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枢密韩太尉书

枢密韩太尉，即韩琦。当时掌管全国军事，相当于秦三公之一的“太尉”之职，故称之。公元1056年，苏轼、苏辙兄弟随父亲去京师，得到了当时文坛盟主欧阳修的赏识。第二年，苏辙与其兄苏轼试礼部中第，后又参加制科考试，因直言时政得失，得罪当道，故被列为下等，授商州军事推官，因位卑官小，遂辞职不去。于是苏辙另辟蹊径，想得到韩琦的接见和赏识，进而能够在仕途有所助益。于是给韩琦写了一封信，就是这篇《上枢密韩太尉书》。

以为文者，气之所形，然文不可以学而能，气可以养而致。

其气充乎其中而溢乎其貌，动乎其言而见乎其文，而不自知也。

太尉执事 ：

辙生好为文，思之至深。以为文者，气之所形，然文不可以学而能，气可以养而致 。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今观其文章，宽厚宏博，充乎天地之间，称 其气之小大。太史公行天下，周览四海名山大川，与燕、赵间豪俊交游，故其文疏荡 ，颇有奇气。此二子者，岂尝执笔学为如此之文哉？其气充乎其中而溢乎其貌，动乎其言而见乎其文，而不自知也。

辙生十有九年矣。其居家所与游 者，不过其邻里乡党 之人，所见不过数百里之间，无高山大野，可登览以自广 。百氏 之书虽无所不读，然皆古人之陈迹，不足以激发其 志气。恐遂汨没 ，故决然舍去，求天下奇闻壮观，以知天地之广大。过秦、汉之故都，恣观终南、嵩、华之高 ，北顾黄河之奔流 ，慨然想见古之豪杰。至京师，仰观天子宫阙之壮，与仓廪、府库、城池、苑囿 之富且大也，而后知天下之巨丽。见翰林欧阳公，听其议论之宏辩，观其容貌之秀伟，与其门人贤士大夫 游，而后知天下之文章聚乎此也。

太尉以才略冠天下，天下之所恃以无忧，四夷之所惮以不敢发，入则周公、召公，出则方叔、召虎。而 辙也，未之见焉。且夫人之学也，不志其大，虽多而何为？辙之来也，于山见终南、嵩、华之高，于水见黄河之大且深，于人见欧阳公，而犹以为未见太尉也。故愿得观贤人之光耀，闻一言以自壮，然后可以尽天下之大观 而无憾者矣。

辙年少，未能通习吏事。向之来，非有取于斗升之禄。偶然得之，非其所乐。然幸得赐归待选 ，使得优游 数年之间，将以益治其文，且学为政。太尉苟以为可教而辱教之，又幸矣！

太尉执事：

辙生性喜好写作，对此有深刻的理解。我以为文章是人气质修养的体现，然而文章不能仅凭学习就可以擅长，气质却可以靠加强自身的修养而得到。孟子说：“我善于培养我的浩然正气。”现在看他的文章，宽阔厚实宽宏博大，充塞于天地之间，和他内在气质的大小相称。太史公遍游天下，博览四海名山大川，与燕、赵之间的豪士俊杰结交游玩，所以他的文章疏畅跌宕，颇有奇伟的气概。这两位夫子，难道曾经提笔学过写作这种的文章的技巧吗？那种浩然之气充塞于他们的心胸之间而流露在他们的外貌之上，从他们的语言中表述出来而显现在他们的文章之中，但他们自己觉察不到而已。

辙出生已经十九年了。我住在家中时所交往的，不过是乡间邻里的人，所见到的不过是方圆几百里之内的事物，没有高山旷野可攀登观览以开阔自己的胸襟。诸子百家的书，虽然无所不读，然而都是古人的陈迹，不能激发我的志气。我担心就这样埋没了自己，所以毅然离开了故乡，去寻求天下的奇特的传说和壮丽的景色，来感知天地的宽广博大。我路过了秦、汉的故都，尽情观览了终南山、华山、嵩山的雄伟高峻，向北眺望了黄河涛涛奔涌的急流，深有感触地想起了古代的豪士俊杰。到了京都汴京，瞻仰了天子宫殿的雄伟，以及国家粮仓、府库、城池、苑囿的富庶和庞大，这才知道天下的宏伟和壮丽。我见到了翰林学士欧阳公，聆听了他宏大雄辩的议论，看见了他秀美伟岸的姿容相貌。同他的门生贤士大夫交往，这才知道天下的文章都聚集在这里。

太尉您以雄才大略称冠天下，天下士民依仗您而平安无忧，四方各族惧怕您而不敢发难。您在朝廷之内如同周公、召公辅佐君王，您在边疆就如同方叔、召虎那样御敌安民。可是我还未（有幸）见过您啊。

况且，一个人的学业，如果不立志在远大的方面，即使学得很多又有什么用呢？辙这次到京城，于山，见到了终南、嵩山、华山的崇高；于水，见到了黄河的深广；于人，见到了欧阳先生；但是，仍然以没有亲眼见到太尉而感到遗憾啊。所以希望能够亲眼目睹贤士的丰采，即使只听到一句话也足以壮大自己的志向。这样就可以算得上是尽览了天下的奇人壮观，而没有遗憾了。

辙还年轻，尚未通晓当官的政务。从前来京都应试，不是为了谋求区区俸禄。偶然得到的官职，也不是我所喜欢的。幸而能得到恩赐回家，等待朝廷的选用，使我能悠闲几年，我将进一步研习行文之道，并且学习从政的事务。太尉如果认为我还可以受教，而屈尊给我些指导的话，就更使我感到荣幸了。 FNgWJw+kKhyzOg4ud43eBl5jeCOiRB/zVF1eUBhSlFQVI2qLzswHeHuyHJv8Uzy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