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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居士传

《六一居士传》,宋代著名文学家欧阳修的自传性散文。欧阳修写这篇《六一居士传》时,已经六十四岁,自二十四岁应试及第,授西京留守推官,步入仕途,已整整四十年。四十年中,群小与新党中人交相煎迫,以至三度贬官,历尽宦海风涛;到了暮年,还经历了“濮议”之争的惊涛骇浪,这场宫廷风波使欧阳修“形不病而已悴,心未老而先衰”。写这篇文章后一年,他才获准致仕,他仅得一年的琴棋书酒之乐便溘然长逝。

其文主要自述作者晚年生活的情趣,向往读书、鉴赏碑铭、弹琴、弈棋、饮酒,以消度余光晚景,表达了作者不再留恋功名的决心。该文为唐宋经典散文之一。

然常患不得极吾乐于其间者,世事之为吾累者众也。

吾形不病而已悴,心未老而先衰。

六一居士初谪滁山,自号醉翁。既老而衰且病,将退休于颍水之上,则又更号六一居士。

客有问曰:“六一,何谓也?”居士曰:“吾家藏书一万卷,集录三代以来金石遗文一千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客曰:“是为五一尔,奈何?”居士曰:“以吾一翁,老于此五物之间,是岂不为六一乎?”客笑曰:“子欲逃名者乎?而屡易其号。此庄生所诮 畏影而走乎日中者也;余将见子疾走大喘渴死,而名不得逃也。”居士曰:“吾因知名之不可逃,然亦知夫不必逃也;吾为此名,聊以志吾之乐尔。”客曰:“其乐如何?”居士曰:“吾之乐可胜道哉!方其得意于五物也,太山在前而不见,疾雷破柱而不惊;虽响九奏 于洞庭之野,阅大战于涿鹿之原,未足喻其乐且适也。然常患不得极吾乐于其间者,世事之为吾累者众也。其大者有二焉,轩裳珪组 劳吾形于外,忧患思虑劳吾心于内,使吾形不病而已悴,心未老而先衰,尚何暇于五物哉?虽然,吾自乞其身于朝者三年矣,一日天子恻然哀之,赐其骸骨 ,使得与此五物偕返于田庐,庶几偿其夙愿焉。此吾之所以志也。”客复笑曰:“子知轩裳珪组之累其形,而不知五物之累其心乎?”居士曰:“不然。累于彼者已劳矣,又多忧;累于此者既佚 矣,幸无患。吾其何择哉?”于是与客俱起,握手大笑曰:“置之,区区不足较也。”

已而叹曰:“夫士少而仕,老而休,盖有不待七十者矣。吾素慕之,宜去一也。吾尝用于时矣,而讫无称焉,宜去二也。壮犹如此,今既老且病矣,乃以难强之筋骸,贪过分之荣禄,是将违其素志而自食其言,宜去三也。吾负三宜去,虽无五物,其去宜矣,复何道哉!”

熙宁三年九月七日,六一居士自传。

六一居士最初被贬谪到滁州山乡时,自号醉翁。年老体弱又多病,打算辞别官场,隐居于颍水之滨以颐养天年,于是又改名号叫六一居士。

有位客人问道:“六一,说的是什么?”居士说:“我家里有一万卷的藏书,集录夏、商、周三代以来金石遗文一千卷,有琴一张,有棋一盘,又经常备好酒一壶。”客人说:“这只是五个一,怎么说‘六一’呢?”居士说:“加上我这个老头,在这五种物品中间,这难道不是‘六一’了吗?”客人笑着说:“您是想逃避名声吧,因而屡次改换名号,就像庄子所嘲笑的那个害怕影子却跑到阳光中去的人一样;我将会看见您像那个人一样,迅速奔跑,大口喘气,干渴而死,名声却不能逃脱。”居士说:“我知道名声是不可以逃避的,当然我也知道没有必要逃避;我取这个名号,只是用来标明我的乐趣罢了。”客人说:“你的乐趣是怎么样的呢?”居士说:“我的乐趣是说不尽的!当我沉浸在这五种物品中得意忘情时,泰山在面前也看不见,迅雷劈破柱子也不惊慌;即使在洞庭湖原野上奏响九韶音乐,在涿鹿大地观看战争,也不足以形容自己的快乐和舒适。然而常常忧虑不能享尽极乐,因为被世事拖累的太多了。其中大的方面有两件,官车、官服、符信、印绶从外面使我的身体感到劳累,忧患思虑从里面使我的内心感到疲惫,使我没有生病就憔悴起来,没有老精神就萎靡,还有什么空闲花在这五种物品上呢?虽然如此,我向朝廷请求告老还乡已有三年了,如果某一天天子发恻隐之心,准许我告老还乡,让我能够和这五种物品一起回归田园,就有希望实现自己素来的愿望了。这便是我标明我的乐趣的原因。”客人又笑着说:“您知道官车、官服、符信、印绶劳累自己的身体,却不知道这五种物品也会劳累心力吗?”居士说:“不是这样。我被官场拖累,已经劳苦了,又有很多忧愁;被这些物品所吸引,既很安逸也很庆幸没有祸患。我将选择哪方面呢?”于是和客人一同站起来,握着手大笑说:“不去计较了,区区小事是不值得比较的。”

过后,居士叹息说:“读书人从年轻时开始做官,到年老时退休,大概也有等不到七十岁就退休的吧。我素来羡慕他们,这是我应当离职的第一点理由。我曾经被委以重任,但至今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政绩,这是应当离职的第二点理由。壮年时还没有任何政绩,何况现在既老又多病,凭着难以支撑的身体去贫恋过分的职位俸禄,这将会违背自己平素的志愿并且说话不算数,这是应当离职的第三点理由。我有这三点应当离职的理由,即使没有这五种物品,离职也是应当的,还要再说什么呢!”

熙宁三年九月七日,六一居士自传。 NbcxiNIhNeAu5w3vwUzSZq5bdKit9D4AAlSVqAcXtpiYdNnrffRYGVyudPPzGHUu



泷冈阡表

《泷冈阡表》是欧阳修代表作,被誉为中国古代三大祭文之一。泷 冈,在今江西的永丰县凤凰山,欧阳修的父亲死后葬在这里。《泷冈阡表》是欧阳修在他父亲死后六十年所作的墓表,在表文中,作者盛赞父亲的孝顺与仁厚,母亲的俭约与安于贫贱。

本文言辞清丽质朴,率意而作,用具体琐事来表现父母生前美德,但也不乏空泛的溢美之辞。

夫养不必丰,要于孝;利虽不得博于物,要其心之厚于仁。

为善无不报,而迟速有时,此理之常也。

呜呼!惟我皇考 崇公 ,卜吉 于泷冈之六十年,其子修始克表于其阡 。非敢缓也,盖有待也。

修不幸,生四岁而孤 。太夫人 守节自誓;居穷,自力于衣食,以长以教,俾 至于成人。太夫人告之曰:“汝父为吏廉,而好施与,喜宾客;其俸禄虽薄,常不使有余。曰:‘毋以是为我累。’故其亡也,无一瓦之覆、一垄之植,以庇而为生,吾何恃而能自守邪?吾于汝父,知其一二,以有待于汝也。自吾为汝家妇,不及事吾姑 ,然知汝父之能养也。汝孤而幼,吾不能知汝之必有立,然知汝父之必将有后也。吾之始归 也,汝父免于母丧 方逾年,岁时祭祀,则必涕泣,曰:‘祭而丰,不如养之薄也。’间御酒食,则又涕泣,曰:‘昔常不足,而今有余,其何及也!’吾始一二见之,以为新免于丧适然 耳。既而,其后常然,至其终身,未尝不然。吾虽不及事姑,而以此知汝父之能养也。汝父为吏,尝夜烛治官书 ,屡废而叹。吾问之,则曰:‘此死狱也,我求其生不得尔。’吾曰:‘生可求乎?’曰:‘求其生而不得,则死者与我皆无恨也;矧 求而有得邪,以其有得,则知不求而死者有恨也。夫常求其生,犹失之死,而世常求其死也。’回顾乳者抱汝而立于旁,因指而叹,曰:‘术者谓我岁行在戌将死,使其言然,吾不及见儿之立也,后当以我语告之。’其平居教他子弟,常用此语,吾耳熟焉,故能详也。其施于外事,吾不能知;其居于家,无所矜饰,而所为如此,是真发于中者邪!呜呼!其心厚于仁者邪!此吾知汝父之必将有后也。汝其勉之!夫养不必丰,要于孝;利虽不得博于物,要其心之厚于仁。吾不能教汝,此汝父之志也。”修泣而志之,不敢忘。

先公少孤力学,咸平 三年进士及第,为道州判官 ,泗、绵二州推官 ;又为泰州判官。享年五十有九,葬沙溪之泷冈。

太夫人姓郑氏,考讳德仪,世为江南名族。太夫人恭俭仁爱而有礼,初封福昌县太君,进封乐安、安康、彭城三郡太君。自其家少微时,治其家以俭约,其后常不使过之,曰:“吾儿不能苟合于世,俭薄所以居患难也。”其后修贬夷陵,太夫人言笑自若,曰:“汝家故贫贱也,吾处之有素矣。汝能安之,吾亦安矣。”

自先公之亡二十年,修始得禄而养。又十有二年,烈官于朝,始得赠封其亲。又十年,修为龙图阁 直学士,尚书吏部郎中,留守南京,太夫人以疾终于官舍,享年七十有二。又八年,修以非才入副枢密,遂参政事,又七年而罢。自登二府,天子推恩,褒其三世,盖自嘉祐以来,逢国大庆,必加宠锡。皇曾祖府君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曾祖妣 累封楚国太夫人。皇祖府君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祖妣累封吴国太夫人。皇考崇公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皇妣累封越国太夫人。今上初郊,皇考赐爵为崇国公,太夫人进号魏国。

于是小子修泣而言曰:“呜呼!为善无不报,而迟速有时,此理之常也。惟我祖考,积善成德,宜享其隆,虽不克有于其躬,而赐爵受封,显荣褒大,实有三朝之锡命,是足以表见于后世,而庇赖其子孙矣。”乃列其世谱,具刻于碑。既,又载我皇考崇公之遗训,太夫人之所以教,而有待于修者,并揭于阡。俾知夫小子修之德薄能鲜,遭时窃位,而幸全大节,不辱其先者,其来有自。

熙宁 三年,岁次庚戌,四月辛酉朔,十有五日乙亥,男推诚保德崇仁翊戴功臣、观文殿学士、特进行兵部尚书、知青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使、充京东路安抚使、上柱国、乐安郡开国公、食邑四千三百户、食实封一千二百户修表。

唉!我的父亲崇国公,葬在泷冈占卜吉地。六十年之后,他的儿子修才能够在墓道上立碑,这并不是敢有意迟缓,是因为有所等待。

我不幸,四岁时父亲去世了,母亲立志守节,家境贫困,她靠自己的力量操持生活,还要抚养我、教育我,使我长大成人。母亲告诉我说:“你父亲为官清廉,乐于助人,又爱结交朋友,他的薪俸微薄,常常所剩无几,说:‘不要让钱财使我受累!’他去世后,没有留下可赖以生存的家产。我靠什么守节呢?我对你父亲是了解的,因此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我嫁给你父亲的时候,没赶上侍奉婆婆,但我知道你父亲是个很孝顺的人。你从小失去了父亲,我不能断定你之后必有成就,但是我知道你父亲一定后继有人。我刚出嫁时,你父亲为他母亲守孝刚一年,岁末祭祀祖先,他总是流泪说:‘祭祀的东西再丰富,也不如生前的微薄奉养啊。’偶然吃些好的酒菜,他也会流泪说:‘从前母亲在时常常不够,如今富足有余,又无法让她尝到!’刚开始我遇到这种情形,还以为是刚服完丧不久才这样。后来却经常如此,直到去世,没有一次不这样。我虽然没来得及侍奉婆婆,但是能从你父亲的行为上看出你父亲很孝敬父母。你父亲做官,曾经在夜里点蜡烛看案卷,他多次停下来叹气。我问他,就说:‘这是一个判了死刑的案子,我想为他求得一条生路却办不到。’我问:‘可以为死囚找生路吗?’他说:‘想为他求得一条生路却不能够,那么,死者和我就没有遗憾了,况且去寻求生路而又办到呢,正因为有得到赦免的,才明白不认真推求而被处死的人可能有遗恨啊。经常为死囚求生路,还不免错杀;偏偏世上总有人想置犯人于死地呢?’他回头看见奶娘抱着你站在旁边,于是指着你叹气说:‘算命的说我戌年就会死,如果这个预言应验了,我就看不见儿子长大成人了,将来你要把我的话告诉他。’他也常常用这些话教育其他晚辈,我听多了,所以记得很清楚。他在外面怎么样,我不知道;但他在家里,从不装腔作势。他行事厚道,是发自内心的!唉!他也是厚道并且重视仁的啊!因此,我就知道你父亲一定会有好后代的原因。你一定要努力啊!奉养父母不一定要丰厚,最重要的是要孝顺;利益虽然不能遍施于所有的人,重在仁爱之心。我没什么可教你的,这些都是你父亲的愿望。”我流着泪记下了这些教诲,不敢忘记。

先父年幼丧父,努力学习。咸平三年考中进士,曾任道州判官,泗、绵二州推官,又做过泰州判官,享年五十九岁,葬在沙溪的泷冈。

太夫人姓郑,她的父亲名讳是德仪,世代都是江南名门望族。太夫人恭敬、节俭、仁爱又有礼仪教养,起初诰封为福昌县太君,进封为乐安、安康、彭城三郡太君。从我们家道中落以后,她就勤俭持家,后来家境富裕了,也不许花费过多,她说:“我的儿子不能苟且迎合世人,节俭一些,才能度过那可能要遭受的患难。”后来,我被贬夷陵,太夫人言笑如常,说:“咱们家本来就是贫贱,我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了。你能安乐,我也就能安乐了。”

先父死后二十年,我才取得俸禄来供养母亲。又过了十二年,到朝廷任职,才得到皇上封赐双亲的恩典。又过了十年,我担任龙图阁直学士、尚书吏部郎中,留守南京。母亲因病在官邸逝世,享年七十二岁。又过了八年,我以不相称的才能,做了副枢密使,进为参知政事。又过了七年,才解除职务。自从进入军、政二府后,天子施恩,褒奖三代宗亲。自从仁宗嘉佑年间以来,每逢国家大庆,必定获得皇上的恩赐。曾祖父连续追赠到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曾祖母连续加封为楚国太夫人。祖父连续追赠为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祖母连续加封赠为吴国太夫人。先父崇国公连续追赠为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先母连续加封为越国太夫人。皇上初次举行祭天大礼,先父赐爵为崇国公,先母进爵为魏国太夫人。

于是,我流着泪说:“唉!做好事没有得不到回报的,只是时间或迟或早罢了,这是必然的道理。我的祖先,积累善行,养成美德,理应享有这种盛大的报答。虽然他们在有生之年不能享受到,但是赐爵位、受封官,显赫荣耀,褒扬光大,具有三朝恩赏诰封为证。这就足以把它刻在墓表上,流传到后世,庇荫子孙。”于是排列我家世代的谱系,全都刻在石碑上,接着又记下先父崇国公的遗训,以及母亲用来教导我、期待我的话,都写在阡表上,好让大家知道,虽然我德行浅薄,能力微小,适逢其时才得到高位,有幸保全大节,没有辱没自己的先祖,是有其原因的。

神宗熙宁三年,庚戌年,四月初一辛酉,十五日乙亥,儿子推诚保德崇仁翊戴功臣、观文殿学士、特进、行兵部尚书,知青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使、充京东路安抚使、上柱国、乐安郡开国公、食邑四千三百户、食实封一千二百户,修谨撰墓表。 NbcxiNIhNeAu5w3vwUzSZq5bdKit9D4AAlSVqAcXtpiYdNnrffRYGVyudPPzGHUu



朋党论

《朋党论》是北宋著名文学家欧阳修在庆历四年(1044年)向宋仁宗上的一篇奏章。从范仲淹、欧阳修等人相继贬官开始,他们已经被保守派官僚指为朋党。后来仁宗时范仲淹与欧阳修再次被召回朝廷委以重任。欧阳修当时担任谏官,为了辩论这种言论也为了为自己辩护,就上了这篇奏章。

这篇奏章主要目的是驳斥保守派的攻击,辨朋党之诬。文章实践了欧阳修“事信、意新、理通、语工”的理论主张。通篇对比,很有特色。

君子则不然,所守着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

同心而共济,始终如一。

臣闻“朋党”之说,自古有之,惟幸 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 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然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其故何哉?小人之所好者禄利也,所贪者财货也,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 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疏,则反相贼害,虽其兄弟亲戚不能相保。故臣谓小人无朋,其暂为朋者,伪也。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始终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故为人君者,但当退 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

尧之时,小人共工、驩兜 等四人为一朋,君子八元、八恺十六人为一朋。舜佐尧,退四凶小人之朋,而进元、恺君子之朋,尧之天下大治。及舜自为天子,而皋、夔、稷、契 等二十二人并列于朝,更相称美,更相推让,凡二十二人为一朋,而舜皆用之,天下亦大治。曰:“纣有臣亿万,惟亿万心;周有臣三千,惟一心。”纣之时,亿万人各异心,可谓不为朋矣,然纣以亡国。周武王之臣,三千人为一大朋,而周用 以兴。后汉献帝时,尽取天下名士囚禁之,目为党人;及黄巾贼 起,汉室大乱,后方悔悟,尽解党人而释之,然已无救矣。唐之晚年,渐起朋党之论,及昭宗时,尽杀朝之名士,或投之黄河,曰:“此辈清流,可投浊流。”而唐遂亡矣。

夫前世之主,能使人人异心不为朋,莫如纣;能禁绝善人为朋,莫如汉献帝;能诛戮清流之朋,莫如唐昭宗之世;然皆乱亡其国。更相称美,推让而不自疑,莫如舜之二十二臣,舜亦不疑而皆用之;然而后世不诮 舜为二十二人朋党所欺,而称舜为聪明之圣者,以能辨君子与小人也。周武之世,举其国之臣三千人共为一朋,自古为朋之多且大莫如周,然周用此以兴者,善人虽多而不厌也。

嗟呼!夫兴亡治乱之迹,为人君者可以鉴矣!

臣听说关于“朋党”的言论,是自古就有的,只是希望君主能分辨他们是君子还是小人就好了。一般来说君子与君子是因政治观点一致而结为朋党,小人与小人则是因利益相同而结为朋党,这是很自然的规律。但是臣又认为,小人没有朋党,只有君子才有。这是什么缘故呢?因为小人所爱的是俸禄,所贪恋的是货财。当他们的利益相同时可以暂时的勾结为朋党,那是虚伪的;等到他们为了利益而争先恐后时,或者利益已尽而交情淡漠之时,就会反过来互相残害,即使是兄弟亲戚,也不会相互保护。所以说小人并无朋党,他们暂时结为朋党,也是虚伪的。君子则不是这样,他们坚守的是道义,奉行的是忠信,爱惜的是名誉和气节,用这些来提高自身修养,彼此目标相同而互相取长补短;用这些来为国家做事,那么就能够和衷共济,始终如一。这就是君子的朋党啊。所以做君主的,只要能废退小人的虚伪的朋党,而任用君子的真正的朋党,那么天下就可以安定了。

尧的时候,小人共工、驩兜等四人结为一个朋党,君子八元、八恺等十六人结为一个朋党。舜辅佐尧,废退“四凶”的小人朋党,而任用八元、八恺君子的朋党,尧的天下得以太平。等到虞舜自己做了天子,皋陶、夔、稷、契等二十二人同时列位于朝廷。他们互相推举,互相谦让,一共二十二人结为一个朋党。但是虞舜全都任用他们,天下也因此得到太平。《尚书》上说:“商纣有亿万臣,是亿万条心;周有三千臣,却是一条心。”商纣王的时候,亿万人各存异心,可以说不是朋党,纣王却因此而亡国。周武王的臣下,三千人结成一个大朋党,但周朝却因此而振兴。后汉献帝的时候,把天下名士都看成党人而关押起来,等到黄巾贼来了,汉王朝大乱,才悔悟,解除了党锢释放了他们,可是已经无可挽救了。唐朝的末期,逐渐生出朋党的议论,到了昭宗时,把朝廷中的名士都杀害了,有的竟被投入黄河,说什么“这些人自命为清流,应当把他们投到浊流中去”。唐朝也就随之灭亡了。

前代的君主,能使人人异心不结为朋党的,谁也比不上商纣王;能禁绝好人结为朋党的,谁也比不上汉献帝;能诛杀清流的朋党们的,谁也比不上唐昭宗时代。然而都由此而使他们的国家混乱以至灭亡。互相推举谦让而不猜疑的,谁也比不上虞舜的二十二位大臣,虞舜也毫不猜疑地任用他们。但是后世并不讥笑虞舜被二十二人的朋党所蒙骗,却赞美虞舜是聪明的圣主,原因就在于他能区别君子和小人。周武王时,全国所有的臣下三千人结成一个朋党,自古以来作为朋党,从人数之多,规模之大上,谁也不及周朝,然而周朝因此而兴盛,原因就在于善良之士虽多却不感到满足。

前代治乱兴亡的过程,为君主的可以借鉴了。 NbcxiNIhNeAu5w3vwUzSZq5bdKit9D4AAlSVqAcXtpiYdNnrffRYGVyudPPzGHU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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