞑目?她尸骸被俄马登抢去,迄今未能安葬,岂能瞑目?她所欢喜的人,如今眼见她生前所不愿见的叛乱发生,却袖手旁观,她岂能瞑目?”一连三个“岂能瞑目”,好像三个焦雷打在陈天宇的心上,陈天宇呆若木鸡,良久良久,抬起眼睛,喃喃说道:“你叫我怎么办?”唐经天自言自语道:“我们想派人去向福康安请救兵,呀,可惜又请不到人去。”陈天宇急忙叫道:“你何不早说,为了父亲,为了芝娜,这送信的差事我义不容辞。”唐经天道:“这信关系重大,你可要胆大心细呵!”陈天宇道:“即使赴汤蹈火,这封信我也定然送到。”唐经天大喜,须知陈天宇的武功现在已胜于师父,虽然还比不上俄马登请来的印度苦行僧等人,但轻功却胜过了一流高手,纵打不过,也可逃脱。由他送信当然比萧青峰好得多。陈定基立刻写了呈文,交给儿子,这时已是黄昏时分,陈天宇草草吃过晚饭,立刻动身,他换上了一身黑衣,身形所至,有如一溜黑烟,霎忽即过,连闯俄马登布下的十几个哨岗,竟然无人发现。

白教法王这回满心高兴,到萨迦主持开光大典,满心以为从此可以在西藏重立根基,不料却闹出了这等意外之事,自己手下的“圣女”,竟杀了土司,又误伤了班禅的代表,弄得不妥,只恐达赖班禅又要将白教再驱出西藏。而自己以“法王”的身份,亦因此而受到俄马登的威胁,要助他将陈天宇捉来,尤其使得法王闷闷不乐。

这时他正在喇嘛寺的大藏宫中负手徘徊,心情烦躁,想起经文所说“你应该舍己为人,大发宏愿,普救众生。”更觉不安,想道:“俄马登这厮奸猾异常,陈定基却是一个好官,我为什么要替俄马登陷害好人?我这样做哪还能作一教之主?”但随即又想到白教面临驱逐的危险,权衡利害,明知俄马登包藏祸心,威胁自己,却又不能不顺他之请。呀,在利害的关头上,除了大圣大贤,又有谁不为自己打算?以白教法王这样有道的喇嘛高僧,如今也自彷徨无计,一忽儿想不顾利害,将俄马登严惩,拼着和黄教决裂的危险,最多再退回青海;一忽儿又想顾全大局,牺牲陈定基的儿子;正在人天交战,思潮混乱之际,忽报护法弟子已将陈天宇拿来,法王下命叫他们进宫,遣俄马登先回去。那两个白教喇嘛将金世遗押进大藏宫,法王一见,不禁吃了一惊!

金世遗虽然变容易貌,又换上了陈天宇的衣裳,但本来面目到底还不能完全改变,法王眼光何等锐利,一见便觉得似曾相识,再一思索,猛然省起这便是开光大典之日,到来胡闹的疯狂少年。

法王沉声问道:“你是谁?”金世遗冷笑道:“你派护法弟子前来请我,怎么还不知道我是谁?”那两个护法弟子大吃一惊,禀道:“土司的女儿认他是未婚的丈夫,陈定基也认他是儿子,想来不会有错。”心中却在想道:“俄马登说他不是陈天宇,真个是假冒的不成?”

法王狐疑更甚,心道:“若然是清廷宣慰使陈定基的儿子,断无与我作对的道理。”挥手叫两个弟子退下,掩上宫门,厉声斥道:“枉你一身武功,为什么要冒充别人?”金世遗道:“枉你是一教之主,为什么要听俄马登的摆布,陷害好人?”说话针锋相对,法王心中有愧,对答不上,金世遗怪笑道:“想不到活佛也有为难之处!哈哈,你管我是不是陈天宇,你但能拿得出一个人来交差,这不就完了!”

像金世遗这样的在法王面前放肆,那是从所未有之事,这刹那间,法王心中转了好几个念头,想把他放走,想把他惩戒一番,想把他交给俄马登,但又想起他武功如此高强,只怕他进了土司堡中,又闯出弥天大祸。金世遗嘻嘻冷笑,旁若无人,法王面色一端,忽地沉声说道:“你真个自愿到土司堡中,代人受罪么?”金世遗道:“那是我的事情,你不用管。”法王道:“好,那我给你祝福送行。”手掌一翻,突然向金世遗顶心拍下,金世遗出掌相抵,嘻嘻笑道:“我一不信神,二不信佛,谁要你的祝福?”忽觉法王掌力如山,迫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来,心中一凛,急忙全神运气,拼力抵挡,只听得法王说道:“似你这样轻狂胡闹,便该处罪。你既自恃武功,我而今就把你的武功废掉!”金世遗本想反唇相稽,但法王的掌力越迫越紧,竟然令他不能分心说话。

但金世遗已尽得毒龙尊者所传,毒龙尊者的内功自创一家,虽非正宗,刚劲之处,却是武林独步,世上无双,金世遗虽然只有十多年的功力,但在半个时辰之内,亦能与法王相持不下,法王暗暗称异,心道:“可惜,可惜,这样的良材美质,却偏偏不走正路,胡作非为。”

又过了一支香的时刻,金世遗忽觉有一股热力,从法王的掌心传了过来,有如置身烈日之下,全身发滚,金世遗渐渐支持不住,情知这样下去,自己必将累得力竭神疲,变成废人,但却又不能不拼力抵挡,以免被他的掌力伤了五脏六腑。

又过片刻,金世遗但觉唇枯舌燥,有内火焚身之象,法王也觉得周身骨骼隐隐作痛,那是内力消耗过甚之象。但比将起来,法王以数十年的功力,自是较胜一筹,而金世遗却显已支持不住。法王吸一口气,掌心一压,心中忽地想道:“他年纪轻轻,练到这般本领,我若废了他的武功,岂不可惜?”但随即又想:“我若不将他废了,如何敢放心交给俄马登?”就在这掌力将发未发之际,忽见金世遗目露凶光,口角微微抽缩。法王本是个有道高僧,很难为外物所扰,见了他这等怪异的神情,也不禁心中暗惊。

原来金世遗自知难敌法王掌力,这时心中正起了杀机!他口中含有天下最毒的暗器——七煞夺命神针,那是用蛇岛最毒的毒蛇口涎所炼的,当年唐经天中了一针,虽有天山雪莲,也病了一个多月,法王的内功与唐经天不相上下,但他没有天山雪莲,若中了毒针,那是必将毙命的了。金世遗口角微微抽搐,心中忽地想道:“我与他无冤无仇,将他杀了,于心何安?”随即又想道:“若不杀他,我的武功便要废了,没有武功,更受世人欺侮,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正要张口将毒针杂在口涎之中吐出,忽又想道:“他到底是一教之主,惨死我手,岂不可惜?反正我也活不久长的了,不如让他一次。”但觉法王的掌力咄咄迫人,忽地又起了一个念头,想道:“我自离开蛇岛以来,走遍江湖,打尽天下高手,从未败得如此之惨,我若给他废了武功,不知者岂不以为我真个敌不过他?有谁能想到反而是我让他,不忍取他性命?”金世遗一生好胜,此时想的是“宁教身死,不教名辱”。心思一变再变,毒针也已吐到唇边,就在将发未发之间。

可怜外面的四大护法弟子都正在宫门静候,他们等了个多时辰,里面还是沉寂无声,心中都是诧异之极,哪里知道,里面的两大高手,都已到了性命俄顷,危机一瞬之时!

陈天宇带了书信,闯过了土司军队的哨岗,连夜动身,奔往拉萨。往拉萨的路,要从土司城堡下面经过,城堡建在山上,路则从山谷穿过,陈天宇经过山谷时,只见山上密密麻麻满是军队,城堡上黑影幢幢,也似站满了人,陈天宇知道这是洛珠的军队前来围攻城堡,正与俄马登相持。陈天宇紧记着唐经天的话:不可中途耽搁,遇着军队便要绕道避开。陈天宇借物障形,仗着一身超卓的轻功,穿过山谷,幸喜山坡上的军队都没有发现,看看就要出了两军阵地,已到山的北面,那是土司的防地边沿,只有几个哨兵在巡逻了。陈天宇提一口气,掠过最前面的哨岗,忽地一条黑影窜了出来,窄路相逢,正是俄马登这边武功最高的印度苦行僧。

月光之下,印度苦行僧依稀认得这夜行人正是他们所欲得而甘心的陈天宇,哈哈笑道:“原来是你!”竹杖一挥,用了个“绊”字诀,竹杖挥了半个圆弧,滴溜溜的两边旋转,待一举便将陈天宇绊倒。陈天宇飞身一掠,一招“倒挂银河”,长剑一削,这一招正是冰川剑法的精华所在,满拟将竹杖削为两段,哪知剑尖刚刚与竹杖相触,那竹杖竟然如影附形,随着陈天宇的剑势旋转,竹杖有如毫不受力的纸条一样,附在剑上。陈天宇大吃一惊,剑柄一沉,往下一堕,身形站稳,便待逃走,忽听得印度苦行僧“噫”了一声,用藏语高声叫道:“俄马登,你过来,看清楚这人是不是陈天宇?”

陈天宇固然吃惊,那印度苦行僧也是惊疑不定。他曾见过陈天宇的功夫,在抢夺金本巴瓶之时,陈天宇不过仅仅能与他徒弟打个平手,哪知他如今不但没有被竹杖绊倒,反而能卸开自己竹杖的沾黏之劲,看来内功的造诣竟与自己也差了不多少!他还以为是看错了人,急忙唤俄马登过来相认。

那印度苦行僧第二杖第三杖相继劈来,一杖用柔,一杖用刚,陈天宇抵敌不住,避免再与竹杖相触,虚晃一招,忽如巨鸟穿林的突然从苦行僧身边窜出。苦行僧伸手一抓没有抓着,眨一眨眼,但见陈天宇的身形已掠出数十丈外!

山坳处一条黑影奔来,嘿嘿笑道:“好小子,还想走么?”陈天宇一瞥,认得是俄马登,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刹那间,陈天宇想起俄马登诱骗陷害芝娜,又抢走她尸体的事,忍不住血脉偾张,把唐经天的嘱咐抛之脑后,手起一剑,立刻刺出,俄马登举刀一格,这一剑来得迅捷之极,一格格空,心知不妙,急忙闪身,只听得“刷”的一声,陈天宇的剑已刺穿了俄马登身内的软甲,剑尖在他肩头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但这样阻了一阻,那印度苦行僧已然赶到,陈天宇若要逃走,还来得及,但他恨极了俄马登,抽剑再刺,俄马登亦非弱者,这时不求攻敌,但求自保,竟然接连挡开了陈天宇的三招,待陈天宇第四招出手之时,忽觉背后微风飒然,剑尖一震,印度苦行僧的竹杖已搭着了他的长剑。

这回印度苦行僧小心翼翼,不让陈天宇再有脱身的机会,陈天宇虽然得了唐经天传授的天山派内功心法,到底时日尚浅,未能发挥妙用;那苦行僧乖巧之极,总是顺着陈天宇的剑势,陈天宇进则他退,陈天宇退则他进,两人盘旋进退,有如孩子嬉戏,其实却是各以上乘内功相拼。陈天宇的火候远逊对方,未到半个时辰,已感支持不住,心中暗暗叫苦。

忽听得树林里一声娇笑,那笑声竟是熟悉之极!陈天宇怔了一怔,突感寒气袭人,面前几点寒星骤然袭到!

陈天宇打了一个寒噤,忽地感到压力一松,身不由己地退后几步,用脚尖支地,转了两个圈圈,才稳住身形。抬头一看,只见那苦行僧长袖荡风,将一片灰蒙蒙的光网,吹得四散飘浮,场中突然多了一人,正是冰宫侍女幽萍,她所放的暗器,不消说便是冰魄神弹了。她的功力尚浅,伤不了苦行僧,但也令那苦行僧不得不分出心神应付。

苦行僧大怒,舍了陈天宇,便扑幽萍,幽萍身法轻灵,连避三招,陈天宇回身来救,忽听幽萍笑道:“丹达山前,我主人已放了你一次,你还不知道厉害吗?”苦行僧吃了一惊,猛地省起:这女子和冰川天女常在一起,她既然在此出现,冰川天女只怕也在附近。他心中进退难决,手底仍是毫不放松,反手一杖,荡开陈天宇的长剑,左手一伸一缩,霎眼之间,又进了三招,幽萍的裙带几乎给他抓着。

幽萍忽地一声长啸,只听得一个极清脆的声音紧接着叫道:“幽萍,你在和谁动手?我就来啦!”声音来自山巅,好像和幽萍闲话家常一般,音细而清,听得极为清楚,苦行憎一惊非同小可,这声音不是冰川天女还有谁人?苦行憎自到西藏以来,就只在冰川天女手下吃过一次大亏,对冰川天女忌惮已极,急忙飞身逃走。冰川天女来得快极,那声音尚在山谷回旋,回声未寂,便已在山坡上现出身来,白衣长裙,飘飘而下,真如姑射仙子,乘虚蹑风而行。苦行僧奔到半山,回头一瞥,只见冰川天女已随后追来,吓得连跑带滚,滚下山坡。

俄马登身躯肥胖,武功比起苦行僧更是相差太远,但他比苦行僧乖巧,幽萍一到,他即起步奔逃。不过由于他轻功较弱,却还逃得未远。陈天宇道:“这厮是个大坏蛋!”挺剑要追,幽萍笑道:“何须这样费力!”双指一弹,冰魄神弹破空飞出,幽萍的冰弹虽然伤不了苦行僧,对付俄马登却是绰绰有余,俄马登正在没命奔逃,忽地感到颈后的“天柱穴”一片沁凉,一股冷气直侵入体内,半边身子登时麻木,冷得连体内的血液都几乎凝结,咕咚一声,立刻倒地,气力消失,爬也爬不起来。

幽萍道:“等下咱们再对付他,天宇,三更半夜,你冒险到这儿来作什么?”陈天宇道:“芝娜,芝娜,她,她……”声酸泪下,说话断断续续,良久良久,还未说得清楚。幽萍叹了口气,道:“芝娜姐姐不幸身死,这事情我已知道啦。但她得报大仇,亦可瞑目了。”

冰川天女平素喜怒哀乐不形于色,这时却为芝娜之死,动了真情,喟然叹道:“芝娜以前曾求我指点你的武功,那时你还没有拜铁拐仙为师,她很可惜你具有上佳的资质,却没有第一流的师父。所以求我看在她的情分上,传你自修上乘武功的心法,当时我没有答应。想不到后来冰峰倒塌,机缘偶合,你无意之中服了我宫中的朱果,不须修习,已得了我派上乘的轻功,又偷学了我本门的剑法,这是天意,我不怪你。但你虽学了我本门的剑法,却还未得到我的剑诀。现在芝娜不幸而死,我应助她完成心愿,将剑诀传授给你。只是你我年纪相若,我不能做你的师父。好在幽萍随我多年,虽然未得学全我的剑法,却懂得我的剑诀,我准许幽萍将剑诀代传给你。”陈天宇一向因为未得冰川天女同意,而偷学她的剑法,耿耿于心,而今非但得到冰川天女谅解,而且答允连剑诀也可令幽萍代传给他,心中一喜,当即拜谢。

冰川天女略侧半身,受了陈天宇的半拜之礼,接着问道:“唐经天是否在你的家中?”陈天宇道:“正是。我就是听唐大侠的差遣,想到拉萨去请救兵的。”冰川天女微微一笑,道:“福康安那儿我已去过啦,你不用再去了。”陈天宇十分惊诧,正想发问,冰川天女又道:“金世遗呢?嗯,你还没有见过金世遗,不过唐经天向你说过这人没有?”陈天宇道:“金世遗到我的家中,我虽然没见着他,他却暗中救了我的一命。”冰川天女诧道:“金世遗与你素不相识,他会救你性命?这是怎么回事?”

陈天宇将事情经过说了,冰川天女吃了一惊,道:“如此说来,金世遗乃是去见法王了。”陈天宇道:“恐怕早见着了。”冰川天女问道:“他是什么时候去的?”陈天宇道:“大约是中午时分,随着那两个白教喇嘛,从我家中动身的。若然法王不将他立即交给俄马登,现在应当还在喇嘛寺中。”

冰川天女略一沉吟,道:“幽萍,我早说过,金世遗此人虽然惹人讨厌,内心还有良善之性。他肯救人,难道我就不能救他,你和天宇先回去告诉唐经天,我现在去见法王一遭。”话一说完,立刻便走。幽谷之中,遂只剩下了幽萍与陈天宇两人相对。陈天宇突然想起了芝娜临死之前所说的话,对着幽萍,默默无言。

幽萍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芝娜与我情同姐妹,我何尝不伤心呢?但人死不能复生,因她而死所起的风波,我们若不为她设法消弭,她在九泉之下,岂能安心?”轻轻握着陈天宇的手,温言相慰。幽萍所说的话,意思与唐经天一样,陈天宇听进耳中,却是更为感动,点点头道:“不错,我之要去拉萨,就为的是消弭这场风波。嗯,是了,冰川天女刚才说已见过福康安,这是怎么一回事?”

幽萍道:“喇嘛寺举行开光大典的那一天,我们也到萨迦。当日之事,我们都知道了。不过,你们没见着我们罢了。我们的公主早已料到有这风波,所以来不及去找他们,就先去见福康安。她曾经为福康安出过大力,保护金瓶,福康安很相信她的话,一说之下,便答允出兵,看来在印度兵未踏入藏境之前,就可将他们截住。”陈天宇这才知道,原来冰川天女之所以迟迟未见到来,乃是去了拉萨。唐经天空自担了一场心事。

两人正在娓娓而谈,忽然听得俄马登的呻吟,陈天宇恨恨说道:“都是俄马登这厮捣的鬼!”幽萍道:“好,咱们现在去对付他。”俄马登中了冰魄神弹,冷入骨髓,牙关打战,已是不能说话,幽萍叫陈天宇按着他背心的两道大穴,替他推血过宫,暂时减弱他体中的冷气,俄马登颤抖说道:“陈公子,你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芝娜的份上,你应该饶我一命。”陈天宇怒道:“不说芝娜还可,说起芝娜我更要取你的狗命。”俄马登道:“我对芝娜,可是一片好心,以前她第一次被土司逮着之时,我曾托令尊翁求情,今次她行刺土司,我也有暗中相助。这些都是事实,公子,你岂有不知?”幽萍冷笑道:“你当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底细吗?你是印度喀林邦土王的奸细,你唯恐西藏不乱,意图勾结外人,统一西藏,自立为西藏王。这奸谋瞒得过土司,可瞒不过我们的公主。你暗助芝娜姐姐刺杀土司,不过是借刀杀人之计罢了。”

幽萍此语一出,俄马登固然是大为吃惊,身躯更是颤抖,即便陈天宇亦颇觉意外,正想探问幽萍,冰川天女何以会知道俄马登的奸谋,忽见对面山坡火光晃动,人影簇簇,在前行的几个人中,认得出其中一个是印度苦行僧,陈天宇道:“想是苦行僧回去求救,邀集了堡中所有的好手,来与咱们为难。”幽萍道:“咱们赶快绕路避开,回你的家中等候公主。”陈天宇忽道:“苦行僧调集好手前来,堡中必然空虚。咱们正好乘机偷袭他们的老巢!”幽萍道:“何须如此冒险?”陈天宇道:“我怎忍见芝娜的遗体,一直被摆在她敌人的城堡中?”提起剑便想杀俄马登,幽萍道:“留下活口,还有用处。”伸手把俄马登的嘴巴一捏。

俄马登被她用力一捏,嘴巴张开,幽萍双指一弹,将两粒冰魄神弹弹入他的口中,硬生生地迫他咽了下去。冰魄神弹含有幽谷玄冰的亘古奇寒之气,打中外面的皮肤已是不得了,何况咽入肚中?俄马登双眼翻白,周身皮肤都冷起疙瘩,登时不省人事。幽萍笑道:“除了公主和我,世上无人再能将他救醒。好,咱们可以放心去了。”

两人展开绝顶轻功,偷偷从山背面爬上,两军在前面对峙,后山只有巡逻步哨;地暗天昏,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们偷偷溜入了土司的城堡。

两人绕了一圈,见东北角上一间精雅的房间,内有红灯掩映,窗纱上映出两个女人的影子,幽萍悄声说道:“咱们过去看看。”陈天宇犹疑说道:“何必去惹她?”幽萍道:“好,她是谁呵?”陈天宇道:“她是土司的女儿——桑璧伊。”幽萍噗嗤一笑,道:“你怕她么?别怕,别怕,有我保驾。”将陈天宇一拉,拉到了碧纱窗下。

房中果然是桑璧伊母女二人,只听得桑璧伊的母亲幽幽叹了口气,说道:“真料不到事情闹得这么大,我只怕你父亲的基业会断送在俄马登的手中!”桑璧伊道:“我一向讨厌俄马登,你偏听他的话。”她母亲道:“我怎知道他竟敢如此包藏祸心?他口口声声说要替你父亲报仇,我怎拦阻得了。”桑璧伊道:“好在天宇没有被他拿去。”她母亲道:“儿呵,你还在想念天宇吗?”陈天宇卜卜心跳。桑璧伊轻轻一笑,却没有说话。她母亲又叹了口气道:“事情闹到这般地步,咱们还好意思和陈家认亲么?”

桑璧伊忽道:“把俄马登缚了起来,送到宣慰使衙门去请罪如何?”母亲急忙一手掩住了女儿的嘴巴,道:“儿啊,这话万不能乱说。现在兵权都操在俄马登手中,他若要害我们寡妇孤儿,那是易如反掌!”桑璧伊“哼”了一声道:“我看他不止是要篡夺咱们的权位,还想做藏王呢。”她母亲道,“正是呀。我现在才知道,你父亲出事之前,他已派人偷偷去印度与尼泊尔请兵了。”桑璧伊道:“怕他终不是办法,,咱们得想个法子对付他。妈,你为何不与达赖班禅那两位活佛的代表说去?”母亲道:“这两位代表只怕自身也难保全,我,我怎敢和他们说去?”

桑璧伊大吃一惊,道:“什么,难道俄马登还敢伤害他们吗?”做母亲的好半晌没有说话,女儿道:“妈,你在想什么?”桑璧伊的母亲突然站了起来,推开窗子一望,幽萍与陈天宇早躲在山石后面,她没有看到人迹,吁了口气,这才开声说道:“儿呀,我方寸已乱,正要和你商量。”正是:

大权旁落如何处?愁煞宫中桑璧伊。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0Zga1sD756t6lUaCiCJxD7ONX5y37TanH9sBenmnMdigFkUwtP2dgxdQ8QUf7Ti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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