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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

一月份有那么几个可怕的早晨让人寒彻心骨。在这特别的一天里,我醒来时感到一阵隐隐的焦虑。前晚积雪融化了,越过门槛,我看到了乡村的模样。在我看来,那像是一块巨大的脏兮兮的灰布,破破烂烂,溅满了泥巴点,并被撕扯成一块一块的。

眼前的世界仿佛罩上了一层雾气,小路两旁的橡树悲哀地张开黑色的臂膀,像是一排幽灵守卫着身后蔓延的大片水汽。田地沉陷,淹没在一大片水域里,水边残留着一些还未化完的脏雪。远方,迪朗斯河的吼叫一声盖过一声。

冬天在阳光明媚、大地干涸的时候给人们带来了健康和力量。耳朵尖在冷空气中冻得阵阵刺痛;快乐地走在结冰的小路上,脚踏到冰面上,会听到一串银铃般的响声。但是,最让我难过的莫过于冰雪融化、让人没精打采的天气:我厌恶这湿重的雾气,压在肩膀上,让人直不起腰来。

在黄铜色的天空下,我颤抖了起来,急忙回到屋里,决心今天不去田间了。农舍里外还有很多活要干。

雅克起床很长时间了。我听到他在一间库房里吹口哨的声音,他正帮助工人搬运成麻袋的玉米。雅克已经十八岁了,他长得很高,胳膊很结实。他没有一个拉扎尔舅舅疼爱他,教他拉丁语,他也没有到过河边的柳树下,去幻想那些有意思的事情。雅克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夫,不知疲倦的工人。我只要一做起什么活,他就会生气地告诉我,我已经老了,应该休息了。

正当我看着远处的雅克时,一个可爱而轻盈的小家伙跳上了我的肩头,用一双小手蒙住我的眼,问道:

“猜猜我是谁?”

我笑着回答说:

“是小玛丽,妈妈刚刚给她穿好衣服的小玛丽。”

我亲爱的小玛丽即将度过她来到人世的第十年,在过去的十年里,她一直是农场里的开心果。她是我们的最后一个孩子,那时,我们都不指望还能有孩子了,所以我们对她加倍疼爱。她脆弱的身体让我们愈发爱护她。小玛丽被我们当作小姐一样宠爱着。她的妈妈无疑想要让她成为一个小姐,而我也无心反对她的愿望,所以小玛丽就成了我们的小宝贝,总是穿着美丽的丝绸裙子,裙子上有彩带作装饰。

玛丽还在我的肩头上坐着。

“妈妈,妈妈,”她大喊道,“快过来看,我正在骑大马。”

巴贝笑着走进来。啊!我可怜的巴贝,我们已经多么老了!我想起了那一天,我们累得直打战,孤独时我们哀伤地看着彼此。

孩子们把我们带回了年轻时代。

午餐在沉默中结束了。我们不得不把灯点亮。房间笼罩在淡红的微光中,是那么伤感,足以让人发狂。

“呸!”雅克说,“这带点温热的下雨天总比那干冷干冷的天气强些吧,在那种天气里,我们的葡萄树和橄榄树都要冻坏了。”

他试图开玩笑调节一下气氛。但是不知为何,他和我们一样焦虑不安。巴贝做了些不好的梦。我们听她讲噩梦的内容,嘴上笑着,心里却很难过。

“这天气还真会让人心烦意乱。”我说,希望能让大家高兴起来。

“是啊是啊,都是天气的缘故,”雅克赶忙补充道,“我在火里添点葡萄枝。”

火一瞬间蹿了起来,在墙上投下巨大的光影。葡萄枝在火里吱吱地烧着,留下烧得通红的灰烬。我们坐在烟囱前,外面的空气有些温热,但是大颗冰冷的水滴却从农舍的顶棚上落下来。巴贝让小玛丽坐在她的腿上,低声和她说话,被她的孩子气逗乐了。

“爸爸,你要一起来吗?”雅克问我,“我们去储藏室和阁楼看一看。”

我和他一起出去了。过去几年收成渐渐变得不太好。我们损失惨重:葡萄藤、橄榄树和杏树都被霜冻摧毁了,冰雹砸坏了小麦和燕麦。有时我会说,我变老了,而运气像是一个女人,怎会垂怜一个老男人。雅克笑了,说他还年轻着呢,他要去追求幸运。

我已经来到了严冬这个寒冷的季节,我很明显地感觉到身边的一切都在枯萎。每次当我告别快乐时,就会回想起拉扎尔舅舅,他离开得那么安详;我们怀着对他的美好回忆,呼唤着力量。

下午三点时,天完全黑了。我们下楼来到了公共休息室。巴贝在靠烟囱的角落里,低着头,专心致志做些缝缝补补的活;小玛丽坐在炉火前的地板上,认真给娃娃穿着衣服。雅克和我坐在红木写字台前检查账目,这张写字台是拉扎尔舅舅留给我们的遗物。

窗户仿佛被堵住了;浓雾挤在窗玻璃上,十足形成了一道阴郁的墙。墙后面,空虚在蔓延,一切都是未知。一声巨大的噪音,一声咆哮,划破了寂静,在迷雾中散开了。

我们早已解雇了工人们,只有我们的老仆人玛格丽特还和我们在一起。我抬起头来倾听外面的声音,仿佛农舍悬挂在一道裂缝中央。外面阒无人声,我什么都听不到,只有深渊的喧嚣。然后,我看着我的妻子和孩子们,感觉到自己很懦弱,因为年岁已高,无力阻挡未知的危险来保护身边的人。

噪声更加尖锐了,我们好像听到了敲门声。与此同时,马厩里的马匹开始狂躁地嘶叫,牛栏里的牛也哞哞叫着,仿佛在哽咽。我们都站起身来,忧心忡忡,面色苍白,雅克冲到门口,甩开门。

一股夹杂着泥点的水浪冲进了房间里。

迪朗斯河泛滥了。就是它,从早上起就远远地发出噪音,一阵大过一阵。山上的积雪融化,在一道道山坡上形成山洪奔流而下,使迪朗斯河水上涌。浓雾隔断了我们的视线,我们没有发现河水突然上涨。

往年,严冬之后积雪融化,河水一路涌到农场大门口。但是从未像现在来得这样迅猛。从门口向外望,可以看到庭院变成了湖泊。水已经没过我们脚踝了。

小玛丽哭叫着,把娃娃紧紧地抓在怀里,巴贝赶忙把她抱起来。雅克想要跑出去打开马厩和牛栏的门,但是他妈妈从后面拽住了他的衣服,求他不要出去。水位还在上涨,我把巴贝推到了楼梯上。

“快,快,我们到上面的卧室里去。”我大叫道。

我要求雅克走在我前面,我最后一个上了楼梯。

玛格丽特突然间意识到自己一个人在阁楼上,她恐惧地走下来。我让她待在房间的一头,挨着巴贝坐下。巴贝仍然沉默着,面色惨白,带着哀求的眼神。我们把小玛丽抱到了床上,而她坚持要和娃娃在一起。搂着娃娃,她安静地睡着了,这让我感到些许安慰。我转过身来看着巴贝,听着小女儿平稳的呼吸声,忘记了危险,我所听到的只是水流撞击墙壁发出的声音。

但是我和雅克不得不直面险情,渴望弄清楚洪水的形势。我们大开着窗户,冒着摔下去的危险探身出去,在黑暗中观察。雾气越来越浓,悬在洪流之上,抛下骤雨,让我们战栗。在无尽的浓雾中,我们只能模模糊糊看到水在流动,像是一道道钢筋,从眼前闪过。窗下的庭院里,浪花飞溅,震得墙壁微微摇晃。除了愤怒的迪朗斯河,以及惊慌的牛和马,我们还是什么也听不到。

可怜的牲畜们哞哞叫着,嘶鸣着,声音像利刃一样刺入我心。雅克用眼神问我,他能否去尝试把它们转移出来。很快,牲畜们痛苦的叫声就变得令人哀婉,我们听到了一阵栅栏开裂的声音。公牛刚刚顶开了牛栏的门。我们目睹它们在眼前经过,被洪水卷走了,在激流中打着旋,然后消失在咆哮的河水中。

我感到愤怒得喘不过气来。我变得像是着了魔一样,向迪朗斯河挥动着拳头。我直直地面向窗户站着,咒骂这条河。

“恶魔!”我在洪水的喧闹中大喊着,“我深深地爱着你,你是我最初的心上人,而现在,你却在掠夺我。你来到我的农场里,破坏它,还带走了我的牛。啊!真该诅咒,该诅咒的家伙。你给了我巴贝,你在我的牧场边缓缓流淌。我错把你当作一位好母亲。我还记得拉扎尔舅舅喜爱你清澈的河水,我本以为应该感激你。你真是个残暴的母亲,我只会恨你——”

但是迪朗斯雷鸣般的吼声把我的叫喊声淹没了;它粗鲁,冷漠,顽固而不动声色地拉动水位上涨,扩大洪水覆盖的范围。

我转身回到房间,巴贝正在哭泣,我亲吻了她。

小玛丽在梦中笑了。

“别害怕,”我对妻子说,“水位不可能一直上涨,一定会降下来的。不会有危险的。”

“对,不会有危险的,”雅克焦虑不安地重复着,“这房子很牢固。”

这时,站在窗边的玛格丽特被因极度恐惧而产生的好奇心驱使着像是疯了一样探出身子。她摔落下去,发出一声惨叫。我急忙冲到了窗前,但还是没能阻止雅克跳入水中。雅克是由玛格丽特带大的,从这个可怜的女人那里,他感受到了母亲般的关爱。巴贝听到玛格丽特和雅克落水的声音时,恐惧地站了起来,两只手紧握在一起。她一直直挺挺地站着,张大嘴巴,瞪圆眼睛看着窗外。

我坐在窗边的木栏杆上,耳边激荡着洪水的咆哮声。当听到一个声音向我呼喊时,我不知道我和巴贝已经在这种痛苦和惊愕中过了多久。那是雅克,他正抓着窗下的外墙。我把手伸向他,他吃力地爬了上来。

巴贝把他紧紧抱在了怀里。她现在终于放下心来,可以哭出来了。

谁也没有提及玛格丽特。雅克不敢说他没能找到她,我们也不敢问他找得怎么样。

他拉着我,带我回到窗前。

“爸爸,”他低声对我说,“院子里的水至少有七英尺深,河水还在上涨。我们不能再待在屋里了。”

雅克是对的。房子正在散架,外屋的厚木板一块块地被冲走了。玛格丽特的死让我们感到很沉重。巴贝不知所措,正在央求我们。只有玛丽还安静地躺在大床上,抱着娃娃,带着天使般的快乐笑容安睡着。

每一分钟危险都在增加。洪水马上就要涨到窗户的栏杆处,片刻便会涌入房间。房屋摇摇欲坠,仿佛是被重锤一下一下沉闷地击打着,人们一定会说洪水简直像是战争的机器。水流一定是从房子的正面冲过来的,我们不能指望别人的帮助了。

“每一分钟都很宝贵,”雅克痛苦地说,“我们会被压在废墟下。我们找些木板做个木筏吧。”

他是用轻快的语气说这些话的。比起待在快要坍塌的屋子里,要是能用几根绑紧的横梁做木筏,飘在河中央,我自然是一千个愿意。但是我们到哪儿去找这些横梁呢?愤怒之下,我扯下了橱柜上的木板,雅克打散了家具,我们把百叶窗也卸了下来,收集所有能够找到的木头。当我们感觉这些碎块都派不上用场时,生气地把它们扔在屋中央,又继续搜寻。

我们最后的希望即将消逝,我们清楚我们的痛苦和无助。水位还在上涨;愤怒中,迪朗斯河用残酷的吼声向我们咆哮着。我突然呜咽起来,用颤抖的双臂抱住巴贝,请求雅克到我们身边来。我希望我们死也要拥抱在一起。

雅克回到了窗边。突然,他高兴地大叫道:

“爸爸,我们得救了!——快看。”

天晴了。一个小棚屋的屋顶被水流冲下来,现在正静静地停靠在我们的窗户下。这个屋顶有几码宽,是用轻木梁和茅草盖搭成的;它漂浮在水上,是一个极好的木筏,我双手握在一起,几乎要膜拜这木头和茅草。

雅克紧紧固定住棚屋顶后,跳了上去。他在茅草上走了走,确定各处都还结实。屋顶承受住了他的重量,所以我们就可以放心到上面去冒险了。

“哦!它一定可以搭载我们的,”雅克兴奋地说,“看,它在水中吃水很浅。就是操纵它有些困难。”

他向四周看了看,两根木杆从身边漂过,他顺手抓了起来。

“啊!我们有桨了,”他继续说,“你到船尾去,爸爸,我来船头,这样我们就可以轻松驾驭这木筏了。水深还不到十二英尺。快!快上船!我们一分钟也不能耽搁。”

我可怜的巴贝想装出笑脸。她小心地把小玛丽裹在披肩里;孩子刚刚醒来,十分惊恐,沉默了一会,剧烈地抽噎起来。我在窗前放了一把椅子,好让巴贝到木筏上去。我把她抱在怀中时,心酸地亲吻了她,感觉这是我们的最后一吻。

水开始灌进房间,我们的脚泡在了水里。我最后一个上木筏,然后解开了绳索。水流卷着我们撞到了墙上,离开农舍需要千般小心,万般努力。

雾一点一点消散了,我们离开时已经接近午夜。星星仍然被迷雾掩盖着,月亮已经快落到天际,发出苍白的光芒,照亮了黑夜。

接着,洪水在我们面前竭尽全力展示它的丑恶。整个山谷变成了河流,极度膨胀的迪朗斯河冲刷着两座小山,在大片黑油油的已经耕种的农田中穿过。视线之内,万物寂寥,唯有迪朗斯河展现着生命的存在。它以至高无上的声音怒吼着,火气不减,在巨浪中展示着威严。几处树丛在水中浮现出来,给苍白的水面染上了黑色的条纹。在我们对面,我认出了小路边橡树的树顶。水流正在把我们运到树杈那里,此时的树杈在我们眼里就像是一群珊瑚礁。木筏周围漂着各种各样的残留物,木块、空酒桶、成捆的草。河流携带着它在愤怒中生产出的残物。

我们辨认出了左侧杜尔格村的灯光——灯火闪烁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水位不可能涨到杜尔格村那么高,只有洼地淹没在了水中。毫无疑问,在那里我们将会得到帮助。我们搜寻着水面上微弱的光亮,似乎每一秒都能听到划桨的声音。

我们开始漫无目的地划行。木筏一离开水流中央,迷失在河流的漩涡里,我们就再一次感到悲痛,几乎后悔离开了农场。我时不时地转过身去看看我们的房子,它依然站立着,在白色的水面上呈现出灰色的样子。巴贝蜷缩在木筏中间的茅草上,小玛丽坐在她的膝上,被她紧紧抱着,孩子的头紧贴着她的胸口。巴贝以此来掩饰河流带给她的恐惧。她们都弯着腰,向前倾着拥抱在一起,仿佛是因为恐惧,身材都变矮小了。雅克在木筏前部挺直站着,把身体全部的重量靠在桨上,他时不时飞快地看我们一眼,然后又悄无声息地继续他的工作。我竭尽全力帮助他,但是我们为靠岸作出的努力仍然是徒劳。尽管我们把用作船桨的木杆插到水底的泥土中来固定木筏,几近断裂的程度,我们还是一点一点地漂到了开阔的水域中;一股像是从水底升起的力量将我们带走了。迪朗斯河慢慢把我们攥在了手心里。

我们不懈地努力着,早已汗流浃背,拼命到了一种癫狂的状态;迪朗斯河像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敌人,我们跟它战斗,就是要征服它,打伤它,消灭它。迪朗斯巨人般的铁臂使我们精神紧张,我们手中的桨成了武器,我们把它们直插迪朗斯河的胸口。河流咆哮着,把它的口水甩到我们脸上,并在我们的划动下扭动着身子。我们咬紧牙关不让它得逞。我们不会被击败。我们带着疯狂的冲动,要去打倒这个怪物,挥动拳头让它平息下来。

我们慢慢地驶入离岸一定距离的水面,已经来到橡树小路的入口。黑色的树枝插入水中,撕裂开来,发出令人惋惜的声音。死亡也许就在一次“触礁”中等待着我们。我大声叫雅克靠近树枝沿着小路划。这样,我就最后一次走在橡树小道里,当我还年轻,正值盛年时,曾在这里散步。在可怕的黑暗中,在咆哮的水面上,我想到了拉扎尔舅舅,看到年轻时的美好时光向我悲哀地微笑。

小路的那一头是迪朗斯河的胜利。我们的桨再也触不到底,洪水带着必胜的冲动承载着我们。现在,它想怎么样就可以把我们怎么样。我们放弃了,木筏以令人恐惧的速度顺流而下。浓云密布,像是肮脏破烂的碎布挂在天上;月亮消失时,世界陷入了令人忧伤的昏暗之中。我们在混乱中随波逐流。巨浪黑得像墨,如鱼背一样,载着我们前行,把我们翻来滚去。我已不能看到巴贝和孩子们,感觉到我要死了。

我不知道这最后的漂流持续了多久。刹那间拨云散雾,月亮露了出来,天边变晴朗了。在光亮中,我看到了前面一块黑色的庞然大物堵住了路,水流把我们猛力冲了过去。我们迷路了,一定会被撞碎的。

巴贝直挺挺地站着,把小玛丽递了过来。

“带上孩子,”她大叫道,“不要管我!不要管我!”

雅克已经用胳膊抓住了巴贝。他大声喊道:

“爸爸,你救妹妹——我来救妈妈。”

我们离那团黑色的东西越来越近了。我想我认出了那是一棵树。剧烈的冲撞把小木筏劈成了两半,木筏上的茅草和木梁散落在水中的漩涡里。

我落入水中,倒下时把小玛丽紧紧地抱在怀里。冰冷的河水激起了我所有的勇气。在露出水面时,我把小女儿搭在脖子上,开始奋力划水。如果小家伙没有失去意识,来回挣扎的话,我们俩都已经待在水底了。

我一边游,一边感到令我窒息的忧虑。我叫着雅克的名字,试图看清远处的状况;但是除了河水的咆哮声,我什么都听不见,除了一大片苍白的迪朗斯河,我什么都看不见。雅克和巴贝沉到了水底。巴贝一定是抓着雅克,她的胳膊致命地拉住他,把他拖下了水。那是多么可怕的痛苦啊!我想死,我慢慢沉下去,我要在黑色的波涛下面找到他们。当洪水漫到小玛丽脸上时,我带着极度悲痛,又开始努力向水边游去。

我就这样抛弃了巴贝和雅克,不能和他们一起死让我感到绝望,但是我依然用沙哑的声音呼唤着他们的名字。河水把我抛在了石头上,就像弃在半路上的一捆稻草。当我重又恢复意识时,我用双臂抱起小女儿,她睁开了眼睛。破晓时分,我的冬夜就要结束了。这可怕的夜晚是谋杀我妻子和儿子的帮凶。

多年的悔恨过后,此时此刻,我还能感到一丝最后的安慰。我就是冰冷的冬天,但是我已经感受到即将到来的春天在我体内骚动。就像拉扎尔舅舅说的,我们永远不会真正离开。我有四季,现在我即将重回春天,那里有我亲爱的玛丽,再一次开始经历她的快乐和伤悲,永不停歇。 tXIDgBgeTVJDHtz130WiCG9m17qIjDv0X2YdIWbY7DYwEjc8JYNI/rx+QAPAjuD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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