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言

日本是一个多元的宗教信仰国家。日本人的宗教观是相当宽广的，一个日本人可以同时信奉两个，甚至多个宗教。据前些年的资料，全日本的宗教信徒有两亿余人，平均每人信奉两种宗教。在两亿余的信徒中，神道信徒1.04亿人，佛教徒8700万人，基督教徒150万人，其他诸宗教信徒1600万人。这种一亿人口两亿信徒的现象，直至今日仍无明显变化。这种现象的产生，固然由于战后有了宽松的、自由选择宗教的环境，个人信仰不再受到国家的强制，但也不排除在日本的历史长河的流动过程中，传统信仰的遗存。

在日本人信仰的诸宗教中，神道是唯一土生土长的宗教。在历史上，神道曾分别与佛教、儒学（日本人称儒教)长期地并存，成为天皇制的精神支柱。神佛、神儒并存的传统虽然被留存了下来，但是立足于传统信仰的神道，却占据着重要的地位。

中国学术界，自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研究日本热，对日本的广泛领域进行了多视角的深层研究，涌现了大量的研究成果。但是，应当提出的是，在这股研究热潮中，神道的研究，明显滞后。滞后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主要的似有以下几点：

第一， 对研究日本神道的意义，尚缺乏足够的认识。

神道从它形成开始也有1300余年了，如果加上神道形成以前的原始信仰，那么它的历史则更长了。贯穿于日本历史的神道，对日本各个历史时期的政治、文化和意识形态的影响是极深的。对神道的研究，有益于历史的、深层次的认识日本的昨天和今天，对于我们预测明天的日本也是有益的。

第二，受到学科知识的局限。对神道的研究，不但需要历史知识，也需要考古学、文化人类学、民俗学、宗教学、哲学等广泛的知识。各学科相融合的综合知识的不足，影响了涉足这一领域的信心。

第三，在研究日本的热潮中，各研究单位或研究者的课题选择和设置，一般情况是厚今薄古，有益于中国现代化借鉴的近现代的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课题，成为研究的首选。为保证首选课题的完成，在人力和经费方面无疑得到了保证，而那些古代的、社会效益暂时不明显的课题，如神道等的研究，自然难以得以开展。不过，应指出的是，说这些方面研究的滞后，并不是说这些方面的研究毫无成果，其实也有一些学者一直关注着这些领域，也有相关的著述问世，只不过，数量上比较少而已。

日本的神道立脚于传统的原始信仰，并在此基础上形成。在纪元7世纪初叶以前，日本尚未出现作为宗教的神道，但已存在着构成神道的诸因素，即巫术、神仙信仰和源于中国道家和早期道教的某些理论和思想。正因为已存在着这些因素，所以大约在7世纪初叶前后传统的原始信仰向早期神道转化。

本书主要研究和叙述远古至7世纪后半期之间，日本人的原始信仰以及原始信仰向早期神道的转化过程。对于日本人原始信仰的研究，在日本学术界已有较长的研究史，著述也多。但是，从众多的研究成果分析，大致以20世纪50年代为分水岭，此前的研究主要依赖于两本古典，即《古事记》和《日本书纪》。可是，这两本古典成书于纪元8世纪初到20年代，书中的神代篇和早期天皇的纪事，虽然一定程度反映了古代社会和早期信仰，但毕竟成书较晚，且内中也不乏参杂后人的思维与观点，因此不可避免地使这一时期的研究带有严重的局限性。20世纪50年代以后，随着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战后改革的推进和资产阶级民主化的建设，在日本学术界，大多数学者摆脱了皇国史观的桎梏，开始科学地审视日本的历史和文化。由于考古学的发展，文化人类学、民俗学研究方法的引入，使原始信仰的研究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新局面。考古学家和史学家的结合，使研究成果有了新的深度。

相对于日本学术界的研究状况，应该说中国学者尚未真正地涉足这一领域。薄弱的研究基础，乃是我们在涉足这一领域时，首先感受到的困难之一。虽然有日本学者的研究可资借鉴，但是如何用中国人独自的思维和观点去阐述那些发掘于地下的文物和传世的神话传统，则是我们应该思考的问题；其次的困难是文献资料的匮乏。日本真正出现自己的文字比较晚，在远古至6世纪时段内尚无文字，因此当时的日本未能出现如中国那样的丰富翔实的史事记载。有关早期日本的记载，首见于中国的《山海经》、《论衡》、《汉书·地理志》等。但记载都很简单，《山海经》、《论衡》只提到了“倭”和“倭人”，而“倭”、“倭人”究竟是否就是日本，学术界尚有不同意见。《汉书·地理志》的记载虽略为详细，但也只有19个字，即：

“夫乐浪海中有倭人，分为百余国，以岁时来献见。”

有关倭的内部情况、民俗、信仰等均没有提及。比较详细记载早期日本情况，且史料价值和信凭性极高的是《后汉书· 倭传》和《三国志·魏志·倭人传》。两书的记载成为研究古代日本政治、经济、文化（包括原始信仰)非常珍贵的资料。但依据这些记载是不能完全揭开当时日本人的信仰的全貌的，因此，利用丰富的考古学资料，以及批判地分析和利用《古事记》、《日本书纪》中的神话传说，成为研究能否深入的关键。

本书叙述的内容，跨越几千年的时空。在这一时空阶段内，按考古学的时代划分法，日本经历了绳纹文化时代、弥生文化时代和古坟文化时代。人们的生产活动从狩猎、捕捞发展到农耕，特别是稻作农耕 ；生产技术随着生产活动的变化，也从木、石器并用发展到木、铁器并用 ；与生产活动和生产工具的进步相适应，人们的信仰也从自然崇拜，逐渐地发展到原始宗教的状态。纪元4世纪以后，在外来文化的影响下，原始信仰逐渐地发生质的变化，到了7世纪后半期嬗变为早期神道。

从已知的资料可知，日本人的原始信仰，除了其自身的特性外，不少信仰和祭祀明显地与东亚，特别是中国人的早期信仰有相似性。因此，本书在叙述中，拟以一定的篇幅对此加以比较。

对笔者来说，虽然数年前对早期日本的社会和文化有过研究，曾利用中国古籍中有关日本的有限史料和日本的考古学资料，以及日本的神话传说等，完成了《弥生文化与古代中国》、《邪马台国与古代中国》、《汉唐文化与古代日本文化》等著作，但对于日本人的原始信仰的研究并未深入涉足，因此写作此书，完全是一项全新的工作。自知学识。 j0PKOrKS5l9doMvjrH5CrVOMoHZwVdciZp2o+Xm58SuWxupqhNf8uIfbpmBTet8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