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奇坐在一间临时改建的牢房里,万分不耐烦地聆听对方讲话,尽量不将真实情绪表现出来。这间牢房深藏在龙蛇杂处的脐眼住宅区,他不记得穿过了多少巷道才被押到这里。在以前那些日子里,他能准确无误地穿梭于同样的巷道,甩掉任何追赶他的人。
面前那人身穿久瑞南卫队的绿色制服,他若不是传道者便是洗脑员,否则就是某种失败的神学家。无论如何,他声称自己名叫桑德·尼,这时他正用浓重的达尔口音,传述一段他熟记在心的冗长福音。
“假如达尔的人民想要享有平等,他们必须证明自己值得。良好的规矩、温文的行为,以及得体的娱乐都是必要的条件。外人总是指控我们具侵略性和携带刀械,借此将他们的偏狭心态合理化。我们必须谈吐文雅,而且……”
芮奇插嘴道:“我同意你的话,尼卫士,每一句都同意。可是我必须见久瑞南先生。”
这名卫士缓缓摇了摇头。“除非你事先约好,并获得批准,否则你见不到。”
“听好,我父亲是斯璀璘大学一位重量级的教授,一位数学教授。”
“我不识什么教授不教授,我记得你说过自己是达尔人。”
“我当然是,你听不出我的口音吗?”
“而你却有个老子,是个大牌大学的教授?听来不大可能。”
“好吧,他是我的养父。”
卫士听了进去,仍然摇了摇头。“你在达尔认识任何人吗?”
“有个瑞塔嬷嬷,她会认得我。”她认识他的时候就已经很老了,现在她可能行将就木,或是已经去世了。
“从没听说她这个人。”
还有谁呢?他以前认识的那些人,都不太可能敲响面前这个人的浆糊脑袋。他当年最要好的朋友是个叫史慕吉的少年,或者应该说,芮奇只知道他叫这个名字。但即使在如今走投无路之际,芮奇也绝不会让自己说:“你认识一个和我同年、叫做史慕吉的人吗?”
最后他终于说:“有个叫雨果·阿马瑞尔的。”
尼卫士的眼睛似乎微微一亮。“谁?”
“雨果·阿马瑞尔,”芮奇急切地说,“他在那所大学里,为我的养父工作。”
“他也是达尔人吗?那所大学里每个人都是达尔人吗?”
“只有他和我是。他以前是个热闾工。”
“他在那所大学干什么?”
“八年前,我父亲把他从热闾带出来。”
“好吧,我去找个人。”
芮奇不得不等在那儿。即使他逃跑,在脐眼错综复杂的巷道中,要跑到哪里才不会立刻被逮住?
过了二十分钟,尼卫士再度出现,带来了当初逮捕芮奇的那位下士。芮奇觉得生出一线希望,至少那位下士应该有点头脑。
下士说:“你认识的那个达尔人是谁?”
“雨果·阿马瑞尔。下士,八年前我父亲在达尔遇到这个热闾工,就把他带到斯璀璘大学去了。”
“他为什么那样做?”
“我父亲认为,下士,雨果能作出比热闾工更重要的贡献。”
“比如说?”
“在数学上。他……”
下士举起一只手。“他当初在哪个热闾工作?”
芮奇想了一下。“我当时还小,不过我想是丙二。”
“很接近了,是丙三。”
“这么说你认识他,下士?”
“不认识他本人,但这个故事在热闾间流传很广,而我在那里工作过。也许你就是那么听来的,你可有任何证据,证明你真认识雨果·阿马瑞尔?”
“听好,我来告诉你我想怎么做。我准备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一张纸上,再写上我父亲的名字,此外我还要写一个名词。然后随便你用什么方法,联络上久瑞南先生手下某位官员——久瑞南先生明天会到达尔来。你只要把我的名字、我父亲的名字,还有那个名词念给他听就好。如果不起任何作用,我想我就得待在这儿直到老死,可是我不相信会有那种事。事实上,我确定他们三秒钟之内就会把我弄出去,而你会因为传递这项讯息,获得升迁的机会。如果你拒绝这样做,等到他们发现我在这儿——他们一定会的——你的麻烦就会像无底洞。总而言之,如果你知道雨果·阿马瑞尔是随一位大名鼎鼎的数学家离去,那就说服你自己,我父亲正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数学家,他的名字是哈里·谢顿。”
下士的表情明白显示,他并非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他说:“你要写的那个名词是什么?”
“心理史学。”
下士皱了皱眉头。“那是什么?”
“这无关紧要。只要把它传上去,看看会有什么结果。”
下士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小张纸,递给了芮奇。“好吧,把它写下来,我们看看会有什么结果。”
芮奇发觉自己正在发抖,他非常想知道会有什么结果。那完全取决于中士找到的是什么人,以及这个名词带有什么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