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最具欣赏性的优美散文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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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猗
灵崖:
你现在想已由青岛到了天津,见了你的哥哥和嫂嫂了。过几天也许要到北京去游览了。你在长途的旅行中,时刻接触着外界不同的景象,心灵上或者不会感到什么寂寞,然而我这里,却是怎样的孤零啊!
今晨坐在廊里,手里拿了一本书,想凝聚心神去读,然而不知怎样!总按捺不下那驰骛的神思。我的心这时候象一个小小轻气球,虽然被一条线儿扯住了,但它总是飘飘荡荡的向上浮着,想得个机会,挣断了线好自由自在的飞向天空里去。
鸽儿吃饱了,都在檐前纷飞着,白鹇仍在那里寻细树枝,忙得一刻也不停,我看了忽然有所感触起来。
你在家时曾将白鹇当了你的象征,把小乔比做我,因为白鹇是只很大的白鸽,而小乔却是带着粉红色的一只小鸽,它们的身量,这样的大小悬殊,配成一对,这是有些奇怪的,我还记得当你发现它们匹配成功时,曾异常欣喜的跑来对我说:
“鸽儿也学起主人来了,一个大的和一个小的结了婚!”
从此许多鸽儿之中,这一对特别为我们注意,后来白鹇和小乔孵了一对小鸽,你便常常向我讨小鸽儿。
“要小鸽儿,先去预备了巢来。”我说。白鹇替他妻子衔了许多细树枝和草,才有小鸽儿出现呢。
“是的,我一定替你预备一个精美适意的巢。”你欣然的拉着我的手儿说。就在我的手背上轻轻的亲了一下。
真的,亲爱的灵崖,我们到今还没有一个适当的居处可以叫做我们自己的巢呢。——这个幽旧的庭院,虽然给我们住了一年,然而哪能永久的住着,哪能听凭我们布置自己所要的样儿?
我们终朝忙忙碌碌的研究学问,偷一点工夫便要休息以恢复疲劳的精神,总没有提到家室的话,有一次,亲爱的灵崖,你还依稀记得吗?我们曾谈过这个。
一个清美的清晨,——离开我们的新婚不过半月之久——我们由家里走到田陇上,走入松川,一阵清晓的微风,吹到我们的脸上,凉意沁心,同时树梢头飘飘落落下几张黄叶,新秋来了。
残蝉抱着枝儿,唱着无力的恋歌,刚辛苦养过孩子的松鼠,有了居家的经验似的,正在采集过冬的食粮,时时无意间从树枝头打下几颗橡子。
树叶由壮健的绿色变成深黄,象诗人一样,在秋风里耸着肩儿微吟,感慨自己萧条的身世。但乌柏却欣欣然换上了胭脂似的红衫,预备嫁给秋光,让诗人们欣羡和嫉妒,她们没有心情来管这些了。
我们携手走进林子,溪水漾着笑涡,似乎欢迎我们的双影。这道溪流,本来温柔得象少女般可爱,但不知何时流入深林,她的身体便被囚禁在重叠的浓翠中间。
早晨时她不能更向玫瑰色的朝阳微笑,夜深时不能和娟娟的月儿谈心,她的明澈晶莹的眼波,渐渐变成忧郁的深蓝色。时时凄咽着幽伤的调子,她是如何的沉闷呵!在夏天的时候。
几番秋雨之后,溪水涨了几篙,早凋的梧桐,飞尽了翠叶金黄色的晓霞,从杈丫树隙里,泻入溪中,激绽的波面便泛出彩虹似的光。
现在,水恢复从前的活泼和快乐了,一面急忙的向前走着,一面还要和沿途遇见的落叶,枯枝……淘气。
一张小小的红叶儿,听了狡狯的西风劝告,私下离开母枝出来玩玩,走到半路上,风偷偷儿的溜走了,他便一跤跌在溪水里。
水是怎样的开心呵,她将那可怜的失路的小红叶儿,推推挤挤的推到一个漩涡里,使他滴滴溜溜的打团转儿,那叶儿向前不得,向后不能,急得几乎哭出来,水笑嬉嬉的将手一松,他才一溜烟的逃走了。
水是这样喜欢捉弄人的,但流到坝塘边,她自己的磨难也来了。你记得么?坝下边不是有许多大石头,阻住水的去路?
水初流到石边时,还是不经意的涎着脸撒娇撒痴的要求石头放行,但石头却象没有耳朵似的,板着冷静的面孔,一点儿不理,于是水开始娇嗔起来了,拚命向石头冲突过去,冲突激烈时,浅碧的衣裳袒开了,露出雪白的胸臂,肺叶收放,呼吸极其急促,露出怒吼的声音来,缕缕银丝头发,四散飞起。
辟辟拍拍,温柔的巴掌,尽打在石头皱纹深陋的颊边,——她真的怒了,不是儿嘻。
谁说石头是始终顽固的呢?巴掌来得狠了,也不得不低头躲避。于是水得安然渡过难关了。
她虽然得胜了,然而弄得异常疲倦,曳了浅碧的衣裳去时,我们还听见她继续的喘息声。
我们到这树林中来,总要到这坝塘边参观水石的争执,一坐总是一两个钟头。
这地方真幽静得可爱呀!你微笑的对我说,我将来要在这里造一所房子,和你隐居一辈子。
呀,亲爱的灵崖,这话说过后,又忽忽的将两年了,鸽儿一番番经营他们的巢,我们的巢,到底在那里?
你的碧衿
8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