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至少要经历两次“诞生”。
第一次是从妈妈的子宫里出生。子宫是婴儿完美的居所,离开这个居所,是一个痛苦的分离过程。但这个痛苦却换来了一个新生命。
第二次是恋爱。我们一生中会与许许多多人建立许许多多种关系,但恋爱是我们生命中能自主建立的最亲密的关系。只论亲密度,亲子关系一点不比恋爱关系逊色。但是,亲子关系是天赐的,好父母也罢坏父母也罢,我们没的选择,只能接受,而恋爱关系却是我们自己选择的。
“正是因为可以选择,我们自己的人生才有了意义。”咨询师荣伟玲说,“恋爱是一种特殊的选择。其实,我们无意识中都将恋爱当作了治疗,目的是为了修正我们童年的错误,其表现就是,恋人多数时候都是我们选中的理想父母。现实父母或多或少让我们不满意,我们心中都藏着一个理想父母的模型,它是我们选择恋人的基石。”
如果治疗获得成功,不仅童年的错误得以修复,我们还会真正成为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人,这是人格成长的最重要的一步,也是与家分离的最后一步。然而,不幸的是,很多恋爱治疗没有获得成功,反而留下了更深的疤痕。之所以如此,主要原因是我们没有处理好爱与分离这一对矛盾。
“恋爱,其主要意义不是让我们找到一个能黏一辈子的伴侣,而是让我们真正明白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人,伴侣是另外一个和自己一样独立、一样重要的人。并且,我们还深深地懂得,这两个相互独立的人,又能无比亲密地相处。”
“恋爱是亲子关系的复制。”荣伟玲说,“如果童年幸福,我们更可能复制幸福,如果童年痛苦,我们更可能复制痛苦。”
当然,恋爱不是对亲子关系的简单复制。实际上,我们不会简单地按照现实父母的原型去寻找恋人,我们其实是按照理想父母的原型去寻找恋人。
理想父母都有一个特点:能给予我们无条件的爱。我们自己需要这种无条件的爱,我们也知道恋人需要这种无条件的爱。所以,在恋爱前期,我们会积极地给予对方无条件的爱,或者用直白的方法,或者用狡猾的方法,总之都会让对方感觉到: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一如既往地爱你,我的爱是没有条件的。
获得了足够的无条件的爱之后,我们会变成孩子,恋人也会变成孩子,我们一起退行到童年。这时,我们互为对方的理想父母,又互为对方的孩子。这是恋爱的关键期,这个阶段决定了我们是重复童年的错误,还是修正童年的错误。
恋爱不只是两人现在的舞蹈,也是两个家庭过去的舞蹈,因为我们的舞步是在童年学会的。
岳东 是某省电视台有名的花花公子,已34岁的他换了不知多少个女朋友。在2012年的最后一天,他陷入了崩溃状态。他想起了初恋女友阿静,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触动了他,他关上门、拔掉电话、关上手机,从早上一直哭到晚上。
这一天对他有很重要的意义,阿静正是十年前的这一天离开他的。从19岁开始谈恋爱,他们两人一直相爱了五年,最后阿静因为受不了岳东的挑剔而离开了他。此后,英俊的岳东开始了他的风流史,到现在已记不清有过多少女友了。“谁都比阿静漂亮,谁都比她学历高、能干、挣钱多。”岳东常对朋友们说,“你们别误会,我常提到她并不是在乎她,我要感谢她主动离开我,让我现在过得这么精彩。”
不仅这么说,岳东自己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因为阿静与他后来的女友们相比,的确算不上优秀。只是在2012年12月31日那个晚上,他忽然梦到了和阿静相处的日子。等凌晨从梦里醒来时,岳东发现自己已泣不成声。
他清晰地记得刚认识阿静的那段日子。当时,19岁的他刚上大一,在一所综合性大学读中文系,是系里有名的“帅哥+才子”,一次在与另外一个学校搞联谊活动时认识了阿静。阿静不算漂亮,但很耐看,人很文静,而且善解人意,岳东很喜欢去她的学校和她聊天。聊天的内容主要是半开玩笑的倒苦水。岳东6岁时爸爸患病去世,16岁时妈妈出车祸去世。他不留恋爸爸,因为爸爸在他心目中是一个“无能的暴君,自己没本事,就爱拿我出气”。他也不怀念妈妈,因为自爸爸去世后,她一直不断地换男朋友,而且每一个男朋友似乎都比儿子更重要,她出车祸时也是在去见男朋友的路上。“谁都不爱我,所以我只能靠自己。”他经常这样对阿静说。岳东不仅才华横溢,也颇有生意头脑,早在高中时就南下广东倒腾过几次电器,挣了几笔小钱,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阿静爱上了岳东。1997年12月31日中午,她带着面皮、饺子馅和自己亲手做的几个菜去了岳东简陋的家,和他一起包饺子过了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晚上,“一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温暖”的岳东恳求阿静做他的女朋友,阿静幸福地流着眼泪答应了,她发誓要好好照顾岳东,化解他心中的伤痛。
阿静也是这样做的,在长达五年的恋爱中,她无微不至地照顾岳东。她很传统,但当知道岳东晚上常做噩梦后,她主动要求和岳东住到一起。此后,岳东很快胖起来,半年后,身高一米八的他,体重从原来的60公斤增加到了75公斤。细心的阿静还把他的家收拾得干净温馨,他冰冷的家终于有了生气,岳东常对阿静开玩笑说:“我现在终于知道什么是蓬荜生辉了,你让我这个破家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了光。”
但是,相处近一年后,岳东对阿静变得越来越挑剔,而他自己也变得越来越邋遢。原来他经常和阿静一起做家务,但现在这成了阿静一个人的事情。相处近两年后,他对阿静的挑剔变成了嘲讽。三年后,嘲讽变成了恶言恶语的攻击,他将自己在文学上的才华用来侮辱阿静,嘲笑她笨、难看、土……总之,他能敏锐地捕捉到阿静的每一个缺点,然后加以无情的嘲讽。他对阿静与其他男性的交往也非常敏感,经常跟踪阿静,那些与阿静交往比较多的男同学,无一例外都遭到了他的仇视。
一开始,阿静一直忍耐。到了最后两年,她实在受不了了,几次提出分手,但经不住岳东的恳求,又和他复合。直到2002年12月31日,阿静准备好和五年前一模一样的饺子和菜,沉默不语地和岳东吃完“年夜饭”后,最后一次说了分手。岳东懂得她这一次的坚决,没有纠缠,让她离开了。
此后,他们再没有联系过,岳东只是从朋友口里知道,阿静结婚了,生了个女儿,老公是一名硕士,长得普通,能力一般,但很爱阿静。而岳东则开始了自己的风流史,他每三四个月换一次女朋友,而上过床的女人更是不知有多少。“她们哪一个都比阿静强,都比她漂亮。”岳东说。但是,他对女人却越来越讨厌,他说女人无一例外都是势利眼,“女人都是靠男人养活,都不知廉耻,你见过有像男人一样工作卖力又讲义气的女人吗?”
但是,岳东内心深处知道,起码有一个例外,那就是阿静。在长达十年的日子里,他几乎从来没有梦见过阿静,但就在那天晚上,他梦见阿静第一次挎着一个篮子带着那一堆热气腾腾的饭盒来到他家时的情景,只是阿静走的时候却变成了2002年12月31日和他决绝分手时的样子,她平静地对他说:
“你妈妈欠你太多,但我什么都不欠你的。我喜欢你,仍然爱你。我知道你想找一个理想的妈妈,我也试着去扮演这个角色。我尽力了,但是抱歉,我做不到。”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离去,梦中的情形和当时一模一样。但转身之后,阿静的背影看起来那么像他的妈妈,他在梦里仿佛又听到汽车刺耳的声音——那是妈妈出车祸后经常折磨他的声音。然后,他从噩梦中醒来,发现自己的枕头已被泪水浸透。
恋爱到深处,我们会变成孩子。
这就仿佛是在做心理治疗的时候,一旦心理医生给足病人无条件的积极关注,病人的心态就会退行到孩童时代。许多心理问题都是在孩童时代造成的,这些源头就仿佛是一个脓包,我们把那个伤痕包起来,眼不见心不烦。要治疗这个问题,就必须去碰触这个脓包。但是,我们知道,有人会出于恶意去碰我们的脓包,目的是为了让我们疼。只有特别信任一个人的时候,我们才会让他去碰触这个脓包。只有心理医生给予病人无条件的积极关注,病人才会相信心理医生,不去制造任何障碍,让他去碰触它。
生理上的脓包很容易碰触,但心理上的脓包却很难。心理医生要想搞明白脓包的位置和状况,病人就必须退行到受伤害时的状态。如果是童年受的伤,就必须退行到孩子时的样子。
恋爱是同样的道理。“无意识中,我们都将恋爱当成了治疗,希望恋人能扮演理想父母的角色,将我们治好。”荣伟玲说。我们将这个愿望投射到恋人的身上,如果恋人很在乎我们,他就会主动去满足我们这个来自无意识的愿望,去扮演理想父母的角色。一旦我们觉得恋人的确符合自己理想父母的形象了,我们就会变成孩子。
但问题是,有好孩子,也有坏孩子,而且必然是,健康家庭会养出好孩子,糟糕的家庭会养出坏孩子。
岳东和阿静的恋爱过程正是如此。
阿静在一个相对健康的家庭长大,她的父母都很爱她,她小时候和所有的孩子一样将父亲当作偶像来崇拜,但长大了一些之后,她发现父亲其实非常平凡,他相貌普通,能力一般,并不很受人尊重,而且也缺乏一些精彩。这些发现让阿静感到失望,她心中逐渐产生了一个“理想父亲”的原型:他才华横溢、英俊潇洒。而岳东正好符合这个原型,所以她第一次见到岳东就爱上了他。
阿静正好也符合岳东“理想妈妈”的原型。岳东对妈妈非常失望,她虽然漂亮、能干、富有才华,但过于风流,而且他觉得她一点都不关心自己,他的“理想妈妈”应能给他温暖、安全和无条件的爱。
阿静也正是这样做的,她非常爱岳东,所以一开始就扮演起了岳东理想妈妈的角色,无微不至地照顾他,无论他怎样对她,她仍一如既往地爱他。等她给足了岳东无条件的爱之后,岳东很快退行到了孩童时代,变成了一个“小孩子”。
但问题是,对于阿静来说,这个小孩子实在太糟糕。“现实妈妈”欠他太多,他现在要“理想妈妈”来还债;“现实妈妈”非常花心,他现在也怀疑“理想妈妈”会一样风流;他对“现实妈妈”怀有很多愤怒的情绪,现在他将它们发泄到了“理想妈妈”身上……
在心理治疗中,这种现象被称为“移情” ,即病人将亲子关系的模式转移到他和医生的关系上来。移情是心理治疗的契机,有经验的心理医生会利用这个契机将病人拉出无意识的阴影,将他带入光明。如果阿静是一名心理医生,她就会知道,岳东将自己的脓包呈现在了她面前,她可以对这个脓包下手术刀了。但是,只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才懂得这一点,才知道怎样下手术刀,而阿静不是。最后,她只好退却。
“我们之所以会在恋爱中重复童年的错误,是因为我们无意识中想得到治疗,”荣伟玲说,“只是,如果病得又重又缺乏改变的动机,我们就不是好的病人,再优秀的心理医生对此也无能为力。”
岳东的童年太过悲惨,他病得太重。但更成问题的是,他缺乏改变的动机。阿静是他最理想的恋人了,他以后那些数不清的恋人没有一个能像阿静这样爱他,没有一个肯去扮演他理想中的妈妈。本来,在这么好的条件下,如果他也试着去反省自己的人生,去主动改变他的行为模式,那么这会是他最重要的被拯救的机会。但是,他不想改变,他认为父母应该对他的人生负责任,而他没有责任,他常说:“我的人生太不幸了,我成为这个样子不是我的错。”
“在心理治疗中,只有当病人有强烈的改变动机后,心理医生才可能发挥作用,”荣伟玲说,“在恋爱中也一样。”
24岁的张莉在广州一家外资公司工作,她爱上了大她三岁的同事王江,因为王江符合她理想中的男人形象。
张莉在广州长大,3岁时,她爸爸跟另外一个女人离家出走,直到她16岁时才回家重新与妈妈复合。因此,张莉恨爸爸,她发誓一定要找一个和爸爸完全不同的人,“不能再让孩子重复我童年的灾难”。王江正是这样一个人。张莉的爸爸风流倜傥、能言善辩,而王江则稳重诚实,不善言辞,但很聪明能干。
王江在农村长大,虽然过去的日子艰苦,但爸爸妈妈爱他,他也爱爸爸妈妈,一家人也其乐融融。
恋爱第一年,两人相处很好,张莉将王江的生活照顾得井井有条,对王江的父母也很尊敬。王江对张莉也非常在乎,虽然在农村长大,但他非常浪漫,每一个节日他都会给张莉制造意想不到的惊喜,无论去哪里出差,都记得给她带回她喜欢的礼物。
但到了第二年后,两人有了一些麻烦。张莉经常为一些小事情和王江吵架,也慢慢地对王江越来越不放心,开始查王江的电话和电子邮件,甚至他的行踪。王江一开始比较宽容,但这些事情多了以后,他也逐渐地失去了耐心。去年年底,两人终于在家里狠狠地吵了一架。吵到最后,张莉坐在地上伤心地哭了起来,就像一个小孩子那样。
就在这一刻,王江仿佛明白了什么,他问张莉:“你是不是怕我和你爸爸一样,所以才跟踪我,不相信我?”
这一句话击中张莉的伤心处,她抱住王江,号啕大哭起来,仿佛要将童年的那些伤心都哭出来一样。王江明白了什么,他一句话不说,只是紧紧地抱着张莉。
等张莉平静下之来后,王江和她谈了很久。最后,张莉明白,不仅她跟踪王江是在重复童年的错误,经常为一些小事和王江吵架也是在重复童年的错误。原来,张莉妈妈的工作非常繁忙,她经常早起晚归,把小张莉一个人丢在家里,而且回家后也常忙自己的工作而忘记了张莉。这时候,张莉只有用吵架的方式赢取妈妈的注意,并且,一旦她生起气来,妈妈就会过来关心她。这样一来,吵架就成了张莉赢取亲人注意力的方式。现在,她之所以老和王江吵架,也是因为在潜意识中,张莉以为,她可以用吵架的方式赢得王江的关注。
但是,经过这一次深谈,张莉终于明白,王江不是她爸爸,也不是她妈妈。他是她最亲的亲人,但是,他是一个全新的亲人,与她以往的亲人都不同,她不需要用对待爸爸妈妈的那些方式来对待他。
等明白这一点之后,张莉不再查王江的行踪,也尽量控制自己不和王江吵架。另一方面,王江也懂得了张莉这些“不合理行为”的意义,对张莉更多了一些宽容。
恋爱的蜜月期,恋人会扮演彼此的理想父母,因为我们潜意识中都会知道对方需要什么。
但是,等蜜月期过后,两个人的距离近到不能再近时,我们就会将恋人当作现实父母,以前对现实父母的那些不满,现在会转嫁到恋人的头上。而且,在转嫁时,我们就是一个蛮不讲理的孩子。恋人越爱我们,我们越不讲道理。
这是考验一场恋爱的关键时期。这个时候,我们很容易产生不耐烦的情绪,从而不愿意继续给予恋人无条件的爱。要想超越这个艰难时期,最好的情形是,一方面,我们明白自己的很多不良情绪不是因为现在的恋人才产生的,而是过去所造成的。另一方面,恋人继续给予我们无条件的爱。
张莉和王江正是这样做的。在那一场激烈的争吵中,王江突然领悟到,张莉不是在查他的行踪,也不是在生他的气,而是在查她父亲的行踪,在生她妈妈的气。并且,他将这个顿悟告诉给张莉后,张莉也立即就明白了这一点,并由此产生了改变的动力。同时,王江一如既往地给予张莉无条件的爱,而不是将这个发现当作攻击张莉的武器。这些因素综合到一起,张莉童年时的错误最后终于得到了修正。
“符合”不是“等于”,热恋中的人必须要明白这一点。你对恋人有一种期待,恋人对你也有一种期待。很可能,你既符合她的期待,她也符合你的期待。但是,这种相互的符合只是一种运气,你们彼此并不真正懂得对方的期待。恋人不管多像你的理想父母,那也只是你的投射、你的看法,来自于你童年的期待。但实际上,你的恋人有另外一种生命体验,他是另外一个人。如果你只觉得恋人是你的理想父母,那就等于你只是将恋人当作了一个爱的工具或对象,而没有将恋人当作一个独立的人来看待、来理解、来尊重。
婚姻之所以容易成为爱情的坟墓,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婚姻只是我们过去家庭模式的复制。恋爱过程没有完成前,我们彼此将对方当作自己理想中的父母,我们也彼此努力去扮演对方理想父母的形象。但结婚仪式完成后,理想父母回归到了现实,我们不再扮演彼此理想父母的形象,不愿意再给予无条件的积极关注。
我们总是在循环,但只要你去努力,就有机会打破这个循环。前面提到的岳东,如果他停止对父母的抱怨,开始努力,不只是索取,也去给予,那么阿静不会离开他,就算离开,他也会找到他生命中的其他拯救者。其实,即便在这种情况下,阿静已是他很重要的拯救者。如果没有阿静,岳东可能早已经产生了其他更严重的问题,譬如精神分裂症、自杀,等等。
少数时候,一场恋爱会自动拯救一个人,这是爱情为什么被奉为伟大的深层原因。但是,如果特别想得救,我们就必须自己去努力。
荣伟玲说:“好的父母是天赐的运气,可以让我们有一个好的心理基础。但是,生命之所以有价值,就在于我们能作选择。而恋爱,是我们可以选择的机会。如果我们不把自己全交给潜意识去指挥,努力去救自己救恋人,那么我们每一次恋爱都可以成为一个好的治疗机会。”
要想达到这一点,除了要学习无条件的爱,也要学习分离。
恋爱是与家庭分离的最后一步。并且,因为是对亲子关系的深刻复制,所以,恋爱关系也尤其难以“分离”,恋人分手带来的痛不亚于童年时父母与我们的分离。
分手一开始注定是痛苦的,因为我们有很多分离的痛苦记忆。小时候,妈妈或爸爸经常会狠心离开我们,部分是合理的,如工作、学习;部分是不合理的,如父母离婚,或他们根本就不爱我们,等等。不管合理还是不合理,我们都会受伤,因为婴儿期的我们一开始不会懂得这些。
恋爱的分离一样具备杀伤力。虽然我们现在懂得了合理与不合理,但是,因为恋爱首先是对亲子关系的复制,我们在情感上和童年一样不想理会合理与不合理,我们只看到了一点:“他不要我了,像爸爸一样”或者“她不要我了,像妈妈一样”。
童年,我们渴望稳定,渴望父母时时刻刻都守在自己身边。现在,我们一样渴望稳定,渴望恋人时时刻刻守在自己身边。但是,如果爸爸妈妈不与我们分离,那么,我们就不能成长。如果恋人不与我们分离,我们也一样不能继续成长。两人总是黏在一起,这并不是生命的自然状态和健康状态。
建立一个好的关系是非常不容易的,因为你永远无法完全左右另一个人。
既然亲密关系如此难建立,一些人,尤其是男性,干脆就放弃亲密关系,只沉浸在某个特殊领域里,并最终成为这个领域的泰斗,譬如牛顿、康德和梵高等人。
康德仿佛很享受他的孤独,但对梵高来说,孤独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他一生都渴望拥有一个亲密的异性关系,只是一直都没有学会怎样去建立。
“建立关系很难,因为另一个人不可控制;发展理论很容易,因为这完全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知道,只要付出了,就会有结果。你对未来可以预测,但关系却是不可预测的。”荣伟玲说。
“生命是一个过程,恋爱也尤其是一个过程。”荣伟玲说,“如果只将恋爱视为一个结果,我就是要占有我的爱人,那么一定会遭遇挫伤。”
更重要的是,恋爱不仅是一种治疗,也是一种尝试。我们在尝试寻找符合自己理想父母形象的对象,我们也在尝试是否与恋人真的合适。不分青红皂白地非要黏在一起,只会增加生命的痛苦,只会让我们不断重复童年的错误。
对于很多人来说,过去的生命中充满错误,而恋爱是一个修正的机会。以前有一个不爱自己的爸爸,那么,好的,我一定要找到一个和爸爸类似的男人,让他爱上我;以前有一个爱自己的妈妈,那么,好的,我一定要找一个和妈妈类似的女人,她会好好爱我……我们心里都埋藏着一个梦想:重复童年的幸福,修正童年的不幸。但问题是,无论我们选中的是怎样一个理想父母,那只是我们的投射。或许,对方真的非常符合自己理想中的父母形象。但是,对方有过完全不同的生活经历,他也有一套属于他自己的理想父母形象,而你却未必符合。
即便一开始以为彼此符合,我们也必定会发现,对方不是我们想象中的人,而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人。
这是生命中最大的教训之一,它告诉我们: 你再亲密的人也是另外一个人,是和我们一样重要、一样独立的人。 如果学到这一点,我们就会真正明白,整个世界都是由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独立的人组成的,每个人都同等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