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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糖三角的董事会报告连着让钱军打回去三次,糖三角惶惶不可终日,钱军自己也厌倦了,决定亮底牌了,把柳海洋叫过来商量换个人:“柳副总,老唐这个人真的不行,写一个董事会报告就跟让他上刑场一样,马上董事会就要召开了,怎么办?”

问话之初,钱军就断定柳海洋那个公子哥儿对“怎么办”三个字无解,果不其然,柳海洋沉默,不是表达抗拒的那种沉默,而是毫无办法的那种沉默。于是钱军接下来提了一个柳海洋肯定不能同意的方案:“不行就把郜天明调回来,让他接手写,别的事情可以耽搁,给董事会的报告不能耽搁啊。”

再一次果不其然,柳海洋立刻强烈反对:“郜天明那个人不行,不光集团内部,就是省国资委对他都很有看法,如果把他抽回来了,清欠组的工作就没人管了。”

钱军作沉思状,利用假装沉思的机会,给远在省城的李天来发了一条信息:“马上拨我的电话,拨通了不要说话。”

片刻,电话响了,钱军接听:“哦,你好,汪主任啊,好好好,太谢谢您了,您推荐的人肯定没有问题,柳副总啊?您推荐的人他不会有意见的,您跟他说说?不说了?也行,我把您的意见转告给他,好好好,谢谢汪主任对南方集团的支持,好好,欢迎汪主任有空到南方集团视察指导工作,好好好,哈哈,不能那么说,不敢当不敢当……”

钱军在哈哈哈的笑声中挂断了电话,然后对柳海洋说:“老板来的电话,国资委汪主任,前两天我跟他通话的时候,他问董事会准备工作什么时候能搞好,我随意说起了董事会报告还没有准备好,他就说要给我们调过来一个办公室副主任,加强文字工作力量,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定了。”

柳海洋本来就是个傻乎乎的公子哥,对钱军的当面表演一点也不起疑,对于来自国资委汪主任的人士推荐更是不敢反对,如果钱军回话给汪主任,说汪主任推荐的人选柳海洋不同意,今后他柳海洋在国资委系统的生涯也就基本上完结了。

柳海洋追问详细情况:“调的人是谁啊?哪里的?叫什么?”

钱军含糊其辞:“听说叫李天来,过来当办公室副主任,老唐还是主任,分工老唐抓人事、总务,李天来管文秘和接待。”

这个分工等于把办公室一分为二,好在老唐还抓着人事权和行政总务,所以柳海洋也说不出来什么,反而表现得对董事会准备工作很关心:“马上就要开董事会了,临时抽人过来写稿子,能来得及吗?”

钱军说:“我想这样,先把稿子交给郜天明看着,也就是文字上把把关,职务不动,等李天来到了,再把全套交给他。”

柳海洋无话可说,只能点头认可,正要告辞,钱军却留住了他:“这样啊,这件事情你负责具体办,你是老领导,顺手顺脚,我还得抓紧南山小区的益损评估那一块工作。”钱军马上打电话找来了糖三角:“有个人要调进来,具体情况让柳总给你说,要抓紧,一个星期够不够?”

柳海洋替糖三角回答:“不就调个人吗?发调令,转档案可能要个过程,人可以先过来么。”

钱军马上同意:“那就好,我给汪主任说一下,人先过来工作,你们那边抓紧补办手续。”

三天以后,李天来就拖着他的旅行箱匆匆忙忙跑了过来报到,钱军派司机王小车到机场接他。李天来到的第二天,钱军就发了任命书,任命李天来为南方集团总经理办公室副主任,负责接待和文秘工作,包括管理公章。

“南方集团没什么大问题,裴国光、郜天明还有王小车这些人跟着我没什么大问题,柳海洋、小乌龟还有糖三角那几个人你要小心。”这是钱军给李天来介绍集团人士情况的时候说的话。

李天来不屑地笑笑:“南方集团现在是什么时代?是姜总时代,你放心,那几个人老老实实咱也不跟他们为难,谁不老实,我马上制伏他。”

钱军连忙叮嘱他:“别胡来,怎么说这也是国有企业,不是社会上的黑帮,现在压倒一切的任务就是开好董事会,别的都是小事。”

李天来心领神会:“我懂,等到姜哥你任命书上代理那俩字拿掉了,我们就能放手干一番事业了。”

糖三角让接踵而来的两件事情搞懵了,一件是任命了李天来当副主任,而且据说这位李天来真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由省国资委汪主任亲自点将,今后在总经理办公室这个摊子上,显然他已经没了什么影响力。第二件是钱军让他把董事会报告交给了郜天明,郜天明虽然职务没有变动,还窝在清欠组,可是不远的将来,明摆着钱军要重用他,最让糖三角担忧的是,钱军有朝一日把他从总经理办公室赶出去,让郜天明重新当总经理办公室主任。

糖三角忐忑不安,想找贴心人小乌龟聊聊,小乌龟在这关键时刻又被钱军派到北京搞什么分公司去了,说是要在北京搞一个类似驻京办的公司,以便跟北京的部委建立联系,将来能够直接从有关部委取得支持和项目。谁都知道这是假话,小小一个地方国有企业,北京部委谁认识你老大贵姓?可是他说的时候就跟真的一样,而且,当场任命小乌龟兼任北京分公司的总经理,法人代表。小乌龟作为总经理助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他没有理由拒绝不去。况且又有北京分公司总经理、法人代表这个不大不小正合适的肉包子在那里诱惑,尽管心里多多少少有点疑惑,最终还是屁颠屁颠地跑了。柳海洋又满是那么一副公子哥的架势,对糖三角从来就当成奴婢、跑腿子的,糖三角平时就惧他,哪敢找他唠叨自己心里的郁闷?于是糖三角落得有话没人说,只能自己心里犯嘀咕,整整一个星期,食不甘味,寝不安席,糖三角变成了经济危机时候的饭馆产品,缩水又缩量了。

糖三角日子难捱,钱军其实也并不轻松。钱军几乎两天两夜没有睡觉,本来就不多的瞌睡虫全让裴国光那份报告赶跑了。送走刘副主任以后,他就开始认真研读裴国光那份关于南方集团资金状况的报告,报告给他展现的是一副很不美妙的情景。大部分资金都压在了长期固定资产投资上,而且这些投资项目基本上都是亏损的,短时间内很难变现。应收款就达三千多万,其中长期拖欠的有一千五百多万。职工内部欠款高达五百多万,他实在想不通,区区六十多人的公司,职工借款额怎么会这么高。最终的结果是:帐上能动得了的钱,加上最近汇款的三百多万,只有不到四百万。

总体上看,南方集团虽然没有到资不抵债破产倒闭的地步,却也亏损严重,所有者权益已经大大缩水。审计报告上描绘出的美景只是水中月镜中花,即便不考虑亏损,如果把现有的资产全部变现,应收款全部收回,扣除银行利息、运营成本,如果不算南方大厦,南方集团的能动资产还不到六千万,而审计报告上反映的却是一个多亿,算上南方大厦,能达到两亿多。

捧着那份报告,钱军想得最多的是自己的出路,思来想去他为自己确定了三条出路:

其一、认真的经营这个企业,利用实际上拥有的所有资产,盘活它,如果能够增殖当然更好,然后自己的后半辈子就依靠这个企业了。然而,这么做太费劲,而且也不值当,有那个功夫还不如直接把这资产变成自家的,后半辈子可能过得更加滋润、幸福。

其二、在对南山开发区进行盈亏评估的基础上,已站稳脚跟马上组织对集团资产进行重新审计,取得董事会的支持,收缩集团的经营规模,然后再作打算。这条路最终铺向哪里,那是不言而喻的,首先要对他自己有利,一切以平安获利为原则。

其三、利用在南方集团工作的机会,交好有关部门的关键人物,然后再谋个更好的职位,能升就升,回马枪杀到省城,成为政府官员。这么做不是没有可能,然而,政府官员牟利的风险要比国企老板大得多,追求安稳降落的话倒是可以走这条路,如果想发财,这条路绝对不是好的选择。

他对这三条路反复衡量,思前想后,觉得硬着头皮干下去按照第二条路子走,似乎是他唯一的选择,可是这唯一的选择却象是魔幻游戏的通道,要经过多少稀奇古怪的磨难和关口只有过去了才能知道。

他招来了裴国光,问他:“这个报告我整整看了两天,就是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你是财务总监,不能只罗列问题不解决问题呀。”

裴国光起身过去关门,似乎要跟他说悄悄话,搞阴谋诡计,钱军见到他这副德行,心里暗想:有门,这家伙多多少少要办点正事了。果然,裴国光从沙发上转移到了他的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放低声音说:“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回收资金。”

钱军心想:废话,谁也知道最重要的就是回收资金,办企业没钱就象打仗没枪没炮没子弹。不同的是,打仗没枪没炮没子弹可以到敌人手里抢,办企业没钱却没地方抢去。心里这么想,他却没有吭声,等着裴国光继续往下说。

“回收资金最主要的就是追货款,过去公司成立了清欠组,实际上安排了一些公司不想安排职务的人,工资、奖金、职务都没有按照职工标准落实,实际上等于半下岗。这些人哪里还有心替公司追款?不但不去追款,反而对公司意见极大。我想,你是新来的领导,完全可以把过去领导跟这些人的恩恩怨怨抛开,不管这些人过去怎么回事儿,一切重新开始,工资、奖金、职务都有个新说法,根据追回的款论功行赏。这些人积极性调动起来,专门追款,我想多多少少会有收获。”

钱军听他说起过去领导跟这些人的恩怨,就问他:“这几个清欠组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裴国光说:“这几个人过去都是搞业务的,屁股后面都有一些债务没有追讨回来,其实做业务有外欠款没有及时收回来也不是什么不正常的,就怕借题发挥,无限上纲,整的这些人破罐子破摔,退一万步,这些人当初搞业务也是为公司赚钱,虽然没有做好,却总比想着法儿把公司的钱往自己腰包里揣强吧?”

“那个郜天明不是黄总带过来的人吗?”

裴国光嘿嘿笑了一声,说:“那倒是,如果他不是黄总带过来的可能还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怎么回事儿?”钱军来了兴趣。

“也没怎么回事儿,姜总,你来多长时间了?”

“有两个月了吧。”

“你手头有没有职工履历登记表?”

“没有。”

“你应该要一份,仔细看看。”

钱军没有追问这是为什么,他也感到自己这方面有疏漏,刚来就让财务状况、南山小区追加投入、迎来送往这烂事儿缠住了,根本没有顾得上摸摸职工的情况。

“你接着往下说。”钱军催促裴国光。

“第二步,要清理职工内部欠款,这件事情要严格一点儿,凡是借款的,必须限定时间清理,该报销的能报销的报销,不能报销的用现金清帐,不然就扣发工资,用工资顶帐,根据我的估算,刨除有些人手里没有报销的费用,至少能追回来三百多万,这可能会得罪一些人,不知道行不行。”

钱军明白他的意思,他说的不知道行不行其实就是说不知道你敢干不敢干。一听到能追回来三百多万,钱军马上来了精神,立刻表态:“这件事情马上就干,我们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了,只要一个月不按时发工资,公司就得乱套,哪还顾得上得罪不得罪人。再说了,我觉得这也没啥得罪人的,欠帐还钱,天经地义,这是对所有人的,不是对某一个人的,我想也得罪不到哪去。”

听他这么说,裴国光有了精神,接着说他的第三步棋:“公司历年来投资的一些不良资产尽快变现,哪怕赔钱亏本也得出手,比方说南山小区那几栋房子,地是部队的,根本没有纳入市政规划,水电路都没有人管,根本卖不出去,硬在那压着,唯一的好处就是审计的时候帐面上好看,其实每年耗进去的银行利息、折旧费都得几百万元,越压亏损越大,还不如便宜卖了,把钱先收回来,收回来的钱投入到效益好的贸易项目中,总比压在那里干给银行付利息强得多。象这种项目我们公司还有好几处,如果都处理了,估计得亏损两三千万,可是能回来五千多万现金。”

钱军要的就是现金,那些楼盘房子他根本带不走也装不进银行卡,所以对这些事情最感兴趣:“这件事情是不是得经过董事会批准?”

“关键就是要董事会批准,董事会批准了,我们只管处理就成了,这叫盘活资产,不会不同意的。对了,姜总你听说了没有?董事长要换人了。”

钱军大吃一惊,原来的董事长是汪主任亲自担任,换人他倒真的没有听到这方面的消息,连忙问:“换谁?怎么说换就换了?”

“听说要换成刘副主任,国资委一把手不准再兼职担任下属企业的董事长,就是副主任也是一个过渡期,今后国企的董事长能不能由政府官员兼任,还没有明确的说法。”

“你的消息确切吗?”钱军这么问着,心里却已经认定这个消息是确切的,难怪刘副主任没事跑到这边转了一圈。

“确切。”裴国光只说了这么两个字,没有说他的消息来源。想到人事部王主任跟小乌龟、柳海洋那份熟络劲儿,钱军不得不对南方集团这些人刮目相看,这些人好象每个人后面都有点树荫可以乘凉。再想想刘副主任跟裴国光的关系,钱军不得不对这个瘦猴刮目相看。

“这样吧,你说的这几条我都同意,你回去就拟两个文件,一个是关于清理职工欠款的决定,一个是关于盘活资产回收资金的报告,近期召开一次全公司职工大会,第一个文件在会上宣布,第二个文件开董事会的时候提交给董事会讨论,在董事长人选没有正式宣布之前,还是报给国资委汪主任。”

“这些事情是不是得开个领导班子会议讨论一下?”

钱军一听到开领导班子会就头痛,到南方集团以来他最直接的感触就是自己的意图和想法很难通过领导班子会议的认可。会议表决任何提议,柳海洋跟小乌龟的意见绝对统一,裴国光经常弃权,结果往往是二比一,他是那个一,少数服从多数,他经常得服从小乌龟跟柳海洋。想到这些事儿,他盯着裴国光那双眼睛后面闪闪说说的老鼠眼看了一阵,下决心说出了这么几句话:“裴总监,我们公司的班子现在还不够健全,还得再增加一个副总经理,真正的班子成员应该由总经理、副总经理组成,严格地说,总经理助理和财务总监这样的职务只是总经理的办事人员,不能称之为公司领导班子成员,现在这种格局也是历史遗留下来的,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裴国光眼睛亮闪闪地连连点头:“对,就是,有时候我自己也觉得不太好意思,明明不是那一级领导,偏偏要装那一级领导,郜天明就在背后骂我们是骡子干部私生子。”

钱军哈哈笑了,觉得郜天明这小子挺有名堂,暗想得抽个时间跟他好好聊聊,笑过了接着对裴国光灌迷魂汤:“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能跟我同心同德干事业的副手,当然,这个人只能在你跟肖助理两个人里选一个,我希望你能好好配合我的工作,咱们齐心协力把这摊子事情办好,财务方面的事儿我不太懂,今后你还得多多替我,也就是替公司操心,你现在排在肖助理得后边是不是?”

裴国光点点头:“人家有势力呀。”

钱军说:“什么势力?再有势力还能比共产党有势力?还能比董事会有势力?你好好干,只要有成绩,我把话放在这儿,推荐副总是我权力范围内的事情,我不推荐董事会不可能讨论,我推荐了,董事会也不可能不同意,在我的眼里,助理就是助理,没有什么先后之分。”钱军觉得话说到这个份上足够了,再往下说就得直接给他封官许愿了,他对裴国光的了解程度还没到那个份上,可是他不得不这样,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同盟军,而建立同盟军最有效最简便的方式就是诱之以利,他相信,裴国光眼下最渴望的就是副总经理那个位置。

裴国光果然激动不已,小老鼠眼在镜片后面闪闪发亮,干馒头一样苍白的瘦脸上也泛出了片片红潮,说话也有些结巴了:“姜……总,你放……心,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人,你的指示我只有四个字:坚决照办……”

钱军的目的达到,没心听他表忠心献红心,赶紧装出原则性给他看:“别这么说,我们都是组织上的人,都是南方集团的人,我们的目的也只有一个,把南方集团搞好。”

裴国光也冷静了下来,脸上的血色退了下去,话却说得更有感情了:“姜总,南方集团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说难听点,如今搞企业跟过去不一样了,自主经营,自负盈亏,如果企业垮了,没人会来救我们,指望上级增加投资解救我们根本不可能,国际歌唱的是真理:没有救世主,也没有神仙皇帝,一切都靠我们自己。所以,我经常想,万一南方集团真的完蛋了,我们怎么办?没有退路啊。现在的情况就已经很危急了,如果再不采取果断措施,我们真的会流落街头啊。”

钱军深深点头:“我们个人得失先不去说他,最严重的问题是,国家和人民把这个企业交给了我们,我们最大的责任就是保证国有资产的保值、增值。如果因为我们经营管理上的失败,导致了国有资产的流失、损失,我们就是国家人民的罪人,所以,我对你的要求是,南山开发小区的损益评估,一定要实事求是,亏了就是亏了,要让董事会明明白白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支持我们的财产处置计划。”

裴国光心领神会:“你放心姜总,怎么做我明白,南山小区不甩掉是不行的。”

钱军明白,从现在开始,这个瘦猴赔个光已经成了自己得心应手、名副其实的“助理”,和颜悦色满是鼓励知情的对他说:“好了,你赶快去办吧,抓紧时间,我们的时间并不充足。”

裴国光走了,钱军嘿嘿暗笑,征服一个人并不困难,仅仅是一个许诺,一张可能兑现也可能兑现不了的支票就能征服一个人,只要你能找准他的痒痒肉,找准了轻轻一挠他就会乐不可支,浑身瘫软。这种做法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卑劣,不符合组织原则,可是,去他妈的组织原则,他现在面临的是下半辈子的生活质量问题,为了把这个总经理坐稳当,实现他的目标,手段卑劣也顾不上了,甚至可以说,手段卑劣是必要的,自己不卑劣就斗不过别人的卑劣,用卑劣对付卑劣,其意义就和用革命的武装反抗反革命的武装一样合乎情理。

不管怎么说,卑劣一次,从今往后他起码不是孤独的牧羊人了。成功策反裴国光大大鼓励了他,他还得再继续卑劣,只要能杀出一条活路,他就卑劣到底了。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了豁然开朗的轻松感,忍不住说了一句豪言壮语:“他妈的,我就不相信我玩不死你们。”他拨通了柳海洋的电话,柳海洋上班时间绝对坚守岗位,轻易不外出,不是看报就是用公司配给他的电脑打游戏,游戏打累了就到财务部或者总经理办公室跟那几个女同志研究服装问题,家具问题,夫妻关系问题以及一切女同志感兴趣他自己也感兴趣的问题。

柳海洋接了电话,说明他这阵打游戏还没感到疲劳。

“柳总吗?干什么呢?”

“哦,姜总,没干啥,你有事呀?”

“我才想起来,我来这么长时间了咱们班子几个人还没在一起聚一聚,怎么样?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聚一聚。”

柳海洋问:“怎么个聚法?”

“听说你酒量可以,怎么样,晚上在一起喝一把,没别人,你、我,还有裴总监跟肖助理,就咱们四个。”他知道今天小乌龟不在家里,小乌龟一直在北京忙着办理分公司的注册、登记那些烂事儿,拖在北京回不来,果然柳海洋提醒他:“肖助理不在呀。”

他说:“不在没关系,我们聚我们的,等他回来以后再补么。怎么样,我这还有一瓶陈年老窖呢。”

听到有好酒,柳海洋便答应了:“行,在什么地方?”

“让唐主任安排一下,就楼下餐厅找个清静点的包厢就行,对了,裴总监你也给他说一声。”

柳海洋答应着放了电话。

钱军立刻给糖三角打电话:“老唐啊,你过来一下。”

老糖立刻跑了过来,钱军让他先坐下:“你等等,我把这几份文件看完了,有事让你办。”糖三角屁股挨着沙发的边沿坐了下来,他装模作样地批阅着根本用不着批阅的文件。柳海洋的电话肯定找不到糖三角,办公室的其他人肯定会告诉柳海洋糖三角在他这里。果然,糖三角刚刚坐下,柳海洋的电话就跟了过来,问他糖三角是不是在他这里,他说对呀,在这呢,找我有点事情,晚上的事儿我直接给他说。柳海洋说那就行了,便放了电话。他这才对糖三角说:“老唐啊,你把公司职工的花名册搞一份给我,另外,你去定一个包厢,晚上我跟柳总、肖助理跟裴总监聚一聚,你们都不用陪了,我和他们聊一聊。”

糖三角马上提醒他:“肖助理不在。”

“噢,没关系,我们三个也行,等他回来了再补。”

糖三角答应着走了,给钱军的办公室留下了一股难闻的体臭。钱军赶紧过去打开了窗户,心里想着,糖三角的办公室主任不知道是怎么当上的,按照黄智的口味,他绝对不够当办公室主任的标准。即便是让他钱军选择,他宁可什么事都亲自动手干也不会要这个糖三角当办公室主任。这人整个就是一根缩水后再也抻不直的牛皮绳,猥琐邋遢,土里土气,不知道是不洗澡还是本身就有味道,靠近他或者他靠近别人的时候,就能闻到他身上那股腥膻的体臭。前不久钱军让他写个南方集团基本情况介绍,作为对上级领导和关系单位介绍公司情况的基础材料。他竟然从美国强烈要求中国提高汇率、欧洲对中国皮鞋进行反倾销调查说起,一路开始分析国际经济形势,从国际转回国内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三大张纸,然后从党中央国务院提出确立科学发展观,创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一路捋到南方集团又用了五大张纸,真正写到南方集团的时候,才用了两页纸。而且他写东西还特有创新精神,什么“按照规定,男同志跟女同志上班都必须穿西装和裙子”、“南方集团是省委在全国最先进的地区开设的最先进的企业”云云。钱军看了他的报告哭笑不得,请教他:女同志穿西装裙子倒好理解,男同志怎么穿西装和裙子?他说他的意思是说男同志穿西装,女同志穿裙子。钱军又请教他:南方集团是省委开办的吗?什么是全国最先进的地区?他说省委就是省国资委的简称,开发区就是全国最先进的地区。

如果说钱军逼着他写董事会报告是有意为难他,替自己调进嫡系创造理由提供借口,那么,钱军看过他写的南方集团企业简介以后,就真的不敢再拜托他写稿子了,因为,给糖三角改稿子比自己亲笔写还费劲儿。任何一个单位的办公室主任都是这个单位的面子和里子,说是面子,待人得从容大方,处事得周密得体,让人一看就觉着这家单位象那么回事儿。对内得拿得起笔杆子,挺得起腰杆子,不怕跑腿子,能给领导挡枪子。象糖三角这种人,用他当办公室主任,公司既没面子又没里子,难怪黄智退休的时候摇头苦笑。

糖三角出去一阵又回来了,汇报他已经安排好餐厅了,钱军说知道了,他却还站在门口不走,钱军问他还有什么事儿?他吞吞吐吐地问:“那我……我……”

钱军说:“你有话就说么,啥事把你为难成那样儿?”

糖三角咽了口唾液,下决心似地说:“我下班没事了吧?”

钱军这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是想问今天晚上的聚会他用不用参加,钱军不想叫他参与这种场合,就说:“对,你下班就可以走了。”

糖三角这才满面惆怅地走了。钱军也松了一口气,今天晚上起码不用闻着他的体臭喝酒了。他给李天来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晚上有饭局,让他作陪。李天来到位之后,钱军让他接了新添置的奥迪A6,兼任了自己的专车司机。原来的司机王小车提拔当了接待科科长,分管集团车队、迎来送往,实际上等于是给李天来配了个跑腿的。王小车由工人提升为管理人员,工资涨了一大截,高兴得要命,对钱军感激得要命。 Avz5ffpuX5sAF8FXLfu0WtrCiyXxy3yr6iW2HsOXjQWDhFLVtAwOcn7E3uh4URi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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