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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情人

我去阿尔芒家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

“您在发烧。”我对他说。

“没事,只是路上赶得太急,感到疲劳罢了。”

“您从玛格丽特姐姐家里回来吗?”

“是啊,谁告诉您的?”

“我已经知道了,您想办的事谈成了吗?”

“谈成了,但是,谁告诉您我出门了?谁告诉您我出门去干什么的?”

“公墓的园丁。”

“您看到那座坟墓了吗?”

我装着没有听见,试着把话岔开,换一件别的事情谈谈。

“您出门已经有3个星期了吧。”我对他说。

“整整3个星期。”

“您的旅程很长。”

“啊,我并不是一直在路上,我病了两个星期,否则我早就回来了。我一到那里就发起烧来,只好待在房间里。”

“但您的病还没好就回来了。”

“要是我再在那里待一个星期,我就会死在那里。”

“现在您已经回来了,应当养好身体;您的朋友们会来看您的。我会第一个来的,如果您允许的话。”

“两小时以后我就得起床。”

“您太冒失了!”

“我必须这样做。”

“您有什么事这样急着要办吗?”

“我必须去找警官。”

“您为什么不委托别人去办呢?您自己去会加重病情的。”“这是唯一能治好我的病的方法。我必须见到她。”

“等您完全康复以后再迁坟吧。”

不!您放心,我身体会好的。再说它已成为我的一块心病,如果不尽快把这件事办成,我会发疯的。我对您起誓,只有在见到玛格丽特后我才能平静下来。

“我明白,”我对阿尔芒说,“我会尽力帮您的忙。您见到朱丽·迪普拉了吗?”

“见过。啊!我在第一次回来当天就见过她了。”

“她把玛格丽特托她为您保存的日记交给您了吗?”

“在这儿呢。”

阿尔芒从他的枕下抽出一个纸卷,又立即放了回去。

“我记熟了这些日记,”他对我说,“3个星期来我每天都要重读10遍。您也可以读读,不过要等些时候,待我心绪平静,并且能让您明白这忏悔揭示的心迹和爱情。眼下,我求您做件事。”

“什么事?”

“您有一辆车子停在下面吧?”

“是啊。”

“那么,能不能请您拿了我的护照到邮局去一次,问问有没有寄给我的留局待领的信件?等您去邮局回来以后,我们再一起去把明天迁葬的事通知警长。”

阿尔芒把护照交给我,我就到让—雅克—卢梭大街去了。那里有两封给杜瓦尔先生的信,我拿了回来。我回到他家里的时候,阿尔芒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了。

“谢谢,”他接过信对我说,“是啊,”他看了看信封上的地址又接着说,“是啊,这是我父亲和我妹妹寄给我的。他们一定弄不懂我为什么没有回信。”

“我们走吧,”他对我说,“我明天再写回信。”

我们到了警长那儿,阿尔芒把玛格丽特姐姐的委托书交给了他。

警长收下委托书,写了一张给公墓看守人的通知书交给他。我对参加这样一次迁葬也很感兴趣,老实说,我一夜都没睡好。连我的脑子都是乱糟糟的,可想而知这一夜对阿尔芒来说是多么漫长啊!

第二天早晨9时,我到了他家。他脸色苍白得吓人,但神态还算安详。他对我笑了笑,伸过手来。

阿尔芒带上厚厚的一封信,信是写给他父亲的。

半小时后,我们到了蒙马特墓地。警官已经在等我们。我们缓缓地朝着玛格丽特的墓地走去。警官走在前面,阿尔芒和我跟在他身后。

我不时地感到我同伴的胳臂在痉挛地抖动,仿佛突然间他全身阵阵战栗。于是我看着他,他理解我的目光,冲着我微笑,但从走出家门之后,我们没有讲一句话。

快到那座坟墓时,阿尔芒停下来拭擦他那浸透汗珠的面孔。我利用片刻时间换了口气,因为我这颗心也好像被老虎钳夹住似的。阿尔芒倚在一棵树上注视着,他的整个生命仿佛凝聚在他的眼睛里。

一个掘墓人拿起一把巨大的铁铲,一点一点地清除墓穴里的积土;后来,墓穴里只剩下盖在棺材上面的石块,他就一块一块地往外扔。

棺材全部露出来以后,警长对掘墓的工人们说:“打开!”

他们开始旋取棺材盖上的螺钉,这些螺钉受了潮都锈住了。好不容易才把棺材打开,一股恶臭迎面扑来。“啊,天哪!天哪!”阿尔芒喃喃地说,脸色雪白。

一块巨大的白色裹尸布裹着尸体,从外面可以看出尸体的轮廓。尸布的一端几乎完全烂掉了,露出死者的一只脚。

“我们快一点吧。”警长说。

一个工人动手拆开尸布,他抓住一头把尸布掀开,一下子露出了玛格丽特的脸。

那模样看着实在吓人,说起来也使人不寒而栗。

阿尔芒死死地盯着这张脸,嘴里咬着他掏出来的手帕。

我感觉仿佛有一只铁环紧箍在头上,眼前一片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我只能把带在身边以防万一的一只嗅盐瓶打开,拼命地嗅着。

正在我头晕目眩的时候,警长对杜瓦尔先生说:“认出来了吗?”

“认出来了。”年轻人声音喑哑地回答说。

“那就把棺材盖上搬走。”警长说。

掘墓人把裹尸布重新盖在死者的脸上,合上棺材,一人抬头,向指定的地点走去。

阿尔芒一动不动。他的目光凝固在这个挖空的墓穴上,他的脸像刚才看见的尸体那样苍白……

我走到警官身边指着阿尔芒问道:“这位先生还有没有必要在场?”

“不必了,”他对我,“我甚至建议您把他带回去,他好像病了。”

“走吧。”我挽着阿尔芒的胳臂对他说。

“什么?”他看着我说,仿佛已经不认识我了。

“事情完了。”我又说,“您该走了,我的朋友。您脸色苍白,身体发冷,这样激动会把身体毁了。”

“您说得对,我们走吧。”他机械地回答,但一步未挪动。

于是我抓住他的胳臂,拖着他走。

我们在门口找到了车子。他刚在车子里坐下,便抽搐得更厉害了,这是一次真正的全身痉挛。他怕我被吓着,就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喃喃地说:“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想哭。”

我听到他在喘粗气,他的眼睛充血,眼泪却流不出来。

我让他闻了闻我刚才用过的嗅盐瓶。我们回到他家里时,看得出他还在哆嗦。

仆人帮助我把他扶到床上躺下,我把房里的炉火生得旺旺的,又连忙去找我的医生,把刚才的经过告诉了他。

他立刻就来了。

阿尔芒脸色绯红,神志昏迷,结结巴巴地说着一些胡话,这些话里只有玛格丽特的名字才听得清楚。

医生检查过病人以后,我问医生说:“怎么样?”

“是这样,算他运气,他得的是脑膜炎,不是什么别的病。天主饶恕我,我还以为他疯了呢!幸而他肉体上的病将压倒他精神上的病。一个月以后,也许他两种病都能治好。” +3AluMdCA9pqROcJEraJNx9dpmHVaiNqkLqCR1+e4Puan7/5iapu2nKnHKjjfOf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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