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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争相拜师

但当马二楞找到刘小薇商量出资拜师一事时,刘小薇又差点没吓晕过去。刘小薇闭上眼睛不说话,胸脯一起一伏,一起一伏,好半天才把气喘匀,然后说:“我的爷,你还有什么赚钱的高招,一一说来,怎么着也得让我有个选择余地不是?”马二楞是非常爱刘小薇的,对刘小薇身上的一切都爱,连她的缺点也爱。他坚信辩证法。辩证法讲任何事物都有正反两面性。就说刘小薇的胆小吧,她因为胆小,所以,马二楞想求欢,一着急,刘小薇就依着了。因为她怕马二楞会急出病来,也怕他憋出病来。刘小薇有知识,知道男人到了这个岁数会有这种需求。自己不满足他,说不定马二楞会去找小姐。那是对谁都没好处的事。想通了这一点,刘小薇冒着怀孕的危险,一而再,再而三地满足马二楞。而马二楞对此万分感激。心里对刘小薇爱得更深了。两个人还没登记,房子还八字没有一撇,刘小薇就把身体典给自己了,世界上还有这么可爱的女子吗?人不能不讲良心。尤其在这个问题上,作为一个男人,更是不能不扪心自问。日后马二楞百般报答刘小薇,此为后话。

先说现在马二楞要回答刘小薇的问题,怎么回答呢?马二楞犯起犹豫。现在他们二人的存款二十多万的存折,是拿在刘小薇手里的。马二楞对刘小薇的人品绝对放心。问题是要把存折转移出来,没有十分充足的理由,刘小薇断然不会拿出来。当然了,如果自己装神弄鬼,也许会吓得刘小薇把存折乖乖交出来,但马二楞爱刘小薇,不愿意捉弄刘小薇。他只想想出充足的理由来说服刘小薇。他把刘小薇请到了麦当劳。刘小薇是个过日子很细的姑娘,没有特别需要的话,连麦当劳也是不来的。这件事说给老美,老美肯定会嘲笑中国人太穷。在美国和其他发达国家,麦当劳是非常省钱的快餐,而且主要是打工族、工薪层来吃。问题是中国工薪层的工资水平低,消费水平就低,这是国情问题。还别说,在很多中国人的眼里,吃麦当劳确实是一件奢侈的事。起码在刘小薇眼里,麦当劳就不能轻易去吃。

但眼下马二楞硬是拉着刘小薇来到了麦当劳。他给她点了巧克力新地、草莓奶昔、炸薯条、鸡翅汉堡和一杯热茶,他自己,则只要了一个巨无霸。刘小薇看着眼前小桌上满满当当的食品,尽管喉咙发痒,舌头也已经在伸手招呼了,但她还是不想吃。她看着笑呵呵的马二楞问:“你是不是想出糊弄我的理由了?”

马二楞并不着急,他呵呵笑着回答说:“先吃先吃,咱们是唯物主义者,先生活后生产。不然新地和奶昔都化了。多可惜,多浪费呀!”

马二楞的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刘小薇害怕浪费,便拿起小勺开始吃巧克力新地。但她心里不踏实,不得到肯定的回答,这杯新地也吃不出味儿来。便又问:“你究竟想出什么理由来了,赶紧说呀!”

马二楞掬起巨无霸,“咔”地咬了一口。咀嚼了三五下,便“咕”一声咽了下去,然后说:“老婆,理由就是裴金森是个值得我拜师的人。我已经打听清楚了,裴金森说他手里有牛奔锁的图纸复印件。这很重要,是破解牛奔锁的指路明灯。你想想看,裴金森是八十年代的老大学生,是技术科长;没有金刚钻,不敢揽瓷器活;裴金森没有十足把握,他敢收我的重金吗?”

刘小薇小心翼翼地吃着巧克力新地,慢声细语道:“备不住他也是你这样的冒冒失失铤而走险的人呢!要么人家牛奔锁厂怎么会在改革转制的时候把他开了呢!”

马二楞道:“老婆,此言差矣。我都打听清楚了,裴金森离开牛奔锁厂,主要是因为他姓裴,而牛奔那个人非常迷信,认定姓裴的会让他的企业赔钱,所以硬是开走了裴金森。但我这人就是相信辩证法,没有牛奔开走裴金森,会有我结识裴金森的机会吗?我们的房子又从何而来?而且,谁能说,裴金森离开牛奔就不能创出另一片天地呢?”

刘小薇不说话了。她驳不倒马二楞。但她还是不同意把钱拿出来。她不说不给钱,只是不开口。马二楞对刘小薇太了解了。只要刘小薇抿着嘴不再开口,那就是打定主意不同意了,任你再把话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但马二楞自有主意,他伸出右手,把刘小薇的左手掬起来,放在唇边亲吻,说:“老婆,这事儿你甭管了,我也不用你的钱,我自己想办法淘换钱去。”

刘小薇把手抽回来,继续吃起新地,慢悠悠地说:“你自己淘换?还的时候还不是咱们俩一块还?能让你自己还吗?”

马二楞道:“老婆你又错了。既然是我自己淘换来的,自然我自己还。绝不会拖累你。”

刘小薇对这话就不爱听了。她把巧克力新地的纸杯往前一推,不吃了。气哼哼地把脸扭向一边。马二楞道:“老婆,你想说什么?”

刘小薇道:“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既然是你老婆,虽然还没登记,但我已经是你事实上的老婆,你怎么能背着我在外面借钱?然后还说什么自己还?你借钱是为了给咱们俩买房子,所以,我能让你自己还钱吗?你把我看成只会耧钱的耙子,只会享受的寄生虫了?”

马二楞见自己说话没留神走板了,让刘小薇生气了,就赶紧哄她。他离开座位,来到刘小薇身边,搂住刘小薇的肩膀。但刘小薇没等他开口,就奋力推开了马二楞,扔下满桌子的食品,走出了麦当劳。也就是说,两个人谈崩了。

没办法,桌子上的食品再退回去是不可能的。马二楞只能自己埋着头吃起来。结果吃得很撑。因为马二楞胃口不太好,最怕吃冷食,一吃就涨肚。好在他有一副好身板,胃口有些不舒服,忍一忍,下去了。

走出麦当劳以后,头顶上的太阳直晒得马二楞额头冒汗。但马二楞心情却非常好,因为他更感觉刘小薇可爱了。这样的女子怎么能不让人爱啊!说到底,是刘小薇的父母伟大,是他们生下了这么可爱的女子。眼下,他就突然有了主意,要找刘小薇的父亲去,借钱,就找伯父去借。

刘小薇的父亲是蓝海市机电设备厂的副厂长,今年五十多岁,手里有些实权,也有些积蓄。马二楞来到厂里见了伯父以后,先鞠了一躬,然后不说话,只是傻呵呵地干笑。伯父把马二楞领进会客室,说:“二楞,大忙忙的,你来找我,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说说吧,怎么回事?”

马二楞坐在椅子上,眼睛看着地面,用一只拳头不停地捣着另一只手掌,好半天,才吭哧吭哧地说了四个字:“我想,借钱。”

伯父一声长叹。然后摇摇脑袋,说:“好吧,借多少?”

马二楞很出意外。因为他早就知道伯父是个很抠的人,是个财务科长出身的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人,怎么会不问缘由就同意借钱呢?于是,马二楞一下子就愣住了。

伯父自己点上一根烟,兀自抽了起来,慢悠悠地说:“你也别发愣。事情就是这样,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小薇已经为你打了三次胎了。这件事我是刚知道的。如果第一次就发现的话,我会抽你一个大嘴巴子。但三次都发生了,还让我这个做父亲的说什么呢?只能说我没尽到责任。我早就该借给你们钱,让你们花首付把房子买下来,然后让你们登记结婚。可是,我反应太迟钝。我失职啊!”

马二楞听了这话,直把一张脸胀得通红通红,脸皮子热得差不多能摊鸡蛋饼了。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应该以什么语言向伯父道这个歉。于是,他热血攻心,离开座位,单腿给伯父跪了下来,说:“伯父,不,爸,我向您保证,这样的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

伯父挥了挥手,说:“站起来,站起来,跪着像什么话?三次都发生了,就算以后再也不会发生,可是毕竟已经三次了。你明白三次意味着什么吗?将来你们有可能要不了孩子是一方面,对小薇的身体伤害有多大你知道吗?用老百姓的话,叫做‘事不过三’,你说,你应该受到怎样的惩罚?”

马二楞依旧跪着,暗想,反正今天就是今天了,左右屋里也没有别人,该低头就低头吧,便说:“爸,我愿为小薇当牛做马,伺候她一辈子!”

伯父摆摆手说:“算了算了,说这么邪乎干什么?她又没缺胳膊短腿,怎么用得着你伺候?只要她说东,你不往西,这就行了。”

马二楞急忙抱拳给伯父做了一个揖,说:“爸,我绝对做到!我可以给您立军令状!”

伯父又摆了摆手,说:“甭弄那事,你说吧,借多少钱?”

马二楞咬了一下嘴唇,说:“三十六万。”

伯父问:“怎么会是这个数?新房子交首付需要这个数吗?”

马二楞不得已,便把事情原委述说了一遍。伯父走过来搀起了马二楞,说:“年轻人,就是应该有这个锐气!俗话说,‘不蒸馒头争口气’,这钱我借得痛快!我给家里打个电话,你去找你伯母吧!”

说着话,伯父就掏出手机,啪啪啪按了一串号码,然后就接通了,如此这般,对老伴做了交待。马二楞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他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拥抱了伯父,然后,眼含热泪离开了机电设备厂。

机电设备厂近几年效益不算太好,伯父的奖金也不是很多。尤其伯父家买了新房以后,基本把积蓄抖弄空了。所以,伯母把存有三十万的存折,和存有六万的银行卡交给马二楞的时候,一再叮嘱:“二楞,这是咱家压箱子底的钱,你一定要记住,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到火候不揭锅,别稀里糊涂就把钱撒出去。”

星期日下午两点,马二楞来到了裴金森家,却见裴金森的门上贴了纸条,上面写着:“现在有客人,请徒弟四点以后再来。”

这么说,必须得等两个小时。马二楞便在楼道里踱起步来。心里反复回味着伯母的话,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到火候不揭锅。这个兔子是什么?这个火候是什么?不知道的话,怎么把握?不能不说,马二楞内秀,是个爱动脑子的人。在楼道里踱步的两个小时里,他真的想出了对策。这就是,我先跟着裴金森学三天,如果这三天裴金森讲不出东西,对不起,我一分钱也不给,而且,我起诉告你欺诈罪。你白白耽误了我的宝贵时间,我还要向你索赔!

打定主意以后,马二楞心中有数了,在楼道里悠然地抽起烟来。眼看时间就到了,此时,屋门真的打开了,一下子走出好几个人来。裴金森和老伴跟出来相送,在楼道里热热闹闹地喧哗了一阵子。马二楞跟着裴金森进屋以后,裴金森对马二楞说:“刚才这些人,是一家民营公司,他们打算帮我筹建一个锁厂,我算技术入股,他们出厂房资金,我占股份百分之三十。”

嘿,什么叫下马威?这就叫下马威!马二楞当然明白这一点。你可能还对我抱着怀疑,而我先告诉你,我马上就要成立锁厂了,人家上赶着给我投资提供条件,你还有什么可怀疑的?没错,马二楞此刻已经疑云尽散了。不过,他也没傻到没见兔子就撒鹰的程度,他掏出了那张银行卡,说:“师父,这是六万块钱,作为我拜师的前期缴纳,三天后,我再把那十二万缴齐,可以吗?”

这就等于向裴金森表了一个很主动的“态”,没等师父提钱的事,自己先把钱缴上来了。裴金森也不客气,伸手就把银行卡接过来了,转手交给老伴,说:“他妈,你去银行划一下卡,看看里面是多少钱,少了没关系,别多了就行。多了二楞就吃亏了不是?”

多会说话呀!马二楞当然明白,裴金森是正话反说,事情恰恰会是相反的。如果多了没关系,少了,裴金森就会断然拒绝他这个徒弟。这比写的还准!

胖女人出门了。裴金森请马二楞坐在椅子上,然后回手从电脑旁边取出一份资料,递给马二楞。这份资料约摸有二十来页,不厚,可也不薄。马二楞一看封面,见上面打着一行方方正正的黑体字:《开锁技术速成》。怎么,这么快裴金森就把教材写出来了?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裴金森这个技术科长还真不是吃干饭的!马二楞掀开了第一页,见里面开宗明义写到:“每一种锁在构造上都有不同之处,这就决定了其功能的不同。对于开锁原理而言,绝大多数的锁都是相同的,除磁卡锁、电子锁等部份锁例外。一般的锁的构造如普通门暗锁,拉闸门锁,一字型、十字型门暗锁等,虽然它们的样式、构造、大小不相同,但开锁原理却是完全相同的。俗话说:‘万变不离其宗,’这些锁的开锁原理之所以完全相同,主要是在于它们的锁心都是圆形物体。学过物理的人都知道,只有圆形物体才能自由地转动。方形、扁形的物体是不能随意转动的。那么,锁身锁芯定理是什么呢?据我们专业技术人员经过二十多年对锁的刻苦钻研、拆解了不少于万数的锁的经历,我们认为,尽管锁的种类、型号成千上万,但细心进行分析与探索的话,仍然能够总结出开锁原理及许多与锁相关的经验。无论什么样式、型号的锁,只要是由锁身与锁心两大部份构造的锁,其锁心都必须是圆形物体。这一原理谁也无法改变。甚至再过几十年、几百年,也没人能够改变这一原理……”

马二楞看完这一段,便简单翻了一下后面的内容,见全都写得具体详实,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敬意。裴金森是个从理论到实践都很通的人,马二楞以自己有限的人生经历认为,裴金森这种人是非常难得的。于是,他从嘴边蹦出一句话来:“牛奔这个厂长真是有眼无珠!”

蓝海市与全国其他城市没什么区别,在应届大学生毕业以后的就业问题上,同样面临十分严峻的形势。去年在省城理工大学读完本科的年轻人池鑫,对就业前景非常清楚,于是,毕业回家以后就没急着找工作,而是在家里温习了一年功课,考了一次研。但他落榜了,因为政治只差三分不及格。心情非常落寞,几乎百无聊赖。一天,女朋友对他说:“放弃,考研也不是容易事,干脆找工作吧,你学的专业应该好找工作。昨天我跟市政府的哥们说这事儿了,他打保票说没问题,绝对帮忙。他让你今天就找他去。”

在眼下找工作这么难的情况下,这个信息是不是非常可贵?那么,池鑫是怎么想的呢?池鑫在犹豫。他学的是电气自动化专业,应用范围比较广泛,找工作应该不会太难,关键是要找个既专业对口又年薪不低的工作,未必容易。那么,池鑫对找工作有没有紧迫感?他是独生子女,家里老两口都有工作,收入不少,不缺他的钱。甚至家里连他将来结婚、买房交首付的钱都存好了。而且,池鑫还觉得,只要一参加工作,这辈子就算被一根铁链子拴住了,以后便甭想清闲。要不要先玩儿上个一年半载的再参加工作呢?

池鑫拿不定主意,便叼了一支烟来到街上闲逛。对于池鑫的抽烟,女朋友非常反感,曾经威胁过他:“你赶紧戒了啊!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但池鑫既不反驳,也不戒烟。只是似乎比以前抽得少了一点。这也是说“似乎”,因为,当他神情专注地思考问题的时候,还是抽起烟来便接二连三,腾云驾雾。

当池鑫叼着烟来到百信广场的时候,蓦然发现这里搭起了台子,让人肃然起敬的紫红色背景幕布,让人情绪高昂的大红色充气拱门,让人跃跃欲试野心勃勃的广告语,让人心脏怦怦乱跳脚下步履加快的摇滚音乐,让人立即就想裹挟其中的人山人海的阵势……池鑫不由得停住脚步,将手里的半截烟头扔进地沟眼里,便挤进人群。如果有一个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天空,身边便会引来很多人跟着仰望天空。这就是从众心理,其实,天空可能什么都没有。池鑫莫名其妙地往人群里挤。当他左挤右挤,挤到舞台跟前的时候,看到一个前来应征的开锁者正拎着工具箱往台上走,这个人三十多岁,脚步敏捷,他便把目光紧紧锁定了这个人。

这个人对台侧的工作人员自报家门以后,便拎着工具箱走向幕布下的八仙桌子,然后就开始了开锁的行动。看上去这个人非常在行。因为没见他怎么费劲,就三下五除二打开了锁盖,把锁分解了。眼看就要把锁打开的时候,工作人员突然出现在他身边,一把将那把牛奔锁抢了过来,厉声说道:“你是来开锁的,还是来拆锁的?”

这个人一下子胀红了脸,无言以对。工作人员便立即勒令他下台。然后,工作人员对着台下人山人海的观众说:“诸位,刚才这位开锁的先生犯规了,我们是请大家来开锁,不是来拆锁。这一点务必搞清楚。否则,就算你拆锁拆得再怎么利索,也是不算数的!”

说完,这个工作人员便将拆锁的人推下了舞台。台下的人群便随着发生了一阵骚动,似乎对这个半途而废的结果不太满意。而池鑫却偏偏盯上了这个拆锁的人。这个人挤出人群的时候,池鑫急忙跟了上去。池鑫个子不高,而且长着一张娃娃脸,乍一看像个初中生。拆锁的人挤出人群以后立即发现了身后跟着一个人,便停下脚步,回过身来,问:“小同学,你跟着我干嘛?感觉我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像个怪物是吗?”

池鑫嘿嘿一笑,说:“不是,我感觉你独出心裁。”

哦,这个见解不俗!一个初中生会有这样的见解,也真不简单。不过眼下拆锁人对池鑫有没有见解兴趣不大,他要赶紧离开这块是非之地。于是,他走到存车处就把工具箱往前面车筐上一撂,就掏钥匙开车锁。就在此时,池鑫一把抓住了他的车把,说:“别急着走,我想跟你请教问题呢!”

拆锁人一愣,说:“小孩子家家的,想学拆锁呀?赶紧回家吧,再过几年我再教你。”说完,就把自行车推出存车处。池鑫一步不落地紧紧跟随,在后面一叠声道:“别走别走,我还真想跟你学个三招两式的,我也想上台试试呢!”

拆锁人见池鑫说话很有深度,不像是小孩,便有几分纳罕,停下脚步,问:“你多大岁数了?怎么说话这么老棒?”

池鑫嘿嘿一笑,说:“实不相瞒,鄙人今年二十三,去年已经大学毕业了。”

拆锁人一拍自己的脑门,说:“瞧我这眼拙的!敢情你也是大老爷们儿呀!”

池鑫见此事情出现转机,急忙从拆锁人手里接过了自行车,说:“师父,现在我就拜师了呀,我替你推着车,咱们俩说说话。我问你,你拆锁怎么这么利索呀?”

拆锁人发出一声冷笑,却不回答。池鑫继续问:“你大概也在锁厂工作吧?不然怎么会对锁的结构这么清楚呀?”

拆锁人猛咳了一声,把一口粘痰射到便道上的树根底下,清清嗓子,说:“马路上说话不方便,走,咱们到半岛咖啡屋说去。不过,丑话说在头里,咖啡钱你可得掏。”

池鑫急忙回应:“我掏我掏,这个客我还是请得起的。你要吃五星饭店我也陪你去。”

拆锁人又发出一声冷笑,说:“小子,你真要拜师?”

池鑫回答:“没错。”

拆锁人道:“算了,咖啡屋咱也甭去了。你要是带着烟了,就给我点一根,我给你交个底。”池鑫急忙掏出烟来,弹出一根递给拆锁人,然后用打火机给他点着。拆锁人抽了一口烟道:“我就是锁厂的职工,前不久刚被裁下来,下岗回家了。台上坐着的人都认识我,但他们装不认识。一帮只认钱不认人的冷血动物!你跟我学开锁学不到什么,因为我并不是专家。你要是真想在锁上下功夫,我就引荐你去见一个人。包你什么锁都会开。”

池鑫一愣,哦,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便说:“小弟愿听师父安排。”

拆锁人道:“你要是为此进了监狱,可别把我扯上!”

池鑫嘿嘿一笑道:“怎么会?”

拆锁人在池鑫后脑勺上掴了一掌,就领着池鑫往一个居民小区里走。到了一个楼洞口,拆锁人把自行车锁好,便径直头前上楼了。池鑫便紧紧尾随,生怕跟不上。上楼以后,拆锁人就“嘭嘭嘭”敲起一家的防盗门。虽然声音很大,屋里却没有回声。拆锁人有些发急,从工具箱掏出了改锥敲着门锁说:“再不开门我可拆锁了!”

这时屋门迅速打开了,一个胖女人絮絮叨叨地说:“正做饭呢,喊什么喊?你拆锁试试?看我不把你那一身懒筋抽了!”

“哎呦喂,嫂夫人!”拆锁人拉着池鑫就往屋里闯,一边吸溜着鼻子一边说:“好像有炖肉的香味哎,是不是知道我今天带客人来呀,特意给我们做好吃的了?”

胖女人把他们拥进屋,把门带上。在拆锁人后背狠狠给了一巴掌,说:“狗嘴吐不出象牙,谁给你做好吃的?你交饭钱了吗?”

胖女人走进厨房,继续做饭去了,拆锁人带着池鑫走进客厅。身材瘦高的男主人放下手里的工作转过身来,只见他二话没说,撮起右手五指,伸开中指,快速在拆锁人下巴上来了一下,发出“啪”的一声。一般人都知道,这是端了一个“斗儿”。是关系不错的人之间的一种小玩笑。拆锁人还来不及反应,一声清脆的端斗儿声已经结束了。他骂骂咧咧地说:“妈那X裴科,你在家鼓捣什么呢?怎么不叫着我呀?你有肉吃,怎么着也得让我有碗汤喝呀!”

没错了。拆锁人来到了裴金森的家里。此时客厅里的电脑旁正坐着马二楞,手里掬着一个拆开的防盗锁在苦苦思考。一声“裴科”,叫得好亲切,省却了科长的“长”字。亲切确实亲切。问题是,一般人听上去,“裴科,裴科”,无疑就是“赔科,赔科”,专门赔钱的科。那厂长牛奔能听着高兴吗?一个企业要想赚钱,任何一个科都不能是赔科。

裴金森把拆锁人让到客厅里坐下,盯住池鑫问:“你是郭七声的朋友?”

池鑫立即就明白了,拆锁人叫郭七声,便急忙回答:“对,是七声哥把我带来的。”

裴金森又问:“你究竟是郭七声的亲戚还是朋友?”

池鑫转了一下眼珠,暗想,我如果说是刚认识郭七声的,裴金森还会接待我吗?我想拜师还拜得了吗?所以,他多了个心眼,就说:“我是七声哥的小表弟。”

裴金森道:“你既然是郭七声的小表弟,那么,你说说看,郭七声为什么会叫郭七声?”

池鑫一下子就愣住了。裴金森显然是在难为池鑫。没错,你说你是郭七声的小表弟,那么当然就会知道郭七声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池鑫迟疑着,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裴金森道:“要不要我把这个问题重复一遍?”

池鑫此时大脑进行了迅速的运转,没等裴金森问第二遍,便抢先开口道:“七声哥在落生的时候哭了七声,所以父母就给他起了这个名字。”

裴金森哈哈大笑,说:“小伙子,你现编现演还挺有勇气的;但我要戳穿你的谎言,因为干我们这行的来不得半点虚假。你想虚假,那么,糊弄的就是你自己。我告诉你他为什么叫郭七声吧,他在‘百岁儿’‘抓周’的时候,什么都不抓,而是叫了七声。你们年轻人可能不知道什么叫抓周,在咱蓝海,有个民间习俗是给小孩子抓周,就是在小孩一周岁的时候,进行‘试儿’,在他面前摆好笔、墨、算盘、书本、金钱、食品、珠宝、脂粉之类,看他先抓什么,以此预测小孩子将来的偏好和职业,以及会不会成才等,有点迷信也有点取乐色彩,但有时候碰巧就准了。郭七声对什么都不抓,只是烦躁的叫了七声,所以说,他现在没成像样的大材,只做了锁厂的蓝领,结果在企业改革中第一轮就裁下来了。七声,是不是这样?”

郭七声尴尬地苦笑,说:“承蒙裴科表扬,鄙人就这鸟样儿。怎么着,你讲东讲西,扯三扯四,是不是不想收这个徒弟呀?”

裴金森道:“没错,我现在非常忙,根本没时间教徒弟;而且,眼下已经有了一个徒弟,这一个恐怕我都教不好,因为我时间实在太紧。再说,我教出的徒弟必须能够开得了百信广场的那把牛奔锁,而牛奔锁厂只设了一个奖,只有一个一百八十万。如果我教出两个徒弟去开锁,不是让我的徒弟打架争斗吗?不是我小看徒弟,说不定就把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

郭七声抽了口烟,道:“裴科你也甭拽词儿,你想收钱赚钱就直说,只要这个小伙子掏得起,就让他掏,两相情愿不是?”

裴金森道:“不是那事,开锁是一门技术,在短短的一周时间里学会,不是简单事,因为百信广场上不可能只摆着一把锁,而是有整整一个类型的锁在那来回换。有可能是三十把,也可能是五十把。所以,要学,就要学会开这个类型的锁。单学开一把锁当然简单,但实际上根本不行。而那个徒弟——他叫马二楞,是个非常有悟性的小伙子,他硬是从广场上人山人海的人堆里发现了我,甄别出我的与众不同,看出我是个懂锁的人——其实那天我只是在一边看热闹,并没有做出什么额外举动。他便慧眼识珠,铁了心投到我的门下。这样的徒弟可以说是捡来的,是老天爷的安排,是缘份,与你郭七声领来的意义不一样。”

一直盯着马二楞手里的《开锁技术速成》的池鑫此时立即插话说:“我是学电气自动化的,物理超级好,裴科长你的《开锁技术速成》能不能让我看一眼?如果我看一眼就明白,我就非拜您不可了,而且,用不着您太费口舌,我会触类旁通;而如果我看不明白,您就是倒找我钱,我也不学,因为百信广场的巨奖悬赏只给了一周时间。”

裴金森便做了个“请吧”的手势。谁知马二楞却突然将《开锁技术速成》藏到身后,对裴金森道:“师父,您不能这么做,这不是断我的道儿吗?我是体育学院毕业的,论知识结构肯定不如他,您怎么能让他看这本小册子呢?咱办事总该讲个先来后到不是?而且,做人做事总该讲个底线不是?您如果把他这个学电气自动化的人招来做徒弟,明摆着就要跟我发生竞争,我争得过他吗?我花那么多钱拜师不是打水漂了?难道说,您只考虑赚钱而没有做人的底线吗?”

裴金森一声长叹,“唉!”是啊,让他如何是好?这马二楞别看是体育学院毕业的,说出话来也是有板有眼有理有据的,让人不能不有所忌惮。尤其马二楞那练举重的胳臂根子那叫粗壮,如果让马二楞打一拳,恐怕会外伤加内伤惨不忍睹。裴金森对池鑫摊开两手,说:“小伙子,你看到了,现在你还没拜师,就已经和我徒弟发生矛盾了,让我说,你还是知难而退吧!”

不能说百分之百的人,至少有很多人都是这样的:越是得不到,越是想得到;难度与欲望在他们心里成正比。此刻池鑫就下定决心打定主意一门心思要跟裴金森学开锁了。如果说马二楞学开锁为的是那一百八十万的房子,池鑫想学开锁就属于由“跟着感觉走”演化到拨云见日亦步亦趋步步深入了(也由此见出牛奔此次广告行为的成功,难怪牛奔带着乔杉杉去马尔代夫旅游了):池鑫考研失利心情郁闷,找工作也心气不高,百信广场那种场面的忽悠,郭七声恶作剧般的引路,加上眼前马二楞的阻挠,裴金森的拒绝;可以说层层加码,愈演愈烈,像被人精心设计的一样,池鑫的好奇心与求知欲抑或还有发财梦,可以说一下子达到了他此生的一个最高点,而这种情况以往还从来没有发生过!

池鑫二话不说,转身离去。他打开门就走了。走了?走了!

裴金森盯了门口一会儿,对郭七声说:“你去看看,那个小伙子是不是真走了?”

郭七声猛抽一口烟,便抬起屁股走向门口,他先是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见没有声音,才把门打开,探出头去四下打量,确信外面真的没有人以后,便反身把门关上,走回来对裴金森道:“走了。真走了。不过,裴科我得说你两句,你是个智慧的人,难道想不出让他们俩同时参加开锁大赛、和平竞争的办法吗?你看那个池鑫的心情多迫切啊!”

裴金森道:“我怕池鑫这小子一鸣惊人真的把马二楞比下去,你瞧那池鑫多聪明的人啊,那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又是学工科出身,开锁的技术在他眼里说不定真是小菜一碟。到那时我就对不起马二楞了。”

这时,裴金森的老婆在客厅里支起了折叠桌,把杯盘碗盏一一摆上,手里执着一瓶酒,喊道:“七声,你个浑球,赶紧过来斟酒!”

在工厂待过的人都知道,因为工作性质使然,厂子里直来直去、而且讲面子的人是多数,善阴谋耍诡计的人毕竟是少数。裴金森老婆就是工厂出来的人,她可能很讨厌郭七声这样没有大本事而又不求上进的人,但该招待郭七声还是要招待。而且,当大家都落座以后,郭七声面前碗里香喷喷的炖肉丝毫不比马二楞碗里的少。

老实说,蓝海锁厂的一个普通工人,轻易不去饭店吃山珍海味,或者说没有这么多钱去消费,平日吃一碗炖肉就很当回事。这里面透出一个问题就是:不是说一提中国崛起了,就人人都吃得上山珍海味了,不是的。此刻郭七声看着眼前的一碗炖肉就心花怒放。 G+EsCMS3HaK28Bt2OJb0cxoJmxi29KdmKxAUbULhoFo8sCemDi7gWhRRqrvxrM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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