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球是谢顿最喜爱的运动之一,但他对打球的兴趣远胜于当个观众。因此,当穿着运动装的克里昂大帝漫步穿梭球场接球之际,他不耐烦地坐在观众席中。事实上,这是所谓的皇家网球,因为它是历代皇帝所钟爱的一项运动。使用的是一种电脑化球拍,只要在握把上施加适度的压力,便能稍加改变拍面的角度。谢顿曾有几次试图练成这种技巧,却发现需要大量的练习,才能纯熟地使用这种电脑化球拍。而哈里·谢顿的时间太宝贵了,不能浪费在显然无谓的目的上。
克里昂将球打到一个救不回的位置,赢了这场球赛。他快步走出球场,迎向观众席中大小官员谨慎的掌声。谢顿对他说:“恭喜陛下,您这场球打得好极了。”
克里昂淡然道:“你真这么想吗,谢顿?他们全都小心翼翼让我赢球,我赢得没有一点乐趣。”
谢顿说:“这样的话,陛下可以命令对手更卖力些。”
“没有用的,他们无论如何会刻意输给我。而他们要是真的赢了,我又会觉得比起赢得毫无意义,输球更没乐趣。身为皇帝自有其悲哀,谢顿。久瑞南也会发现这点,假使他成功地当上皇帝。”
说完,他便消失在御用沐浴间。不久他重新出现,全身已经洗净蒸干,并穿上正式许多的服装。
“好了,谢顿,”他一面说,一面挥手逐退所有的人,“我们再也找不到比网球场更隐密的地方,而且天气这么好,所以我们别进屋去。我读了麦曲生那个日主十四的来信,那样行得通吗?”
“启禀陛下,完全行得通。正如您读到的,他们谴责久瑞南是麦曲生的脱缰者,而且以最严重的亵渎罪指控他。”
“那样能了结他吗?”
“对他的威势有致命的打击,陛下。如今,只剩少数人还接受首相是机器人的疯狂说法。非但如此,久瑞南还被揭发为一名骗徒和伪君子,更糟的是,他被逮个正着。”
“逮个正着,没错。”克里昂若有所思地说,“你的意思是,光是耍阴谋只能算狡猾,或许还有人佩服;但被逮个正着则是愚蠢,绝对不会有人钦佩。”
“您真是一针见血,陛下。”
“那么久瑞南不再是威胁了。”
“启禀陛下,这点我们还不能确定。即使是现在,他也可能东山再起。他仍拥有一个组织,他的一些追随者仍会忠心耿耿。曾有人在遭逢这么大的打击,甚至更大的打击后又卷土重来,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可不少。”
“这样的话,我们把他处决吧,谢顿。”
谢顿摇了摇头。“那将是不智之举,陛下。您不会想制造一名烈士,或是让您自己显得像独裁者吧。”
克里昂皱起眉头。“你现在的口气和丹莫刺尔简直一样。每当我希望采取强硬行动,他就会嘀咕‘独裁者’三个字。在我之前有些皇帝,他们采取强硬行动的结果是赢得赞誉,是被视为强势和果决的君主。”
“这点毫无疑问,陛下,但我们却是处于动荡的时代。而且没有必要处决他,您大可用别的方式达成您的目的,而使您显得开明和仁厚。”
“显得开明?”
“本来就很开明,陛下,是我说错了。处决久瑞南等于是在报复,或许会被视为卑劣。然而,身为皇帝,您对所有子民的信仰,都抱持着仁爱——甚至慈父般的态度。您对他们一视同仁,因为您是每位子民的皇帝。”
“你在说些什么?”
“我的意思是,陛下,久瑞南碰触了麦曲生人的痛处,而您对他的冒渎行为甚为震怒。久瑞南本是他们的一员,还有什么比将他交给麦曲生人处置更好的办法呢?您会由于皇恩浩荡而受世人喝彩。”
“然后,麦曲生人会处决他?”
“有此可能,陛下,他们惩罚亵渎罪的法律极其严酷。最好的情况,他们也会将他终身囚禁于苦役监狱。”
克里昂微微一笑。“好极了。我得到人道和宽容的美名,而由他们当刽子手。”
“启禀陛下,假使您真将久瑞南交给他们,他们会的。然而,那样仍会制造一名烈士。”
“这回你把我搞糊涂了。你究竟要我怎么做?”
“让久瑞南自己选择。就说基于帝国黎民的福祉,您有责任将他交给麦曲生人审判,但是,您的人道胸怀却深恐麦曲生人可能太严酷。因此,还有另一条路,他可以选择流放到尼沙亚,在那里默默地、平静地度过余生。毕竟,那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正是他对外声称的故乡。不用说,您一定会将他置于监视之下。”
“那样就会解决一切吗?”
“当然,久瑞南若选择被遣返麦曲生,实际上无异于自杀。在我的感觉中,他不是那种会自杀的人,他必然会选择尼沙亚。不过,那虽然是合乎常理的做法,却不是英雄好汉的行径。在尼沙亚当个流亡者,他几乎不可能再领导什么征服帝国的运动。他的追随者必定作鸟兽散;他们能以神圣的狂热追随一名烈士,可是实在很难追随一个懦夫。”
“妙透了!你是怎么想出这一切的,谢顿?”克里昂的声音中透出明显的钦佩。
谢顿说:“嗯,这么假设似乎很合理……”
“算了。”克里昂突然说,“我不信你会告诉我实话,即使你说了,我想我也不会了解。但我要告诉你一点,丹莫刺尔即将离职。这次的危机已经证明他力有未逮,而我也同意该让他退休了。但是我不能没有一个首相,所以从此刻起,你就是他。”
“陛——下!”谢顿高声喊道,声音中交杂着惊愕与惶恐。
“哈里·谢顿首相。”克里昂平静地说,“这乃是皇帝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