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定杀手的警用枪支——
女秘书的身世扑朔迷离——
侦破工作陷入胶着状态——
一
“凤鸣,鉴定结果出来了。”冯国强将一份鉴定材料递给他的部下,“终于露出水面。”
坐在局长办公桌对面的胡凤鸣翻看那份鉴定材料,说:“案发时您就断定这批枪没流出蓝河,冯局……”
“哎哎,还是轻点飘扬的好。”冯国强摆摆手,抽出一枝烟叼上,然后将整盒烟扔过去。
“噢,软中华,上档次了。”胡凤鸣拿起烟,爱不释手地摆弄,问:“真的吧?”
“肯定是真的。”冯国强说。他告诉他昨天市政府在世纪大厦召开召商引资会,散会时世纪实业集团总经理古纪峰叫他到办公室小坐,此企业是公安局挂牌服务单位,他便同他进去交谈一会,临走塞给他4盒软包装中华香烟。
“他当然不会抽假烟,蓝河最富有的私营企业主嘛!”胡凤鸣说,欲将烟扔回去,冯国强说:“奖励你啦。”
“谢冯局。”他揣起烟,问:“不知您因何奖励我。”
“记得枪械库被盗案发生后,我们在所有出城路口进行堵截,是你提出全市大搜枪的。”
“可你当时不批准。”
“是呵,那时我刚到蓝河,情况不清,主抓此案的纪局长不同意,我就没坚持。”冯国强说,“当时你拍我的办公桌子,大发雷霆,质问我为何不下令搜枪,并说将来这批枪出乱子,看你怎么解释。到底让你这张刀子嘴言中了。”
“乌鸦嘴。”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呦。”
“假若我们采取果断措施的话,起出枪……也不至于出今天这样大的乱子。”
“现在说来已是事后诸葛亮,”冯国强的手在椅子的扶手一颗铆钉上触摸着,仿佛触摸某种受伤的记忆,他语调沉沉地说,“我有责任。但是,凤鸣,至今我们也没拿到直接的证据,一切只能是推测。”
说到那件事和证明那件事的证据,他们心情夏季般的阴郁,迷宫一样的悬念一直在他们血管中流淌,时不时地如脉搏似地冲撞他们的心,女市长被杀事件发生,这种冲撞日益强烈,笼罩在事件上的雾依然很厚重,他们坚定地相信自己的眼睛已看见那件事的轮廓。
“冯局,我觉得枪就在他们的手里。”
“我认为你的判断没有错,但正如那句老话说的那样,只听到辘轳把响,不清楚井眼儿在哪里。”冯国强的目光朝前望去,胡凤鸣认为局长看见一堵山峰似的黑墙,高高的,厚厚的,它的那面便是蓝河明净的天空,星光,明月,鲜花,草地,楼群,人流,那就是鲜活、朝气的城市。他说:“我们不能再麻木,该采取行动了。”
他感到一双殷切希望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热辣辣地有点发烫,心底里漫长流淌的东西浪潮起来,那颗在黑暗中彷徨的心突然走向光明。他说:“从查枪入手,深挖出……”
“不,此事尚不成熟,现在还不能采取任何行动。”冯国强在烟灰缸上戳灭烟头,说,“我和专案组几位指挥员正在研究,拿出稳妥方案后,再部署实施。总之要同‘8·18’并案。凤鸣,使用警枪杀害谭市长已确定,你们第二专案组下一步打算是什么?”
“当然以寻找持枪人为主要目标,问题是这就再次提起枪械库被盗旧案,”胡凤鸣眼神里流露出迷茫,掩饰不住忧郁,他说,“重新查那个枪支失盗案很难,毕竟过去了两年……今天我们去找赵泽明的爱人王锦萍,她十分恨我们,用郁冬冬的话说,她怒火满胸膛。”
冯国强仿佛听见丧夫的女人撕肝裂胆的嚎啕,他参加了赵泽明的葬礼,那一身缟素的叫王锦萍的女人恨恨地剜他一眼,于是这种眼神一直在他心头徘徊萦绕。
“我和赵泽明是曾经要好的朋友,准确说是生死搭档。他救过我的命。”胡凤鸣回想起一件遥远的、刻骨铭心的事。
“是那次追捕毒贩。”冯国强记得那次生死搏斗。
“那颗手榴弹突然滚落在我的脚前,嗞嗞冒着烟……我被吓傻了。赵泽明一边朝我跑来一边喊,‘快趴下!快呀!’我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没听见,呆站着。他跑过来扬起一脚踢飞那颗手榴弹,就在那一瞬间它爆炸了。他的一只眼睛几乎失明,左腿瘸了,再也不能当刑警,去看枪械库……”他压抑的声音使人产生劈砍朽木的错觉,“他被手榴弹炸倒了,白花花的骨头茬子扎破警服,血汨汨地流,他大睁着眼睛看着我,问:‘伤着没有?’我说没有,他的眼泪夺眶而出,我能理解他不是因自己的伤痛落泪,而是见我好好的……”
冯国强的心像被尖利的草叶刺破一般,不,棘刺扎进胸膛,血液流窜的声音清晰可闻。正像一首歌唱的,心里泪水汪汪!
“我怎么也难相信,一个钢铁一般的硬汉子说自杀就自杀了呢?”
“或许他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丢了三枝枪啊!”
“事实上只让他好好回忆那夜里的事……可是他竟在家中自杀了。围绕赵泽明死亡是一种虚无缥缈的雾,我一直在怀疑,他的自杀不仅仅因为丢枪。那天他像喝了很多酒,我们到现场时他还没完全清醒。”
“负责枪案的纪局长好像没说赵泽明喝酒的事,根本没说。”冯国强紧接着问一句,“他为什么不说?”
“疑点就在这里。”胡凤鸣说。一向严谨的赵泽明,值班时喝酒,又酩酊大醉,次日都未醒来。“我俩搭档几年,我十分了解他,他绝对不会在工作或者执行任务时喝酒,以致误事。”
“你认为枪械库失窃前的晚上,他喝酒不正常。”
“是的,可我始终没有机会调查。”胡凤鸣遗憾地说,他的手在攥紧,“如果有机会,我一定查清此事。为了死者,也为了活着的人,不能让一个曾经当过刑警的人不明不白的死去。”
“我感觉袁副厅长要给你这个机会,不过不是马上,眼下你仍执行原来的任务,寻找那枝射出罪恶子弹的枪的线索。”冯国强的语气很坚定,这就给听他讲话的人以信心。
笼罩着胡凤鸣良久的自责与惭愧的云块,缓缓地破碎,一道极亮的光正穿破它,似乎心灵感到好受一些。他说:“只有这样我才有勇气面对她的目光。她总是一双凄迷、惘然的眼睛望着我,似乎嘲笑我这个刑警队长无能,不能阻止她丈夫的死亡,眼睁睁地见他在水中挣扎而不去救他,至少没问一问他落水的原因。一次我去拜访她,她将一个玻璃瓶子当我的面摔碎在夕阳里,明确暗示过去的一切都破碎了,我和她丈夫的友谊,同他们一家人的友谊。破碎的玻璃碴子上闪耀着黄昏的血色。这时我才真切地感到友谊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生灵,它会恨,它会爱……可我把它扼杀了,或许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那个完整的瓶子啦。”
冯国强听见一声轻微的叹息,由一片光斑——破碎玻璃组成的瓶子出现在眼前,它虚幻成一张伤疤纵横、布满嘲笑的脸,一双噙着血色泪水的眼睛望着他,他没有避开。他说:“不能让一个挚爱刑警的人,对我们太失望。凤鸣,你还要找她好好谈谈。”
“我盼望早点接受新任务。”
“会给你的。”
二
现在,卢涛正受命坐在赶往山北市的火车,与他同行的是郁冬冬。
北方的天气很应节气,农历立秋刚过,便明显的凉爽起来。由于是老式的旅客列车车体,为通风开着窗子,秋天植物成熟的味道涌进车厢,玉米的甜香夹杂浓烈的苏叶味儿,兴奋了女刑警郁冬冬,她将头探出车窗,似乎努力使自己融入秋天的大自然里,确切地说把自己投进所喜欢的那片绿色植物之中,火车奔驰带起的风拂动她的秀发,于是便有黑瀑在卢涛眼前倾泻。他听见女人激动的声音在轮轨轰鸣中迸响,他从那张红润的脸颊上感觉到激动的情绪浪一般地涌动。
“苏子!”郁冬冬喊着。
“什么苏子?”他不知她欢快的原因,更不晓得她喊的苏子指的是什么。
“大片苏子。”她指向连成片的绿色植物,“太少见这么大片的苏子。喂,卢头!”
他觉得她对自己称呼挺俏皮,这次去北山市寻找卫思慧,专案指挥部指定他负责,即郁冬冬言说的头了。
“卢头,干吗呢?一路情绪低落!咱们坐的是火车,不是囚车。”
“没有哇,我在想你说的苏子。”他不想破坏她的兴致,问:“苏子是?”
“苏子你没吃过?”
“甭说吃过,连见都没见过,长这么大头一次听你说。”
“孤陋寡闻。”她缩回头,一缕一缕阳光随头发涌进来,令人目炫。她用手指梳理下被风吹开有点散乱的头发,阳光也随之梳成数条溪流,女性的青春气息雨丝般地飘溢开来,贴近而直切。她说,“没吃过苏叶,那太遗憾了。”
眼前飘着雨丝很明亮,他感觉置身雨幕中那种清爽和惬意。
“苏子嫩叶可腌制咸菜,秋天采摘的叶子用线穿起来晾干,冬天蒸黏豆包用它垫着,味道特别的好。”她在重温一种美食,间或一种美好的事物,“我二舅家年年种苏子。卢头你对农村不熟悉,肯定不熟悉。”
他点点头,承认。
“每到寒暑假,我就往乡下跑,我二舅特喜欢女孩,顶喜欢我。二舅说‘我家5个小蛋了(男孩),最缺的是闺女,有个冬冬这样的闺女才福气。’”她兴奋地讲着,风很凉爽,吹得她脸绯红色,像某种绽开的花朵。她再次回到苏子的话题上,“有一种喜欢吃苏子的灰羽毛、红肚囊的小鸟,叫苏雀儿。冬天我去时,二舅亲手做滚笼子,见过滚笼子吧?”
“没有。”
“用竹子或木条扎制的鸟笼子,上部设一个辊儿——可翻转的机关。在笼子上绑一把干苏子,来引诱苏雀儿,它只要朝辊上一落,便被翻滚到笼子里,它就这样被捉住了。”
“有意思。”
“你如果感兴趣,今年冬天跟我去我二舅家,滚苏雀儿去。”她柔声细气道。
他笑笑,很淡,没有异样的感觉爬上心头。或许是他很深地隐藏了内心的激动,大概随她到哪里、干什么他都愿意。他已经意识到她的邀请不仅仅是去捉苏雀儿,还有……哦,他们都还没有异性朋友。当然这样说也不完全,二十八岁的卢涛谈过恋爱,那幼师毕业的女孩同他相恋三年,最后因某种原因分手,女孩已结了婚,他呢仍是独身。同在一个警队郁冬冬倒是从未谈过朋友的女孩,今年二十五岁。他们已多少有了那么一点意思,全警队都知道。好像此事没太深入,拿支队长胡凤鸣的话说:毛毛雨喽,刚湿层地皮。此次执行任务,除第二专案组没女警察,而要寻找的目标又是女人,没女警察不行,因此把她从第一专案组临时抽掉到第二专案组,工作需要外,冯国强局长这样安排,有点儿拴对子、拉郎配的意思。只可惜的是他们两人都没充分理解领导的意图,这不是,她无意中接近了那个主题,竟被他给岔了过去。
“苏子能引诱人就好了。”
“什么意思?”
“我是说有什么东西,把卫思慧从山北市茫茫人海中引出来,就像滚苏雀儿。”他在她说滚苏雀儿时就联想到了本次执行的任务,她的邀请像雾霭中一道彩虹,炫目而美丽,它触动他的一条敏感的神经,爱的感觉从朦胧中走向清晰,不过还未完全棱角在脸上,便被重重的任务感所覆盖,就像风卷走了那道彩虹。他说,“她不大好找。”
“是。”她说。
“你对卫思慧怎么看?”他问。
火车在一个看上去是个镇子的车站停下,时间稍长一些,等待一列特快通过。站台上出现将方形小箱子吊在脖子上围车叫卖的小贩,响亮地喊:“煎饼!手摊的大煎饼!”
“来两份!”郁冬冬从车窗户向小贩购买东西,她在拿到煎饼时,发现另样东西,问:“干豆腐卷儿咋卖?”
“一元钱一卷儿,香菜、大葱……”
“酱,什么酱?”
“自家下的大酱,香嘞!”
“大酱还行,别搁盘酱唬弄人。”郁冬冬又买了两个干豆腐卷儿。
火车开动,卢涛问:“大酱和盘酱有什么不同?”
“区别大啦,大酱原料是黄豆,盘酱是玉米……”
“知道恁多?不会又是和你二舅学的吧。”
“正是。”她递给他一份干豆腐卷儿,“实话对你说吧,如果我不是独生女,嗨,我非嫁到乡下去不可。”
“为黄豆大酱?”
“还有苏雀儿。”
这显然是说笑了。第一次吃干豆腐卷,卢涛的确觉得很香很香。她瞧他吃干豆腐卷儿噎出眼泪,急忙递给他一瓶矿泉水,漱下梗阻的食物,就呵呵地笑起来。
“笑什么呐,你?”
“你的样子使我想起我二舅家争抢食物噎得脖子直挺挺的大鹅子。嘿,你太像啦。”她说着又笑,很是开心。
他很爱看她笑的样子,无拘无束,纯洁的天性全暴露出来,有些变了形的脸庞很不真实,也有些不像她,很像稚气的儿童画。
阳光魔术般地照耀另侧窗子,置身于柔和光线之中,她不再因阳光刺眼而眯缝着眼睛看他,他们接续先前的话题,谈卫思慧,她说:“你说她当过兵?”
“工业大学毕业后直接招去当了特种兵。”
“不简单,一定会些武艺。”
“从我们掌握她的情况看,擒拿格斗相当出色,还有射击,在省军区举行的一次比武会上,拿了全能第二名,射击第一名。”
“复员后她该到公安部门工作,怎么到机关当秘书,浪费了资源。”郁冬冬认为一身武艺的女兵复员到地方,干公安再合适不过,尤其是当刑警。
“你千万别忽略了她是市长的秘书,个人前途会很阳光的。”他说,“是谭市长亲自将她从江口市调过来,安排她做自己的秘书,可见她们的关系……”
“你先前问我怎么看卫思慧,我想她与谭市长之死没关系,对她怀疑似乎没什么根据。”
“生活中总有一些恩将仇报的事情发生。”
“但是……”她想同他争辩,火车已到了山北。所有的话题只能下车后再说了。
三
胡凤鸣在五楼“8·18”大案指挥部开完碰头会,回第二专案组同纪刚一起下楼,纪刚说:“凤鸣,你来一下。”
“哎。”他答应着,随他到纪副局长办公室。
“凤鸣,瞧这盆花咋样?”纪刚指着一盆花,问他。
茶几上放着一盆枝叶茂盛的榕树,胡凤鸣在想在哪儿见过这盆当花卉养的植物。哦,想起来了,在纪刚家里,他家屋子弥漫出花圃的气息,给人心情舒畅的感觉。纪刚喜欢侍弄花草,有几盆名花在蓝河家庭中是罕见的,这盆养了十几年的榕树便是其中之一。
“我知道你喜欢它,送给你了。”纪刚说。
“您?”胡凤鸣眼睛里塞满那盆名贵的榕树,这件礼物太重了点儿。
“它是生长在南方的植物,那里是酸性土壤,我们北方土壤却是碱性,要想花草长得好,改变土壤性质最重要。”他传授他一个经验,“要浇醋,多浇醋,咱们平常吃的食醋就行。”
“您养它很不容易,还是……”胡凤鸣说。
“唉!”纪刚脸转向窗子,抱着双臂,微驼的后背对着胡凤鸣,他听见一声轻微的叹息。
胡凤鸣望而兴叹。感慨道:“纪叔老了,真的老啦。”
他们邻居多年,和他的儿子建民从小学到高中是同学,十分要好的同学,可以说一直友谊到今天。胡凤鸣警校毕业分配到公安局,当时任刑警支队长的纪刚一手将他从基层派出所调到刑警队。私下里他叫他纪叔,班上场合称他职务,纪队、纪局什么的。
这时纪刚转过身来,一脸的怅然。他说:“建民第一年上班,单位去云南旅游,他知道我喜欢奇花异草,几千里抱它回来,一直养到今天。”
“因此您该养着它。为建民……”
“唉,什么都变了,觉今事而昨非。”纪刚道出家庭的私秘。
他们父子的关系,“建民基本不和我说话,你不信吧?”
胡凤鸣点点头,他知道一些他们父子的情况。
“终归是因那次交通事故。我是分管交通,他肇事逃逸,致受害者因拖延了抢救时间而死亡,人命关天,我袒护他,等于是我因私枉法?”纪刚情绪异常激动地说,“公安局长的儿子,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可逃避法律制裁,凤鸣,我错了吗?”
“您没错。”胡凤鸣说。
“由此他恨我,从骨子里恨,忘却亲情的恨。”纪刚声音变粗,并有些哽咽,有亮晶晶的东西在眼眶里聚集。他说,“建民的眼里我是极端自私的,为了自己的前程、名誉、升迁……可是,他不理解作父亲的心情,亲手送儿子去蹲监坐牢是怎样的滋味啊!当建民跪在我的面前,颤抖地叫:‘爸,爸爸救我!’他的声音撕我的心,裂我的肺,他求救的眼神像猎人枪口下一只受伤的小鹿,哀怆地叫……谁人不心动?纵然是铁石心肠也会熔化,虎独不吃子啊。”
胡凤鸣想起一件事来,去年冬底,也就是纪建民结束三年刑期,出狱的前一天,纪刚找他,说:“凤鸣,建民明天出狱,你代我去接他吧。”
“纪叔……”因是私人场合,他用多年的称呼,这样显然更亲近自然些,“我觉得建民很希望你去接他。”
“我何尝不想那样做呀,可是,他已捎出话来,不想再见到我,一辈子不见。”
“建民恁绝情?”
“他毕竟吃了三年的苦头。”纪刚掏出五百元钱,“他家没什么人啦,媳妇同他离了婚,听说嫁京了。他冷丁出来,一无所有,生活一定困难,你把钱给他。凤鸣你一定答应我,说钱是你给他的,千万别露我。”
五百元钱沉甸在手里,一个父亲的心千斤重啊!他开车到那个有劳改水泥厂的小镇,建民上车后他试探问:“回家看看纪叔,他很想你。”
“记得我们小时候学的那篇课文,黄鼠狼给小鸡拜年。”建民使劲扯掉手掌上的一块茧皮,三年的艰辛劳动使他的手变得粗糙,风干老树皮一般,那曾经是弹一手好钢琴的手,如今……
“纪叔不是黄鼠狼,你也不是小鸡。”
“凤鸣,你就别往我心窝上捅刀子啦。找家小酒馆,咱俩喝点酒,我差不多把酒味都忘啦。”纪建民向车窗外望去,初冬第一场落雪,纷纷扬扬的。他说,“念书时我总是写不好雪景。老师说,建民你总不动脑子,白雪皑皑,仔仔细细观察,雪是白的吗?直到毕业走上工作岗位,我没发现雪是别的颜色。到了里边,落雪时只要管教允许,我就站在雪幕里,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我惊讶地发现,雪是蓝色。”
他看见一个人正在成熟,建民同入狱前判若两人。以前做什么事都不认真,对生活、对家庭、对自己,都马马虎虎,自诩是“犬儒”,为此他还专门查了汉语词典,弄清了犬儒是玩世不恭。他说:“建民你变了。”
“唔。”他说,“我浑身是伤痕累累,或是丧魂落魄?”
“不,你长大了。”
“是嘛。”
小酒馆的门前铺一层雪,踩上去咕滋咕滋地响。建民说:“太阳照耀下发出淡蓝色的光芒。可惜今天阴天。”
一瓶老白酒不知不觉中被建民自己消灭掉,胡凤鸣要开车,他以茶代酒。他们的谈话不知不觉又回到父子关系上,建民因饮酒目光发直,舌头明显发硬,思维还清楚。“我爸那样做,叫,叫什么,大义灭亲。”
“不能这么说。”
“凤鸣,他想在官道上前进,形象很关键,大义灭亲说明自己高风亮节,说明……”
……
纪刚说:“凤鸣,我成了孤家寡人,白天有工作忙忙乎乎还好一些,一回到家里,空空荡荡的,孑然一身,垂泪对寂寞。尤其是你纪婶过世后,这世上我只剩下建民一位亲人。”他揩下眼角,说,“后天我过生日,希望他能回来看看我。”
“纪叔我明白了,我去劝劝他。”
“那真的要感谢你啊!”
胡凤鸣心情沉重地朝外走,被纪刚叫住。
“花,搬走花。”
“改日,我来取。”
胡凤鸣回到第二专案组办公地——刑警队腾出的一间办公室,专案组的人都出去了。他坐下来,想一想下一步的行动。
碰头会上,纪刚谈了第一专案组摸排谭韶芬社会关系情况,讲出了新的线索:机关有人反映:谭韶芬同韩鹏矛盾很深,前不久曾经发生韩鹏掀翻谭韶芬的酒桌子事件。他建议将韩鹏列入重点嫌疑人,对他进行调查。“8·18”大案总指挥周毅当即表态,证据不足不可以轻率地对在职的副厅级干部进行调查。此建议只好暂时放弃,他指示纪刚,督促去山北市的卢涛小组,加紧寻找卫思慧。胡凤鸣汇报了查枪情况,简单地介绍了查案的一些细节,当说到他们去找赵泽明的遗孀王锦萍不配合,他偷偷瞥眼纪刚,一丝隐秘之光遽然闪过。
“那目光里隐藏着什么?”胡凤鸣再次寻思纪刚那道不被人察觉的目光。两年前,他曾经从纪刚的眼睛里看到与今天极其相似的目光,也是和枪械库被盗有关。
“我觉得赵泽明值班喝大酒很不正常,应该查清楚。”胡凤鸣在赵泽明突然自杀的第二天,向主管此案的副局长纪刚提出建议。
“人去万事休矣,我们就让他灵魂安宁吧。”纪刚的目光给他一种明白无误的暗示:别提那一节了,永远别提。
两年后谭市长命案再一次牵涉那个枪械库被盗案,再次提到赵泽明,纪刚的反应如故,只是更为隐秘罢了。碰头会结束时纪刚叫他去,他以为他会提起这件事,至少转弯抹角的谈到。然而,纪刚只字未提,令他预想不到的是纪刚自始至终谈的是关于他儿子的话题,请他去劝说建民回家给他过生日。
“下午去找建民。”胡凤鸣做了打算,离中午饭还有一些时间,他拿起当天报纸阅览,读到第六版,一则新闻的标题吸引了他的眼球:
昨夜一小学生不明原因死在网吧
读下去,心情有些不平静。报道说:昨夜一小学生在位于丰产路启蒙星网吧上网长达十小时,今晨死亡……有关部门暂时关闭了这家网吧,该业主王某目前正接受警方的调查。
“王某?启蒙星网吧?”他一下想到了王锦萍,她开的网吧就叫启蒙星。“难道是她?”他坐不住了,想一想丰产路是黄土岗派出所的辖区,于是他拨通了那个派出所的电话,接电话的吴所长告诉他,因网吧业主严重地违反了本市三局(教育、文化、公安)联合作出的不准未成年人进娱乐性网吧的有关规定,小学生的死因,初步认定该生食启蒙星网吧夜餐中毒,业主王锦萍现已被拘留。
胡凤鸣决定去一趟黄土岗派出所,立马就去。
四
到山北市不顺利在离开蓝河乘上火车那一刻起,卢涛便想到了。惟一的线索是卫思慧出差到山北市政府办公室取一套办公软件,千头万绪也只能从这里开始。
“十六号下午,她来的。”办公室轷主任翻动一个文件夹,找到一封介绍信递给卢涛,“你看。”
卢涛见是蓝河市政府开的介绍卫思慧取软件的信。
“她放下这封信,只坐了十几分钟,说山北有些事要办,便要离开。我问需要帮忙吗?她说不用,软件待她办完事再来取。”轷主任说。
“她没说住在那儿?”
“我还真问了她,因为我们政府的招待所就在市政府大院旁边,条件比较好,食宿方便。她说她不给我们添麻烦,自便。”
“以后再没见到她人,也没接到她的电话什么的?”
“全没有。”轷主任见到蓝河警方就想问的事,才问:“出什么事啦?赵主任来过两次电话询问。”
“出了一点事儿,我们急着找到她。”卢涛说,他接着问:“她来取什么软件。”
“一种文件管理的软件。”轷主任说。
看来政府办公室这块没什么戏了,所能够提供的线索轷主任都提供了。他们离开山北市政府办公室,卢涛说:“我们去民政局军转办,查查有没有在江口市当特种兵的人,或许能找到卫思慧的战友。”
“这也倒是个办法。”郁冬冬赞成头儿的决定。
山北市民政局军专办的主任倒蛮热情,指派一名叫窦乐的女干部,年龄同郁冬冬相仿,这样她们见面几分钟便成姊妹,开始咬耳朵根子说悄悄话,每每窦乐凑近说话郁冬冬就望着卢涛笑,内容很多的笑,于是他便猜出她们在说与自己有关的话。站在两个女孩面前,进入两个处在恋爱季节里的女孩视线中,难免遭到扫描和品头论足。说去吧,别耽搁正事就成。
一摞子档案资料,有了窦乐的帮忙,查找很顺利。
“呀,找到了。”窦乐高兴得大喊一声,“柳岚!”
档案记载山北市在1999年接收安置一名转业女兵(副连级),她现在的单位是山北东湖旅游风景区。
柳岚,从数百名军转干部中找出她,虽说不上踏破铁鞋、千呼万唤,但也不算轻而易举,终归有窦乐帮忙,用不到一个小时时间找出来。
这工夫她俩又咬了一次耳朵。
下午还有一些时间,卢涛提出立即去找柳岚,问窦乐:“东湖怎么走,有多远?”
窦乐听后笑而不答,卢涛觉得她的笑有点莫名其妙,有点无缘无故。
“我们有了向导。”郁冬冬的话解了卢涛的疑惑,她说,“柳岚是她同学的嫂子,她带我们过去。”
“噢!”卢涛惊喜。
下面是窦乐的一句多此一举的问话:“不欢迎吗?”
“怎么不欢迎呢,欢迎,热烈欢迎!”他说。
“听起来好虚假,”窦乐装生气的样子很好看,也很逗。她说,“我在机关幼儿园做了一年的老师,教孩子们最多的就是方才你说的那句话,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那我该怎么说?”他认真地请教,其表情让郁冬冬看出有讨好女孩的成分,不过她没有揭穿,静默一旁观其事态发展。
“应该说,YES!”窦乐说。
“YES!”卢涛讨好得有点赤裸裸了。诚然,这样说他也有点委屈他。窦乐他们这茬儿人也真够可以的,有些词汇怪怪的用,到了风景区拍照时,窦乐竟高喊茄子,与这句YES差不多。此乃后话,现在,他们正乘辆旅游巴士前往东湖,车上没几位乘客,空座位很多,窦乐偏偏与郁冬冬拥挤在一个座位上,又是小鸟般地叽叽喳喳,晾在一边的卢涛只有旁听的份儿。但是他也不甘心,寻找时机加入。
“杭州西湖,武汉东湖,你们也叫东湖?”郁冬冬对山北也叫东湖,略有不解。
“我们可不是趋炎附势,我们这里的东湖叫快一百年了。”窦乐炫耀家乡美景——山山水水,精神进入亢奋状态,她的急速心跳,使身体热血沸腾,整个人儿像一个缀在枝头红苹果,丰满而鲜亮,微微颤颤地诱人。她说,“相传清朝末年,一狩猎的满族人,经过山北时发现了大山间的东湖,他被这青山环抱,绿树相拥的湖泊吸引,便在此搭屋居住,采山上野果为食,饮东湖水,返老还童,竟活了一百多岁,他自称东湖老叟。留诗数首,其中有一赞美东湖的诗最为有名。诗云:绿染东湖……”
偏偏司机这时打开车内音响,他一定喜欢‘蹦的’什么的,架子鼓很响,乘客的每块肌肉都蹦跳、乱抖,整个巴士都在尽情地疯狂。一切都被湮没了:那对情侣中止喁喁私语,用身体语言说话;窦乐的诗也吟得只有嘴唇颤抖……一个山石般粗糙的汉子终于忍不住了,他的嗓门霹雳般地盖过噪音:“喂,你他奶的声音小点,我心脏不好,震犯了病你赔,别说上你家吃去!”
音响顿然停了。司机道歉道:“对不起,老师傅!”
“哎,哎,你怎么说话呢?叫我老师傅也太早了点,我爷还活着呢。他是要来坐你的车,你咋叫他?”粗糙的石头因愤怒而发言,看来他不情愿被拙劣的雕琢。
司机不再吭声,都是自己臭爱好惹的祸,老老实实开车就是,听什么的音乐。
车厢恢复了安静,石头搞得谁也不敢大声说话,交谈声音很低,卢涛听不清窦乐她们谈什么,她们一直在谈,眉飞色舞,话题一定很有趣。他想加入,便移近她俩身旁的座位上坐,探过身去。
“喂,偷听人家女孩谈私秘?”郁冬冬脸上现出温柔的冷酷,“是不是有点不……”
咦,这小丫头真噎人!他心里说。起身离开到另个座位上去,无事做,望窗外景物。车已在山间行驶,北方的树种单一,但不缺乏苍劲挺拔,缺少雨淋颜色没那么鲜嫩,颜色很深给人成熟的感觉。一只鹰从树间箭射下来,扑向一墩矮树,他想起一只没来得及躲避的兔子,或许鹰的利爪正抓开它的皮毛,啄出内脏,一个羸弱的生命瞬间被吞噬,弱肉强食……杀手杀市长显然不是这种逻辑,倒有点兔子吃鹰的意味……他的思绪像只被摔碎的瓷罐,零七八碎的不完整,窦乐突然加入,好似一股很硬的风从窄窄的缝隙钻进来,她说:“今晚你们住在山上的话,我陪你们。”
“唔,”卢涛有点支支吾吾,问题提得太突然,有些不好回答。他向左侧望去,郁冬冬做成一件事似的骄傲而得意。哦,他恍然大悟,原本她们……显然窦乐不是心血来潮的情绪化所致,两人已经计划好了。
“山林中有为游人修建的小木屋,到了夜晚,镰月挂在树梢,清风徐徐,头枕大山,可听到它跳动的心音……”窦乐描绘出山间夜宿的美好情景。
“这倒是个好主意。”卢涛不是因为无法拒绝两个女孩的请求,而是深埋心里的久居拥挤喧闹、熙熙攘攘的拥挤大城市想往深山老林的可称为欲望的东西,草芽似地蹿长。
“批啦?”窦乐问。
“可是……”卢涛吞吐出那个很实际的问题,“房间一定很贵吧?”
“当然,旅游区嘛。”窦乐故意这么说,问:“还住吗?”
“这?”卢涛不知对方是小阴谋,头萎顿地垂下,局里对出差住宿标准有严格限制的,超标准是不予报销的。
哈哈哈!窦乐大笑起来,瞧着郁冬冬笑,她俩笑得前仰后合。他愣愣地看,不由自主地随着笑起来。
“你知道柳岚是干什么的吗?”窦乐问。
“不知道。”他摇头。
“东湖旅游风景区一把手。我们可免费住宿的。”窦乐说。
“白住,那怎么行?”
“你可打折,或象征性地交一点,反正你能承受就成。”窦乐说。
在东湖旅游风景区见到柳岚已是傍晚时分,她一直在开会。他们正式会面的场合是在一处湖间酒家,明摆着是能量很大的窦乐张罗的结果。
“我挺想她的,一晃快两年没见到她了。”柳岚将盛鱼的盘子旋转到郁冬冬的面前,“东湖的特产,黑鱼,很鲜美。来,夹一块。”
“黑鱼?名字不太好。”郁冬冬从未吃过这种鱼。
然而,柳岚对此鱼却情有独钟,间或是爱屋及乌,黑鱼出自东湖。她说:“李时珍《本草纲目》中说,形长体圆,头尾相等,细鳞玄色……”
卢涛对黑鱼什么的可不感兴趣,养鱼的知识倒没掌握多少,但有一点他很清楚。这种鱼也叫乌鱼、乌鳢,性凶猛,捕食其他鱼类而成为淡水养殖的害鱼。害鱼也值得大加歌颂?当然,它的确肉肥美。可他的心思不在美味——乌鱼身上。他问:“这么说你很久没见到她?”
柳岚将鱼盘转到卢涛面前,说:“喔,你们在找她,为什么找她?”
“为一桩案子。”
“她?”柳岚惊讶。
卢涛发现柳岚闪烁其辞,表情也不很自然,见面提起卫思慧她便眼睛不直视自己,明显的躲避,回答问题时目光落在某一物体上,如筷子、盘碟一类。刑警的敏锐目光使他感到柳岚没说实话……
五
顷刻之间有关“8·18”大案的情况纷至踏来地涌入公安大厦五楼的总指挥部。专案组加上临时抽调的外围人员——参战的干警达百余人,各种各样的线索,可谓千头万绪,三位指挥员夜以继日的梳理,确定有价值的,已从中发现几条重大线索:
——被害人谭韶芬的生活情况已基本搞清楚,她在调入蓝河市不久便与丈夫张金彪离了婚,他们的女儿张冰冰与世纪实业集团总经理古纪峰结婚,后因患精神病住院,一年来一直住在君山精神病医院治疗。
——卫思慧在谭韶芬遇害前出差,十几天未归,显然不是巧合。她与谭韶芬关系特殊,一个遇害,一个突然失踪,两者有无内在的联系?
——几条信息集中到一点上,韩鹏与谭韶芬的矛盾很尖锐,明争暗斗已到了白热化。市政府办公会上吵架,掀翻酒桌子,他们动干戈已不是不可能。官场争斗,雇凶除政敌的可能性存在。
——蓝河黑道人物朱大赖子,近一时期深居简出,一改往日的嚣张气焰。他经营的康健药材公司拖欠营业税的问题一朝解决,据说是他主动交纳的。
……
子夜时分,“8·18”大案总指挥周毅在自已办公兼住宿的房间,同袁成罡和冯国强交谈。
“纪刚在这个时候提出韩鹏同谭韶芬有矛盾,先不说他的目的,起码同我们掌握的两位市长的关系情况相吻合。”袁成罡说。
冯国强的烟抽得很频,几乎是一枝接一枝,他坐的沙发处成了重灾区,害苦了不吸烟的周毅,他几次开窗放烟雾通风,还是呛得直咳嗽。
“我不抽了。”冯国强有不忍心省领导遭受烟呛之苦,要掐灭香烟。
“你还是抽吧,你那思维没烟鼓励不能活跃。”周毅阻止他,“国强局长,烟快抽一盒了,谈谈你的意见。”
“我奇怪卫思慧住在谭韶芬家里。”冯国强说,“我们发现了一张旧照。”
昨天,他亲自带市刑警副支队长穆楠生,到市长谭韶芬的家查看。她家是与政府大院毗邻的专员楼,蓝河地区建制时,有地委六大专员住在六栋二层独楼里,故称专员楼。撤地设市后,历届的市主要领导都住过此楼。谭韶芬在最里边的一栋,独门独院的小楼门前种植北方适于户外生长的花草——牵牛花、季季草、细粉莲、美人娇、鸡冠子花……门锁着。
之前,警方找到谭韶芬惟一的亲戚,世纪实业集团公司总经理、谭市长的女婿古纪峰,言明查看被害人居所的必要性,希望他作为被害人的家属代表到现场监督,并问他是否有谭家的房门钥匙。古纪峰表示理解,愿协助警方做好此次查看,但他说他没有岳母家的钥匙,过去是有一把来着,爱人张冰冰患精神病住院后,他便把钥匙送回,亲手交给岳母谭韶芬。
约定的时间过了,古纪峰迟迟未到达现场。
“还等吗,冯局?”穆楠生请示。
“等一会儿。”冯国强朝通向专员楼的小路眺望,树木间幽幽静静的,没见人影出现。
在刑警们焦急等待中,一个五十多岁瘦男人,匆匆赶来,见面便问:“哪位是冯局长?”
“我是。”冯局长走到陌生男人面前。
“您是冯局长,噢,对不起,古总来不了了,他正同外商谈判,派我来代替他。”瘦男人说。
“那么,你是?”冯局问。
“我叫万达,世纪实业集团公司财务部的。”瘦男人自我介绍道。
“即然你受古纪峰的委托,你就代表谭家的人。有些事情需要向你交代明白。”冯国强说,“我们查看时,请你在场监督,哪些地方做得不对,你有权提出。另外,你看护好她家的物品,防止丢失和损坏。我们需要带走什么东西,必经你过目,我们出据收条,你签字方能……”
“我们绝对信任警方,古总再三叮嘱,大力配合你们。没问题。”万达说。
一切就绪,准备开始。谭宅门锁着,冯国强问赵德才:“她家没保姆什么的?”
“没有。”赵德才使备用钥匙开开市长的楼门,“原来有一位,自从卫思慧搬进来,谭市长辞退了她。卫思慧很能干,瞧,这些花都是她侍弄的。”
一楼是客厅、厨房、卫生间和朝阳的两个室组成,客厅的布置看出主人的爱好,最显眼的是书柜,红木的一排八个,精装书籍占大部分。书柜里除了书,便是各种奇石,自然的花纹呈现出栩栩如生的图案:小猫钓鱼,渔舟唱晚,春江花月夜,一线天,满山红叶,二泉映月……还有水晶石,玛瑙石,珊瑚石,黄蜡石……简直成了地质博物馆。
谭市长和卫思慧卧室在二楼,一个面向南,另个面向北。向南的房间较大,一定是谭韶芬的。
穆楠生检查卫思慧的房间,这位大龄小姐很喜欢铁器,满墙贴着不知从哪剪下的名枪照片,最扎眼的是那把美国制造的银制手枪。
“女市长和喜欢枪的女子朝夕相处,真是不可思议。”穆楠生心里说。他仔细地查看她的房间,拉开床头柜,一个精制的小相框赫然出现,里面镶嵌一张黑白旧照片:一个约十几岁的女孩同比她年纪小许多的男孩合影,男孩穿着开裆裤子,一嘟噜小肉清晰可见。
刑警带回这张照片,此刻就在冯国强的手里。他说:“当场我请赵德才辨认,他肯定照片中的小女孩儿就是卫思慧,那个男孩嘛,他没认出。”
“男孩儿长得很像这女孩嘛。脸形,最像是鼻子。”袁成罡看后说。
冯国强说:“在谭韶芬家中发现这张旧照片,我们不能不这样联想,小男孩是卫思慧的什么人?他们俩与谭韶芬又是什么关系?到底有无关系?”
“是呵,我们有必要查清卫思慧的身世,尽快地查明。”周毅说。他见冯国强整个人渐渐蔫下去,原因发现了,做个手势让袁成罡将烟扔给他。
“喂,充充电。”袁成罡递冯国强一枝烟。
冯国强深吸几口,烟雾笼罩了他的脸。顷刻间被香烟雕塑出来的冯国强精神起来,说话的精神气也足了。他说:“我还是觉得问题出在卫思慧身上,这起枪杀市长案她该列为第一疑人。”
“理由呢?”
“一个女孩儿同市长住在一起,还生活在一起,专员楼里的一切已证明了。她们哪里像市长和秘书的上下级关系,简直就是一家人。市长家住着她的部下方便吗?凭市长手中的权力,为她的秘书搞一套房子不难吧,她之所以没这样做,反倒让卫思慧住她家来,必然有其理由和道理。”冯国强点上第二枝烟,话匣子仍打开着,他继续说,“卫思慧的卧室贴满了手枪照片,做什么呢?除了她当过特种兵,酷爱枪械外,还能作其他解释吗?能,她可能就是潜藏在市长身边的杀手。”
“谭韶芬一点都未发觉?”袁成罡提出疑义道:“满墙的手枪照片她总会见得到,她总该产生些想法。”
“时下许多女孩在卧室里贴上自己所崇拜的偶像,球星影星什么的,喜欢枪支同喜欢那些星们没什么区别……”冯国强说。
他们分析下去,一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