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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七月之末,气候干燥,即便相对这个季节而言也都太过干燥。生长在气候适宜的王国这端的那些娇嫩的绿色香草和蔬菜,品尝起来已经没了降雨赐予的那般纯净新鲜的滋味,而是多了股水壶浇灌而成的味道。巴普蒂丝塔打包好了行李箱,在一个星期六的早晨,坐着四轮轻便马车到了车站,再从那儿坐火车赶到彭泽夫尔港口,打算像往常一样,即刻乘轮渡过海回家,然后在下周三嫁给黑德甘先生。

她本可以早一个礼拜回家的。不过,虽然婚礼之日迫在眉睫,结婚的公告也发了出去,她还是呆到了最后一刻才离开,说没有必要提前那么久赶回家。她说,黑德甘先生年纪比她大,她只要戴上普通的夏季女帽,穿着灰色的丝绸连衣裙结婚就行,其余什么都不用做,她父母和未婚夫早已把一切准备妥当。

在炎热而乏味的旅程后,她如期到达了彭泽夫尔。在那里,她稍作休息,接着赶往码头,却惊讶地发现往返于城镇和岛屿间的小轮船十一点就已经开走了;由于最近几日傍晚浓雾弥漫,黄昏时分航行会危险重重,所以,班轮起航时间从下午提前到上午了。

那天是周六,要到下个星期二才会再有船。显然,她将不得不在这里停留三天,除非她的朋友们觉得应该给她准备一只帆船来接她,但这是不太可能的,因为这段航程有将近四十海里。

然而,巴普蒂丝塔曾经不止一次被滞留在彭泽夫尔,或因恶劣天气,或因类似现在这种情况,因此她自己倒并未感到惊慌。但是,因为她下周三要结婚,这么一耽搁肯定比往常更麻烦了,因为她到家的时候离婚礼就剩不到一天的时间了。

除了这点不便之外,她倒是并不太在意这次小意外。她这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确实让人感到奇怪。也许,这样说也不过分,虽然她是心甘情愿地去做这件人生大事,但是当她与黑德甘先生的见面被延迟后,她却有种难以言表的释然。所以,当她发现眼下的困境时,她显得毫不慌张,根本不去想办法,可以说是听之任之;比方说,当她听说船已经开走的时候,她只是对搬行李的脚夫淡漠地应了声“哦”,仿佛这都在情理之中,反应平淡得连那个脚夫都有些失望。

现在的问题是,她是应该再返回下西撒克斯村的韦斯夫人家呢,还是就在她刚赶到的这个镇上等着。她更想回去,但是距离太远;况且,都已经讲好不再回去了,而且大家也知道她是去做新娘了,现在这么回去,尽管只是作短暂停留,还是会有点丢脸。

于是,她将行李留在车站。她下一个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在眼前这个海滨度假胜地找一处体面像样的住所。为此,她在镇上四处寻找,虽然曾数次路过这里,但她对这里还是一点都不熟悉。

巴普蒂丝塔在一家水果店的楼上找到了一间中意的房子,她在那儿住得很自在,让生活在旅行的间歇又变得井然有序。一杯早茶过后,她精神焕发,于是就出门四处逛逛。

作为一个女教师,她有意避开了学校,而因为工作与书籍打交道,她也避开了书店;但她对其他店铺也感到厌倦,于是便去看了看教堂;她会选择将更多注意力放在观看教会建筑上,原因不在她自己;只是因为游客们都去那儿观赏,所以她也这么效仿了。她这样做,没人会觉得她有特别之处,正如她之后表现的那样。很快,教堂让她感到压抑。于是,她走进了博物馆,但很快又出来了,因为那里看起来寂寞又沉闷。

还好,这里是草莓之乡,也是早期英国盛产鲜花水果之地。这个季节的小镇,还有镇上的各条小道,都跟以往一样风光宜人。她沿着景色如画的街道一路参观了镇上的花园、码头和海港,看着在那儿辛勤工作的男人们像腓尼基 [2] 时代的人一样装卸着货物。

“这不是巴普蒂丝塔吗?哎呀,果真是你,巴普蒂丝塔!”

声音是从她身后传过来的。她转过身,大吃一惊,随即变得疑惑起来,甚至有点焦躁不安。然后,她以一贯平淡的口吻说道:“噢,真的是你,查尔斯?”

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没有马上开口回答,只是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着她。他的眼神中有太多的指责,还有一些怨恨,甚至是愤怒。

“我本打算回家,”她继续说,“但是没赶上船。”

他似乎对她的解释完全不感兴趣,只是一个劲地用愤愤的眼神盯着她。“还在教书吗?你是一位多么优秀的女教师啊,巴普蒂丝塔,我保证是这样的!”他说着,言语中带着些许嘲讽的味道,连她也感觉到了。

“我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她答道,“所以我放弃了。”

“啊?你已经放弃了?这真让我意外。”

“我讨厌这个职业。”

“也许是因为我也是这一行里的吧。”

“哦,不是的。我要开始另一种生活了。下周,我就要嫁给戴维·黑德甘先生了。”

尽管这个年轻的男人性格强硬,天生傲慢,愤世嫉俗,又充满激情,但他还是对这个出人意料的回答感到震惊不已。

“戴维·黑德甘先生是谁?”他问道,尽量显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她告诉他,名字的主人是圣玛丽亚岛巨人镇上一位普通商人,是她父亲的近邻,也是多年的老友。

“以后我们在内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男教师问道。

“哦,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特鲁滕小姐说。

“把你送到寄宿学校来念书,你父亲可真笨,现在,这位昔日校花的职业生涯就此结束,变成里昂乃斯群岛上一个‘普通商人’的妻子。你是去做小肥皂和一便士小钉子的小买卖呢,还是大块儿肥皂和十便士大钉子的大买卖呢?”

“他不是做那种小生意的!”她几乎用一种恳求的语气说道,“他有好几只船,尽管都不大。”

“哦,这样啊,可也没什么差别。来,我们边走边说,老站着不动太没意思了。我之前就觉得,你教书肯定不成的,”他接着说,等她跟着一起往前走,“那样做,永远展示不出你的魅力。你让我想起了那些女人,她们觉得只要自己登上舞台,就一定会成为伟大的女演员,因为她们有漂亮的脸蛋,可是她们却忘记了,我们要求的是演技。不过还好,你已经发现了自己的错误,对吧?”

“别嘲笑我了,查尔斯。”很显然,年轻男教师的语气并不让她生气,也没激起她反击的情绪;恰恰相反,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你怎么来彭泽夫尔了?”她问。

“我不是在嘲笑你。我只是纯粹以朋友身份告诉你事实而已。对任何我要祝福的人,我都会这么说。尽管针对那件事,我有理由嘲讽你。那件事你做得太匆忙了。我讨厌这么恨嫁的女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就是非要嫁个有权有势的人或者别的什么有头有脸的人做太太,而不甘愿做籍籍无名的人的老婆啊。你就不能等等我吗?噢,你不会的。好了,感谢上帝,我和这些都没关系了!”

“你真是太残忍了!”她痛苦地说,“要我等你吗?这是什么意思,查理?你从来就没有表现出让我等待的意思,你对我从来没有任何特别的表示。”

“噢,算了吧,亲爱的巴普蒂丝塔;你真好意思!”

“我只是说,你从来没有明确地表示过。”她争辩道,“我猜你当时是有点喜欢我的,但在我看来,这不过是你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而已,而且你从来就没有打算过要体面地和我订婚。”

“看,就是这样!你们这些女孩老是期待男人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当真。没有哪个男人会在最初对女孩子感兴趣的时候,就在心里想好了明确的订婚计划,除非他想要的是一桩粗俗的买卖婚姻。不过,我真的想等到最后向你体面地求婚,正如你所说的那样。”

“可你从来没说过那样的话,而且含糊的暧昧会很快伤害到一个女人的地位和名誉,快到你都想象不到!”

“巴普蒂丝塔,我郑重声明,当时再过半年我就会向你求婚的。”

她一声不吭地走着,眼睛盯着地面,看起来非常不安。他马上说:“如果你一早就知道了,你会等我吗?”她伤心地小声回答道:“我会的!”

他俩继续向前走,谁也没有吭声。他们走上小镇郊外一条景色秀美的小道,可谁也没有留意周围的情景。他们肩并肩,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臂,并没有任何冲动的企图;但是这个动作仿佛在暗示:“现在我抓住你了,我希望的一定也是你希望的。”

他重又回到之前她提的那个问题,说道:“我从特鲁福尔附近的学校来这儿,只打算呆一两天,接着就要回北方度过剩下的假期。我最近已经去雷德鲁廷看望过我的亲戚了,所以这次不打算再去了。我真没想到会遇上你!约莫半小时后我们就要分别了,也许是永别了。如果你是作为我的妻子和我一起去度蜜月,那会是多么的不同啊。哈哈,罢了,造化弄人!”

她突然停下脚步:“我现在必须回去了,这太让人难受了,查理!你今天的情绪一点都不好!”

“我没想让你难受,你知道的。”他说得更加温柔,“只是这事让我很恼火——就是你要做的那件事。我希望你别那么做。”

“什么事?”

“别嫁给他。你瞧,我都向你表明心迹了。”

“我现在也没有办法。”她说。

“为什么?”他问,语气不再是一贯的傲慢随意,变得真挚起来;但是,他还握着她的手臂,仿佛她是他可以随意拿起或放下的财产。“解除一桩你厌恶的婚姻永远不会太晚。现在,我只说一件事,这是真的:我希望你要嫁的人是我,而不是他,即使是现在,在这最后一刻,尽管你一直对我都那么不好。”

“不,我不可能再去考虑那件事的!”她摇摇头,急忙回答,“一切都准备就绪,就等我回家了——说不定现在都准备好了——婚礼派对上要用的东西、家具、黑德甘先生的新礼服等等,一切都准备好了。要是回家对他们说我无法履行婚约了,我得有热带的狮子那样的勇气才行啊。”

“那就去吧,以上帝的名义!但其实你没必要回家那样面对他们。如果我们要结婚的话,就得马上结,否则就永远也别结。除非你答应今晚就和我回特鲁福尔,否则我会认为你的感情不值得拥有。在那儿,星期一上午咱们就能登记结婚了。然后,无论是戴维·黑德甘先生还是别的什么人都不能将你从我身边夺走了。”

“我必须搭周二的船回家,”她吞吞吐吐地说,“如果我不去的话,他们会怎么想?”

“你照样可以坐那艘船回家。唯一不同的是,我和你一起回去。你可以让我留在码头上吸支烟,你回去悄悄地和你父母见面,然后告诉他们你做了什么,而我就在不远处等着;告诉他们我是一个教师,地位相当不错,而且你在师范学院的时候就认识我了。接着我会大胆地走上前去,而他们也会发现事情已成定局了。那样,你就不用嫁给一个你根本就不喜欢的糟老头而痛苦一生了。现在,说实话,你最爱的人是我,难道不是吗?巴普蒂丝塔?”

“是的。”

“那我们就按我说的去做。”

她没有马上明确地给出肯定的答案。不过,她显然是在之后散步的某个时刻同意了这个不同寻常的提议。 IVxy8rFTbGj/LzVdj/wahPwsNSbhVzd1ItgiQJNTqWMZ8XaGh0lf9TcR2BZmXWp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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