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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有一种不可见的力量威严的身影，
虽不可见却飘浮在人群中，
翅膀似夏季花间潜行的风，
凭这多变的翅膀访问纷乱的人境；
像透过山巅松林的月色闪烁不定，
用闪烁的目光巡视人们
每一张面孔，每一颗心；
像黄昏时分的色彩与和谐的声音，
像星光下铺展开的云霓，
像对逝去的音乐的记忆，
像由于美而可爱的一切，
二
美的精灵啊，你在哪里？是你以 [2]
你的色彩把神圣光辉赋予
你照临的人类思想和形体。
为什么抛弃我们的国家悄然离去，
使这阴暗的泪谷陷于荒凉、空虚？
请问，为什么太阳光不能
永远在山川上空编织彩虹？
为什么显现过的事物一定会凋零？
为什么恐惧和梦和死和生
要给人生的白昼蒙上一层
阴影？为什么人类会容忍
希望和沮丧和爱憎拥有这样的权能？
三
从不曾有谁从某个崇高处所用话语
回答过贤哲或诗人这些提问；
于是妖魔鬼怪和天廷的名称
就成了始终是他们徒劳努力的记录，
脆弱的符咒被虚夸的神通却无助于
把那些偶然、变化和疑问
排除出我们的所见和所闻；
唯有你的光辉能像漫过山岭的薄雾，
像夜晚的清风从宁静的
琴弦间吹送出来的音乐，
像深夜溪流上空的明月，
把美和真带给人生之梦不安的境域。
四
自尊、希望和爱情，像蓝天上的行云，
在借来的瞬息中，来去匆匆；
只要陌生而可敬的你和你的光荣随从 [3]
在他的心灵上建立起自己牢固的王廷。
爱的共鸣在情人眼中时亏时盈，
是由于你充当信使，传递同情——
你，像黑暗能使将灭的火焰焕发明光，
你是人类思想赖以存活的营养！
不要离去，你的影子既已来临，
黑暗的现实，变得和生活和恐惧一样。 [4]
五
当我还在童年，我曾经为了寻找鬼魂，
奔走着穿过多少静室、洞穴、废墟
和星光下的丛林，迈着战栗的步履，
呼唤着自幼灌输给我们的有毒的名称， [5]
却没有谁听我，我也不见他们——
当生机蓬勃的万物从梦中苏醒，
和清风调情，带来花放鸟鸣的音讯，
就在这样甜美醉人的时光，
我为人生的命运沉思默想，
突然，你的身影落到我的身上，
我尖声高呼，在狂喜中把双手抱得紧紧。
六
我曾经宣誓，要为你和为你的一切奉献
我的力量——难道我不曾恪守誓言？
此刻，怀着急跳的心，睁大流泪的眼，
我召唤成千时辰的幽灵走出各自阴暗
沉寂的墓穴，他们在我想象中的幻境——
在求知的热忱或爱的喜悦的亭榭，
曾经和我一道守候过嫉妒的黑夜； [6]
他们知道，没有一宗使我快慰的欢欣
不和这样的希望联结在一起：
你啊令人崇敬的美，一定会
使这个世界摆脱蒙昧的奴役，
给人类带来这些言词难以描绘的美景。
七
中午过后的白昼会更加庄严、安谧；
金秋降临时，天空中会出现
一整个夏天都看不到听不见，
似乎不可能发生，也确未发生过的
和谐的音响，异样的光辉；也请你
让你的力量，就像把自然的真谛
在我无为的青春时日向我揭示，
把安详和镇定给予我生命的进取期，
赐给这崇拜者吧，他崇拜你，
也崇拜包含有你的一切形体，
使他畏惧他自己，然而热爱着全人类。 [7]
1816年 瑞士
[1] 这是一曲对理性的赞歌。诗人在这首诗里颂扬智力，抨斥迷信，认为真正的神是智力高度发展的人——不死而且万能。
[2] 精灵，是雪莱爱用而且用得很宽泛的一个字眼。可以是指精神、某一抽象概念的拟人、各种事物的“灵魂”；也可以是如字面所表示的精怪、神灵。除有修辞的意义外，也反映了他的泛神论观点。
[3] 光荣随从，是指智力高度发展所取得的光辉成就。
[4] 诗人痛恨他所处的社会，认为生活是黑暗，是不安的梦境，而埋葬这一切的“坟墓”，则是对黑暗的否定。如果没有智力的发展，不凭借理性，就只能是以黑暗代替黑暗。
[5] 有毒的名称，指妖魔、鬼怪、天神之类毒害正常智力的概念。
[6] 嫉妒，在这里是不愿意或不舍得让别人得到好处的意思。
[7] 畏惧，在这里有不放心的意思。诗人认为：自我中心、自私自利都是违背理性的，因而他极端仇视保障最狭隘的私利的封建等级和君主专制，而热爱人类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