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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青旅馆的擦靴匠
查尔斯·狄更斯

他一生中都去过哪些地方?我问他这个问题时,主啊,他一再说他哪里都去过了!那他都做过些什么?上帝保佑,他从事过你说得上来的全部职业,差不多吧!

见闻丰富?啊,当然是。他可以向我保证,在所有他遇到的事情中,哪怕我只了解到其中的二十分之一,也能这么说了。哦,就他估计,与其让他说说都见过什么,还不如让他说说没见过什么更容易些。啊!那会有很多。

他见过的最稀奇古怪的东西是什么?啊!他不知道。他无法立即说出自己见过的最稀奇古怪的东西是什么——除非说独角兽——他在一个博览会上见过一次。但是假定一个不到八岁的小绅士要和一个七岁的美丽小女士携手私奔,我是否可以说这是个奇怪的开头?当然。那么这就是他幸运的眼睛看到的开头,而且他曾擦过他们私奔时穿的鞋子——它们太小了,他的手都放不进去。

要知道,哈里·沃默斯少爷的父亲住在艾姆西斯,沿着射手山走下去就是了,离伦敦 [1] 有六七英里。他是位精力充沛的绅士,相貌英俊,走路时头昂得高高的,身上有一种人们所说的激情。他写诗、骑马、跑步、打板球、跳舞、表演,所有这些都做得很出色。他对自己的独生子哈里少爷有种不寻常的自豪;但毫不溺爱他。他是位有着个人意志和观点的绅士,会意识到这点的重要性。因此尽管他与这个健康聪明的孩子的关系犹如伙伴,并且很高兴看到他如此喜爱读童话书,永远听不腻他读“我的名字叫诺弗尔” [2] ,或者他唱“五月的新月散发着爱”,还有“当喜欢你的他已离开”之类的歌,等等;但他仍然保持着对这孩子的控制,而且孩子终归是孩子,人们希望中的孩子总是比他们本来的样子更像小孩。

这一切擦靴匠是怎么知道的呢?嗨,是他做助理园丁的时候。当然他不可能真做个助理园丁,但他夏天总是在窗畔的草地上割草、扫地、除草、剪枝,忙这忙那的,而不去刻意熟识那个家庭的点滴。甚至他从未料想哈里少爷会在一天清晨走到他跟前,说:“柯布斯,如果让你拼‘诺拉’,你会怎么写?”然后开始在所有的篱笆上一丝不苟地刻上那个名字。

在这之前他并没有特别留意过这两个孩子;但是看着这两个小东西一起到处走,彼此深爱对方的样子,真的很好。而且那男孩子有着怎样过人的胆量啊!你都想不到,他可以摘掉自己的小帽子,卷起小袖子,然后痛打一头狮子,如果他们遇到狮子的话他是会这样做的,曾经把她都吓着了。一天他停下脚步,她也一起停下,在擦靴匠正在锄草的碎石堆旁,大声说:“柯布斯,我喜欢你。”“是吗,少爷?听到这话我很自豪。”“是的,柯布斯。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柯布斯?”“当然不知道,哈里少爷。”“因为诺拉喜欢你,柯布斯。”“真的吗,少爷?那真让人高兴。”“只是让人高兴吗,柯布斯?能让诺拉喜欢,这可比上百万颗最为璀璨的钻石还要珍贵。”“当然,少爷。”“你想换个职位吗,柯布斯?”“少爷,如果职位好的话,我不反对。”“那么,柯布斯,”他说,“我们结婚时你会当上我们的主管园丁。”然后他为她裹好那件小小的天蓝色披风,搂着她走开了。

这两个孩子长着长长的富有光泽的卷发,眼睛一闪一闪的。他们在园中漫步,留下浅浅的美丽脚印,彼此深爱着。擦靴匠向我保证说这一幕比画还好看,就像一出戏一样。擦靴匠认为,鸟儿们相信他们也是两只鸟,总是环绕着他们,给他们唱歌。有时候他们会钻到鹅掌楸树下,坐在那里,搂着对方的脖子,柔软的面颊依偎在一起读故事,如小王子和龙、好魔法师和坏魔法师、国王的美丽女儿等。有时候他会听到他们计划在森林里盖个房子,养上蜜蜂和牛,完全靠牛奶和蜂蜜过活。一次他在池塘边遇到了他们,听到哈里少爷说:“迷人的诺拉,吻我,说你爱我爱得发狂,要不我就跳进去了。”擦靴匠毫不怀疑,如果她不遵从的话,他说得出,做得到。总之,擦靴匠说这些事情使他觉得自己也在恋爱——只不过他不知道到底跟谁。

“柯布斯,”一天晚上哈里少爷说,当时柯布斯正在浇花,“我要出门了,在今年仲夏时节,到约克郡我祖母家去。”

“真的啊,少爷?希望您能过得愉快。我离开这里后也会去约克郡。”

“你也去看祖母吗,柯布斯?”

“不,少爷。我已经没有祖母了。”

“你没有祖母了,柯布斯?”

“是的,少爷。”

孩子看他浇了会花,然后说:“我很乐意去那儿,柯布斯——诺拉也去。”

“那么您会很满意的,少爷,”柯布斯说,“有您美丽的爱人陪伴在身旁。”

“柯布斯,”男孩红着脸答道,“如果能够拦得住,我不会让任何人拿这个开玩笑。”

“这不是开玩笑,少爷,”柯布斯谦卑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很高兴,柯布斯,因为我喜欢你,你知道的,而且你将和我们住在一起,柯布斯!”

“少爷。”

“你觉得我去那儿后,我祖母会给我什么?”

“我猜不出,少爷。”

“一张五英镑钞票,柯布斯。”

“哇哦!”柯布斯说,“那可是很大一笔钱,哈里少爷。”

“人们能拿这笔钱干很多事——是不是,柯布斯?”

“我相信,少爷!”

“柯布斯,”男孩说,“我告诉你个秘密。在诺拉家里他们一直拿我跟她开玩笑,而且假装嘲笑我们的订婚——假装来取笑它,柯布斯!”

“少爷,”柯布斯说,“这是人性的堕落。”

这个男孩和他父亲长得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满脸红光,朝着日落的方向在那里站了几分钟,然后说了声:“再见,柯布斯。我进去了。”便离开了。

如果我问擦靴匠他为何要在那一时间离开的话,他也给不出一个确切答案。他也确实想过,如果愿意,他可能会在那个地方呆到现在。但要知道,他那时年轻,希望有所改变。那就是他当时想要的——改变。沃默斯先生得知他有意离职时,说:“柯布斯,你有什么不满吗?我之所以问你这个问题,是因为如果我发现哪个雇员若有什么不满,我希望尽我所能给予纠正。”“没有,老爷,”柯布斯说,“谢谢您,老爷。我在这里的境遇很好,符合我对任何地方的期望。事实上,老爷,我是要去试试运气,找找我发财的机会。”“哦,确实,柯布斯!”他说,“希望你能找到。”而擦靴匠可以向我保证——他也确实保证了,用脱靴器碰了碰自己的头发,这是他目前从事职业的一种致意方式——他还没找到发财的门路。

啊,先生!时间一到,擦靴匠离开了艾姆西斯,而哈里少爷去了约克郡的老太太家,那个老太太甚至愿意把自己的牙齿都拿出来给他(如果她还有牙齿剩下的话),她太宠爱他了。可那个宝宝在做什么——你可以叫他宝宝,没有弄错——他带着他的诺拉离弃了老太太,正要到遥远的格雷纳格林去结婚!

先生,事情发生时擦靴匠也正在同一个冬青旅馆中(他曾多次离开这里去改善自己的境况,但总是因这样或那样的事而回到此处)。那天,一个夏季的下午,一辆四轮马车驶了过来,车上下来两个孩子。车夫对旅馆老板说:“我不太理解这两位小乘客的意思,但是照这位小绅士的话,他们希望被送到这里来。”这位小绅士下了车,伸手扶他的小姐出来,给了车夫些东西,对旅馆老板说:“我们今晚在这里过夜,请安排。需要起居室和两间卧室。两份排骨和樱桃布丁!”说完给她裹好那件小小的天蓝色披风,用手臂搂着她,昂首阔步地进了屋。

这两个小东西被独自引入了天使厅。擦靴匠让我自己判断人们在看到这一景象时有多么惊奇——特别是在他们没看到擦靴匠,但他看到了他们,并且向旅馆老板讲述了他所认为的这两个人远行的原因后。“柯布斯,”旅馆老板说,“如果这是真的,我必须亲自去一趟约克郡,让他们的朋友们放心。与此同时你必须盯着他们,哄好他们,直到我回来。但是在我采取这些措施前,柯布斯,我希望你去探探他们的口风,看看你的猜测是否正确。”“先生,我跟你讲,”柯布斯说,“我马上就办。”

所以擦靴匠就上楼去了天使厅,他在那里见到了哈里少爷,他正坐在一张大沙发上——沙发原本就很大,但是衬上他的身形那看起来就像威尔大床 [3] ——用他的手帕给诺拉小姐擦干眼泪。当然,他们的小腿完全离地,擦靴匠真的无法向我形容那两个孩子看起来有多小。

“是柯布斯!是柯布斯!”哈里少爷喊道,并跑到他的身边,抓住他的一只手。诺拉小姐也跑过来,抓住他另一只手。他们都高兴地跳了起来。

“我看到你们从马车里出来,少爷。”柯布斯说,“我猜是你们。我想我不可能弄错你们的身高和体形。你们此行有何打算,少爷?为了结婚?”

“我们是去结婚的,柯布斯,到格雷纳格林。”男孩回答,“我们是有意出逃的。诺拉情绪颇为低落,柯布斯;但是她会高兴的,现在我们找到了你这个朋友。”

“谢谢,少爷,也谢谢您,小姐,”柯布斯说,“谢谢你们的好意。你们带行李了吗,少爷?”

擦靴匠用人格向我保证,如果我肯相信的话,那位女士带了一把阳伞,一个小嗅瓶,一个半冰凉的黄油吐司,八颗薄荷糖,以及一把梳子——看起来像是给布娃娃用的。那位男士则有一根六码长的绳子,一把刀,三四张叠得小小的白纸,一个橘子,还有一个印有他名字的钱尼杯。

“你们的确切计划是什么呢,少爷?”柯布斯说。

“继续走,”男孩答道——这个男孩的胆量真是惊人——“早晨走,明天就结婚。”

“这样啊,少爷,”柯布斯说,“如果我陪你们走的话,您是否同意,少爷?”

柯布斯说完这句话,他们都高兴得跳了起来,喊着:“哦,好的,好的,柯布斯!好的!”

“那好,少爷!”柯布斯说,“如果你原谅我擅自发表意见的话,我建议这么做。我知道有匹小马,还可以借个车套上,这样就可以把您和小哈里·沃默太太(如果允许的话,我亲自驾车)快速送到目的地了。我没有十足把握,少爷,说那匹小马明天能够归我们使用,但是即便你们明天不得不等的话,这个时间也是值得花的。至于这里的小小账目,少爷,如果您觉得手头有些紧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我是这个旅馆的半个主人,那笔账是可以赊欠的。”

擦靴匠向我保证,在孩子们鼓掌,又一次高兴地跳了起来,喊他“好心的柯布斯!”和“亲爱的柯布斯!”并且怀着那颗轻信的心在他面前喜悦地互相亲吻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欺骗了他们,是有史以来最卑鄙的恶棍。

“你们现在需要什么吗,少爷?”柯布斯十分惭愧地问。

“我们晚饭后想吃点蛋糕,”哈里少爷双臂交叉,伸出一条腿,并且直视着他,答道,“还有两个苹果和果酱。晚饭我们想要吐司和水。但是诺拉习惯在餐后甜点时喝半杯醋栗酒。我也是。”

“我去酒吧点,少爷。”柯布斯说,然后他就走了。

此刻讲述这件事的时候,擦靴匠仍然有着和当时一样鲜活的感觉,他宁愿和旅馆老板争论上几番,也不愿意和他一起联手;而且他满心希望能有那么个不可能的地方,这两个孩子能够缔结不可能的婚约,并且不可能地从此幸福生活下去。然而,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参与了旅馆老板的计划,而且旅馆老板在不到半个小时以后就出发前往约克了。

擦靴匠觉得很意外的是,旅馆里的女士们——无一例外——每个人——不管是已婚的还是未婚的——听了故事后都喜欢上了这个男孩。擦靴匠花了很大力气才阻止她们冲进房间去亲吻男孩。她们爬上各种地方,冒着生命危险,只为透过窗格来看上他一眼。有七个人透过钥匙孔不断看他。他和他的勇敢精神让她们发了狂。

晚上,擦靴匠进屋去看这对离家出走的情侣情况如何。那位男士正坐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怀里拥着那位女士。她脸上挂着泪水,疲惫不堪、半梦半醒地躺在那里,头枕在他肩膀上。

“小哈里·沃默斯太太累了吗,少爷?”柯布斯说。

“是,她累了,柯布斯;她不习惯离开家,而且她的情绪又低落起来了。柯布斯,请你拿个红苹果来好吗?”

“请再说一遍,少爷,”柯布斯说,“您要的是——”

“我想一个诺福克红苹果会让她振作起来,柯布斯。她非常喜欢这种苹果。”

擦靴匠出来寻找他要的灵丹妙药。等他找来后,那位男士将其拿给了女士,用一个勺喂给她吃,自己只吃了一点;女士昏昏欲睡,很不高兴。“您觉得,少爷,”柯布斯说,“拿个室内烛台来怎么样?”男士同意了;女服务员走在前面,上了高高的台阶;女士穿着她那件天蓝色的披风跟在后面,男士则小心护送着她;男士在门口给了她一个拥抱,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擦靴匠轻轻地从外面锁上了门。

早晨,他们吃早餐时(他们点了甜味搀水牛奶、吐司和醋栗冻,隔夜的)问及那匹小马,此时擦靴匠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自己是怎样一个卑鄙的骗子。他向我坦白,当时他只能看着两个年轻人的脸,想着自己逐渐成了一个邪恶的谎言之父了。然而,他还是像个特洛伊人一样,继续在那匹马的问题上撒谎。他告诉他们,不巧的是那匹小马的毛只剪了一半,要知道,它在这种情况下不能被带出来,要不会给它的内心带来伤害。但是它这一天就能剪完毛了,而且隔天早晨八点马车将会备好。在我房间中回忆此事时,擦靴匠认为小哈里·沃默斯太太当时已经开始想放弃了。她上床时没能卷好头发,而且似乎不擅长自己梳头,那些头发进到她的眼睛里去,让她很生气。但是没什么能让哈里少爷情绪低落的。他坐在早餐杯旁,吃着醋栗冻,就跟他自己的父亲一样。

早餐过后擦靴匠认为他们是在画士兵——至少他在壁炉中找到了很多,都骑在马背上。上午哈里少爷按了铃——这个男孩如此能够坚持,很让人意外——并且愉快地说:“柯布斯,附近有什么好地方能散步吗?”

“有,少爷,”柯布斯说,“有一条爱情小道。”

“去你的吧,柯布斯,”——这是男孩的原话——“你在开玩笑。”

“对不起,少爷,”柯布斯说,“真的有一条爱情小道。而且在那条路上散步很舒适,我很乐意带您和小哈里·沃默斯太太去看看。”

“诺拉,亲爱的,”哈里少爷说,“这真奇特。我们真该去看看这条爱情小道。戴上你的圆帽,我最亲爱的,我们跟柯布斯一起去。”

他们三个一齐缓步前行,这年轻的一对告诉擦靴匠,由于他是个真正的朋友,他们决定付给他两千基尼 [4] 一年做首席园丁,此时他觉得自己是个怎样的无耻之徒,他让我自己去判断。擦靴匠当时简直就希望大地裂开条缝,将他吞下去。看着他们用笑吟吟的眼睛看着他,信任着他,他觉得自己太卑鄙了。哦,先生,他尽可能地转移话题,带着他们沿着爱情小道走到了河边的浸水草甸,在那里哈里少爷差一点掉进水里淹死,因为他想给她摘一朵睡莲——但是没什么能吓倒这个男孩。哎,先生,他们最后都疲惫不堪。一切对他们来说都如此新鲜奇怪,他们要多累有多累。他们躺倒在一片雏菊上,就像森林中的孩子,至少像牧场上的孩子们一样,睡着了。

擦靴匠不知道——可能我知道——但是没关系,知不知道都不重要——为什么一个男人看到在清澈、寂静且阳光灿烂的一天,这两个漂亮的孩子躺在哪里,睡着时的梦想还远不如清醒时的梦想,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但是,主啊!当你想想自己的时候,想着从小到大你都在追求着什么,而且你是多么可怜的家伙啊,而且为什么你总是活在昨天,或者明天,但永远不是今天,那才是问题的关键!

先生,他们终于醒了,而且擦靴匠越来越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小哈里·沃默斯太太的脾气有点儿波动。当哈里少爷搂她的腰时,她说他“这样欺负她”;而当他说:“诺拉,我五月的新月,你的哈里欺负你?”她告诉他:“是的;而且,我想回家。”

一道水煮鸡肉和烤面包黄油布丁让沃默斯太太稍微好了点;但是擦靴匠必须私下里向我承认,他本来希望,她能够更多地察觉爱的声音,而不是放纵自己吃那么多醋栗了。然而哈里少爷始终保持不变,他高贵的心仍然像往常一样充满了深情。黄昏时分沃默斯太太很想睡觉,开始哭泣。因此沃默斯太太像前一天一样上床去了;哈里少爷也像她一样去睡了。

大约在晚上十一二点,旅馆老板坐着一辆轻便马车回来了,带来了沃默斯先生和一位老夫人。沃默斯先生看起来又好笑又严肃,兼具这两种感觉,他对我们夫人说:“我们对您感激不尽,夫人;您对孩子们的好心照顾,我们永远无法报答。请问,夫人,我儿子在哪?”我们夫人说:“柯布斯在照顾那个可爱的孩子,先生。柯布斯,带路到四十号!”然后他对柯布斯说:“啊,柯布斯,很高兴见到你!我知道你在这里!”柯布斯说:“是的,先生。您最恭顺的仆人,先生。”

听到擦靴匠下面说的话,我或许有些吃惊;但是擦靴匠保证说上楼时他的心跳得像个榔头。“请原谅,老爷,”他边开门边说,“真心希望您没有生哈里少爷的气。哈里少爷是个好孩子,老爷,他会为您带来声望和荣誉。”擦靴匠对我表示,如果那个好孩子的父亲反驳他,以他当时勇敢的精神状态,他想他会“狠狠打他一下”,并且承担后果。

但是沃默斯先生只是说:“不,柯布斯。我不怪他,我的好人。谢谢你!”

门开了,他走了进去。

擦靴匠也走了进去,高举着灯,看到沃默斯先生走到床边,轻轻地弯下腰,亲吻着熟睡的小小面庞。然后他站着看了一会儿那张小脸,并与那张脸有着惊人的相似(人们确实说他是跟沃默斯太太私奔的);然后他轻轻地摇晃着小小的肩膀。

“哈里!我亲爱的儿子!哈里!”

哈里少爷惊跳起来,看着他,也看着柯布斯。这是那个小家伙的荣誉之处,他看着柯布斯,是为了看自己是否给他带来了麻烦。

“我没有生气,孩子。我只是希望你穿好衣服回家。”

“好的,爸爸。”

哈里少爷飞快地穿上衣服。快穿完时他的胸口开始起伏难平,在他最终站起身看着父亲时,起伏得越来越厉害;他的父亲站在那里看着他,一言不发的他。

“请让我”——那个可怜小人的气概,还有他努力忍住眼泪的样子——“求你,亲爱的爸爸——我走之前能不能吻吻诺拉?”

“好的,可以,我的孩子。”

然后他拉着哈里少爷的手,擦靴匠举着蜡烛在前面领路,他们来到了另外那间卧室,那里老夫人正坐在床边,可怜的小哈里·沃默斯太太还在熟睡。在那里父亲把孩子举到枕头旁边,他低下小小的脸,依偎在没有意识的可怜的小哈里·沃默斯太太那温暖的小脸旁边,温柔地把她拉着贴近自己——这一幕感动了女服务员们,她们正在门旁偷看,其中一个喊道:“把他们拆开是可耻的!”但是擦靴匠告诉我们,这个服务员总是非常好心肠。这个女孩并没有恶意。远非如此。

最终,擦靴匠说,事情就是这样了。沃默斯先生拉着哈里少爷的手,驾着马车走了。老妇人和小沃默斯太太第二天离开,她后来从未真正嫁给他(很久以后她嫁给了一位上尉,死在了印度)。总之,擦靴匠问我是否同意他的两个观点:首先,很多情侣在走向婚姻时远不如这两个孩子那般纯真无邪毫无心机;其次,很多即将结婚的夫妇如果被及时拦下来,并各自回家,也许会是非常好的事。

注释

[1] 原文Lunnon为苏格兰语中的“伦敦”。——译者注,下同

[2] 原文My name is Norval出自苏格兰诗人和剧作家约翰·霍姆(1722—1808)的剧作Douglas第二幕第一场。

[3] 威尔大床:英国一张有名的古董床,由荷兰艺术家Hans Vredeman de Vries设计,英国赫特福德郡的工匠建造,在伊丽莎白一世统治的后期完成。床的雕刻复杂精细,采用的是欧洲文艺复兴风格。这只曾经在莎士比亚的《第十二夜》第三幕中被提及的四柱橡木超级大床,宽超过3米,几乎能同时睡15个人。

[4] 基尼:英国旧时金币名 Q3JAm/N+DnHOXcb2BZjgX48bjUXQAj1E7weMa9bNfpgRkY9/c1R77OPGEta5SUC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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