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郡蔡家庄,有个书生叫蔡伯邕。这书生生得聪明,又爱读书,在陈留一带很有才名。他的父母,都已年满八十。伯邕刚刚娶了妻子,姓赵名五娘。五娘也很聪明伶俐,不仅喜爱读书,还能画画,又爱音乐,弹得一手好琵琶。夫妻结婚后,十分恩爱。这天是蔡父的八十岁生日,蔡伯邕给父亲祝寿。五娘亲自蒸了寿糕,寿桃,蔡伯邕准备了寿酒,在家里摆起了喜宴。夫妻先给爹娘磕了头,然后敬酒祝寿。蔡父蔡母看着这样好的儿子媳妇,高兴地嘴都合不住了。伯邕和五娘一同举杯:“祝愿二老寿如南山松柏!”蔡父说:“你们有这样的孝心自然好,我还盼望伯邕儿能忠孝双全。”蔡母问:“老头子,怎样才算忠孝双全?”蔡父说:“能给朝廷尽忠,又能给父母尽孝,就是忠孝双全。咱蔡家没有出过做官的人,伯邕饱读诗书,应该求取功名,得个一官半职,咱蔡家的祖宗也跟着光荣。”蔡母问:“求取功名,可是要上京赶考?”“不上京赴考,去哪里求功名?朝廷每隔三年,开一次考场,全国的读书人想求功名的都去考试,考中的就可以做官。今年又是考试的年头,我已托人在陈留城里给伯邕报了名。”
蔡伯邕听爹说给他报了名,心里很不乐意。他不是不愿去考试,是因为爹娘都年满八十,身体又弱,五娘刚过门不久,他要去赶考,山高路远,一年半载不能回来。真要考中了,说不定分派到哪里做官,两个老人上了年纪,带到外边很不方便,留在家里谁来照顾?他暗暗埋怨父亲。可是正给父母祝寿,大喜的日子,怕惹父亲生气,没有言语。蔡父看出了儿子不高兴,问道:“伯邕,你莫非有什么心事?”“爹娘年纪大了,孩儿离开家,实在放心不下。”蔡母插嘴说:“老头子,一家人在一起团团圆圆该多好,非叫孩儿去赶考,这样大的事,也不商量一声!”蔡父说:“你知道什么,有什么好商量的,这个家里我当家!”本来很高兴的祝寿酒宴,却闹得不欢而散。
陈留郡将蔡伯邕的名字转报上司,不久,上司派人来催蔡伯邕进京考试。伯邕把来的人打发走了。他正要找爹去说这件事,蔡父却来问他:“听说上边催你去进京考试?”“爹,孩儿想今年不去。”“为什么?”“孩儿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爹娘年已八十,身体又虚弱,正用孩儿在跟前伺候。一进京就要去一年半载,万一爹娘有个三长两短,后悔就来不及了。”
“我儿说得对,咱家只有一个孩儿,又没有七子八婿,你为什么非逼他出门?再说,儿子成亲还不满两个月,你就忍心把他小两口拆开?”蔡母也出面替蔡伯邕讲情。蔡父早就疑心儿子,说是为了照顾父母,实是舍不下新婚妻子。便道:“我知道他舍不开夫妻的恩爱,为人应该立大志,从前大禹治水,娶妻刚四天就离开了家。以后三过家门也顾不上进家。他想当恋巢的家雀,一辈子也不会有出息。”蔡家的邻居张太公,听见蔡家吵嚷,也过来劝解。知道是蔡父在劝蔡伯邕进京赶考,也帮着蔡父说话:“伯邕,你不必挂念你父母,这里还有我。虽说我也六十了,总比他们还年轻,你就放心去吧。你有才华,一定能金榜得中。”蔡伯邕见父亲这样固执,张太公也劝说自己,没好再说什么,便登楼回到自己的屋里。
五娘在楼上早听见公公跟丈夫吵嚷,婆婆几句话,把公公的火引到了她身上。好像丈夫不愿进京赶考,都是她从中阻拦。她想下楼分辩几句,怕公公婆婆说不像个新过门的媳妇,只好忍着气在楼上听着。她见蔡伯邕上楼,便呜呜地哭起来,伯邕拉过五娘,关切地问:“娘子,你为什么哭?”“你们在院里吵翻了天,你当我没有听见?”“爹逼我去进京考试,我本不愿去,爹说我恋着娘子,说得我有口难言!”“公公没有做过官,一心盼着他的宝贝儿子求个一官半职。他全不想父子之间的情意,夫妻之间的恩爱。他想的是光耀祖宗,让死人享福,叫活人受罪!”“娘子轻一些,不要叫爹听见。听见了又是一场气生。”五娘问:“你的主意是去还是不去?”蔡伯邕为难地说:“父母之命,我怎敢违抗?只怕是由不得我做主。”赵五娘不能再说什么,低下头暗暗流泪。
蔡伯邕离家这一天,蔡父蔡母都到门口给儿子送行。蔡父再三嘱咐儿子,不必牵挂家里,要专心考试,父母等着他的喜报。五娘恋恋不舍,蔡伯邕前边走,她在后边跟着,一步一步送到了村口。五娘嘱咐伯邕:“路上多加小心;到了京城,考不中早早返乡。如高榜得中,早送喜报来,免得父母妻子盼望。”蔡伯邕嘱咐五娘:“我离开家,奉养老人的担子,全落在你的肩上。要记着爹娘的饮食,记着给老人加减衣裳,要记着……”五娘嗔怪地打断他的话:“就记着老人,对我一句话也没有!”
张太公和乡亲们也到村口送行。赵五娘见送行的人多,自己悄悄回到家里,登上阁楼远远望着蔡伯邕。她拿起琵琶,边弹边唱抒发心里的痛苦:“万里山河万里愁,一样的心事两下忧!我这里琵琶轻拨难尽意,他那里人行十步九回头。从今后,为叫双亲心欢喜,暗含眼泪不敢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