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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邂逅

车厢里不多的旅客都睡了。志诚也感到很疲乏,可是,深重的担忧使他难以入眠。伴着沉重的夜色,伴着列车单调的脚步声,他不知不觉地好像又回到六年前。那也是在一节硬座车厢里,天色微曦,晨光从车窗射入,肖云秀丽的身影从车厢人口走进来。短短的头发,玫瑰色的脸庞,小巧的翘鼻子,明亮的眼睛,一身合体的牛仔装,身材健美而曲线分明,带着清爽的晨曦,带着青春的活力和微笑走来。丰满的胸部因为呼吸急促而起伏着,胸前还挂着照相机……

尽管已经六年过去,可此时却一切都清晰如昨。当时,志诚还不认识她,也没有想到她是在走向志诚,走人志诚的命运。志诚只是出于年轻男性的本能,被异性的青春活力和美丽所吸引,下意识地把目光从身旁的逃犯身上移开,与她的目光相撞。然而,志诚却惊讶地发现她对他嫣然一笑,径直向志诚走来,并把胸前的照相机擎起对准了志诚,没容志诚反应过来,镁光灯已经闪过。之后,她走到志诚面前,又是嫣然一笑,递上自己的证件:对不起,没有得到您的允许,我是记者……接着拿出一个小录音机,按下录音键,又拿出本子和笔,开始了采访。志诚就那样认识了她。几天前,本市发生了一起恶性杀人案,有三人被残忍地杀死,社会反响很大,志诚奉命和战友外出追捕逃跑的凶犯,最终克服重重困难完成了任务。局里得到消息后非常重视,专门组织了民警在车站欢迎,很多新闻媒体也闻讯而来,其中就包括刚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的她。因为记者们太多,报纸难以和电视台竞争,她为取得较好的采访效果,居然打了一辆出租迎向火车,提前一个车站登上列车,对志诚进行了先期采访。

那是志诚第一次接受记者采访,有一种诚惶诚恐的感觉。志诚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更没有在火车上被采访过,没见过她这样的记者。当时,志诚虽然觉得她有些冒失,可对她的闯劲儿和事业心产生了好感,可能也有美丽异性的魅力使然,就没有拒绝,在旅客们惊讶的目光中,低声接受了采访,简单讲述了追捕经历。她边听边记,当火车到站,志诚和战友押着逃犯走下站台,一些记者为争取较好的位置拍照采访的时候,她已经完成采访任务,一脸骄傲地和志诚并肩走下列车。那天,报社破天荒地比电视台先一步报道了这条消息,还刊登了志诚在火车上押解逃犯的照片。初为记者的她也因此受到领导的表扬。

那是一个开端。

原以为,采访结束,志诚和她的相识也就结束了。可没想到,两天后她又来到队里找志诚,说还要写一个详尽的侦破通讯。志诚不善言谈,可在她锲而不舍的追问下,还是把整个追捕过程(保密情节除外)告诉了她。很快,一篇几千字的侦破通讯见报了,文笔优美,曲折生动,在读者中产生很大反响。可是还没有完,侦破通讯发表的第二天下午,大队长把志诚找到办公室说:这下你出名了,那位女记者又来了,要对你进行专访。

不知为什么,听到她要来,志诚心中生出几分欣喜,又产生一阵恐慌。没容志诚表态,大队长就说了:我知道你不是爱出风头的人,可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通过你个人宣传我们刑警,你就在我办公室等着,她马上就来。大胆点,有啥说啥,别谦虚!离开之前又开玩笑地说了句,我看,她好像看上你了。要善于抓住战机呀,主动点!说得志诚脸上热辣辣的,心怦怦跳个不停,当她走进来时,脑袋里更是混乱不堪。

她开口了:是这样,我的两篇稿子相继发表后,读者反响很大,你和战友们为了抓捕逃犯付出的艰辛和所冒的危险,使大家深受感动。一些读者很想了解你这个人。她笑了笑,当然,我们报社也有同样的想法,这就算是我的采访动机吧……

志诚注意到,她说到这里时脸上又泛起红晕,语调也有点异常,不由想起大队长的话,心里阵阵发热。还好,她马上把话转到正题上:我们开始吧。你随便谈,凡是认为有意义的都可以谈。主要谈你个人的情况,包括你的警察生涯,也包括你的其他经历,你的家庭。

志诚平静了一下,说自己从警时间不长,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警察,实在太平凡了,没什么可采访的。她却说:伟大就寓于平凡之中,平凡也更有典型性。何况,你认为平凡的事情,读者并不一定这样认为。这样吧,你就从当上警察开始讲起吧,比如印象深刻的经历、参与破获的重要案件、抓获的逃犯,还有自身的感受等等,读者们一定会喜欢的!

在她的启发下,志诚终于谈起了自己,谈起他是如何上的警校,如何当上的刑警,如何当上了追捕队员,以及参与破获的一!些案件和抓获的重要逃犯,包括几次执行抓捕任务时遇到的危险。谈着谈着渐渐投入了,忘了拘束。在听志诚讲述的时候,她明亮的眼睛忘情地盯着志诚,还不时发出一声轻轻的惊呼。渐渐地,志诚和她淡忘了彼此的身份,也忘记了这是一次采访,像老朋友一样讲起往事。在志诚讲过一次危险经历后,她问道:当时你害怕吗?你想过结果吗?想到可能会牺牲吗?志诚回答说:没有,当时光顾着往上冲,哪顾得上想这想那呀。警察这种职业就是危险,你既然干上了,就得接受这些!说得她愣了好一会儿神。

工作谈得差不多了,她又转了话题:我们换个角度吧。请谈谈你自己的情况,包括家庭、亲人……啊,因为我要写人物专访,所以应该有这方面内容。

她说这些话时,又现出那种不明显的羞涩,还好像怕志诚误解似的进行了解释。可是,志诚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可谈的,只能如实地告诉她,志诚出生在一个普通工人家庭,没有任何社会背景,父亲已经在几年前去世,亲人中只剩下母亲和姐姐。志诚还有意强调说明,自家的经济状况很差,多亏这几年参加了工作,挣上了工资,才使母亲过上了温饱日子。她好像非常专注地听着,嘴里还不时嗯嗯地答应着,可并没有往本子上记,这使志诚兴趣索然起来。然而,在志诚停下来时,她却突然笑着发问道:我听出,你讲了这么多,一直没涉及到妻子……您还没结婚吧,有女朋友吗……可以透露一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志诚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只觉心猛地一跳,急忙摇头道:不,不不,我还没有女朋友,真的没有……

志诚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了,可志诚同时发现,她的脸也红了。

接着是好一阵沉默,足有半分钟,他们谁也没再说话。后来,还是她先镇静下来,用解嘲的口吻道:这……我所以问这个问题,是觉得青年读者会感兴趣。既然你还没有……那么我再冒昧问一句,作为一名刑警,你想过找个什么样的女性为伴侣吗?当然,如果!为难的话,你可以不回答!

她又用明亮的眼睛大胆地望着志诚,他却陷入了沉默,感到这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片刻后,才苦笑一声说:虽然我是警察,可我也是人,也是个青年人,对爱情当然有想法。可是,我也要面对现实,面对这现实的社会,所以,也就没有想法了!

听着他的回答,看着他的表情,她的羞涩忽然消失了,明亮的眼睛闪起惊异的光芒:怎么忽然变成哲学家了,这是什么意思?他淡淡一笑:意思很简单。因为我对现在的青年女性很了解。我太普通,太平凡了,没有优越的家庭,没有雄厚的物质基础,更没有可以依仗的社会背景,只有……所以,我没有选择的权力,也就不应该有想法……

他没有把话说完,就被她用抗议的语调打断了: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们女人都那么庸俗吗?你这可是不尊重我们!

看上去,她真有些生气了,脸色绯红,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志诚感到了自己的失言,急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说你,我……我……实在对不起……见志诚语无伦次的样子,她扑哧乐了,可马上又板起脸,行了,我这次原谅你,可是账要记上。为了弥补你的错误,你必须老老实实接受采访,有什么说什么!

志诚这才从窘境中摆脱出来,急忙答应。可是,她问的话仍然让他难以如实回答。她直视着他问:我现在要问的是你没说完的话,你说的'只有'后边是什么?你只有什么?能告诉我吗?

她很聪明。他确实省略了要说的话:我只有一腔热血、一颗正直的心和一身傲骨。然而,这么说对她恐怕仍是一种挑衅或者不敬。因此,他想了想回答说:我只有一个普通的家庭,一个普通的身躯!

她没有被志诚所骗,摇摇头说:不,你要说的不是这些……好吧,我也不勉强。不过,听你的话,好像你在爱情上遇到过挫折。是这样吗?

这回,志诚被刺痛了,下意识地站起来,眼睛盯着她问:这也是你的采访内容吗?

轮到她尴尬了:啊,这……我是顺便问一下,对不起……时候不早了,耽误了你的时间,今天就到这儿吧。我该走了!

志诚忽然后悔起自己的冲动来,急忙挽留道:这……没什么,我刚才……你还可以继续问……我送送你吧!

她没有拒绝。

当志诚陪着她走出公安局办公楼的时候,暮霭已经悄然降临。也许是对她说了一些心里话的关系,尽管采访的结尾有些不和谐音,可志诚还是觉得和她的距离拉近了,成为一个比别人亲近一些的人。志诚送她走出公安局大楼,走到人行道上。她说了两遍不要你送,可态度并不坚决,也没有说要乘公共汽车和出租车。他们就那么沉默地走着,一直走到报社大门外,在暮色中互视一眼,道了声再见。她转身向报社大楼走去,走到大楼门口,又转过身向志诚招了招手,才走进楼内。

两天后,一篇人物专访在报刊上出现了。文章写得真实而生动,如实记录了访谈经过和涉及的内容,只是把最后那段关于爱情的话删掉了。在结尾一段中,她用真挚的笔调写道:这就是我们的公安刑警。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太普通了,太平凡了,但伟大和高尚就孕育在这普通平凡之中。就是这些普普通通的刑警,用自己的青春和生命在保卫着我们的平安和幸福。作家魏巍曾用'最可爱的人'来称呼当年的志愿军战士,此时我却愿意把这样的称呼送给我们的刑警。在这和平的岁月中,他们才是最可爱的人!

文章产生很大社会反响,尤其在警察内部,局领导甚至说这篇文章有助于改善公安机关的形象。可志诚却陷入尴尬之中,弟兄们看了文章后都戏称他为最可爱的人,还都开玩笑说那漂亮的女记者爱上了他。对此,志诚无法解释,也解释不清。

志诚为此再次失眠,多次失眠。

对同志们的玩笑,他觉得尴尬,也有几分得意,同时也产生几分幻想,然而又觉得不可能。就这么接触几次,谈了几次话,她怎么就会……齐丽萍留下的创伤是深重的,使他一定程度地丧失了对女人的信任。他觉得,女人都是虚荣的,如果说她们有爱情的话,也只是附着在金钱地位等有形或无形的物质上,而他最缺乏的就是这些。

然而,尽管这么想,志诚还是自齐丽萍之后第一次产生了激隋,产生了见她的渴望,志诚希望能再次接受她的采访。可是,几天过去,她再未来过公安局,也没和他取得联系。在那几天里,他非常关注办公室的电话,每听到它响起,总是抢着上前去接,即陡别人接了电话,也会注意倾听,可是一直没有她的电话。上下班路上,他宁可多走几步,也要绕路报社,经过时也总是注意地观察着报社大楼的出人人员,希望能碰见她一次。然而,他每次都是失望。一周过去,他终于忍不住了,趁办公室没人,把手伸向电话机。可是,电话这时却自己响起来。于是,打电话变成了接电话。

太神奇了,话筒一放到耳边,传来的居然是她的声音,而且指名要找志诚。志诚的心顿时热了起来。可是,当志诚报上自己的名字,问她有什么事情时,她却有点语无伦次起来:啊,没什么,我……你……看过报纸了吧,有什么意见吗?

难道就为这个吗?他有些失望,也抱有几分期望。笑了一声,支吾着回答:这……是不是写得太过分了,我……哪有你写得那么好,特别是那句话,别人会怎么想,现在大家都跟我开玩笑!

心照不宣。她没问哪句话,却轻笑一声道: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我没有说假话,我确实是那么认为的,你确实是个……

她把话停下来,省略的当然是那句最可爱的人。志诚顿时觉得血管膨胀,血脉奔涌。一时间,脑瓜也忽然灵光起来,用急急的语气对着话筒说:我确实对这篇文章有很多意见,可是在电话里恐怕说不清!

于是他们约定当晚在蓝月亮咖啡厅见面。那是他们第一次非正式约会……

回忆突然被粗鲁地打断了。志诚的身子被人使劲撞了一下,一股酒气扑过来。他不满地抬起头,发现列车停在一个小站上,一些旅客上了车,身边也新来了几名特殊的旅客,是他们把自己从温馨的回忆中拉出来。

来的是四名男子。志诚第一眼看到的是撞醒自己的汉子:眼眶紫青,脸上还有没擦净的血迹,腕上戴着手铐。他闭着眼睛,像摊泥一样被人推到身旁的座位上,又一摊泥似的倚在自己身上,好像是昏迷了过去。

志诚不解地看向另外三个人,为首者满脸酒刺,志诚顿时觉得世界太小。

原来,他们就是那几个因抓捕逃犯和张大明发生冲突的便衣警察,这个戴手铐的肯定就是逃犯了。志诚高兴地打起招呼:哎,太巧了,是你们哪!

三双眼睛一下怔住,一时没认出他来。志诚急忙解释:你们忘了,在省城,你们和一个记者……是我把你们拉开的!

志诚说着把警官证递过去。所长终于认出他来:真巧哇,你这是去哪儿啊?

他说话的时候,一股浓浓的酒气扑过来,让人有些反胃,志诚微微侧头回答说:去乌岭煤矿……你们是哪儿的,要去哪儿?志诚看过他们的身份证,可因为当时很乱,没往心里去。想不到,他们的回答居然是:我们就是乌岭派出所的,你去我们那儿干什么?

真是太巧了。自己去乌岭,无论是取证还是寻找肖云,都少不了派出所的协助,想不到在半路上碰到了他们。志诚急忙站起来,和所长紧紧握手:真是太好了,请问您贵姓……

然而,对方却不像他那么热情,搭了一下手就缩回去:我姓蒋,叫蒋福荣。你……去我们那里干什么?

有个案子,需要到你们那里取个证,还得请你们多帮忙!

初见面,志诚不好说找妻子,就先说了取证的事。蒋所长听后和两个手下对视一眼,疑惑地看着他问:我们那儿最近没出什么案子啊,取啥证?

这……案子发生在我们那里,但是,有些事牵扯到你们那里的人!

啊,那你要找谁,我现在就和所里联系,让他们马上着手!蒋福荣说着,一边把手机拿出来准备拨号,一边用眼睛盯着志诚。志诚嘴一张差点把大林子的名字说出来,可忽然想到身旁有逃犯,就把话咽了回去,对蒋福荣使个眼色,敷衍着说:不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取个证!

蒋福荣没再往下问,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站起来冲志诚龇牙一笑,说去趟厕所,就向车厢一头走去。这样,跟前就剩下两个年轻人和逃犯。

天下公安是一家,出门在外遇到同行,本是件高兴的事。可这两个年轻同行却缺少应有的亲热,谁也不主动说话。志诚只好继续搭讪,问起他们怎么改坐了火车,那台三菱哪儿去了。两人互相看看,那个叫齐安的警察不太情愿地向逃犯吹了一口烟:还不都是他整的。在前面那个小站,他趁我们吃饭不备就想跑,好不容易把他抓住,车却撞到树上。没法子,只好留下一个人修车,我们仨带他上了火车!

原来如此。志诚看看逃犯说:他好像伤得不轻啊!

叫乔猛的警察说:装的。你别看他这样儿,跑起来比兔子还快!

说话的时候,浓重的酒气不时喷过来。志诚反感:肯定是你们喝酒疏忽才让他逃跑的,他的伤也肯定是你们打的。再看眼前这两个人的气质、做派,跟社会混混差不多,包括刚才那个蒋所长也不怎么样。这些年公安机关把不住进人关,混进来一些素质不佳的人,可像他们这样三个凑到一起还真少见。志诚心里画了个问号,沉吟片刻,斜了身旁的逃犯一眼,低声问:他什么案子?

更是反常,这样简单的问题,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却作出不同的回答。

抢劫!盗窃!这是怎么回事?志诚心里疑云更重,却见对面的齐安向乔猛使个眼色,没好气地解释说:这……是盗窃,也是抢劫。他本来是盗窃,被发现了,就硬抢……变成了抢劫。

乔猛急忙道:那是那是,他先盗窃,后抢劫!使劲扯了一下逃犯,坐正点儿,别往人家身上靠!

看着这样的同行,亲近感完全消失了。对面座上的那位旅客显然不愿和他们坐在一起,拎起提包走了。志诚忽然想到,近年整顿企业公安机关,企业派出所都取消了,或者改为内部保卫科,或者将企业人员清出,改由地方公安机关选派民警。他们是乌岭派出所的,是不是煤矿的企业警察呢?就试探着问道:你们派出所是什么性质?现在不是整顿企业派出所吗,涉及到你们没有?

乔猛明显不爱听这话,横了志诚一眼,用不屑的语气说:整顿能怎么着?听兔子叫不种黄豆了。我们已经整顿完了,现在都是正式警察!

齐安接上说:那是,整顿开始时把我们吓一跳,寻思真要扒我们警服呢,等我姐夫往上一找,啥都风平浪静了。现在,我们对上是行政派出所,隶属县公安局领导,可实际上他们管不着我们,我们还是听矿里的!

志诚疑惑地问:你姐夫……他是……

他姐夫就是我们乌岭煤矿的矿长……不,是我们乌岭煤炭总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也是我们大哥!乔猛看看志诚,有些遗憾地说,你不是我们这行的,要不应该知道他的名字,他是我的著名企业家,咳嗽一声,平峦就得有一多半人感冒,市里省里全行。远了不敢说,在咱中国没有他办不了的事。跟你说实话,就是县公安局也得听我们老板指挥。所以,别的地方企业派出所都取消了,可我们却外甥点灯笼,照旧(舅)。现在,我们的警衔都授了,比县公安局的警察还高,我们蒋大哥是所长,按正科级对待,授了二级警督,将来还可以升一督,我们哥儿俩也都授了一级警司!齐安没说话,脸上却露出得意的神情。可志诚听着却来了气。公安部早就意识到企业派出所影响公安机关形象,体制上也不理顺,下了很大力气整顿,可下边总有办法对付,上边也总有人开绿灯。像这样的素质穿着警服,什么影响啊,把执法权交给他们,能干出好事来吗?

志诚忽然也产生离他们远一点的想法,可想到去乌岭还需他们帮助,只能硬着头皮坐下去。也是为了套话,他假做对他们的话很感兴趣,继续问:听你这么一说,这李总确实不一般哪,应该常上报纸电视啊。对了,肯定有记者经常去你们那儿采访吧!那当然,乔安说,我们李总可以说是报上有名,广播里有声,电视里有影,对了,别看我们老板一般人不放在眼里,可对记者还是非常当回事的,谁去采访也不让空手走,逢年过节也少不了给报社电视台意思意思!

志诚想起张大明和矿长通电话时的情景,当时,张大明非常倨傲,对方却一直很客气,看来,这胖子说的不假。如果真是这样,那肖云去了也不会受委屈……可是,她真的在那里吗,那个李总为什么一口咬定没去过?这……

救救我……

志诚忽然听到一句耳语,吓了一跳,差点站起来。可马上弄清是倚在肩上的逃犯发出的。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可身子仍然:动了一下。对面的齐安警觉地瞪起眼睛:怎么了?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志诚没有说实话:啊,没什么,坐得好累,上车太急了,没买到卧铺!齐安狐疑的眼神消退了。可是,志诚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心跳。等了片刻,身旁的逃犯没有异常表现,这使他怀疑自己神经出了毛病,听错了。可就在遢时,耳语再次传进耳鼓:警察同志,救救我……

这回肯定是真的了。顿时,志诚觉得身子嗖嗖直冒冷气:这是怎么回事?这个逃犯要干什么?他把我当成了什么人?他明明知道我是警察,为什么还……

应该把这个情况告诉两个押解人员……

可是,鬼使神差,志诚居然没有这样做,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他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好像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这时,蒋福荣从车厢一头走过来,在对面落座后一笑:妈的,肚子不太好……哎,兄弟你啥事这么急呀,连张卧铺都没买就上了车,这一道儿司够你受的……对了,你去我那儿到底取什么证啊?需要找谁,教给家里打个电话,让他们先做好准备!

他眼睛盯着志诚,又拿出手机做出拨号的架式,可就在这时,身边的逃犯突然呻吟起来:恩……我……我要上厕所!

蒋福荣一点也没意识到什么,只是为问话被打断而生气,没好气地说:上什么厕所?我看你是又想跑?给我憋着!说完眼睛还是瞅着志诚,等他回答。可是,逃犯却给他捣乱:不行,我憋不住了,不让我去,我就拉裤兜子了……说着挣扎着站起来,还用戴手铐的手解裤带,那意思要就地解决。这下蒋福荣和两个手下急了,又是喝斥又是制止:干什么?捣乱哪,是不是找不自在……可逃犯不听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嚷着说憋不住了。蒋福荣只得对两个手下一晃头:领他去吧,一定要看住!

齐安和乔猛押着逃犯向车厢一头走去。逃犯身体显得很弱,走路时把身子靠在乔猛身上。志诚意识到要出事,想提醒蒋福荣,却有一种奇怪的力量阻止他这样做。

蒋福荣却什么也不知道,还在继续问着:你去我们矿到底要找谁呀,取什么证啊?

志诚不得不把目光收回。逃犯已经不在身边,可以说了。他低声把案情简单介绍了一下,然后说:我找这个人具体叫什么名字还真不知道,只知道人们叫他大林子……

大林子……蒋福荣突然叫了一声,可马上又说,这……我怎么不知道这个人呢,他是姓林还是叫什么林哪?

志诚说:我也不知道,犯罪嫌疑人只提供,人们都管他叫大林子,在六号矿井,应该能找到吧!

蒋福荣说:这……那倒是,只要他是我们矿里的人,应该能找到,不过,就怕他听到动静溜了……咳,这点小事,还犯得上来人,一个电话就行了嘛……我看,你好像还有别的事吧!

他的眼睛还真挺毒。反正,早晚也得跟他们说实话。身边没别人,志诚也就不再隐瞒,把肖云失踪的事讲了一下。蒋福荣闪着眼睛听完笑起来,拍着志诚的膝盖说:兄弟原来是找媳妇啊,这有啥不好意思的,早跟大哥说呀。看来,你们感情不错啊……不过,最近没听说矿里来记者呀……对,没来过,很长时间没来过记者了!志诚已经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所以,听了这话并没特别失望,而是说:也许她在半路上改变了采访计划,去了别的地方也说不定。不过,我还有取证的任务,所以还得去你们矿里,到时,还请你们多多帮忙啊……

话没说完,车厢那头忽然一阵骚乱,接着有吵嚷声传来:开门……快开门,妈的,快开门……

蒋福荣忽地站起来:出事了!

他急匆匆向车厢一头奔去,志诚紧紧跟随在后,心里明明白白知道出了什么事。果然,厕所外边,乔猛和齐安正在拼命敲门,还有一些旅客凑上来看热闹。齐安看到蒋福荣,骂骂咧咧道:三哥,他趁我不备,一下把我推出来,在里边把门插上了……

厕所里边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火车行驶的声音突然变大了。蒋福荣气极败坏地叫起来:坏了,他要跳车……快,快找列车员,把门打开……

一个女列车员拉着脸赶来,边用钥匙开门边埋怨道:告诉你们,弄坏什么东西要赔呀……

厕所门打开,里边却只有砸坏的窗子傻乎乎地张着大嘴,与进来的人对视着。志诚向外望了一眼,一片漆黑。

这时车减速了。蒋福荣清醒过来,对两个手下大叫道:看什么?快,车要到站了,下车……

他们没顾上跟志诚打招呼,就掉头向车门奔去,女列车员还跟在后边嚷着:哎,损坏的东西你们要赔呀……

志诚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心绪一片混乱。他知道,自己对逃犯的逃跑负有重要责任,已经构成了包庇罪……三个同行虽然素质不高,可毕竟是警察,你怎么能……可是,他这种感觉并不强烈,相反,却隐隐地为那个跳车的逃犯担心。

这是怎么回事呢?

那天晚上,志诚提前二十分钟就到了蓝月亮咖啡厅。志诚在见面前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想表现得轻松自然,风度得体,可见面后却完全忘记,与她相对而坐,目光都很少抬起。她也失去了上几次见面的大方洒脱,很多时候也陷入沉默中,只有克莱德曼的钢琴曲不时轻柔地飘过来。

后来,还是她先开的口:怎么,你约我来就是观察这蜡烛是如何燃烧的吗?请直言吧,对我的文章有什么意见!

这使志诚陷入更大的尴尬中。因为这只是志诚要和她见面的借口,并没有做好回答的准备,听到发问,只觉得脸上发热,支吾着说:这……意见倒没什么,只是……你写得太……那个了,特别是最后一段,容易让人产生误解。

志诚说出最后一句立刻感到失言,她果然敏感地抓住了,轻轻一笑:误解?能产生什么误解?

这……志诚不知怎么回答,抬起眼睛看了她一下,正好碰到她的眼睛,一双明亮而真诚的眼睛。他们四目相对,同时笑了又同时把目光移开。志诚忽觉心猛地一热,又狂跳起来。

之后,他们就陷入沉默中。他挖空心思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他心中暗暗痛恨自己,可就是想不出话题来。这时,怀中的手机又不合时宜地响起来,是队里打来的,说有紧急案件,通知他马上赶赴现场,约会就这样短暂地结束了。

他感到沮丧,可没有办法,只能悻悻离去,埋单时,咖啡厅收费超出他的想像,可就在他要付钱时,她抢上前态度坚决地说:这次是我约的你,你要埋单等下次吧!

她的话使他心中一喜,感到这是整个晚上的最大收获。因此没有和她争执,只是说:好,下次我请你,下次,下次……

走出咖啡厅。暮色已经很浓了。志诚非常清楚,他的职业决定不可能有充分的时间享受这种夜晚。在黑暗的掩护中,他的胆量忽然大起来。分手的一刹那,他突然冒出一句:对不起,请问,你……你有男朋友吗?

当时,他都不知道怎么把这话说出口的,说完心咚咚地跳个不停,像等待宣判一样等着她的话。她稍稍一怔,轻笑一声回答道:有!

然而,她马上又接着说:我有很多男朋友,无论是中学、大学还是在报社,我都有很多男性朋友!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大胆地望着他。手机再次不合时宜地响起,于是,他只能道一声再见匆匆;离去。

接着是半个多月的分离,他又投入到一次追捕中,追捕的仍然是杀人逃犯。任务紧急,他把别的都推到脑后。尽管如此,咖啡厅那浪漫的一幕仍时时在脑海中出现,使他的艰苦追踪增添了几分温馨和甜蜜。他意识到,自己已经爱上了她。而且,看上去她对自己也有好感……每想到这些,志诚就忍不住想给她打电话,可每当把手机放到耳边,信心又动摇了。别自作多情了,谁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不就是约会一次吗,能说明什么,当初齐丽萍不是比她还要热情吗……想到这些他的心就冷下来,把手机关了。

然而,半个月后志诚却接到了她的电话,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口气:逃犯抓到了吗?抓到了一定先通知我,我再写一篇侦破通讯。志诚克制着激动回答:抓逃犯恐怕要比写文章难,如果我能平安回去,一定通知你!她沉默一会儿变了口气:我知道……你……多保重,一定要平安归来!

于是,当志诚成功地将逃犯捕获返回时,她再次抢前一站进行采访,再次和志诚并肩走下列车。于是,队里和局里的彳叵多同事都知道他和她成了朋友。

后来他们开始谈婚论嫁。在操办婚事的时候,志诚再次发现了她的优秀品质。志诚为即将组成的新家拿出的惟有母亲做的几套被褥,其他就全是她的积蓄和她家庭的资助了。志诚为此感到内疚。她却不以为然,还笑道:谁规定结婚一定要男方花钱?你传统意识挺强呢,说穿了,还是男尊女卑那一套。其实,只要两人相爱,谁花钱还不是一样?说完,又深情地对他说,只要有你这个人,我就什么都满足了,你比什么都宝贵,你的身上有一股特殊的劲头儿,让我喜欢……当时,志诚听了这些话,将她紧紧地拥抱在怀中,流出了幸福的泪水。

在温馨的回忆中,志诚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翌日上午九时二十分,志诚到达平峦县城。

下车前就已经打听清楚,乌岭煤矿距平峦县城还有三百多华里,要坐公共汽车前往。而通往煤矿的公共汽车每天只有一趟,是九时四十分发车。为此,志诚下车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尽快赶往公共汽车站。然而,就在他匆匆走出检票口,奔向一辆出租车时,忽听背后有人大叫一声:妈的,哪里跑!随之他的肩头被一只大手揪住,还没容他弄清怎么回事,一只硕大的拳头已经凶猛地向他脸上砸来。 I4IpQDhaZITVFBKj2VztrCo/6RgaUg1tNvkvpx0JFCV6Zht1e66bUPLaFrjTVEu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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