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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追凶行动

小学生猝死网吧疑点重重——

他要揭开自己身世之谜——

柳岚说出昔日战友行踪——

“胡队,事情是这样的,”在黄土岗派出所,吴所长向胡凤鸣详细介绍了他们接警的经过。

凌晨三点,黄土岗派出所接到报案,辖区的启蒙星网吧有一小男孩死在游戏机前。吴所长一边向所在的朝阳区公安分局报告,一边带民警迅速赶到现场。据业主王锦萍介绍:男孩叫刘大桐,是十马路小学五年级在校学生,父母离婚多年,先后离开蓝河,去向不明。他很小就和年迈的奶奶过,这一老一小相依为命,经常来网吧玩游戏,多次彻夜不归。昨晚上他交了10元钱,包台机器玩一宿,半夜网吧内为整宿玩游戏的小孩免费提供七角钱一袋的方便面。刘大桐冲泡吃后又玩了一阵游戏,后来就趴在桌子上,王锦萍以为他睡着了,便拿了小毯子给他盖上,并嘱咐为网吧看场子的马仔——郑军,多照眼点刘大桐,毯子掉了一定给他盖上,天凉了别感冒。从小就没人疼没人爱的怪可怜的。三四个小时后,王锦萍起夜,见刘大桐仍然是她睡前的姿势,一点都没变,觉得不对劲儿,过去叫他。

天哪,人都凉啦。

刑警勘查现场,见刘大桐呈坐姿死去,面部表情痛苦,嘴角有浅绿色的分泌物,死亡时间大约在凌晨一点至两点之间。

在启蒙星网吧,刑警询问王锦萍:

“他什么时间进的食?”

“夜间十二点二十分。”

“当时网吧还有几位?”

“五人。”

“谁还吃了同样的东西?”

“只刘大桐一人。”

“那4个人为什么没吃?”

“他们没要,一个男的来的很晚,看样子刚从饭馆吃完饭,喷着酒气和大蒜味儿。另两个大学生模样的人,她们自带桶面,只朝我要了开水,自己冲泡……”

“刘大桐吃的是什么?”

“蟹鲜方便面。”

“从哪里进的货?”

“大众超市。”

“谁进的货?”

“郑军。”

“郑军干什么的?”

“我雇用看场子的马仔。”

刑警当场询问郑军:

“刘大桐吃完饭后干什么?”

“睡觉。”

“一直睡觉。”

“嗯呐。”

“方便面是你进的货?”

“是。”

“什么牌子?”

“蟹鲜。”

“进多少?”

“10包。”

“现在还有几包?”

“没啦,剩下最后一包让刘大桐吃了。”……

“胡队,我所知道的情况就这些。分局刑警大队办的案子,王锦萍和郑军有投毒嫌疑,已被拘留。”吴所长说。

这时,从内勤室里传出一男孩的哭闹声。

“王锦萍的小孩,他妈妈不在,又没一个亲人,我们只好带他来所里。也难为内勤小田,没有结婚的大姑娘哪里会带孩子呀。”吴所长一脸的难色,说,“但愿刘大桐的死与她没有关系,早点结案领走孩子。早饭小田跑出去买了好几样,又是包子,又是酸辣粉的,就是不给你吃。这不是,一直不停地哭闹。”

“孩子我带走吧。”胡凤鸣说,“去我家。”

“这?”

“这孩子和我女儿丢丢同在一个幼儿园……”

“帮了大忙胡队,可给你添了麻烦。”吴所长感激道。

胡凤鸣刚推开内勤室的门,男孩便从民警小田的牵手中挣脱出来,一下扑到他的怀里,哭喊着:“胡叔叔!”

“别哭了立警,咱们回家。”

坐在副驾座位上的赵立警,眼里的泪没干,却一脸的笑容了。他问:“我妈也坐带红蓝灯的车子走的,可她不带我。”

红蓝灯的车,男孩说的显然是警车了。可以推断出他今早亲眼看到警车带走他的妈妈,去哪里,去干什么,他一点不知道,也不懂得。当然也不便向他说明白。

“胡叔叔,我饿了。”

“在小田阿姨那你怎么不吃饭?”

“我要吃肯德基。”赵立警可不知道客气。

“好,就吃肯德基。”胡凤鸣觉得这是一个让他与女儿丢丢相处的机会。他说,“咱们先回我家,接丢丢同我们一起吃饭。”

“丢丢是只狗吗?”男孩问。

“哦,丢丢为什么是只狗呢?”胡凤鸣觉得赵立警的想法很怪也有趣。

男孩道出原委,他家的邻居养的一只狗叫丢丢。因此一说丢丢他便联想到狗。

丢丢上车后,气氛大变啦。同在一个幼儿园不在一个班的小园友,一见如故,没等到宽街上的那家肯德基快餐店,他们俩已成为好朋友。

他们在后座做一种游戏,童谣的词很有现代意味……胡凤鸣想到自己孩童时代的一些儿戏的细节……不由得会心地笑了。

两个小家伙的友谊发展倒很迅速,从吃炸鸡腿开始加深,一直回到家里,他们俩始终沉湎在孩子的世界之中,无忧无虑。临睡前赵立警还是问起妈妈,说:“妈什么时候来接我?”

“明天,睡吧,立警。”胡凤鸣的妻子章红红哄他躺下。

“章阿姨。”赵立警叫她。

男孩纯洁眸子里的东西——渴望她留下来被她捕捉到了。于是她便坐在他的身边。“哎,立警你?”

“阿姨,我想要你的胳膊。”他忽闪明亮的大眼睛,要求说。

她把胳膊伸出去,给他。

男孩抱住她的胳膊放到自己的脸上,朝她微笑,然后闭上双眼,很满足地睡去。过了许久,章红红才抽回酸麻的胳膊,腕部凉丝丝的,是男孩鲜亮的流涎,他睡得很香,很沉。

“他平常一定抱着母亲的胳膊入睡。”她对丈夫说。

“唉,泽明去了,他们母子相依为命,王锦萍早又辞了工作,够难的。”

“那个小学生的死因搞清楚了吗?”她问。

“解剖结果出来了,刘大桐是被一种毒性很强的毒药毒死的,有人在方便面里放了药。”

“王锦萍怎会毒死那男孩呢?”

“我们只是怀疑,或者说她有重大的嫌疑。因为现场只有她和那个马仔郑军。”他说,“这几天够你忙活儿的,带着他们俩。”

“反正指你不上。凤鸣你瘦啦。”妻子疼爱他的话穿越月光飘过来。窗帘没撂,他走过去撂下,然后朝疼爱的声音走去。

夜晚,东湖山间的小木屋很静,月光水似地泼洒。

隔壁的人还没睡,卢涛一点都没猜错。灯是关了,分别躺在床上的姑娘身体舒展在床上,确切地说沉浸在如水的月光中和清凉的山风里,惬意的感觉扯拽她们去谈一个蜜浸糖渍的话题:

“你恋爱了吗?冬冬。”

“还没遇上投心对意的。”

“隔壁那个警察大哥就不错。”

“那是你的眼光。”

“看出来他对你情绵绵,意切切。”

“我有那么魅力?”

“被爱的感觉真好!冬冬,你该有被爱的感觉。”

“你有吗?”

“有,但不是现在。”

“什么时候?”

“五年前。”

“咦,五年前你才几岁呀。”

“十六岁。”

“窦乐,十六岁你就……被爱是不是太早了点。”

“我们第一次约会,你猜都谈些什么?”

郁冬冬没有谈过恋爱,也没真正意义上约会。但男女约会的情景她想像得到,不过她没说她的想像。

“海拔,我们谈海拔高度。”

“你们俩地理学得好,要不就爱登山。”

窦乐爽朗地大笑起来,郁冬冬迷惑不解听她笑。

“看起来你真缺乏和男生亲密接触。”窦乐往自己的胸前比画,怂恿下高耸部位,让它更挺拔。“从海面上算起的高度叫海拔,那个男生从我这算起……”她比画下平展展的肚子。

“嗬!形容得够俏皮的。”郁冬冬赞叹道。

“怎么是俏皮呢?”窦乐不喜欢郁冬冬的用词,纠正道:“美丽,形容得十分美丽。”……

隔壁的卢涛朝上张望窗外那棵老山杨树,他可没闲情逸致,身负的任务壳似地箍紧,自己像只蜗牛背着很重的壳儿爬行。今天有幸偶遇热情的窦乐,找到了卫思慧的战友柳岚,应该说一开始是很顺利的。见了柳岚的面,她躲躲闪闪让卢涛给看出来。酒桌上的谈话,好像红烧了的那条东湖的黑鱼,味道鲜美,但有刺儿,食者都不约而同地小心翼翼。

“这么说卫思慧和枪杀市长案有关。”柳岚的谈吐像过一条陌生河流一般,一点一点地朝前淌着试着深浅。

“那倒不是,根据我们的经验,她有些不对劲儿,出差到你们这里,数日未归,不见她人。我们担心……您是她的战友,对她肯定了解。请您帮助我们……”

柳岚的筷子从石缝里捉条泥鳅似地在土豆间拖拽个棕色的榛蘑菇,还有些犹豫,现在还不想说出实情。

“我也当过兵,我理解战友的含义……”卢涛讲得蛮动感情。

或许是一股山风飕飕地吹来,柳岚打了个寒颤,目光投向逐渐变得深色的湖水,眼巴巴地张望。看出她心里很矛盾,烦躁鱼似的在心里搅动。

“她突然失踪,我们忧虑她的生命安全。”卢涛说。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攻破她的坚硬防线,立马便收到了效果。

“她确实来过,”柳岚脸色结成那层薄霜般的疑虑正在融化,她说,“但她不会去杀人,真的不会。”

“但愿如此。”卢涛问:“什么时候来的?”

“十八日下午。”柳岚叙述几天前的那次战友会面——

卫思慧在八日十八日下午三点钟左右,突然出现在柳岚的面前。

“哎呀,你不是人们传说的东湖中的鱼精吧。”柳岚空拳擂过去,被对方擎住。

“都当了经理,出手还是那么重。”卫思慧紧紧握住她的手,说,“东湖的水一定很养人呦,瞧你细皮嫩肉的,活回去了十几岁。”

她们说笑一阵,柳岚指着湖中亭子样式的小房子,说:“今晚安排你住‘情侣方舟’,卫哥,还没上网?”

卫哥是在部队里柳岚对她的特别称呼,可见当年她是如何强大魁梧。网,也是特指情网。

“我这头鲨鱼,恐怕什么网都要撞破喽,因此潜底独游……”卫思慧婉言谢绝战友的好意,说,“不住,今晚我得走。”

“去哪?来去匆匆的。”

“弄条游船,陪我观赏东湖美景。”卫思慧说,见她反应不积极,便说,“不方便的话,就……”

“说什么呢卫哥,慢说一条小船,调来一艘豪华游船也不成问题。别忘了我是这里的一把手。”

“东湖湖主。”

“随你怎么称呼我。”柳岚随即打了手机,指令派一舟艇到鸭嘴石处接她,特强调要那艘“泰坦尼克号”。

“鸭嘴石?”

“这!”柳岚用红色的鞋尖叩磕足下那块巨石,而后问:“还有啥指示?”

“指示不敢,弄点酒菜,泛舟湖上,我们邀青山绿水,同大自然干杯。”

“散文诗的语言,没白在大机关熏蒸。”柳岚再次打电话,指令餐饮部,做几道菜,叮嘱以凉拌为主,“做好了叫老陈带来,哦,别忘带一瓶山北王,不,两瓶。”

“熏陶好不好。在部队文化考核你就老不及格……熏蒸,又不是洗桑拿。”

“咬文嚼字我不行,一会咱们喝酒见上下。”柳岚把打败对手寄希酒上,而且是高度数白酒。她吓唬道:“没忘你给我起的外号,柳一瓶吧。”

“我不相信你现在还能灌一瓶白酒。”

“错了不是,我进步了,又有了新名号,柳一桶。而且还晋了职称,酒漏研究员。”

饮酒不太擅长的卫思慧,明白北方民间流行的称喝酒海量的人为酒漏子,其意为喝进去的酒漏掉了,怎么喝也不醉。她相信她的话,瞥眼她的肚子,丰腴得很,相信半斤八两消化掉不成问题。

泰坦尼克号到了,小艇由一黝黑脸膛的中年男人驾驶。

“老陈,酒菜带来了吗?”柳岚问。

“呶!”老陈指指红红绿绿的塑料袋,说,“我特意给你弄来嫩芹菜芽,柳总。”

“好,开船。老陈你今天慢点开,我们边看边喝酒。”柳岚吩咐道。

“好咧!”老陈开船。

这艘艇显得很大,因为载二十多人的游艇,只她们两位乘坐,加上老陈才三个人。她们先在甲板上坐一会儿,然后便进到舱里面,摆上酒菜。

“刚才老陈说什么芹菜芽……”

“蘸酱,我得意芹菜芽蘸大酱。”柳岚解释芹菜芽。

东湖的水面并不十分宽阔,特色是绕山而转,水颜色特别的暗,可见湖很深。两岸青山根儿被湖水滋润的树木,苍翠葱郁。卫思慧望着湖边风景,内心掠过一丝莫名的恐惧,表现在脸上是纸样的苍白。

“怎么啦卫哥,脸色不好。”柳岚想到游艇的摇摆,“晕船了吧?”

“有点晕船。”卫思慧顺水推舟地说,往下她便不吭声了。

马达和水花的喧哗声中,柳岚猜测她的战友此时此刻在想什么,这样显然是徒劳的,卫思慧极不容易交流思想,有时甚至一意孤行走极端,为此在部队时不少挨剋。她怎么也不能猜到她非常痛苦的内心,朦胧地感到有些不对劲儿,可又说不清楚。结果湖上泛舟游玩与下水前的想法大相径庭,酒也没喝起来。湖才游了一半,卫思慧便提出回去。

“我有点不舒服。”她说,“不只是晕船,还有点儿晕水,一望水就迷糊。”……

“我们从湖上回来太阳快要落山了,我留她吃晚饭,她坚决不吃。”柳岚说,“打一辆的士走了,再没回来。”

卢涛问:“记得是什么样的车?”

“白色捷达。”

“车牌号呢,有印象吗?”

“嗯,”柳岚想一想,说,“山北牌号,尾数是333。”

尾数333的捷达出租车在山北肯定不难找,卢涛决定明天去市里。

此刻,卢涛在想什么?

柳岚说卫思慧突然情绪低落,坚持不在东湖住,打的离开,她去干什么?他设想了她的两个结局:打车到市里,找个旅馆住下;打的没回市里,直接去了某个地方。

“第二个结局的可能性大。如果是那样,她的问题就出在出租车载她去的地方。”卢涛猜想到此,坐起身找手机,他想:请示纪局。

蓝河方面传来纪刚的指令:让卢涛明天即去山北市内查找尾数333的捷达出租车,我明天也带人赶过去。

蓓蕾钢琴辅导班在蓝河市不太好找,胡凤鸣开车找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在福民社区的一幢楼下找到它。

“找纪建民?他不在这里。”一个胖男人说。

“这钢琴班是他办的呀。”

“过去是,四个月前就兑给我了。”胖男人说。他的一双审视的目光刀子似地把胡凤鸣割了一遍,似乎没见到可疑的东西,才吞吐出他知道的关于建民的消息。说,“他去四面城帮朋友养牛蛙。”

“他说是哪一家没?”

“好像姓平。”

胡凤鸣开车去四面城,他望眼淡蓝的穹隆,黑色的云块十分疲惫地蠕动,覆盖住高远的天空是它们的动机,一旦成功,便有一场秋雨降落。

那是个人口不足十万的小镇,他过去办案到过几次,可以说是非常熟悉。时间回溯一下,清朝初年,四面城是座很有名的山城,皇家的一个鹿苑建在这里……星移斗转,时世变迁,伪满时期这里成了罂粟的种植基地,伪满洲国的财政收入中,鸦片的销售收入占着一定的比例。那时,满山遍野开满罂粟的鲜红美丽的花朵,到了收获季节,日本人、军警宪特、毒枭土匪云集四面城,抢收鸦片……这段历史再度使四面城名震关东。

镇上水产养殖户很多,平姓很稀少,找到自然不难。在镇外的山下承包一池塘。塘主是位面容很困难的中年妇女,这一点,胡凤鸣怎么也没想到。

“找建民?”丑陋的脸上现出古怪的神情来,她那短粗并不难看的手朝房子的后面方向指了指,说:“他在塘子里。”

秋天的雨点很稀很大,砸在身上让人觉出凉。胡凤鸣穿过一片林子,便见到了那个置于静谧幽深林间池塘,淅淅沥沥的雨幕里,一穿蒲草蓑衣、戴着草编帽子的人手拄木棍伫立塘边,面朝着溅起水泡的池塘。这人显然就是纪建民了。

“建民!”

“是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建民转过身,惊异胡凤鸣的突然来访。

“行啊建民,归隐山林也不言语一声,害得追逃般地到处查找。”他埋怨道。

“避避雨吧。”纪建民带他走进搭建在塘边的小草屋内,这种称为马架子的棚屋如今已不多见。屋内的空间不大,但容身两个人不成问题,当然指两人躺着睡觉。地上铺的厚厚的干草似乎纪建民已那么做了,是否两个人不得而知。

“刚才一见到你穿蒲草蓑衣,我忽然想到那首古诗。”胡凤鸣吟诵道:“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和风细雨不须归。”他说,“瞧你,清心寡欲……”

“是啊,尘世的种种欲望我已消失殆尽,清净无为,我需要一种宁静。”建民神色怆然,他的眼睛正穿过那扇三角形的草屋窄门,凝望落雨中的山林,他幽怨地说,“逃离那座不堪回首的城市,是一种解脱,一种灵魂和肉体的解脱。凤鸣,听欲望城市的尖叫,对我无疑是一种毁灭性的折磨,我真的受不了了。”

胡凤鸣觉得没理由反对他。探知他为何到四面城的丑陋女人身边来的想法纤细地爬到脸上。

“或许你要问我,逃离污浊的城市为什么选择这样的地方?”建民对他了解到了一碗水看到底的程度,既然他想知道自己的隐秘,不妨袒露给他。“来这里,因为践诺,间或为了一个情结。”

“践诺?情结?”

“你见到了那个女人,她很丑是吧?”

胡凤鸣惑然,他猜不出他究竟要说什么。

“你无法理解我拥进一个肥硕丑女人怀里的感觉。”

“啊!你们……”

“是的,我们相拥了。凤鸣,你别见鬼似的眼神看着我。真的,我们的爱精益求精了。”建民说,“和容貌有瑕疵的女人在一起,是幸福的,因为她会一心一意,心无旁骛。”

一个精神和肉体都无毛病的人,爱上一个比他大十几岁,又丑陋的女人,令人费解。他很不情愿把“变态”、“堕落”的字眼与建民联系到一起。这样想也不是无端的,建民的爱人是公认的美女,她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离开了他,风儿刮走他心中的太阳,大墙内他的心冻僵了,从此美丽被无情割碎,他不再渴望,逆反心理憎恨美丽……当纪建民叙述出事情的原委,他真的明白自己彻头彻尾地无端了。

“在里边我最盼有亲人来看我,没有,几乎没有。她开始来探视丈夫平宝山,再后来她便来探视我,平宝山已病死狱中了。”纪建民用念悼词的口吻说,“他临终前一遍遍地求我,为他做一件事,那怕一次也好……我答应了他,但不是一次,也不是一月,直到现在。”

“为了誓言?”

“也为了友谊。”纪建民说,“他对我很好,我该报答他。”

雨依然下着,树叶簌簌响,雨比先前大了。

“明天纪叔过生日,你知道吧?”胡凤鸣问他。

“和我妈只隔天。”

“你该回去。”

纪建民脸上现出漠然。

“他老人家很想你,希望你能回去。”胡凤鸣劝道:“建民,你不在身边,纪叔熬着孤独的时光。我发现他今年添了许多白发,五十五岁的生日……”

“五十六岁。”建民打断他的话,喉咙里叹一口气,说,“我不回去。凤鸣,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噢?”

“这一批牛蛙卖完就走。”

“去哪里?”

纪建民目光再次飘出小草屋,山间水的流淌声隐隐约约地传来,雨停了,云并没散去,烟雾似地在林间缠绕,涌进来的云雾湿漉漉的。

“我去寻找!凤鸣我不能再等待下去了。”

“寻找什么?”

“你是我惟一最值得信赖的朋友,我可以把我最最的秘密告诉你。但是你必须向我做出保证,不把我对你说的话说给任何人。凤鸣,你能做到吗?”

胡凤鸣见到一道信任的目光撞来,他要对自己说什么?一定是重要的事情。他说:“相信我好啦。”

“多年以来我一直觉得,我不是纪刚的亲儿子。也许是我妈与人偷情生了我。”

“异想天开,你怎会有这怪想法。”

“铁一样的事实。”

“纪叔为什么不去做亲子鉴定?”

“那样会影响他的尊严。”

“因此你就去寻找子虚乌有的生父?”

“不,去找他的子女。”

“你臆断他有子女?”

“不是臆断,我早感觉到了。”纪建民没有说理由,他说,“不能让他知道这些。”

“我明白。你有具体目标吗?”

“没有。但我知道他年轻时生活过的地方。”

大概也就是这样的结局,胡凤鸣没再规劝下去。

离开四面城一路上他的心情犹如这初秋的天气,阴晦而沉重。在车上他给纪刚打电话,问他有没时间,纪刚说正做去山北市的准备。他简单地说了找建民的结果。纪刚说等从山北回来再听他细说,随即挂断了电话。

市刑警副支队长穆楠生是受周毅的派遣去找赵德才的。

“呃——吵架的事,去年十二月份的吧。”赵德才斜身在黑色的高靠背的转椅上,一只手在翻动堆在面前的报纸,眼睛仍未离开穆楠生。说,“谁也不会想到能发生那样的事情,但还是发生了。”

去年十二月的一天,本来是一顿极普通的市政府机关食堂的工作餐,参加的人也不多。谭市长、韩副市长,城建局的肖局长,赵德才主任和市长的秘书卫思慧。

饭前,即临下班的四十分钟里,肖局长汇报自来水厂改造工程,谭市长对建设中的水厂忽然停工非常不满意。

“水泥厂停供水泥,不得不待料停工。”肖局长解释道。

“水泥厂怎么搞的嘛,随便停料,春节前完不了工,市政府可是向市民承诺的呵。”

谭市长的声音让肖局长头皮发紧,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老肖,水泥厂停供料是什么原因?”谭市长追问。

“欠些钱。”

“上月财政不是直拨了50万给水泥厂?”

“实际到账没那么多。”肖局长说得吞吞吐吐:“因为有些情况,所以……”

“钱呢?”

“挪用了一部分。”

“干什么挪用?”

“我们局的车库坏了,急需翻新一下……”

谭市长打断他的话,准确地说是不容他说下去。训斥道:“你的胆子也太大了,随便挪用工程款。你应该知道这是一项民心工程,是解决近五十万人的饮水问题。盖车库,城建局的车放不下,开到市政府来呀,把我的车库倒给你肖局长……”

“谭市长,谭市长,你听我说。”

“我不听,限你三天之内把水泥厂的款子给我堵上,一分钱也不能少!否则你天天到我这儿上班。”

肖局长额头潮湿了,他明白市长说的天天来她办公室上班的含义。那样可就坏了醋了,头顶的乌纱帽恐怕戴不稳当了。他在关键时刻搬出挡箭牌。

“韩副市长批准的。”

“他更不该这样做。”谭韶芬说到这儿,正好赵德才进来,他恭敬地浅声问:“市长什么时候吃饭?”

“现在。”她说。

“谭市长,下午我再来向你汇报。”肖局长准备走。

“老肖你别走,一起吃饭。”谭市长说。

与其说市长挽留,不如说是市长的命令。总之他不能走,也不敢走,局促不安地跟在谭市长的身后进了食堂,市政府领导在小厅内就餐。

很少同谭韶芬一起吃工作餐的韩副市长鬼使神差地走进来,他坐在肖局长和卫思慧两人之间的空位置上。

赵德才擗开一双方便筷递给心神不定的肖局长,对食堂的服务员说:“端饭。”

开餐之始,没一点可能发生吵架掀翻桌子的征兆,酱焖小鱼高粱米水饭,大家吃得蛮顺口的,饭桌上没提及工作上的事,肖局长悬到嗓子眼的心慢慢地落下来。谭韶芬将一条手指粗的泥鳅隔着赵德才送到肖局长的饭碗里,他受宠若惊,眼眶湿润了。

一件极意外的事件发生,向阳小区的居民近两个月没水吃,找负责二次供水的市热力公司,他们说水务公司给水量太少。于是他们就找水务公司,他们的答复待水厂改造工程竣工,就能保证居民饮水。闹水荒的住高楼层的几户居民一时冲动,以没水做饭吃,冲进市政府的机关食堂,抢了饭菜。

“我去处理。”赵德才放下筷子便去了大餐厅,一番说服工作,劝走了闹事的几户居民回到小厅,眼前出现的景象使他惊呆了。

桌子掀翻了,碗碟狼藉一地。餐厅里只剩下卫思慧一人,正用餐巾纸擦衣服上大片油渍,甭说,她是主要受害者。

“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位市长吵起来,”卫思慧说,“韩市长掀了桌子。”……

穆楠生抬眼望望讲述者,赵德才苦笑一下,说:“他们俩始终疙疙瘩瘩,有时弄得我们也不好工作呵。”

“他们之间到底……”穆楠生问。

“我们咋好随便揣度市领导。”赵德才谈及市长们很谨慎。

“他们的矛盾焦点,你们一无所知?”穆楠生做最后一次努力,仍没结果。周毅交办任务就算完成,他还有冯国强交待的任务。

“再向赵主任打听个事。”穆楠生问起市政府决定要创办药材公司的事,“麻烦您介绍一下。”

看得出谈这件事赵主任没什么顾虑,眉毛嘴巴都有了力量,口才也显露出来。

“市长两次办公会定的。咱们蓝河市盛产药材,野生草药材相当丰富,尤其是麻黄草生产,占全省的百分之八十五,还有甜草,野生罗布麻……据有关部门测算年中草药材交易额逾亿元。可是我市却没有一家国有药材公司,所以市政府决定投资组建国有药材公司。”赵德才拿出一份市政府决定组建国有药材公司的红头文件,说,“为加强这方面的工作,市政府专门成立了领导小组,谭市长亲任组长。五月以来筹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现在基本就绪,打算在国庆节前成立。”

“成立药材公司自然是件好事,但它会不会触及一些人的利益呢?例如现有的私人药材公司。”穆楠生将谈话往主题上引导。

“触及,这是不言而喻的。大家都知道,原来的国有药材公司管理、经营不善破产倒闭后,随之应运而生康健药材公司。”赵德才开始斟词酌句,恰当地使用应运而生。他说:“朱大赖子可是个很有争议的人物,这一点用不着我多说,你们警方心里有数。市政府决策成立药材公司经过慎重考虑和充分论证,当然也将康健药材公司的情况考虑进去。并非我们对私营药材公司有成见,而是社会上对朱本人及他所开办的公司,颇有微辞。从有利于我市中草药材业发展为基本出发点……”

赵德才主任一大通长篇谈话,穆楠生听来还是绕。事实上,在蓝河谈及朱大赖子,闪烁其辞、吞吞吐吐、绕绕扯扯的人就不止是赵德才一个人。朱大赖子被传说成黑道人物,说他如何如何,因此谈他的人便谨慎小心……朱大赖子的黑与白没必要听赵德才评说。

两位总指挥人交办的任务,到此就算完成。

“谢谢赵主任,打扰了。”穆楠生告辞。

“别客气,再见!恕不远送。”赵德才只欠欠屁股,扬手相送。

回到“8·18”大案指挥部,几位总指挥正在开会,穆楠生关于此次找赵德才了解情况的汇报排到下午。

在山北华盛出租车公司查到牌号尾数3个3的白色捷达出租车,两个小时内还见不到那车的司机,他出车送客到一边远的小镇,最快也得下午1点到山北。

“司机名叫于跃洲,人品相当好,连年岗位服务标兵。”华盛出租车公司经理很热情,也很负责任地详细介绍了司机的情况。他最后说,“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这是的我名片,办公室和手机的电话都在上面。”

“谢谢您。”卢涛双手接过名片看了看,放进皮包里,说,“您工作忙,就不打扰了,我们先回旅馆,下午1点前再来。”

“最好把旅馆的电话留下,于跃洲要是提前回来,我好及时通知你们。”经理说。

卢涛望眼郁冬冬,他们不知下榻的那家小旅馆的服务台电话,房间根本就没有电话。

“你们住哪家旅馆?我通过114查一下。”经理说,看来他要热心帮忙到底。

“不麻烦您啦,把我手机号留给您。”卢涛写了自己的手机号码给他,然后便离开华盛出租车公司。

“纪局他们12点35分的火车,正好接完站直接去找于跃洲。”卢涛征求的口吻问:“冬冬你说我们是回旅馆等着,还是随便走走?”

“山北的文化广场很漂亮,我们去转一转。”郁冬冬说。

这个提议不错,卢涛表示赞同,心情似乎很迫切:“走,去文化广场。”

“我看了本市的交通图,我们从这条街直走下去,在审计局对过坐46路汽车……”

“得,咱们打车去。”

“不给报销的。”

“算我请客,请你。”

“你委屈什么,交通图上看,顶多十多元钱。”

“还是作女士好,男人总当买单的角色。”

“那是电视剧里。”

他们说话中等来了一辆的士,去文化广场的路上,郁冬冬忽然想起件事来,说:“窦乐让你离开山北之前给她打电话,你别忘喽。”

“这小疯丫头。”他说。见郁冬冬朝自己神秘莫测地笑,陡然想到两天里两个姑娘的密谋,怀疑让他打电话也属阴谋的组成部分。

“现在我才明白什么叫一见钟情。”郁冬冬眼瞥向窗外。

他听出弦外之音来,想对她说点什么,可舌头发短。

“她有点死心踏地的架势。”她极力把那件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往眼前拉。

“我说冬冬,你可别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怎讲?”

“一会儿纪局来了,你就这么的说有一个女孩对我一见钟情,死心踏地,呵,纪局非剋死我不可。”

“那好呀,谁见不乐……”

他们说笑到文化广场,非双休和节假日人不多,这里就显得海阔天空。郁冬冬把自己像撇进大海一块小石子,就那么的溶化在花草树木之中,开始蝴蝶般地在空阔里翩然跹飞。

走累了,他们坐在石凳上歇脚儿。

“冬冬有时你挺哥伦布的。”

“嗯?”她没理解。

“不断地发现新大陆。”

“是嘛。”郁冬冬挺满意对她这样评价。头上有了哥伦布的光环闪耀,还真得随时发现点什么。她的目光向周围扫视,嘿!一个重大的目标被她发现。她觉得自己真有点像哥伦布。

“卢头,你看!”

他将信将疑,顺着她的手指方向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豁亮在他的视线里。脱口而出:“疯丫头!”

“愣着干吗?阿米尔,冲!”郁冬冬俨然电影《冰山上的来客》中的杨排长,催促道。

他迟迟疑疑,东湖相聚的感觉在回归。

大概真是一场阴谋了,窦乐轻盈地飘过来,灿烂、美丽在他们面前。埋怨道:“找遍了山北没你们,害得我差点没报警。”

“有恁严重?”卢涛从她的情绪上看,知道是有别的事情了。

果真没错,窦乐说:“柳岚在东湖等着呢,有重要的事情对你们说。”

这倒是个新情况,卢涛望眼广场建筑物上的时钟,差一刻12点,离纪局长到还有半点钟的时间。是等纪局到后再定去东湖的事,还是兵分两路现在就行动?

他略作思考后说:“冬冬你去东湖见柳岚,一点儿都别耽搁,我去接纪局。”

“我陪你去吧。”窦乐对郁冬冬说。

“你还是和我们头儿走。”郁冬冬话中内容很多地说。

这里包含两层意思:带着位陌生女孩出现在局座面前,有你卢涛好受的;窦乐你趁此和卢涛独处,可以倾述,可以示爱。

“再次辛苦你一趟……”卢涛故意说得客气,产生的效果是生硬地拉开了同窦乐的距离。

窦乐突然感到些许失意,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跟在郁冬冬后面走了。

“疯丫头!”卢涛望着她们渐远的背影,目光被牵去很远,很远。 lAkTTmmVzEhggKqTOR2HxDWUqD/+DLIjcEHy4Z7mkGytsZ/l72UQNoehNqDgXTw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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