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春,方成开始受聘于著名的民主杂志《观察》,任漫画版主编。
这正是方成被广告公司那美国老板开除之后,方成收到了《观察》杂志的总编储安平写来的一封信,让他去编漫画版,并且是采用方成自己的画。储安平搞的《观察》在当时非常有影响,每期都有十几万份,一版再版的。能到《观察》去编漫画版,方成当然是非常乐意。他很快就到杂志社去见储安平了。
首次见面,一派名士风度的储安平对比他小十岁的方成说,“能够在《观察》这样的杂志给你一页,专门编《观察漫画》,应该说是非常不易的。你要专心编好《观察漫画》,不再给别家投稿。好吗?”
面对这样一位留洋知名学者、复旦大学教授,虽然他只比自己大10岁,但方成还是有点怯生生的。方成的第一印象,是觉得储安平“非常绅士”。尽管方成当时在《观察》、《大公报》上已发表了一些小有影响的作品,但他们两人之间,从地位来看,有如师生关系,还没有到能随意聊天的地步。所以,这次见面,谈话不多,也没有谈论政治或时事什么的。
从这时开始,方成成为了《观察》周刊漫画版主编及特约撰稿人,正式步入了“漫坛”,以漫画创作为业了。他的这一生也再不可能离开漫画了。方成后来带着感激之情回忆说:“被美国人开除之后,我在上海的生活有些难以为继,没想到储安平却‘救’了我。”“储安平是我的伯乐啊!因为《观察》,我有了稳定的收入,漫画上也渐渐施展开手脚。记得当时我画过一幅漫画《春暖花开》,开的花是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旗,树根是德国法西斯符号,讽刺得淋漓尽致。”
为什么储安平会启用方成编漫画版?五六十年后,方成回忆说,“现在回想起来,储安平之所以想用我的画,很可能是因为我只看《大公报》和《观察》这两种报刊,接受这两报的政治观点,画又是从英国漫画家大卫·罗(DAVIDLOW)的漫画学来,画法和风格都和大卫·罗相近,和米谷、张文元、丁聪等画风不同。后来又知道我是刚从大学毕业不久的学生,是他能寄予培养希望的画家。”
●图7 方成在上海租界(1947年)
《观察》杂志的编辑部最早一开始设在吴淞路东兴里444弄11号(现在门牌是14号)二楼上,只有一大一小两间屋,两间加起来也就是大约12平方米的面积。小的那间放一张沙发,当会客室。每期杂志一印出来,储安平就和编辑部的全班人马一起动手打包,然后送邮局,几乎每期都是这样。储安平可以说是日夜操劳的。
两年后,编辑部在四川北路1982号二楼另外租了一间办公室。这是一个大单间,有40平方米左右。编辑们工作紧张的时候,晚上就睡在办公室。桌上、楼上、地板上都能睡人。
方成担任《观察》的漫画版主编后,每期漫画稿件都是在自己的住所编好后到《观察》的办公室交给储安平,看着办公室很小,也不多逗留,交了稿后就回去,与储安平的接触不很多。方成后来说:“印象中,他是个很温和的学者,但很勤奋,跟工人们睡在一起,一样干活,送邮局、打包他自己都做。我跟他的接触不太多,他当时是个教授,我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学生,又是读理科的。他在英国留过学,有英国式的绅士风度,他跟我讲过,共产党打仗行,搞经济恐怕就不行。他平常不大说话的,我话也不多,所以只有过几次交谈。”
而今,60多年过去了,方成还精心保存着当年的《观察》杂志,这是他的一份珍贵的人生记录!从1947年3月8日出版的第二卷第二期开始,便印有了“观察漫画”字样,这一期即是方成受聘主持《观察漫画》的开端。
巧的是,方成在《人民日报》的一位年轻同事、著名文化学者李辉,也正好收藏有1947年的《观察》合订本。当李辉在2003年得知方成原来与储安平的《观察》杂志有关时,忙把这个合订本拿去请方成为他题词纪念。在他看来,“方成尤显得珍贵了。”因为“现代史上,《观察》是颇有影响的杂志,储安平的才华与遭际,更为它增添了传奇色彩。如今,与《观察》有关的人,无论编者或作者,健在者已寥若晨星。”
方成欣然为之题词,没想到,方成的这个“题词”居然写了2000字!方成就直接在合订本上,从第一页的天头开始写,洋洋洒洒,连续写满了十多页的天头。其中还写了这么一段:“1957年,储先生任《光明日报》总编辑时,还约我作漫画,我在《人民日报》工作很忙,分不出时间,他问我能请什么人来《光明日报》工作,我说,现在画漫画的人都有工作,不知能否调动。只有两人当时是在周扬一次讲话后当了专业漫画家,那是沈同衡和肖里,请这两位还有可能。后来知道肖里去了,为《光明日报》作漫画,终于和储安平一起被划为‘右派分子’。”
呜呼!李辉把这2000字的“题词”读罢,不由得感叹唏嘘:
回忆、留恋——为刊物,为自己,更为储安平。
为自己庆幸的同时,方成也在为逝者惋惜和悲哀。
于是,他为之题跋的这本《观察》,在我手里分量重了许多。
请方成题词之后,2004年,李辉在策划一个电视节目时,又特地请方成旧地重游,去上海寻访《观察》编辑部旧址,漫忆储安平,漫忆那些远去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