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乔氏和厉氏的合作案达成后,整个乔氏进入空前的忙碌期,蔚澜自然更不例外。事实上她已经被磨得快没脾气了,宣传文案绞尽脑汁,却一次比一次狠地被打回来。她在三天之内连交四份文案,四个结果都是:重写。
写写写写,高娆分明存心整她,要知道自从上次她在办公室与她顶嘴后,这个美丽的上司就没拿正眼瞧过自己,幸而她脸皮够厚,要换了别人恐怕早自动卷铺盖滚蛋了。
“蔚澜,10分钟后顶楼会议室开会,准时到。”心里想着谁,那谁就突然冒出来,不温不火地扔下这么一句话,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走了。
顶楼会议室……那是只有主管级以上才能参加的会议吧?她一个小小的文案策划,何德何能……蔚澜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顺手拿笔在纸上画了几下。
凶多吉少。
她是最后一个走进会议室的,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才抬头就悔得肠子都青了,难怪会将会议安排在顶楼,原来有大人物到场坐镇。她这个位置虽然在最后最不起眼的角落,但只要一回头恰好就能对上坐在乔慕菲右侧的厉言,他正对身边的助理交代着什么,眼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惹得她头不敢再抬,一阵心虚。
那日他说给她半个小时,他在楼下等她。但最后她终究没有下去,回忆和现实的交叠让她如同身陷水深火热之中,宋初年说得没错,他不是顾临,即使他的侧脸那么像他,他仍不是他,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而她竟然不敢否认,接近他,很大的原因的确是因为那张些许相似的脸。她承认自己卑鄙,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缅怀过去,看着他,有时觉得像是看着顾临。凌晨的时候她走到窗口,只敢微微撩开一角窗帘,街边那辆黑色卡宴孤零零地停在那里,他靠在车边,指尖一点亮。他口中的半小时原来那么那么长,如他这般认为时间就是金钱的人,竟为了她浪费整整四个小时。
你能想象吗?一个视时间为金钱的男人,在人潮渐散的街头整整等了一个女人四个小时。当时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等着她呢?
整个会议因为有厉言在场,她显得魂不守舍,头低低的,恨不得钻到桌底下去,就连会议上究竟说了什么也一点没听进去。他真是个祸害。
“其他部门的主管可以先走,市场部主管留下。”乔慕菲合上文件夹,淡漠开口。
蔚澜顿时如获大赦,起身准备撤离这个是非之地,然而一句“文案策划也留下”活生生顿住了她的脚步,她正好走到正中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高娆分明是等着看她好戏的表情。她恨恨地退回原来的座位,同他们隔得老远,整个会议室只余下她、高娆、乔慕菲和厉言四人。
这气氛空前诡异。
“这次嘉丽环球的项目是整个公司的重中之重,你们市场部在其中更是起了主导作用,我很想听听两位对此次项目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乔慕菲话是这么说,目光却定格在蔚澜身上,冲着谁去的显而易见。
“蔚澜,你有什么想法吗?”
蔚澜头皮发麻,她连会议究竟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哪还有什么想法?
“乔总,我只是文案策划而已,这些好像不在我的工作范围之内吧?”她很想表明她不过是个文案策划,还是个实习的文案策划,可乔慕菲刀子一样的目光剜来时她只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叫你嘴巴不听话。
“这样啊,看来一个文案策划实在不足以展示你的才华,既然这样,即刻起你就是市场部经理助理。”乔慕菲扫了一眼高娆,“你觉得呢?”
高娆耸了耸肩,“我没意见,我这边正巧也缺人。”
那两人你来我往一言一语,蔚澜已经彻底傻眼了,经理助理?助理这个职位只比经理低一级,就市场部而言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么个香饽饽怎么会无缘无故丢给自己?
“乔……乔总您别开玩笑了……”
乔慕菲挑眉,“怎么你觉得我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吗?还是你对这个职位不满意?”
“没,没……”蔚澜急忙摆手否认,“满意满意,很满意,再满意不过了。”她心虚笑道,看到厉言一脸你无可救药的表情,瞬间发现自己又轻易被人下套了。一个腹黑的女人她或许还有心力应付,但两个腹黑的女人加在一起,她直接连抵抗都免了。
这时一旁沉默的厉言忽然站起来,乔慕菲习惯性地跟着他起身,他们之间一步的距离,心里却都清楚,早已隔了千山万水。
“既然已经谈得差不多了,我先告辞。”
乔慕菲淡淡应了一声,没有要相送的意思,厉言倒也不是拘泥这些的人,大方离开。他颀长的身影漫过玻璃折射进来的阳光,一步一步,沉稳有力,万丈光芒。
无缘无故平步青云,一举坐上市场部经理助理这个位置,蔚澜在一夜之间成了公司的焦点人物,从来没有哪一个人能像她这样,进公司不过一个月便一步登天,这其中就算没有猫腻,在旁人看来也不会清清白白。众人八卦得火热,当事人蔚澜却没事人似的照旧上班下班,不同的是她从多人办公室搬到了单人办公室。外面那些人会说什么不用想也能猜到,乔慕菲和高娆既然敢给她这位置她就敢接,问心无愧,半夜不怕鬼敲门。
这天临近下班时忽然下起瓢泼大雨,雨势大而迅猛,几乎要侵吞这个城市。蔚澜关掉灯,下了楼才发现自己是最后一个下班的,自从那天被坐上助理这个职位后她每天忙得焦头烂额,连间隙坐下来喝一杯咖啡都变得奢侈,不过看到那涨了近两倍的薪水,心里顿时踏实不少。
一辆车正巧停在自己面前,车窗打开,露出厉言清俊的面容,他用命令的口气说了两个字:“上车。”
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蔚澜闻言迅速钻进车里,暖气一下子驱走身体的寒冷,她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一旁的厉言将一切尽收眼底,眼里泛起淡淡的笑意。
“没想到你认真起来倒是个不要命的主。”
蔚澜抿嘴看他一眼,“还不是拜厉总您所赐?”
“噢?这话意思倒像是我赶你上架的,不喜欢?”
她摇了摇头,“我没理由不喜欢,因为我更喜欢钱。”
厉言挑了挑眉,还没哪个女人在自己面前这么毫不掩饰地表达对钱的喜爱,这女人果然不按常理出牌。她垂着头,未施粉黛的面容,眉眼依稀几分倦色,他心里忽然一动,嘴角不经意噙了抹笑。
车子经过市中心,在一幢法式建筑前停下,门口的门童熟络地替他停好车。
“这是干什么?”蔚澜蹙眉问。
“吃饭。”他回答得理所当然,好像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蔚澜翻了个白眼,她当然知道这幢法式洋房是家高级私人餐厅,来这里不吃饭还能干吗?她只是想问他为什么要带她来这么高级的地方吃饭。
厉言看着对面女人的吃相,干脆欣赏起来。这么没心没肺的样子得花多大的力气装出来?
“你吃慢些,没人跟你抢。”见她狼吞虎咽,他忍不住轻声笑道。
“我可没你那么斯文。”她嘴里塞满了食物,说得含糊不清,结果一顿饭下来,他没吃多少,反而连他盘里的餐食都悉数进了她肚子里。
“吃饱了?”
她笑眯眯地点头。
“带你去个地方吧。”厉言慢条斯理地说着,蔚澜深知吃人嘴软的道理,忙不迭地跟上。
然而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厉言带她来的会是这个地方。
星光。
这片住宅区的名字,叫作星光。蔚澜恍恍惚惚地跟在厉言身后,这里距离那家餐厅不过5分钟车程,她常来这里,居然不知道这附近竟然还有一家高档法式私人餐厅。
他带着她熟络地穿过中间的水池,进入正中间的高层。此时蔚澜心怦怦直跳,不知为什么紧张起来,她很想停下脚步告诉他她不想去了,可心里的想法却迫得她一步步走向深渊。电梯停在22楼,她顿在电梯口,再没有力气迈前一步,心里那么渴望想要的东西,当离自己这么近的时候反而却步了。她一向觉得自己足够洒脱勇敢,但当一切涉及顾临这个名字的时候就都变了。
厉言在阴暗处静静看着她,橘黄的灯光下她洁净的脸上白得瘆人,目光有些许空洞、挣扎、害怕,复杂的情绪纠结在一起狠狠地折磨着她。她眉心聚拢,不明白胸腔那股怒气是为了什么。
“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他的声音在静谧的昏暗中响起,蔚澜被这清冷的声音镇住,心里咯噔一下,一种被人偷窥了的羞辱感瞬间包围住自己,他怎么会知道?
“你调查我?”语气也不再那么友善。
“你觉得我需要调查吗?”
蔚澜的心沉下来,厉言看自己的目光永远像洞悉了一切,或许在更早前他就已经看清了自己。她努力想成为一个好演员,无奈天赋有限,还是落得马脚百出。
“你不进去看看?”他从暗处出来,英俊的脸部轮廓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不想吗?那是假的,可如果这个时候进去了,她怕欲望会越加强烈。越是想要的东西,在没有得到之前越是要保持距离,这是蔚澜长久以来留给自己的忠告,没有拥有过,就不会失去。
最终她还是摇头,“厉总,我想回去了。”
厉言静默,但他看她的眼神让她忍不住躲避,其实在这个男人眼里,自己再多的伪装都是多余,他能读懂她眼底的渴望,就像她能看见他冷漠的外表下其实并非有一颗同样冷漠的心。
“好,我送你。”他没有勉强她,于她来说已是感激不尽。他见过各种狼狈的自己,却没有哪一次问她为什么。
也许他真的比谁都清楚,伤口被揭开来会有多痛。
他将她送到酒店门口,她望着他的车在黑暗中绝尘而去,心里的某处像是空了一块。明明那人才刚离开,脑海里便立刻浮出他敛眉凝神的样子,他们说他像顾临,可也不全像,他眉眼间偶尔的戾气,顾临从来没有。
厉氏的案子正式提上日程,市场部针对厉氏提出的销售策略做了相应的策划案,几个部门同时加班加点才勉强拿出令高娆满意的策划案来。但高娆满意并不表示策划案就通过了,最重要的是,厉言点头。
蔚澜好不容易从忙得不可开交的状态中抽离出来,高娆又使唤她出席了一个饭局,这个高娆是存了心不让她好过,工作上没少刁难她,现在又把她充当临时陪酒小姐。她想起第一次不好的经历,心情又坏了几分。
“高经理,这难道不是公关部该做的事情?”她想拒绝,委婉地问。
“公关部和市场部的关系向来密不可分,客户资源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蔚澜,不要觉得自己是经理助理就无欲无求了,没有野心的人无法在职场取得成功。”
蔚澜心里暗想,她原本就没什么追求,更何况这个城市并不是自己的归宿,她最后还是要回到适合自己的地方去。
准备赴约的当头,她们还没踏出公司,公关部的主管林静便打来电话,蔚澜虽然不知道林静说了些什么,但从高娆严肃的表情也能猜到,恐怕是突发情况,而且还是十分严重的突发情况。
凯悦酒店隶属乔氏,乔氏凯悦是本城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所到之客无不是达官显贵上流名人,一向声誉极好,然而就在一小时前,那里发生了一起命案,有人从顶楼跳下来,一头栽在地上,死相十分惨烈,短短一个小时几乎全城的记者都赶去了凯悦。这种公关危机原本是公关部的职责所在,但事态的严重性完全超出林静可控制的范围内,她无法联系上乔慕菲,只能找高娆一起商量应对策略。
顶头上司没有发话,蔚澜只能被迫跟着她赶去凯悦。那种血腥的画面,她想起就皱起眉头,还真是不想见识呢,可如果这个时候她说想撤,会不会被上司用眼神杀死?
凯悦门口被围观群众围了个水泄不通,她们只得从后门进入,蔚澜一路来只觉得恍惚,这种只有在电视里才会出现的场面竟然真真切切地出现在自己的人生里,果然戏如人生,人生如戏。
“死者是谁查清楚了吗?”高娆异常冷静,一进林静的办公室劈头就问,现在这种形势,谁都知道一旦处理不好后果将不堪设想。
林静惨白着脸,抖着嘴唇道:“张万。”
蔚澜立刻感觉到身边的高娆身子猛地一震,她刚进乔氏自然不会认识她们口中这个张万,但看那两人的神色也不难猜到,这个跳楼者多少有些来头。
“厉氏的财务总监张万?”似乎心存侥幸,高娆不死心地追问,当林静确定地点点头,方才明白事态的严重性。
厉氏与乔氏素来是死对头,在两公司刚达成合作的这个紧要关头厉氏的人居然死在乔氏下的酒店,旁人看了都觉得蹊跷,更何况她们这些局内人。
“厉氏的池副总已经在会客室了。”林静思绪混乱,饶是这些年经历过许多大场面,但这种时候还是无法让自己真正镇定下来,这已经不光是公关危机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一起简单的命案。
“池景和?”高娆蹙了蹙眉,她没想到厉言会派池景和来处理这件事情。坊间传言,这两人早有不和,近来更是斗得厉害,厉言的这一招不知意欲何为。
蔚澜以前觉得,厉言这人已经足够腹黑了,他心思极深,又惯于隐藏,那双漆黑的眼睛望进去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但那样的阴是内敛的,至少不会让人觉得无法接近。可眼前这个池景和,阴得外露,那表情和眼神,一看就让人觉得他在算计着什么,偏偏又找不到任何破绽来,这样的人并不可怕,但十分难缠。
池景和不知道哪里来的神通,居然在凯悦层层的封锁下堂而皇之地将一蜂窝记者放入会客厅,小小的会客厅俨然成了一个小型的记者招待会。
好一招反客为主,真真不把乔氏放在眼里。
她们三人才到门口,有眼尖的记者蜂拥而来包围住她们。
“乔氏对这次命案有什么看法?会做出哪些针对性措施?”
“厉氏的高管在青天白日之下死在凯悦,是否和凯悦有什么过节?”
更有甚者,居然抛出“他为什么选择死在凯悦”这样离谱的问题,蔚澜在一旁忍不住翻白眼,这种问题应该去问已经闭眼了的那位同志吧?她瞥了一眼,目光倏然对上里面的男人,他嘴角扬着,可就是让人觉得背后阴风阵阵,明明她与他素不相识,但那人的眼光着实让人觉得不舒服。
恐怕也只有厉言能忍受这样的目光。
厉言,他现在应该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吧?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不是他却是另外的人呢?
虽然事情看上去棘手得很,但蔚澜心里竟一点也不为他担心。他那样的人,不可能让自己处于被动,万事总一副了然于心尽在掌握之中的姿态,又怎么可能让事情朝着自己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
这么想着,她的心微微一疼,那种像是被针无意识扎了一下的感觉。她刻意忽略,手腕忽然被人拉住急急拽向隔壁的空房。
高娆此时已经脸色铁青,看了眼蔚澜,“你先回去吧,记住不要被那些记者发现,小心点儿。”
蔚澜巴不得她这么说,捣蒜似的点头,这种时候在的人越多越容易出事,何况她到现在还云里雾里,不掺和进去自是再好不过。
后来高娆是怎么打发那些记者走的她不得而知,但第二天的财经报道用一整版报道了这件疑案重重的命案,手法描写更是将作者的主观意愿强加在死者身上。蔚澜看完冷嗤一声,这记者不去写小说真是可惜了,简直是人才啊。
凯悦跳楼事件愈演愈烈,到最后竟演变成了厉氏为打击乔氏迫害高管跳楼的戏码,然而在所有人都为此事津津乐道的时候,厉氏副总池景和在一次公开电视采访中一句“张万在跳楼前三天就已不是厉氏员工”,将整件事情推向高潮,并有意无意透露将张万逐出公司的正是厉言本人。
这下蔚澜终于相信厉言与池景和的确不和,池景和在这种敏感的时候说这些话,分明是要将所有矛头指向厉言,好一招借刀杀人。
午饭过后,蔚澜抱着嘉丽环球的策划案去了趟厉氏,却被告知厉言正在开会不便见客。她等了一会儿,没见到人,只能把文件交给他的助理。
“蔚小姐,请等一下。”助理这时把一把车钥匙交到蔚澜手里,“厉总说了,麻烦蔚小姐去车上等他,会议很快就会结束。”
呃?蔚澜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这是什么情况?她见过在会议室等人、在办公室等人的,第一次听说去车上等人,难道他有事找自己?这么想着,她一时想不出拒绝的话来。
厉言上车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副光景,她蜷在后座角落,整个人抱成一团,睡得很沉,可是看得出来睡得并不十分踏实。她弯弯的眉梢微微拧着,隐隐透着郁结。只有在没有防备的时候才能看出,这个女人其实是不快乐的,尽管她多努力想伪装得快乐,可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见到她的那刻嘴角不自觉地弯成一条好看的弧度。他脱下外套为她轻轻盖上,她却惊醒过来,昏暗里她的眼睛像璀璨的星子,异常动人。
一俯身,唇畔相触,不可抑制地吻了下去。蔚澜被他一惊,起初还记得反抗,然而他双手撑开,将她牢牢圈在怀里,不容拒绝的霸道,狠狠吻着她,越吻越深。她慢慢地放弃了抵抗,无意识地回应起来。他身上有淡淡的木香味,好闻得让她忘了身在何处。
身体渐渐发热,他的吻慢慢向下,在她白净的颈脖上留下深深的吻痕,蔚澜忍不住呻吟一声:“顾临……”
他身子一震,深邃的眸光里一片晦暗,骤然离开她身边,两人中间立刻隔出位置来。
厉言心里冷笑,早该知道她心里另有他人,还是没能控制自己接近她,对她,他有一种无法言明的感觉。她吸引着他,那双雾气氤氲的眸子曾让他动心,他忘不掉那种悸动,他以为只有初年能给,却没想到多年后出现了一个蔚澜,她满身故事,朝他迎面而来,这种心动,他拒绝不了。
“咳……”蔚澜有些尴尬地整理好衣襟,刚才居然情不自禁了,尤其对方还是厉言,简直窘到家了。
“你……你找我有事?”他迟迟不开口,引得她只能找话题打破尴尬的气氛。
厉言沉默,径直下车坐到前头,发起引擎,车子驶出厉氏大楼,隐约还能看到蹲守在厉氏门口的八卦记者东张西望,殊不知他们搜寻的对象早已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从容离开。
蔚澜在后座盯着厉言发呆,这男人看不出一点异常来,仿佛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压根与他无关。他好看的手指握着方向盘,指尖还若有所思地敲着,她几乎看得有些着迷了,舍不得移开视线。
“看够了没?”冷不丁的,被偷窥的男主角突然发话。
蔚澜讪讪一笑,“长得这么帅不就是给人看的么?”
“你喜欢看?”
“帅哥谁不喜欢看?”
厉言闻言似乎心情大好,腾出一只手去抓身后的人,“坐前面来。”
“坐后面看着方便。”蔚澜偷偷挪到他够不到的范围,没想到这男人打定主意的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干脆停下车去抓她,她没法,只得悻悻爬到前座去。
“你一点也不担心吗?”她终于歪着头问出自己的疑惑。
厉言挑眉,“我需要担心什么?”
“比如张万?比如池景和?”她试着提醒他。
他心情大好,“你这算是关心?”
车子在一个十字路口急转弯,稳稳停在一片老式小区门口,她跟着他七拐八拐来到一个门前。门上挂着的白绫白得刺眼,他轻轻一推门便开了,门里坐着一个四十上下年纪的女人,神情呆滞,面目悲戚。
蔚澜一瞬间便明白了,这大概就是张万的妻子,可厉言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
“张太太,我是厉言。”
女人终于慢慢抬起头来,蔚澜原本以为痛失丈夫,这个女人见到厉言至少会情绪激动。可出乎意料的是,她十分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
“厉总,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但是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老张他生前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连死那天早晨还和我说着晚上想吃他最爱的鲫鱼汤。我至今都不明白究竟什么原因让他选择这样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女人哽咽起来,“死前几天,池副总还亲自来家里找老张,说公司决定将老张升为区域总监,没想到……”
厉言眉心一皱,“区域总监?池副总?”
午后的阳光毒辣异常,蔚澜只觉得皮肤都要被烧伤了。她歪头去看身边的人,尽管无法得知更多,但很明显张万跳楼这件事与池景和必然相关。她禁不住思忖,池景和和厉言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惜以这样的方式来打击厉言,一条人命的代价太大了。
这男人的侧脸轮廓在阳光下深刻寂寥,眯着眼睛,淹没在一片深邃幽远之中。
“看来有人忍不住了。”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蔚澜愣了下,也跟着他傻笑。
他突然伸手拍了拍她的额头,手指摩挲过她光洁的皮肤。他嘴角动了动,似乎说了句什么,蔚澜没听清,也懒得去探究他究竟说了什么,她只觉得他的笑容好看得让人看醉了。
嘉丽环球正式动工那天,乔氏与厉氏联合开了发布会,样板房一经展示立刻好评如潮,厉言也到场出席,只是除了嘉丽环球这个项目本身,闭口不提其他事情,哪怕记者如何套话,他始终从容笑对。蔚澜是十分佩服那些发问记者的,在厉言如此阴冷的笑容下还能提出那些问题,真是勇气可嘉。换作是她,绝对不敢随意去招惹这个男人,这男人看上去内敛温和,实际眦睚必报,记仇得很。
项目暂时告一段落,蔚澜自然最先松一口气。发布会结束后的某日,连工作狂高娆都给自己放了半天假,也顺带着放了蔚澜,蔚澜第一次觉得做经理助理其实也不是一件特别坏的事。她一得空,又开始打起星光那套房子的主意。也不知道那房子现在卖出去没有,那日那个销售人员看自己一脸厌恶的样子,想来是把自己看成没钱还想买房的无赖了。
午后的街道车辆比平常少了许多,出租车穿梭过市中心,朝星光所在的城北驶去,十字路口的转角,向右转弯,蔚澜忽然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她下意识地叫司机停了车。
那人倚靠在车身上,手里夹着一支烟,一手插在口袋里,不羁却落寞的样子。他微低着头,身姿卓越,香车美男,远远看去真是一幅美好的画面。蔚澜不自觉地撇了撇嘴,把“落寞”这个词用在厉言身上或许不妥,他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又怎会与“落寞”二字搭边呢?直到一支烟燃尽,他才上了车,开车离开。
敬老院?厉言没事在敬老院前抽烟?她记得他惜时如金,怎么会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小姐,你现在到底是要怎么样?这地方停久了招交警。”司机终于不耐烦地催促起来。
蔚澜猛然回神,发觉自己太过失常。即使看到厉言在那里,也没有停下来特意看他的必要啊,她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嘿嘿,不好意思,您继续开,继续开。”刻意忽略前面扔来的白眼,蔚澜干笑两声,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
因为碰巧撞见了厉言,蔚澜一路都心不在焉,他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神色来?一个强者不该有落寞的表情出现,哪怕一点点也不能,如果他从来都表现得强势,她会心硬到底,她便不会觉得内疚,觉得自己偶尔那么讨厌。她不是傻子,明白每每与他相处时心里隐忍的期待是什么,刻意忽略,她以为就可以当作没有过。可是当她忍不住开始探究他时,她便明了,自己一只脚已经踏进某个旋涡,无法抽身了。
厉言,如果日后你知道我其实并不是你心里以为的那种样子,会不会讨厌我,甚至恨我呢?
宋初年在灯红酒绿的酒吧里找到靠在角落独自喝酒的蔚澜,自从结婚后蔚澜已经很少找她一起喝酒了。蔚澜喜欢酒,就像猫喜欢鱼,她曾戏言蔚澜是泡在酒缸里长大的孩子,可谁又真正知道蔚澜心里的苦呢?那些苦自无法言明,纵然是宋初年,也从未听蔚澜说过她的家人,她从来不说,她好像生来便孑然一身,潇洒肆意,心里苦,却想活得比谁都快乐。但是宋初年有时候真的很想问问蔚澜,那么多的努力,这些年,她就真的快乐吗?
她为自己倒了杯酒,朝蔚澜微微示意,一口饮尽,角落里的蔚澜嘿嘿傻笑,“乔慕笙知道了一定会想杀了我,他一直说我把你带坏了。”
“胡说八道,要是没有你,宋初年早就不是宋初年了。”
蔚澜不赞同地摇头,“没有遇上我,也会遇上另外的人,有些人不管经历多少时光,她仍是她,不会变的。”
“那么你呢?”红绿交闪的灯光下,宋初年的眸子亮得如暗夜里的星辰,熠熠生辉,仿佛将她看得透彻。
蔚澜歪歪嘴角,不在意地斜靠到沙发上,“初年,你说爱情是什么?”
宋初年想了一会儿,才慢慢道:“爱情,是想生生世世,是想长相厮守,是想白头到老,是想……刻刻都守在他身边,他生你生,他死你死。”
蔚澜愣怔,片刻后才嘲笑她:“宋初年你小言看多了吧,什么生生世世,哪里有生生世世的事?能求得这一世就已经是上天偏爱了。”
“你还是……记着他吗?”宋初年问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触到蔚澜心里的伤。
蔚澜不再说话,沉默着,一杯一杯地往肚子里灌酒,她一贯这样,心里有事就想着用酒精麻醉自己,她的胃一直不好,大抵最初也是因为酒喝得太猛引起的。
“我今天下午看见厉言了。”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宋初年动作顿了顿,不明就里。
“不过地点很奇怪,在敬老院。”
“这不奇怪,他大概是去看他母亲的。”这话说得理所当然,惹得蔚澜连手上的酒都顾不得喝了,想问为什么,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问。
以厉言这样的身世,母亲怎么可能住在敬老院里?他究竟有怎样的过去,那个男人身上的一切都像是一个谜团,她被吸引着,却又恐惧着,为什么是他?偏偏是他?
蔚澜喝得七分醉,但人还是清醒的,她坚持不让宋初年送自己回去,回到酒店坐电梯上楼,刚到自己房间门口,拐角处忽然闪出一个人影,她还没来得及惊呼,已被圈进一个结实的胸膛,脸被按在他的胸口。她心里存着的一点恐惧顿时荡然无存,好闻的木香味充斥鼻尖,不是厉言又会是谁?他们之间说不上太熟,但一个拥抱就能让她立刻认出他,这样的默契,只要想一想都觉得胆战心惊,可偏偏,沉溺在这样的温暖里,无法逼迫自己走出来。
蔚澜,你不是一个好女人,你自私,贪恋,你不配顾临那么喜欢你。
她在他怀里默默地流泪,手圈住他的腰,紧了又紧,生怕他突然消失了。
厉言似乎喝了不少酒,尽管如此,他身上的酒味并没让蔚澜觉得难闻。他从蔚澜手里抽出房卡打开门,两人一进门,她立刻被他圈在身体与墙之间,吻铺天盖地而来,从她的唇到眉,到眼,每一个吻都透着痴迷,手进入她的衣襟,感觉她身体轻轻一颤。
温热的气息划过她耳际,他的声音略带湿意,“我要你,蔚澜。”
我要你,我想要你。
当时的蔚澜不知道,那时的厉言是经过怎样的深思熟虑才说出这句话的,这并非戏言。在厉言看来,那是他对一个女人的承诺,除了宋初年,他唯一想给承诺的女人。
蔚澜眼里逐渐迷乱,她圈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上他。
这样的时日不会太多,何不放纵自己一回呢?蔚澜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就这一回,她并不是对他心动了,他们只是相互需要,在寂寞的时候,他需要她,她也需要他,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