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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访者

拍卖全部结束,一共售得15万法郎。

债主们拿走了2∕3,余下的由玛格丽特的家属继承,她的家属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小外甥。

那套房子卖空了所有家具,招租三四天后的一天早晨有人拉响了我的门铃。我的仆人,或者说为我当仆人的看门人前去开门。他给我取回一张名片,并告诉我交给他这张名片的那个人希望和我谈谈。

我看了看这张名片,上面印着:阿尔芒·杜瓦尔。

我尽力回想在哪儿见过这个名字,我记起《曼侬·莱斯科》这本书的第一页上的文字。我吩咐立即请求见的人进来。杜瓦尔先生含着泪水,声音颤抖地对我说:“您好。”

我请杜瓦尔先生坐在炉火旁,他边坐边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手帕,用它把脸捂住了一会儿。

他忧伤地叹着气说:“您一定不明白,我这个素不相识的客人在这样的时刻,穿着这身衣服,并且这样哭泣着来找您做什么。先生,我来意很简单,就是请您帮个大忙。”

“请讲吧,先生,我愿意为您效劳。”

“您参加了玛格丽特·戈蒂埃家里的拍卖吗?”

一讲到玛格丽特的名字,这个年轻人暂时克制住的激动情绪又控制不住了,他不得不用双手捂住眼睛。

“您一定会觉得我很可笑。”他又说,“请再一次原谅我这副失礼的模样。您这么耐心地听我说话,请相信,我是不会忘记您的这种好意的。”

“先生,”我对他说,“如果我真的能为您效劳,能稍许减轻您的痛苦的话,请快点告诉我,我能为您干些什么。您会知道我是一个非常乐意为您效劳的人。”

他对我说:“在拍卖玛格丽特财产的时候,您是不是买了什么东西?”

“是的,先生,买了一本书。”

“是《曼侬·莱斯科》吧?”

“是啊!”

“这本书还在您这儿吗?”

“在我卧室里。”

我走进卧室把书取来,交给了他。

“就是这本,”他说,一面瞧了瞧扉页上的题词两颗大大的泪珠滴落在书页上。

“那么,先生,”他抬起头来对我说,这时候他根本顾不上去掩饰他曾经哭过,而且几乎又要出声哭泣了,“您很珍视这本书吗?”

“先生,您为什么要这样问?”

“因为我想请求您把它让给我。”

“请原谅我的好奇,”我说,“把这本书送给玛格丽特·戈蒂埃的就是您吗?”

“就是我。”

“这本书归您啦!先生,您拿去吧!我很高兴能使这本书物归原主。”

“可是,”杜瓦尔先生尴尬地说,“我至少该把您付的书钱还给您。”

“请允许我把它送给您。在这样一场拍卖中一本书的价钱是不足挂齿的,再说我也记不起来付了多少钱。”

“您付了100法郎。”

“是真的,”这下轮到我尴尬了,“您怎么知道的?”

“这很简单,我本想及时赶到巴黎参加玛格丽特的遗物拍卖,结果我今天早晨才到。我一心想得到一件她留下的物品,我查看了售出物品和购主姓名的清单。我看到这本书被您买去了,就决定请求您把它让给我,虽然您付出的价钱使我担心您买这本书也是想留作纪念。”

“戈蒂埃小姐我只是面熟,”我对他说,“她的死给我的印象是一个漂亮女人的死给一个乐于见到她的年轻人的印象。我想在拍卖时买点什么,我一再给这本书抬价。我向您再说一遍,先生,这本书应物归原主。”

“好的,先生,”阿尔芒对我说,他握住我的手,“我收下了,我将一辈子感谢您。”

我非常想问问阿尔芒有关玛格丽特的事情,因为书上的题词、这位青年的长途跋涉和他想得到这本书的强烈愿望都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他可能猜出了我的心思,因此对我说:“您看过这本书吗?”

“全看过了。”

“您对我写的两行题词有没有想过是什么意思?”

“我一看这两行题词就知道,在您眼里,接受您赠书的那位可怜的姑娘确实是不同寻常的,因为我不愿意把这两行字看做是一般的恭维话。”

“您说得对,先生,这位姑娘是一位天使,您看,”他对我说,“看看这封信!”

他递给我一张信纸,这封信显然已经被看过许多遍了。

我把信还给阿尔芒,我读信的时候他肯定在心里又把它读了一遍。他激动地沉浸在回忆中,盯着信封上的字迹出神好一会儿,然后把信放在唇边吻了吻。

“当我想到,”他又说,“她死了,死前也没见她一面,而且将永远见不到她;当我想到她为我做出连亲姊妹也做不到的事,我不能原谅自己让她这样死去。死了!死了!临死还念着我,还写下这封信呼唤着我的名字,亲爱的玛格丽特,你太可怜了!”

“如果别人看到我为这样一个女人的死如此悲恸,他们会认为我太孩子气了;这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我使她受了多大的痛苦,我对她多么残酷,而她又是如何善良和委屈。过去我认为该由我来原谅她,而如今我觉得自己不配得到她给我的宽恕。啊!我愿意用我10年的生命来换取跪在她脚下哭泣的一个小时。”

人们对不了解的痛苦是很难给予安慰的,然而我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强烈的同情心,他如此坦诚地对我吐露他心中的悲伤,因此,我觉得我的话对他未必无足轻重,于是我对他说:“您有亲戚朋友吗?想开一些,去看看他们,他们会安慰您;因为我,我只能同情您。”

“是啊,”他站起来说在我的房间里来回走着,“我让您讨厌了,请原谅。我没有考虑到我的痛苦跟您并不相干,我没有考虑到我跟您唠叨的那件事,您根本不可能、也不会感兴趣。”

“您误会我的意思啦,我完全听从您的吩咐。可惜我无力减轻您的痛苦。如果我,或者我的朋友可以减轻您的苦恼,总之不管您在哪方面用得着我的话,我希望您知道我是非常乐意为您效劳的。”

“请原谅,请原谅,”他对我说,“痛苦使人神经过敏,请让我再待一会儿,免得街上的行人把我当成一个呆子。您刚才把这本书给了我,叫我很快活。我永远也无法报答您对我的好意。”

“那么您就给我一点友谊,”我对阿尔芒说,“您就跟我谈谈您为什么这样伤心,把心里的痛苦讲出来,人就会感到轻松一些。”

“您说得对,但是我今天真想哭。我只能跟您讲些没头没脑的话,改天我再把这件事讲给您听,您就会明白我为这个可怜的姑娘感到伤心不是没有道理的。而现在,”他最后一次擦了擦眼睛,一面照了照镜子对我说,“希望您不要把我当做一个傻瓜,并且允许我再来拜访您。”

“好吧,”我对他说,“要振作起来。”

“再见。”他对我说。 yDPztRUfgE0NNXsep07bFCqbz24jXmgBNcm32nij8B72WWoNB/M87qHPWu1XOuo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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