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律”是蓝海市的一句土话，相当于以偷窃为职业的“惯偷”，文词“宵小”这两个字与其比较接近。“宵律”刘刘此时来到了蓝海市百货大楼的顶层，来找钱大中。他也是百般打听，最后好几个修锁的摊点都推荐了这个人，所以，他也来找钱大中。

刘刘没想到百信广场参加擂台赛，他对那个巨奖悬赏没有信心。以他对各种名目的奖项的理解，他感到那里面没有真事，全是主办方的安排，想让谁中奖就让谁中奖。全凭主办方的需要。里面说是“潜规则”起作用，那还算好的，毕竟还有“规则”。问题是谁给钱多谁就获奖，或谁的背景大谁就获奖。刘刘之所以看问题这么尖刻和偏激，完全是与他的经历有关的。

刘刘不是蓝海人，他来自偏远的外省，更确切地说，他来自遥远的大西北的劳改农场。截止目前，他是个在蓝海流落了三年的无业游民。他的十足年龄35岁，但外表看上去像50岁的。面孔黧黑，眼角鼻翼全是皱纹，后背也有些佝偻。这当然与他在劳改农场蹲过十七年，又在社会上漂了三年有直接关系。吃喝嫖赌抽他一概没有兴趣，独独对偷窃上瘾。说来话长，事情起自二十年的一桩小事。

那个时候刘刘15岁，正在上初三。这个年龄正是孩子们躁动不已的青春期，而且似乎人人都很逆反，做出事来既偏激又让人难以理解。此时班里坐在刘刘身后的一个叫晶晶的女生看上了他，看上就看上，这也没什么，青春期么，很正常的事。但这个女生做事很不靠谱，她写了一张纸条“晶晶我爱你，刘刘”，传给了身边的女同学。这是一种什么心理不得而知，反正她就是想宣泄一下心中块垒。而刘刘从来没写过什么“晶晶我爱你”，甚至他根本就没爱过这个晶晶。等到这个纸条传来传去，传到恰巧正值更年期的中年女老师手里的时候，这个女老师就在班上没轻没重地讲了这件事，那一张婆婆嘴讲得唾沫星子乱飞，讲得全班男生女生无不对刘刘发出窃笑，而且女老师厉声勒令刘刘要请家长。刘刘在懵懵懂懂莫名其妙之中感觉颜面尽失，非常冤枉，也非常窝囊，便在下课的时候悄悄跟在女老师身后，从女老师的书里抻走了那个纸条。这是有史以来刘刘的第一次偷窃。如果事情就此打住，也许就没有后来的一切。尤其不会发生让蓝海银行和警方为之瞠目的“蓝字一号大案”。

偏偏事情是向另一个方向发展。女老师找不到纸条了，便一口咬定是刘刘偷走了，便把刘刘关在办公室罚站。等女老师去给别的班上课去了，屋里只剩刘刘一个人的时候，他便又非常逆反地从这个女老师的抽屉里翻到一百块钱，然后把这一百块钱塞到了另一个老师的抽屉里，然后便逃之夭夭。

等女老师回来以后，发现刘刘逃了，而且，中午要买饭的时候发现那一百块钱也没了。便一下子断定：刘刘是惯偷，只是一直以来没被发现而已！结果这个女老师就报警了。如果女老师换一种思考问题的角度，换一种处理问题的方法，也许刘刘就不至于走向深渊。问题是，刘刘正处于特殊的年龄段，而这个女老师也正处于特殊的年龄段。做出事情不那么靠谱就顺理成章了。接下来，是警察立马就去刘刘家找刘刘，并且想带走刘刘。但刘刘死活不走。当时刘刘家里没有别人，只是两个人一对一，于是这个警察在刘刘家里动手打了刘刘，此时刘刘的逆反心理非常强烈，直觉得忍无可忍，便不顾一切地向警察一头撞去。这一撞正撞在警察肚子上，警察没想到小小年纪的刘刘不怕警察，这一撞就撞个正着，四角八叉地久摔倒了。谁知后脑勺一下子磕在茶几上，顿时就人事不省了。

问题这就严重了。刘刘不得不打120，在自己家里发生这种事，他自己不想办法还能让谁想办法？等120来了以后，抢救医生问清事情原委，二话没说便打了110。结果时间不长就来了好几个警察，他们来了一问情况，也是二话没说，就把刘刘铐走了。

事情往往是这样的，一个人走上犯罪道路，细细查究的话，总是有着各种原因的。哪个人天生下来也没有愿意当罪犯、愿意坐牢、愿意劳改的。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偶然中的必然了：那个警察没抢救过来，死在医院里。此时刘刘虽然还不到18岁，还算未成年人，于是，正式判罪还判不了。但《刑法》第二章第一节第十七条规定，已满16周岁的人犯罪，应当负刑事责任。而刘刘差三天就满16岁。这就危险了，上一上或下一下，全看蓝海市公安局怎么把握了。

蓝海公安局的人恨死了刘刘。局长咬牙切齿地说：“严惩，坚决严惩！否则的话谁还把执行公务的干警当回事？”刘刘便享受了和一些“无期”相同的待遇，和那些“无期”的人一起，关了些日子监狱，然后就去劳改农场了。

俗话说，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一连串的事情不仅让刘刘不成熟的心灵受到严重打击，让他变得对世事心灰意冷，似乎看透了一切；而且，冥冥之中产生了一种对社会的报复心理。恰巧劳改队里有一个四十来岁的惯偷，这个惯偷也有对社会的报复心理，便在假装积极改造的同时，悄悄向刘刘传授了一系列偷盗技术、技巧和人们普遍的胆小怕事，不愿意惹麻烦的心理，以及有些警察并不是尽职尽责的实际情况。告诉他：好好改造，争取减刑，出去以后天地大得很，得手一次说不定就够你吃三年的！

这个人在劳改队里整整熏了刘刘十年，教刘刘技术、技巧也整整教了十年。但他们俩因为外表上服服帖帖好好改造，服从命令听从指挥，所以，劳改队对他们俩盯得并不紧，而且还把劳改队一些重要工作交给他们。于是，让他们有了一定的实习条件。老惯偷让刘刘看着他是如何拧门撬锁的，看明白了，老惯偷再把门锁好恢复原状。只教技艺不偷东西。所以，多年来劳改队并没发现老惯偷有什么偷窃行为，也没发现刘刘有什么不好。于是，十年后老惯偷就减刑走人了。而刘刘也由“无期”减为20年，继而再减为18年，最后竟在17年头上离开了劳改农场。

17年，是个不短的年头，过去的一切早已发生巨大变化，甚至物是人非。刘刘悄悄潜回自己原来的城市——老惯偷告诉他，一定不要回自己的城市，没有人会相信你这个劳改犯，你找不到像样的工作；而且，兔子不吃窝边草，你想开练也不能在自家门口练，否则会把父母活活气死；气死还算好的，如果气个半死，脑溢血弹了弦子或成了植物人，你这罪过就大了。到时候谁伺候？你有这个耐心吗？如果雇别人，你雇得起吗？刘刘死死记住了这些话。暗想如果开练就远走他乡。

但他忘不了那个把他送入歧途的晶晶。他要报复。于是，他费尽周折找到当年的老同学以后，千方百计打听到晶晶现在的住址，便在一个大白天，晶晶和老公去上班家里没人的时候，潜进了晶晶家。他把晶晶家里值钱的东西，譬如金银首饰、手表、存折、银行卡之类悉数洗劫干净，把户口本、身份证塞进马桶眼里，然后打开大衣柜的门，朝着贵重衣物撒了一泡尿，又在床上铺开绸缎被褥，最后竟蹲在被褥上拉了一滩屎。作践够了，他才暗笑一声，离开了。

现如今各省市的古玩市场比比皆是，想把手里的金银首饰变卖掉非常容易。于是，没用半天时间，刘刘就把偷来的东西变成了钱，然后就远远离开了自家的城市，漂到了蓝海。他在蓝海的初期日子里一直花手里变现的钱，天天省吃俭用，精打细算。因为手里的银子花一个少一个。这时，他就又想起一个人来，就是那个把他送进监狱的女老师。想当年那个女老师五十来岁，现在应该六十七八，接近七十了，应该老态龙钟经不起折腾了。这样不好，他不想把人弄死，谁弄死人谁会遭天谴，遭报应。他只想从那个女老师手里淘换点钱出来。

事情总是这样，金风未动蝉先晓，暗算无常鬼不知。就在刘刘苦心琢磨如何对女老师下手的时候，他在街上意外地碰到了老惯偷。而且老惯偷也正想对那个女老师下手。这也是“道儿”上的讲究，真正有道行的惯偷不对素不相识的人下手，他们对谁下手往往有些缘由。此时的老惯偷刚刚六十来岁，年岁并不算大，但已老态龙钟，一脸皱纹，牙齿也掉得七零八落。与实际岁数显然很不相称。如果他在国企干的话，这个年龄还没退休，如果是公务员，还有可能身兼一官半职，正颐指气使说说道道呢。但很多年的劳改生活已经让老惯偷过早衰老了。

他见到刘刘以后，二话不说便诡秘地拉着刘刘进了一家小酒馆，两个人边小酌边叙旧，毕竟分别了七八年了不是？酒过三巡以后，老惯偷说：“我离开劳改队回家以后，就天天琢磨怎么为你报仇。说是为你，当然我自己也想赚一票，至少分一半。因为我毕竟年岁大了，干这种事手脚不如你利索，所以这事需要你帮衬。为此，我托了很多朋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打听到你们那个女老师的住处，只是因为你还没出来，我就没动手。现在你也出来了，咱们就可以踏踏实实合作一次。你一定要记住，做这种事等于与仇家短兵相接，该出手时就出手，丝毫不能生怜悯心，否则就毁了你自己。当你心软的时候，就想想他们是怎么整你的。明白吗？”

刘刘平时轻易不沾酒，因此不胜酒力，此时的脸已经胀得通红，他猛地干掉杯中酒，问：“你打算怎么动手？”

老惯偷微微一笑，说：“不急，咱俩先喝酒，喝完酒我领你去我住处，我告诉你应该怎么办。”

两个人便一个教一个学，练起猜拳行酒令来。只听老惯偷兴致勃勃地以一只手比划着，一会儿出大拇指，一会儿出食指，一会儿出三个指，嘴里一声高过一声地叫道：“宝一对啊，嘿嘿！一心敬啊，嘿嘿！哥俩好啊，嘿嘿！三桃园啊，嘿嘿！四季财啊，嘿嘿！五魁手啊，嘿嘿！六六顺啊，嘿嘿！七巧七啊，嘿嘿！八匹马啊，嘿嘿！九盅酒啊，嘿嘿！福满寿啊，嘿嘿！……”直把日子过得憋憋屈屈的刘刘的兴致也挑逗了起来，如同在一捆干柴上倒了汽油又点着了火，接下来就是刘刘的情绪的熊熊燃烧。刘刘道：“咱不玩儿这个了，没意思！你赶紧告诉我下一步怎么办吧！”

老惯偷看时机到了，便带刘刘打出租直奔自己家。老惯偷住在与蓝海相邻的城市郊区，家里没有旁人，老婆早已改嫁走人，孩子大了翅膀硬了，也早已远走高飞。进屋以后，老惯偷让刘刘坐在堂屋的木椅子上静候，他便走进东厢房从躺柜里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红色塑料袋，来到堂屋，当着刘刘的面，老惯偷把塑料袋打开，里面是一层报纸；再打开报纸，里面又是一层塑料袋；再打开这个塑料袋，里面便露出一把燃香。从外表看上去，与寺庙佛像前点燃的把香没有区别，长短、粗细都差不多，而且半腰也箍着一道纸条。老惯偷走到堂屋门前把门关严，走回来低声说：“你听说过‘七步断肠红’的猛药吗？”

刘刘一听这话，脑袋就“嗡”地响了一下子，迟疑了一下说：“知道，人喝了走不了七步就得死。”

老惯偷微微点头，说：“没错。咱这把香不叫七步断肠红，但性质一样，叫‘迷你香’，是一个从印度回来的朋友卖给我的。这东西点燃以后，无色无味无烟，但你用鼻子闻上三分钟，保你立马入睡，而且绝对睡得踏踏实实，连梦都不做。就算你刚喝过浓茶、咖啡，也立即让你入睡。”

其实老惯偷没告诉刘刘，迷你香的基本原料是白曼陀罗花和飞燕草。白曼陀罗花原产于印度，近年来我国各地也有栽培，植株有毒，果实有剧毒。而飞燕草又名萝卜花，全株皆有毒。其种子毒性更大，主要含有匝生物碱，误食后会引起神经系统中毒，重则会发生痉挛、呼吸衰竭而死。迷你香就是由这两种花的果实和种子提炼而成，也因此有一种植物特有的温馨怡人的香味儿。

不明就里的刘刘心情稍稍踏实了一点，问：“怎么个使用法儿呢？”

老惯偷把迷你香放在八仙桌子上，便又回东厢房拿来一个帆布兜子，从兜子里抓出两套防毒面具，就是一副胶皮面具，在嘴部有一根皮管子顺下来连接到一个滤毒罐那种。在脸上套上胶皮面具的时候，把滤毒罐挂在腰上。这种形象刘刘从影视剧里见过，所以，不感觉稀奇。老惯偷说：“咱们进屋以后，先把面具戴上，然后才能点燃迷你香，否则，咱没迷倒对方，却先把自己撂倒了。”

两个人商议妥了以后，便简单收拾一下就出发了。他们背着帆布兜子在刘刘的家乡城市逛了几个小时，捱到天黑，在一家茶馆喝了茶，吃了点心，又聊了几个小时，店家该打烊了，他们便背起帆布兜子走了。但这个时间还不能往那个女老师家里去。因为，女老师的这个岁数属于觉少的阶段，往往睡得晚，起得早。一天也就睡五六个小时。所以，还得再捱一阵子。

结果，他们顺利潜进了女老师的家，戴好防毒面具和胶皮手套以后就点燃了迷你香，两个人一人举着几根，摸着黑悄悄摆在女老师睡觉的床铺下面，让缭绕的香气能够很快上升到老两口的呼吸道里。此时刘刘心脏怦怦乱跳，生怕女老师会突然醒过来。但女老师老两口非但没醒，还直把呼噜打得山响。暗红色的香火悄无声息地燃烧着，股股香气袅袅上升，过了几分钟，老两口全都人事不省了，呼噜声戛然而止。老惯偷捅了刘刘一指头，示意他事成了。于是，他们便打开灯，在屋里大模大样放心大胆肆无忌惮地搜刮洗劫起来。但他们只是翻找存折和银行卡以及金银首饰，其他东西一概不要，连手表、手机都懒得动。如果因为倒卖这些值不了三瓜两枣的东西而被抓，就实在是得不偿失了。而且，洗劫以后，将屋里收拾好，做出从来没进来过人的样子。老惯偷没告诉刘刘，这迷你香其实是和七步断肠红一样的，几分钟过后就会令人心脏猝死，而且，因为死得没有任何痕迹，公安局查都没法查。可以说，是非常阴毒的一手。当然，就因为太阴毒了，老惯偷没敢告诉刘刘实情，他怕弄巧成拙。万一刘刘承受不了会举报呢？人命关天的大事面前，老惯偷不能不私下留一手。

女老师老两口都是事业单位的退休人员，工资不低，而且平时过日子很抠，总是省吃俭用，于是家里存款不少，光存折和银行卡就一大沓子，可能里面还有孩子送来孝敬的钱。他们在屋里分赃完毕以后，就打开了煤气的开关，以期造成老两口煤气中毒的假象，然后就悄无声息地带上门走了。

转过天来，这座楼里起早的老太太闻到了楼道里的煤气味，便急忙报警了。万幸的是凌晨没有人在楼道里用打火机抽烟，否则，那后果就真不好说了，说不定全楼的人都跟着遭殃。当警察打开女老师的家门以后，发现老两口早已一命归天。

女老师做梦也想不到，她会以这种方式走完自己的人生之路，被以往自己的学生结束了宝贵的生命。

老惯偷和刘刘分手的时候，对刘刘说：“我现在手里还有一部分迷你香，你几时需要了就来找我。”还叮嘱说：“使用这东西太损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使用。”刘刘听了这话便又心脏怦怦乱跳。

而刘刘手里的钱又增加了不少。他凭借这些钱，在蓝海的市郊结合部租了一间房子住了下来，在蓝海周围，一漂三年。因为手艺上与老惯偷相比略逊一筹，所以一直没有像样的大生意。他渴望能“提高”自己，或捕捉到有利时机，那时候，他再赚一票大的，然后就到中缅边境去倒腾翡翠，从此金盆洗手，做个安分守己的生意人。就在这时，他闲逛逛到了百信广场，看到了人们渴望开锁渴望发财的迫切心理。他暗暗发笑，指望这种纯属做样子的广告行为能赚到大钱——把那一百八十万的房子赚到手吗？人们啊，你们太幼稚了！

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出入各种银行，出入各种储蓄所，通过存钱取钱来做掩护，在排队等号的时候，于不动声色之中研究窃款的可能性。而且，他瞅准了市中心一家派出所旁边的银行分理部。这种分理部比市行规模小，却又比储蓄所规模大。关键是它的位置在派出所旁边，这就耐人寻味了。这个位置的分理部里面的保安肯定麻痹大意。因为他们感觉身边就有警察，谁吃了豹子胆了，敢在派出所旁边作案？问题是，你麻痹，我却没麻痹，而且，我对你麻痹的可能性洞若观火。这个分理部有几道门锁看上去很坐实，刘刘从来没接触过。这就不行。没有把握的事绝对不能干。

他牢牢地记住了这些门锁的特征，而且，亲眼看到了一个年轻女经理使用一把十字钥匙打开顾客区与银行工作区相间隔的那道不锈钢大门走进去，得知那把门锁是十字暗锁。

看到百信广场的擂台赛以后，他茅塞顿开，便走街串巷，问遍修锁的摊子，千方百计打听蓝海市的修锁（开锁）高手究竟是谁。问来问去，终于问出一个结果，百货大楼的钱大中应该算高手。问题就是这样，不同的生活圈子里面的人们，有不同的判断标准和选项。如果碰上郭七声那样的人，就可能把你领裴金森家里去。

但想跟钱大中学开锁，还不能说是想开银行分理部的锁，那样的话，钱大中还没教你，就可能先把你送进去。于是，想跟钱大中学开锁的理由还就是想拿下百信广场牛奔锁厂那一百八十万的巨奖悬赏。都想明白以后，刘刘便打上门去。

刘刘来到百货大楼顶层，这层楼是卖床上用品的，光顾此处的都是一双双一对对的两口子，有小两口，也有中两口和老两口。他在很显眼的一个位置找到了钱大中租用的小单间，便首先以他“宵律”的眼光将这个小单间打量了一番。这个小单间约莫有15平米，外墙隔断不是水泥墙或砖墙，而是落地大玻璃窗，透过大玻璃窗，可以清楚地看到屋里钱大中的工作台案，和里面靠墙站立的一排一直码到屋顶的分节铁皮文件柜。他当时就断定，文件柜里肯定藏着钱大中的各种秘密和绝招。而文件柜与人齐胸的一节看上去把手最亮，肯定是钱大中天天摸的结果。里面肯定放着书包饭盒之类常用的东西。此时，钱大中的身边有三个人在说话，一个坐轮椅的年轻女子，一个推轮椅的年轻男子，还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小伙子。很显然，他们都是来求教拜师的。刘刘不由分说便挤了进去。他站在这些人身后，一边听着他们吵吵嚷嚷的讨价还价，一边倒背手将那个文件柜的铁门拧开了，然后倒背手将里面的书包拿出来了。接下来再悄悄把铁门关上。又听了几分钟他们的对话，便大模大样地离开了这个小单间。

他边下楼，边查看了书包里的东西，里面是一个小工具盒，和一个日记本。拿出工具盒打开一看，里面除了刀剪、改锥、铁丝之类没有别的，而日记本里则硬邦邦地夹着一张银行卡和身份证。他便来到一家银行的自动取款机跟前划卡，结果显示需按密码。他便按照钱大中身份证的前六位数尝试，不行，又按后六位数尝试，结果一划还是不行，刘刘便不再试了。暗骂，这王八蛋的卡里钱少不了，真他妈能赚钱啊，这不定给哪家企业开保险柜人家给他的报酬呢。他找了一家人非常多，顾客熙熙攘攘的银行，便来到里面拿号、排队、等候。他心里非常明白，顾客人多的时候业务员都很着急，会加快办理速度，会忽略或忘记对一些事的生疑和询问。他排到号以后，便来到小窗口将银行卡和钱大中的身份证一并交给业务员，说要把银行卡改为活期存折，说这个银行卡是岳父的，现在岳父记不住密码了，密码也需要修改一下。然后交上了自己的身份证。刘刘有十几张身份证，没有一张是真的。都是“办证”办来的。业务员因为非常忙便没有多想，只是看他一眼，再看一眼身份证，感觉长相能对上，便把两个人的身份证号码都输进电脑，然后就让刘刘自己操作，按密码键设定6个密码，就算改完密码了。最后业务员让他在一张单子上签了名。一切都办完才用了不到一刻钟。

出了这家银行，刘刘马不停蹄地立即来到另一家银行，取光了里面的钱，五万。

起初把银行卡改成存折，并修改密码，但并不急于取钱，都是迷惑银行业务员的障眼法。在这一点上，刘刘做得很老到，几乎是无师自通的。然后，他把钱大中的书包、工具盒、日记本、身份证拿回了自己的住处，小心地存放起来，以备日后所用。他想好了，如果钱大中不教自己真功夫，就狠狠坑钱大中一回！

话说刘刘走了以后，坐轮椅的何玲与钱大中谈妥了条件：用5天教会何玲开牛奔锁，1天收费1万，5天共收5万。最后留出两天时间供何玲去百信广场攻擂。至于能不能攻擂成功，钱大中则不保。他说：“我干修锁、开锁是职业，不是为了打擂。所以，你跟着我学，也是学基本功，不是为了赚那一百八十万，是不是？”言外之意，钱大中不能保证你肯定拿到巨奖悬赏。何玲思前想后，感觉钱大中名声在外，手里必有绝活，而且收费不高，“性价比”不错。便与钱大中签了协议，然后让老公回家取钱，她就争分夺秒地立马投入了学习。此时何玲想的是自己本身就是修锁匠，就算打不开牛奔锁，跟着钱大中再提高一步也没有坏处，再说，万一自己运气好真的打开牛奔锁呢？就这样，她留了下来，而另一个年轻人则嫌收费太高，撒手而去。

而刘刘回到钱大中身边以后，也装模作样地与其讨价还价，最后也以五万块钱成交。于是，刘刘也先交了一万元。第一天先讲锁的原理和构造，其实，这些知识刘刘都清楚，老惯偷已经对他灌输了很多，虽然对一些锁的部位叫法不一样，但意思是一样的，所以，第一天刘刘听课听得很轻松。也感觉很不解渴。暗想，明天如果没有新词儿我就尥了，不跟你在这瞎耽误功夫。听完课，便与何玲一起离开了百货大楼。

钱大中看看时间不早了，便也打烊收拾回家，但他打开那个文件柜的时候，突然发现里面的书包不见了。书包里有工具盒、日记本和身份证，关键是还有人家企业给的报酬：五万块钱的银行卡！是自己没锁文件柜造成的，还是遇到了会开锁的神偷？钱大中懵懵懂懂，但他感觉撒手而去的那个年轻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却根本没往刘刘身上想。

转过天来，钱大中按部就班讲课，说：“我们所要学的课程包括：各种民用一字锁技术开启方法，十字锁技术开启方法，半圆锁技术开启方法，磁性锁技术开启方法，保得安锁技术开启方法，全自动锁技术开启方法，电脑锁技术开启方法，保险柜的结构原理与技术开启方法，保险柜的快速开启方法，汽车锁构造与各种技术开启方法。注意，我说了一长串的方法，都是技术开启方法。为什么？因为，还有两种开锁方法，一种叫暴力开锁的方法，一种叫拆锁的开锁方法。今天咱们只讲技术开锁方法。下面，就进行民用一字锁的开锁基本功练习，我边讲，咱们边动手。”

钱大中的话语里，“技术”这两个字的使用率很高，让何玲心里感觉很熨帖，花了那么多钱，不就是为了学习开锁技术么！所以，钱大中把“技术”两个字说得越多，她越高兴。一张脸笑成一朵灿烂的牡丹花。而刘刘就正相反，心说，什么技术长技术短的，不就是开锁么？说下大天来，你还能把开锁说成研究原子弹吗？你有那么复杂吗？你这纯粹是“大梨赚财迷”而已！

钱大中回身，打开一个文件柜，从里面取出一大堆民用锁，各式各样的，都是一字锁。刘刘感觉这个钱大中还行，有点真刀实砍的意思，没想蒙事。只是这些知识太小儿科，在刘刘眼里早已滚瓜烂熟。于是，他只是看着而不动手，目光也很冷漠。何玲却不一样，她的神态非常诚恳迫切，非常认真地尝试着用各式各样的钥匙捅着各式各样的锁，恨不得一分钟也不耽误。钱大中冷眼旁观就感觉不对劲儿了。这刘刘为什么不动手？会不会是惯偷？如此说来，自己丢失书包会不会与他有关？

话说那马尔代夫的牛奔，此时正竭尽心智，企图打开乔杉杉这把锁。乔杉杉把自己封闭得太严实了。虽说她的裸胸已经被牛奔看到过，但在转天到海里游泳、潜水的时候，她还是租用了最保守、捂得最严实那种游泳衣，而身边的年轻女孩们则基本都是一水儿的三点式。愉快的笑脸，健康的肌肤，迷人的身材，加上清澈蔚蓝的海水，这本身就是一道十分亮丽的风景线。牛奔蛊惑乔杉杉参加了所有的项目，游了一阵子以后，就租用潜水用具开始玩儿潜水。此时，乔杉杉就有些放开，便不由自主地牵了牛奔的手。这就是很好的开端。

乔杉杉在海南的三亚玩儿过潜水，因此对马尔代夫的潜水并不算陌生。以她的体会，玩儿潜水绝对要有探险精神，恰恰自己在这方面欠缺。尤其马尔代夫这里堪称神奇的原生态，算得上是世界级的潜水胜地，在这里潜水玩得真是让人心跳！岛上的潜水学校派了一名日本女教练跟着他们，好在基本的英文沟通还没问题，而且水下沟通主要是凭借手势。女教练长相一般，身材曼妙，只是腿有些短。当然，这是与乔杉杉相比的话。

在马尔代夫深潜，就跟国内的三亚不同了，他们简直就像在另一个世界。实际上也是另一个世界。最初潜入海底以后，要顺着一根粗大的绳子从珊瑚丛里匍匐着飘进海沟，此时，牛奔和乔杉杉的胳膊、大腿都有划伤的地方，被海水一腌还是挺疼的。在这里他们有些紧张，因为只能1人通行，教练在前面不能帮你，只能靠自己。所以，如果胆子不够大的，就干脆别来这里玩深潜了。好在乔杉杉一直抓着牛奔的手，似乎借了牛奔一半的胆子。在水里这样“爬”了一段时间，他们和教练就进入了海沟，绳子也就没用了。这里有些幽暗，各种神奇的生物频频出现，五颜六色，五彩缤纷，沟底是一大朵一大朵的白色、灰色、绿色间或夹杂的紫色、红色的珊瑚石，太壮观了！乔杉杉看着各种神奇的生物在她周围飞翔游弋，突然有了“小龙女”初次进入“百花谷”的感觉。

深潜的日本教练十分专业，是国际潜水协会的会员，她不时地根据他们潜水的状态，及时对他们做出手势，还经常提醒他们做耳压平衡，并且下潜速度非常缓慢，防止耳朵痛影响下潜。那次乔杉杉在三亚潜水的时候，没敢超过10分钟就赶紧浮上来了，因为刚下水教练就快速下潜，所以她的耳朵很快就巨痛了，并且教练也没教她做耳压平衡，所以，以前潜水没超过两三米，白花冤枉钱。水下还需要克服的就是面罩进水，她觉得捏着鼻子是个好办法，当然教练教的几招也起了作用。而克服恐惧感似乎最为重要，大部分人，尤其是初次深潜的，基本都会在心里产生恐惧。但他们在日本教练无时无刻的鼓励下，居然潜了12米。这是没有潜水证入水者的极限深度了，否则身体会有潜水压力病的危险。这个问题在三亚的时候根本没听过，没人给讲。那次去三亚，乔杉杉的一个朋友就因为潜水，都流鼻血了，回来后还得了中耳炎，治疗了1个多月！

回到酒店以后他们冲过澡换过衣服，又各自在屋里躺了一会儿，就来到餐厅吃晚饭。此时牛奔提出，今天太累了，晚上一定加点白酒解乏。说着话就从口袋里变戏法一般变出一瓶半斤装的茅台酒。

乔杉杉虽说也是吃过见过，经历过大小阵仗的女人，但她酒量不大，尤其很少沾白酒，喝一两都难以承受。因此在以往不计其数的应酬当中从来没多喝过，因此也就没醉过。集团一把曾经在某个场合说过这种话：“女同志是我们机关的宝贵财富，谁都不准随便逼她们喝酒，这是个风气问题，谁不听招呼，甭等我开你，你最好主动走人。”所以，集团的女同志一直受到照顾和保护。不像有些企业，总是把女同志当做杀手锏，让女同志在酒桌上打冲锋。

而集团的女同志主要集中在党口和办公室、技术部门。党口的工作不说也罢，把关定向、保驾护航是也。办公室是综合协调各部门工作的枢纽，其作用和意义也自不待言；而技术部门在这个集团的存在意义则不同凡响。这个集团的前身是个工业局，依靠各种产品在社会上立足，这些年来，凡是技术含量高的产品附加值都高，都赚钱，而且，不容易被挤出市场；反之，很快就会自生自灭，严重的就导致企业资不抵债，倒闭、破产、宣告退出竞争机制关门大吉。为此万家铭牢牢记住了邓小平的那句名言：“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因此，他往技术处跑得最多。销售是拉动企业发展的第一环节，而销售却依靠高技术含量的产品为其作劲。围绕技术问题的交流引进、产品研发、资金投向、人员配备等等事项，技术处必须随时为集团领导拿出成熟的意见。

因为他们这个集团的前身是个工业局，所以大家本来都是公务员。机构改革转制以后，工业局变为工业集团，乔杉杉就跟着变了身份，由过去的机关干部变为企业白领。有意思的是集团领导没把他们的各处室改换名称，该叫什么处就还叫什么处。而别的集团改制以后，都把处叫成了“部”。集团一把叫万家铭，五十出头，他说他喜欢把处还叫做处，叫成部像什么话？与国务院各部委不是混淆了？没人计较各处室该叫什么名字，但大家对万家铭与乔杉杉的关系却洞若观火。一次外省市对口单位来蓝海交流，在酒桌上万家铭竟为乔杉杉挡酒，不顾脸面，好像拼命三郎。于是，各种猜测就不胫而走。两个人是不是情人关系不好说，但万家铭非常喜欢乔杉杉，人们不能不这么想。集团的书记一直跟万家铭不太合拍，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万家铭与乔杉杉的关系。而这个集团上属单位为蓝海市国资委，万家铭享受着副司局级待遇，不接受监督是不可能的。

乔杉杉对这些问题心知肚明，因此，在外人面前从来不提万家铭的名字，别人当着她提起万家铭的时候，她也非常避讳地装没听见，并有意岔开话题。即使如此，乔杉杉还是被集团书记盯上了。机关里的风言风语不可能传不到书记的耳朵里。所以书记盯上她，也没有什么可惊讶的。那次书记把她叫到了书记室，问了她几个问题，她都对答如流。但仍然挡不住书记对她疑窦丛生。

“最近好像应酬不少？”

“都是业务上的事，有时候是外省市对口单位来人。”

“你们吃饭都找万家铭签字报销？”

“不，我们处里还有科技奖励基金，我们吃利息就行。”

“你们各业务处室都有‘小金库’吗？这是严重违反财务管理制度的。”

“我们这笔钱不算‘小金库’，属于专项资金。”

“我始终不知道你们技术处有多少科技奖励基金。”

“主要是您对技术工作关心不够，以后您还要多过问啊，”乔杉杉多会见风使舵、顺杆儿爬呀，“我现在告诉您啊，技术处的科技奖励基金是一百万，按照五年定期存款的话，利率是4.55%，每个月就是3790多块钱，这个数字是不是足够我们处里迎来送往的了？而且，您那边有什么应酬，行政办那边不方便的话，您也可以找我。”

“谢谢，小乔，我现在还没有什么为难的事，有的话我会找你。”

“书记，您如果来找我们技术处，就是对我们的极大关心和爱护，”乔杉杉有意把我说成我们，复数比单数更容易让人接受不是？“我们技术处的人天天忙于具体事务，往往只顾低头拉车，不注意抬头看路，还望书记经常敲打提醒一点。”

“小乔啊，你很谦虚，语言表达也很好，是个有前途的年轻人。所以，在此我问你一个不成熟的问题：有人说你和万家铭关系莫逆，是这样吗？”

“那都是瞎猜，主要是万总在酒桌上替我挡酒引起的。”

“没有最好。小乔啊，你是非常优秀的女同志，被另一个出色的男人爱上是很正常的事。但要妥善处理这种关系，一定不要因小失大。因为，咱们都是结了婚有家室的人。是不是？”

“您的话我一定记住，但我要实实在在地告诉您，我和万总真的没有工作以外的关系。”

“这样最好。现在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也算对你的考验。现在我正在安排集团组织部门考查各级领导干部，你和万家铭都在被考查之列。如果你们的表现出色的话，都有继续往上走的可能。”

“您想交给我什么任务？只要我能做的。”

“你信任我这个书记吗？”

“信任。非常信任。”

“那好，以后你把万家铭每次约你的情况及时告诉我。”

啊！乔杉杉蓦然间便胀红了脸。心脏也怦怦怦急跳了起来。这算什么任务？让自己做这种事？那万家铭对自己好是出于真心，自己能把万家铭往火坑里推吗？何去何从，在短短的十几秒钟时间里，乔杉杉的大脑急速运转着，接着，她就心里怦怦乱跳着点了点头，领受了任务：“放心吧，书记，我一定会让您满意的。”

“好了，你去吧。”

乔杉杉逃也似的赶紧走出了书记室。在集团（过去的局）机关，和基层企业是不一样的，到了这一层就不是董事长或总经理排第一，而是书记排第一了；有的集团书记还兼着董事长。尤其书记是管人的，决定着机关人们的政治生命和发展前途，大多数人对书记是一种仰视和渴望接近的心态。

但乔杉杉与众不同，她对书记敬而远之，此为后话。乔杉杉根本不知道，回过头来，书记又把技术处的处长，乔杉杉的顶头上司，一个刚过五十眼下正年富力强的中年男人叫到了书记室。这个处长也非常喜欢乔杉杉，所以，回过头来，他就把书记的话转给了乔杉杉。他对乔杉杉说：“杉杉，麻烦了，现在书记把你盯上了，刚才嘱咐我，让我监督你与万总的关系。书记说了，说你是打开万家铭感情之锁的钥匙。所以书记要拿捏住你这把钥匙。”

乔杉杉的脸胀红得就像大红布。处长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这叫敲山震虎，也叫打草惊蛇。敲山为了让老虎离开；打草为了把蛇惊走。处长一箭双雕，既对乔杉杉起到警示作用，又表示我和你关心不错，否则怎么会把书记的话原个转给你呢。乔杉杉感谢了处长。

没过几天，万家铭找她，悄悄地对她说：“贸易处的老处长面临退休，你去补这个缺怎么样？”

乔杉杉当时吓了一跳，好像万家铭的话有热度一下子烫了她，她连忙说：“不行不行，贸易处的副处长已经五十多了，再不提起来就没有机会了；而且，我是科技处的人，蓦然间杀入贸易处，显然授人以柄让人瞎猜。”她的潜台词实际就是不愿意落个吃万家铭偏饭的嫌疑。我既然与你没有那层关系，有什么必要非担这个嫌疑被人没事嚼舌头呢？

万家铭说：“你现在的年龄是三十七八，正是年富力强为集团冲杀的时候，而且，你办事稳妥，思维缜密，在你们这个年龄档的中青年人里面真是出类拔萃的。别人从副处长提为正处长会欣喜若狂弹冠相庆，至少得悄悄去酒店摆两桌。你却反其道而行之，一推再推，难道你是怕做贸易处一把手会担责任吗？”

乔杉杉道：“万总，不是那意思。我从来没害怕担责任。我是感到贸易处的副处长早就该安排了，否则，就会对你们领导层产生不满。再说，那个副处长一直工作不错。你何必要徒生这个对立面呢？而且，我也知道，书记跟你关系不太和谐，你这么做不是又往书记那边推过去一个人吗？” /V6vzESbR2JJcuhEGD7zk2mmIPCqqvc1AF+hgdZB91njC0TgtFsQ6dEk9pN+OzY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