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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埋仇

“柳秘书,你给警察局打电话,叫警务科冯科长来一趟,我找他。”章飞腾吩咐道。

“是,县长。”柳秘书答应。

柳秘书现在又给新任县长做秘书,留用他是前任郭县长的力荐,和章飞腾自己观察,觉得该人做秘书很合适。

“有一个问题,我始终没想明白。”章飞腾问,“郭县长好像胆子很小。”

“哦,我不明白县长的意思。”

“你看他对花子头那般恭敬……”章飞腾想从柳秘书这里找到答案,“就说那天黄杆子不到不开席,走时还送钱给他。”

“郭县长是高人。”柳秘书说。

花子在柳秘书心里是只苍蝇,憎恶又轰赶不走,富贵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苍蝇,花子房是蛆窝。大概郭县长也这么认为,对付苍蝇,要么彻底消灭,要么当它没存在。与其说消灭不了,还不如敬而远之,招惹它麻烦。

“打狗棍还能翻天?”

“县长您找冯科长为这个吗?”柳秘书猜到什么,问。

“你认为不妥?”

“不不,”柳秘书怎敢说县长做事不妥,即使不妥自己也没权说,金臀玉气,皇帝是金屁眼儿,放出的屁是玉气,章飞腾是三江县的皇帝,“我是说,警局也在利用花子。”

“嗯?”

“警察局整天抓人,监狱搁不下,无关紧要的人犯,送到花子房去看押。有这等事?”

柳秘书说富贵堂的房屋是衙门法场用房,替官府看押犯人是他们的传爲了蛆花子在柳秘书心里是只苍蝇憎恶又轰赶不走富贵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苍蝇花子房是:一蛆窝。大概郭县长也这么认为对付苍蝇要么彻底消灭,要么当它没存在。与其说消灭不了,还不如敬而远之,招惹它麻烦。

处极刑的死人也看,为挣一点薄银。

“宪兵队对富贵堂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柳秘书语出惊人。

宪兵队?章飞腾惊讶。

“不然,花子房早取缔了。”柳秘书说。

伪满洲国成立后,一切不利于统治的民俗行业强行取缔,花子房开始划定在取缔范围,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又保留了它。

“花子房紧靠城墙边,背靠白狼山,今天仍然是法场。”柳秘书说,“南山里的人经常下山,有的扮成花子……”

“你说抗日反满分子潜藏在富贵堂?”

“我只是猜测,这种事没有发生。”柳秘书说。郭县长同他议论过富贵堂,日本人为什么没一把火烧了花子房?推测来狮!去,只觉得除此理由找不到更有说服力的东西。如果如此,富贵堂里有日本间谍,或宪兵队的“瞩托”②。

细想想郭县长的告别宴会,角山荣队长肯屈尊同花子头一桌吃饭,始终一声不吭,这种态度大概与此有关吧?

“县长,富贵堂不能弹弄(惹)至少现在不能。”柳秘书说。

“对,你说得对。”章飞腾改变主意,富贵堂远比他想像的复杂,初来乍到不能张脚。

“冯科长还叫不叫他过来?”柳秘书问。

“叫哇,叫。”章飞腾说。

“我这就去打电话。”柳秘书走开。

三江警察局警务科冯科长,身材矮小,人送外号冯八矬子。他跟章飞腾是朋友要追溯到若干年前,现在再去说它没什么意义。章飞腾到三江任县长,主动捡起友谊,他认为警务科长有利用价值,至少在执政期间,心腹之人冯八矬子是首选。

“章县长!”冯八挫子毕恭毕敬站在新县长面前。

民俗行业:为生育、婚嫁、寿庆、丧葬人生礼俗、岁时节年、信仰、崇拜礼俗的服务行业,例如:棺材铺、收生婆、冥衣铺、合婚命馆、香蜡铺、杠子房等,与之为其服务的蒸锅铺、油盐店、纸铺、澡堂子、悻饽铺等。

②瞩托:为日本人工作的情报人员。

“哎哎,叫大哥。”

“不敢,卑职不敢。”冯八矬子说。

“大个子,你忘了我们十几年的友情喽。”章飞腾假装责备道,“那年我出事,你没站在干岸儿(看热闹),不然,陶署长还不枪崩了我。”

“区区小事,你讲了十几年。”冯八矬子说。

“怎么是区区,我的脑袋只有一颗。”章飞腾说。

章飞腾任北沟镇警察分驻所所长时,胡子大柜南来好被俘,从白狼山下来路过北沟镇天已黑,怕回县城亮子里路上出事,署长陶奎元决定在警察分驻所过夜,明天再赶路。

“飞腾,这可是条大鱼,官府通缉的要犯,送到省城,督军会大大奖赏我们。”陶奎元叮嘱章飞腾,“看好他,夜里不能出事。”

“放心署长,他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分驻所。”章飞腾拍着胸脯道,羁押匪首的牢房仅围墙就近两丈高,时逢冬天,大墙泼上水冻成一面冰镜子,别说人啦,壁虎也未见得能爬上去。

“你亲自带人看押。”陶奎元还是不放心,指派他带班,做到万无一失。那夜到底出了事,听见鸡叫章飞腾放松警惕,认为一夜安全过去,离开监房,回到隐蔽住处,一个女子在等他。

“报告署长,要犯跑啦!”警察惊慌来报告。

“嗯?”陶奎元开口便问,“章所长呢?”

“唔……所长……”警察支支吾吾,不敢说实情。

啪!陶奎元一个嘴巴掮下去,骂道:“嘴含了子啦,痛快放出屁来!”“赶热被窝儿。”警察说。

关东方言赶热被窝儿是早晨偷情,陶奎元怒火烧膛,喊道:“把他从被窝给我薅出来!”

胡子大柜南来好逃走了,天快亮时给人救出去,那人竟顺着镜子面一样的冰墙攀上,杀死两个警察后救走人,现场留下一枚方形古铜钱方形古铜钱:东北育儿风俗。《中国风俗辞典》载:每当日蚀,人们便寻取铜钱,按在石头上反复刮磨,将四面磨平,使古钱变成方形,直磨到日蚀结束才告终止。然后将磨成方形的古钱,佩戴在孩子胸前,民间以为此可使孩子逢凶化吉,岁岁平安。

花子在柳秘书心里是只苍蝇憎恶又轰赶不走,富贵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苍蝇花子房是蛆窝。大概郭县长也这么认为对付苍蝇要么彻底消灭要么当它没存在。与其说消灭不,还不如敬而远之招惹它麻烦。

陶奎元的匣子枪对准失职的章飞腾,生与死在警察署长的二拇指上,性命攸关时刻,冯八挫子救了章飞腾,才有了今天的新县长。

“你看!”章飞腾掏出那枚方形古铜钱,说,“我始终带在身上……忘得了你的搭救吗?”

“算不得什么,真的。”冯八挫子心口不一地谦虚道。其实他心里乐,今天的章飞腾可不是吓筛糠的小分驻所长,也不是后来的北沟镇长,是三江的县长啊!真的记得那一节,日后对自己大有好处。

“兄弟,我毕竟刚来亮子里,也算人地两生,许多事情请你帮忙。”章飞腾说得很客气。

“卑职一定为县长效力……”

章飞腾说到现任警察局长陶奎元,郭县长告别宴会请了他却没来,说是去四平街开会,在新任县长看来是托词,不想参加宴会大概是自己的原因,假若如此,陶奎元心里还记着胡子大柜南来好逃走那件旧事。倒不是县长怕警察局长,消除芥蒂有利于在三江站稳脚跟。警察局长是地头蛇,强龙压得了地头蛇?叫来冯八矬子的目的是探探风,摸摸陶奎元的底。谁都知道冯八矬子同陶奎元的关系,当地的语言有三句话形象他俩的关系:你是风筝我是线;你是蛋黄我是壳;你是鱼我是河。

“兄弟,记着要犯逃跑那件事。”章飞腾说。

“七百年的谷子八百的糠了,他早忘啦。”冯八矬子圆滑地解释说,“眼看到了秋天,抗联又要派人到城里来搞布匹和药品啥的,宪兵角山荣队长抠住警局,盯住进城每一个可疑的人。亮子里七天一小集,十天一大集,各色人等从四面八方赶来,一个一个盯梢哪里盯得过来哟!局长弄得焦头烂额,没来拜访县长。”

“忘了就好,”章飞腾听出警务科长花说柳说,真真假假总之话还中听,既然他说局长的好话,就能劝他同自己搞好关系,仅此足够啦,相信陶奎元识时务,别跟县长别扭,“忙他的吧。嗯,还有一件事问问你,富贵堂的人挺牛的,仗义(仗势)谁呢?”

“花子房有些复杂……”冯八矬子说。

富贵堂掌柜是花子王,衣食住行高人一等,黄杆子独居正房东两间,柜子上摆放一座德国造的黄铜壳小闹钟,在那个年月还属稀罕的奢侈品,东墙挂着牛皮鞭子,它是丐帮权力的象征。

其实,黄杆子的名字就是乞丐领袖的标志。远在明代,乞丐见到丐头手中的杆子都规规矩矩,杆子,可以惩治违反规矩的乞丐……到了清代出现黄杆子、白杆子和蓝杆子叭三江的花子房掌柜,是怎样用牛皮鞭子代替杆子的不得而知,这一代花子王名字是老花子王给起的。

“有人帮狗吃食!哨皮(羞辱)咱们。”黄杆子对龙虱子说。

“谁找恶心(麻烦)”

“周老板,杂货店周老板。”

“噢,周掏耙。”龙虱子蔑视道。

杂货店周老板的傻儿子娶来花枝似的三合水(混血儿又与第三国人结婚所生的子女)媳妇,傻子吃饱就睡空隙很多,周老板有了可乘之机上儿媳的炕。当地称此乱伦为扒灰,公爹则称掏把。

“他又添毛病,奢嘴子(多言多语)。”黄杆子说。

“治治掏把!”龙虱子说,乞丐整治商人从财物上下口,“后天他家的新店铺开张,我们去……”

“中!”黄杆子同意,问,“门罩钱给了吗?”

“没有,鬼节(农历七月十五)的赏钱也没给。”龙虱子说。

“一堆(起)要来。”黄杆子说。

“明天去杂货店。”龙虱子说。

“带上大愣,”黄杆子安排帮落子刘大愣一同前往,万一遭周老板欺负,敢玩命的他好冲上去,何况刘大愣的嘴上功夫也不错,“好好准备,啃下这块骨头。”

淸代北京的乞丐组织,就有黄杆子、白杆子和蓝杆子三大类。白杆子和蓝杆子都是一般乞丐组织头目的权力象征,黄杆子则是八旗乞丐组织头目的权力象征。见《市井文化》(鲁成着)花子在柳秘书心里是只苍蝇憎恶又轰赶不走,富贵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苍蝇,花子房是大概郭县长也这么认为,对付苍蝇要么彻底消灭,要么当它没存在。与其说消灭不还不如敬而远之,招惹它麻烦。

“放心老二哥,”龙虱子说,“周掏耙如作(舒服)不了。”

“狠点整,要不的他没记性。”黄杆子说。

夜晚,花子房掌柜躺在自己卧室里,顺山炕上铺张青色狼皮,显然是深秋季节捕获的,装烟的笸箩很阳刚,是公狼卵子皮加工而成的,可以想象吸烟者将紫铜烟袋锅探进那卵子皮舀烟时,心情是多么自豪和骄傲,如果在这一瞬间想到女人,烟袋杆肯定会坚挺一阵。缺少女人的屋子就发黑发暗就冷清,马灯昏黄光摇得涩滞。黄杆子认真而强烈地想过女人,软软的奶香猫似的挠他的心,离开富贵堂,带走积攒的钱回故乡北沟镇,也娶个肥硕的女人,抱个胖儿子。但他最终没迈出富贵堂这个门槛。老膙子患病殒身,临终前把牛皮鞭子交给他,说,你当花子王,和老少爷儿们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你发誓。黄杆子说:我发誓!

也许是理解褊狭,黄杆子从老膙子手里接过鞭子,就决心戒掉女人。胡子大柜娶压寨夫人,富贵堂掌柜找个女人做伴谁会非议?何况亮子里有五家妓院,半掩门(暗娼)多如牛毛,花一块大洋可睡漂亮妓女。他没那样做,心里难受滋味儿自己清楚。

落子头龙虱子对掌柜太了解了,他今日想女人,准确说看上一个吃米的失明的女人,跟着花子们外出行动,帮助拿些东西,所以叫吃米的一唱手,名字怪吧?她是个唱手,很红的唱手,四处唱。后来戏班子被胡子打散,她的眼睛给打瞎……“穷烧香,富种地,做艺的哪儿好上哪儿去。”她进了花子房,眼睛坏了嗓子没坏,闲下也唱,花子就叫她唱手。

“唱手的秧歌柳子唱得好,”黄杆子说着说着溜出几句来:一进大门抬头瞧,你老房檐下挂着大辣椒;有钱的要吃搁油炸,没钱的要吃架火烧。

“今晚叫唱手给你唱几段。”龙虱子说,他意在撮合美事。

“唱一段,中。”黄杆子高兴道。

吃米的在花子房地位最低,走进掌柜的屋子腿有些抖,她称花子王的职务:“掌柜,喜欢听哪几段?”

“随便。”

唱手便唱道:老太太秃来老太太秃,老太太有口说不出;老太太肥大裤子肥大祆,脑袋上把个笊篱髻儿梳。

黄杆子滋味地听着,眼睛没离开唱手的胸前,听了两段后便吹了灯,她觅急促的喘气声走过去,空心棉袄秃鲁(脱落)下来……再以后,听唱一段,成为上炕的代名词。

“掌柜今晚叫你过去唱一段。”龙虱子来找唱手道。

她清楚唱一段的含意,特地使用艾蒿水洗洗,身子成了艾蒿,通身散发苦艾的馨香。

花子王的卧室充满艾蒿的气味,唱手问个奇怪的问题:“将来谁来接你的鞭子?”

“嗯?”

至此黄杆子重新看唱手,原来印象是她只会唱歌上炕劈腿,脑袋里装的是浆糊无任何思想。鞭子是什么,花子房的王位,窥视这根鞭子的人很多,落子头、帮落子、扇子……甚至小落子,吃米的女人也有这种欲望?花子王将鞭子传给谁,谁就是富贵堂未来的掌柜。

“传给谁?”她再次问。

按丐帮规矩,花子王要把鞭子传给自己的儿子,黄杆子没儿子。有心道儿(心眼儿)的唱手,想给花子王生养个接鞭人。

“你想生?”他问。

“想。”她答。

“那你就生吧。”他说。

“生个儿子呢?”她问。

“让他接鞭子。”黄杆子说。

有时制造人没那么简单,唱手开始努力,说使出全身解数也行。天天劈腿总不见艾蒿新芽拱土,是种子问题还是土地的问题?墒情很好,唱手这样看自己。在戏班子里,相好的在幕布后急忙火四的一次,她竟怀了孩子,唱戏带孩子不方便,吃药打掉了,还有跟班主也是一次,也怀上……同黄掌柜四平八稳的一段日子,竟然没怀上。

她把制造小花子王当作一次演唱,几次唱没有结果,她开始注重唱功唱法,仍然不见效。危机感出现一一花子房不断有女人进来,掌柜怎么守着她一个坑呢?

花子在柳秘书心里是只苍蝇憎恶又轰赶不走富贵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苍蝇花子房是大概郭县长也这么认为,对付苍蝇,要么彻底消灭,要么当它没存在。与其说消灭不还不如敬而远之招惹它麻烦。

“唱得好,全仗巧。”她说。

“继续唱。”黄杆子说。

唱手到娘娘庙去烧香,给送子娘娘蔬头、上香,娘娘神旁摆放着无数泥孩,亮子里街头有人捏泥人,他们这样唱:俊俊角,我的哥,和块黄泥儿捏咱两个。捏一个你,捏一个我;捏得来一似活托,捏得来同上床歇卧。将泥人儿摔碎,着水儿重和过;再捏一个你,再捏一个我;哥哥身上也有妹妹,妹妹身上也有哥哥。娘娘庙里的泥人另一种意义,供求子的妇女抱取,谓偷子。

“你看。”唱手抱回来一个泥人。

“哈?”

“儿子。”

噗!黄杆子忍不住笑道:“一个泥人,大街上有人现捏现卖,啥稀奇的物呀?”

“娘娘送的……”唱手十分虔诚地说,我们有了孩子,得把他披红挂绿,敲锣打鼓送回娘娘庙去。

黄杆子心说:但愿你早点儿“还子”回去。

宪兵队长角山荣从德政堂回来,立刻叫来小日山直登。

“富贵堂的那个瞩托物色好了吗?”角山荣问。

“人员基本确定,正进一步做工作。”小日山直登说,他在宪兵队任特高科课长,负责谋报工作。多年的苦心经营,编织一个庞大的情报网,三江的社会名流,有头有脸的人都被他聘为瞩托,像花子房这种地方发展情报人员较晚,或者说忽略了乞丐群落。

“队长,我们漏掉一个地方。”小日山直登说。

“哪里?”角山荣问,他的印象中,三江地区已经实行全覆盖,谍报人员、瞩托、线人渗透到各行各业之中,“还有哪个死角?”

“富贵堂。”

富贵堂?角山荣听后大笑起来,花子房这种地方发展瞩托有多大价值?这也是当时发展瞩托没把他们考虑进去的原因。

“队长,上次苏联情报员进亮子里可能住在富贵堂。”小日山直登说。

“哦,他扮乞丐?”

“可能。”小日山直登进而分析道,“苏联情报员装扮花子,游击队、胡子就可能扮花子到城里来。因此,我们要扫除这个情报工作死角。”

在富贵堂发展乞丐做瞩托,难度自然很大,这些破衣褴衫的叫花子大都没什么头脑,给吃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让他们做瞩托,弄不好误事帮倒忙。

“据我观察,真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小日山直登注意上富贵堂后,暗中细心观察花子,当然是主要人员一大筐头、二筐头、三筐头,座次排下去,帮落子算三筐头,即三把手,“他是帮落子。”

“帮落子?”

“三号人物,相当于胡子的炮头。”小日山直登说。

角山荣熟悉胡子的组织和分工,炮头属于四梁之一,冲锋陷阵,前打后别,是个不怕死的人物。恰恰是这种人让宪兵队长疑虑,鲁莽之人不宜做瞩托。

“他叫刘大愣,是个外陋内险,胆大心细的人。”小日山直登说,他摸清了帮落子的底。

“刘大愣?”角山荣琢磨帮落子的绰号,愣冲、愣瞪、愣头青……他说,“愣,又大,大愣,慎用此人。”

“队长,绰号巧妙地掩盖……”

刘大愣在老膙子做花子王时代就是帮落子,大筐头老膙子没儿子,他窥视王位,万没想到黄杆子到来打破梦想,老膙子临死将鞭子交给了他,黄杆子做了掌柜。刘大愣期待新花子王提拔自己做落子头,结果让扇子龙虱子做了二筐头落子头。

“刘大愣想做掌柜,我想帮助他。”小日山直登钩子下得很深,扶持一个乞丐做花子王,这大大超出了发展瞩托的意义。至于宪兵队特高科课长为什么这样做,目前无法猜测。

“可以!”角山荣同意,看来他清楚部下的目的,说,“此事不宜操之花子在柳秘书心里是只苍蝇,憎恶又轰赶不走,富责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苍蝇花子房是大概郭县长也这么认为对付苍蝇,要么彻底消灭,要么当它没存在。与其说消灭不还不如敬而远之,招惹它麻烦。过急,有机会再做。当务之急是加强情报工作,秋天这个季节,游击队、胡子都红了眼,要进城搞越冬的衣物……最近有一批军用棉衣、皮靴运抵货场仓库,我们必须保护好这批物资。”

亮子里货场有两个,一个是民用的,一个是军用的,两个货场连体婴儿一样相连。货场修在离城几里远的地方,历史原因造成的,当年俄国人的铁路修到亮子里镇北,而日本人的南满铁路从镇南经过,两条铁路连接上是近些年的事情,始终使用当年满铁修建的货场。十几个日本兵守卫军用货场,由曹长谷川英一指挥。

“我们已经加强了那里的看守,新近配备了一挺机枪。”角山荣说。

小日山直登说富贵堂离货场很近,来侦察的人可能藏身花子房里,角山荣命他尽快掌握刘大愣,我们需要随时掌握富贵堂的情况。

“加快,要加快!”宪兵队说。

“是!”小日山直登成竹在胸道。

帮落子有时单独出去讨要,有时带人出去。春天那个早晨,他带扇子去米店讨粮。

“兄弟,鸿源米店经理连半子嘴,可是只铁公鸡,弄不好空手回来。”帮落子刘大愣说。

连半子嘴是米店经理的绰号,乔经理说话快而不分句儿,所以得此外号。扇子和米店经理打过交道,哪次讨米也不顺溜,也不指望这次顺溜,但是讨到米是肯定的。你看看扇子手里拿的两样东西是什么?一双鞋底,是女人穿的“花盆底”另一样东西是竹筒子,显然是装米用的。

乔经理在店里,见两个花子走来。

“经理,您是不是躲一下。”伙计说。

“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本事,从我这儿弄出一粒米去。”乔经理有了和花子斗一斗的兴趣。

“经理,瘸老病瞎,给点粮吃!”帮落子喊叫。

“我的米面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呀!到别人家去讨吧!”乔经理不肯给。

花盆底:旗鞋一种,即从鞋底上沿向下渐收,成为上大下小的盆形。

“经理老爷,做做好事,保你多福多寿。施我一斗米,功德无量;救苦救难,后福无穷!”刘大愣说唱乞讨无效,随即说道:

你不给,我不走,就在你家死糗!

乔经理叫下人沏了壶铁观音,拉开架势观看花子表演。刘大愣说了一段又一段,米还是没讨到。

扇子上场了,他受伤动物一样哀叫道:“老爷!太太啊!”然后用“花盆底”鞋底打自己的肋骨,乓乓响。

乔经理无动于衷,泰然地品他的茶,一双阴阳眼望着乞丐,心想:打吧,看是你疼还是我疼,死也不给你米。通常,东家赶紧给些东西打发走花子。可是今天遇到了茬口,乔经理和花子叫起劲儿来。

硬壳硬收场出人意料,小日山直登撞见这一幕,他正寻找花子做瞩托,刘大愣已经进人视线多日。他进米店来,乔经理谱摆不下去了,急忙站起身来,道:

“太君,您好!”

“他们的要米的有?”小日山直登问。

“是,死皮赖脸的要。”乔经理说。

“他们的要米的干什么?”不料小日山直登这样问。

“吃……要米……”乔经理的连半子嘴打起奔儿来,摸不准宪兵的脉,不知道他为啥如此问。

“给他们,装满口袋,竹筒子。”小日山直登不可违拗地道。

“这?”

小日山直登不经意的表情,使乔经理内心颤抖,他只大睁一下眼睛,鸿源米店经理听见日本人睁眼睛的声音,如同冻裂的冰面轰然巨响。

“是,太君。”乔经理不怕花子,怕日本人,照宪兵的命令办。

满满一口袋小米和一竹筒子高粱米,装得花子乐得合不拢嘴,乔经理花子在柳秘书心里是只苍蝇,憎恶又轰赶不走,富贵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苍蝇花子房是义、花子在柳秘书心里是只苍蝇,憎恶又轰赶不走,富贵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苍蝇花子房是窝。大概郭县长也这么认为,对付苍蝇要么彻底消灭要么当它没存在。与其说消灭不:还不如敬而远之招惹它麻烦。

却格外心疼,日本宪兵目光下他超常表现,亲手为乞讨者挣口袋嘴灌米,全当是孝敬太君。

以后相似的场合,小日山直登为刘大愣要到钱物。因此,小日山直登敢在角山荣队长面前表示很快说服刘大愣当瞩托。

三江警察局长陶奎元瞧不起章飞腾,才没参加郭县长的告别酒宴。他和前任县长的私交很好。只因为新任县长要在酒席上露脸,他不想见到这张没好感的脸。往前说,章飞腾任北沟镇警察分驻所长,是给他送了一匹好马外加五百块大洋,才当上的。过去三江警察署管着警察分驻所长,如今县长管着警察局长。

“局长,你还是去吧!”冯八娃子劝道。

郭县长的大红请柬放在桌子上,陶奎元说他不去赴宴。

“不去不好吧,郭县长请你,又不是章飞腾。”冯八挫子说。

“前任县长告别,新县长接任,这出戏为章飞腾唱半台,我可不去为他捧臭脚。”陶奎元执意不去,谁也劝不动他。

县长比局长职务大陶奎元清楚,警察局归县府管辖他也认这个头绪,只是他从骨子里瞧不起章飞腾,瞧不起的原因是他太了解他,一个人对一个人了解透彻了,意味着知道他的所有缺点和毛病,拿本地话说:我知道你屁眼儿上有几块疤,尿尿呲多远。

“章飞腾有多大能耐?顺风放量呲不过半尺!”过去陶奎元对冯八矬子说过这样的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章飞腾摇身一变成了县长,命运开的玩笑有些残酷,根本没顾及陶奎元的感受。他慨然道,“土豹子开花,扬棒起来!”

“怎么说他挠扯(竭力奔波)上去,面子还得给他。”冯八矬子见局长神情阴郁,尽管同他关系密切,也不能呛着他说话,“我是说没得罪他的必要,可以敬而远之嘛!”

冯八逨子是自己的大脑,他想的周全,可以不跟县长走近,但是得罪他不成,上边没人当得了县长?说穿了,没日本人的信任更当不上。伪满洲国是谁的天下?他绝不能得罪日本人。

“是啊,打狗也要看主人。”他说。

郭县长的告别酒宴他派冯矬子代表自己去的,编造了不去赴宴的理由,给郭县长捎去个沉甸甸的红包。

柳秘书打电话给冯八矬子,说章县长叫他去一趟。冯八矬子对陶奎元说:“章飞腾找我。”

“哦,没说什么事?”陶奎元问。

“没有,让我到县府去见他。”冯八挫子说。

陶奎元说你去吧,听听他要放什么屁。

冯八挫子去见章飞腾,两人谈了半个上午,县长中午留饭冯八矬子没吃,他知道局长等他带回谈话消息。

“那枚方形古铜钱他随身带着。”

“什么方形古铜钱?”陶奎元没什么印象。

“那年胡子大柜南来好逃走,现场遗留下的……”

冯八挫子的话让陶奎元想起那件气愤的事,如果不是章飞腾失职,将胡子大柜南来好送到省里,督军赏自己的官就不只县长,干警察的话,说不定是警察厅长。唉,好事给这个丧门星葬送了。

“他留古铜钱何意?记仇?”

“不,深深的自责。”冯八挫子说。

这么简单地说陶奎元信吗?不相信。章飞腾当时可是给自己跪下哀求饶命,真的忘记干净?

他说:“我是不是成了东郭先生?”

“章飞腾说得很真挚。”

陶奎元哪里相信章飞腾真挚,狼会真挚吗?留着方形古铜钱是等东山再起,报仇他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局长,我觉得他在找救出胡子大柜南来好的那个人,一直在寻找。”冯八挫子从章飞腾的话中听出来的。

“找谁以后会知道。”陶奎元想换一个话题,他说,“找你没提别的?”

花子在柳秘书心里是只苍蝇,憎恶又轰赶不走,富贵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苍蝇花子房是窝。大概郭县长也这么认为,对付苍蝇,要么彻底消灭,要么当它没存在。与其说消灭不了还不如敬而远之,招惹它麻烦。

新县长和他谈到富贵堂,详细询问了花子的情况。

“唔,他问花子房的情况?”陶奎元觉得奇怪。

“很认真,很详细地问。”冯八矬子也觉得不大正常,县长问花子做什么?不像随便问问。

“干什么呢?”

冯八矬子想了想后说:“郭县长的酒宴上,章飞腾敬酒,黄杆子卷了他的面子没喝。”

“郭县长请了富贵堂掌柜?”

“而且是上上宾,坐在主桌。”冯八矬子身为警局科长都没资格上主桌,他十分不解,郭县长的做法太出人意料。从古到今,三江的县太爷都没如此看重花子,也太过分太夸张啦。他说,“叫花子也是一盘菜?”

“当然。”陶奎元诙谐地说,“一盘秀菜!”

关东人爱吃牲畜的鞭,不仅男人们吃,女人也吃,牛鞭马鞭驴鞭做出的菜,统称秀菜。

秀菜,家常菜,总之警察局长把富贵堂当一盘菜,在三江社会生活中没错。不把丐帮当盘菜不行,你想日子过得消停,就和花子们和睦相处,别惹火他们。

“瞅黄杆子的态度,像似跟章飞腾有底火。”冯八矬子敏感到,警察善于捕捉,“不然,他怎么不肯喝县长敬的酒。”

“也许哪句话冲了大筐头的肺管子。”陶奎元没想得太多,章飞腾做过北沟镇的镇长,富贵堂的人每年都到各处讨要,说不准就磕磕碰碰,他倒担心县长叫自己手下的人做什么,敲打说,“咱别受架弄(窜弄),去撩骚招惹人没人架弄。”

“相信你也受不了谁架弄。”陶奎元说。

“局长,宪兵队对富贵堂……”

“哦?你看出什么棱缝?”

冯八挫子奇怪的是角山荣怎么会与花子王一个桌子吃饭,宪兵队长竟然同黄杆子撞了杯。

“是给郭县长面子,如果不是,就不好解释了。”陶奎元说。

“肯定不是。”冯八矬子肯定地说,“有戏,富贵堂有戏。”

角山荣是什么人物,在三江地面上,他敢横着走,县长都听他的,怎会把富贵堂放在眼里?还同花子王碰了杯。

“你留心点儿富贵堂的动静,看是一出什么戏。”陶奎元说。

“是,局长!”

花子在柳秘书心里是只苍蝇,憎恶又轰赶不走,富贵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苍蝇,花子房是蛆窝。大概郭县长也这么认为,对付苍蝇要么彻底消灭要么当它没存在。与其说消灭不还不如敬而远之,招惹它麻烦。 iYbLN+wHM1jUfmr/2TuNGTVszBMLN/Vv/Xn9ZlfgO8uZrkA5Gn/vow+5/uw9Hb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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