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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

1

深夜,芸城十三号公馆,芸城大学哲学系三年级学生易凡生日,在公馆包下了一个包厢。吃饱喝足唱过歌后,易凡已经喝醉了,他的同学和酒店大堂经理一起把他抬进预订的客房里,让他在公馆过夜。

凌晨一点钟。

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易凡包厢的门口。

“喂,老曹,你太狠了,这种生日礼物……”有人闷声偷笑。

“嘘……按老易的酒量,过两个小时他差不多也该醒了,我打赌他现在没睡。”那个叫“老曹”的男生奸笑着,“你把门打开,我偷偷把这东西放进去,保管吓得他魂飞魄散屁滚尿流,你们只管看好戏吧。”

“嘻嘻……”门外几个人都忍不住笑,“以后千万不能得罪你老曹,你小子太狠了。”

只见一个男生拿着从总台大堂经理那里借来的门卡,打开了易凡客房的门,老曹轻轻地将一个东西放在地上。那是一个穿着鲜红婚纱的电动娃娃,大大的眼睛,带着僵硬却甜蜜的微笑。他调整了下那个新娘娃娃,让它一步一步、摇摇摆摆地往易凡房间走去。

幽暗的光线里,会走路的新娘娃娃慢慢地没入黑暗,寂静的房间里只听得到娃娃机械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机械的歌声响起,客房里安静异常,没有半点反应。

门外的一群人面面相觑,老曹很糗地抓抓头发,低声问:“难道——老易真的喝大了没醒?”

“不知道。”

其他人都很扫兴,有人说:“既然易凡都睡了,我们也都走吧,没什么意思。”

大家轻轻地带上门,老曹到总台还了门卡,十分失落地往外走。

大堂经理看几个孩子很失望,很体贴地提供了代驾服务,把他们都送回了学校。这让老曹的心情略微好了那么一点儿。

2

第二天中午,萧安在学校食堂打饭,突然看见一辆警车开了过来,很眼熟的关崎警长从车上下来,连续带走了他的好几个同学。萧安很诧异关崎出现居然不是找唐研而是找别人,自从大半年前和关警长认识,每次关警长出现都是为了试探他的舍友,唐研到底是无所不能的杀人恶魔还是聪明绝顶的侦探奇才,突然看见他去找别人还真有点不习惯。

但关崎找曹非和蔡琳干什么?萧安凑过去打听。马月很惊奇地看着他:“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你居然不知道?”萧安平时很少和同学来往,茫然地问:“什么事?”

“昨天是易凡的生日,三班的易凡你认识吗?”马月说。

萧安诚实地摇头:“不认识。”

“就是那个个子特别矮,瘦瘦小小的,老爸是做房地产的超有钱的富二代啊。”马月瞪着他像看外星人,“那是咱学校的名人你怎么能不认识?追女友必追美女,凡告白必失恋的名人啊!”

萧安想了一会儿,还是摇头:“真不认识,没印象。”

“你小子——山顶洞人。”马月鄙视了他一下,“昨天是易凡生日,他的狐朋狗友曹非和蔡琳几个去庆生,在十三号公馆开了个包厢,还订了客房准备在那儿过夜。易凡喝醉了,曹非他们把他弄进客房,然后易凡今天一早被人发现死了!”

“啊?”萧安吓了一跳,“死了?”

“据说死在客房床上,身……首……异……处。”马月压低嗓门,“所以警察就来带人了,昨天晚上最后和易凡在一起的,就是他们几个。”

“没道理啊……易凡怎么会死了……”萧安说,“他那些朋友不是给他庆生吗?也不可能害他啊!”

“谁知道?富二代的世界你不懂。”马月耸了耸肩,“说不定是因为别的事被人害死了,也说不定是谋财害命,谁让他有钱呢。”

萧安含糊地“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我还是没有想起易凡是哪一个。”

就在这时候,关崎发现了他,走过来“啪”的一下把文件重重敲在萧安头上:“小子!”

萧安抱着头,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果然,关崎立刻对着他笑眯眯地说:“晚上六点半我去你家吃饭。”

萧安还没来得及拒绝,关崎就跳上警车,扬长而去。

3

当天晚上关崎准时到了萧安家,一开门,一个斯斯文文的男生穿着睡衣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正是唐研。关崎打量了他几眼,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档案里说你是因病休学的,但我实在看不出来你有什么病。”

唐研将电视关了,微笑着回过头来,露出恰到好处的天真笑容:“关警长还在调查我?”

“当然,”关崎说,“不查清楚你我怎么睡得着?昨天又有命案,能说一说你今天凌晨零点到六点在哪里吗?”萧安端着盘子从厨房里出来,听到关崎一本正经地盘问唐研,恼怒地叫:“喂!”

关崎哈哈一笑,坐下来点了根烟。唐研很认真地回答:“凌晨零点到六点我在打游戏。”

“游戏谁都能代打,也就是没有不在场证明了?”关崎一看到萧安生气的表情心情就很愉悦,“昨天晚上萧安的同学易凡在十三号公馆开生日会,第二天一早公馆的工作人员发现他死了。”

“死了?”唐研惊奇的表情恰如其分。萧安和关崎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心里都有拿砖头砸扁那张脸的冲动,这人真的在乎过别人生死吗?

“死了。”关崎的表情终于认真了起来,“死状非常……奇特。”他深吸一口烟然后吐出,拿出了一沓照片。

唐研和萧安凝视着那些照片,客房的墙壁上贴着浅紫色壁纸,壁纸上溅满了细碎的血点,天花板上也是。头颅在床榻上,像熟透的浆果,血液溅得到处都是,身体平躺在床铺正中,从断头处流出来的血几乎把整张床都湿透了。显然在头被砍掉之前,易凡还是活着的。

这是一起极其残忍的暴力凶杀,凶手将受害人砍头,这在社会文明已经高度发达的今天非常罕见。

要知道砍头是一种非常血腥暴力的犯罪,凶手不可能将别人的头砍掉之后不留痕迹地离开现场,至少墙壁上不会都喷溅上血点,至少会有一部分被犯罪嫌疑人挡住。其次这种行为一定会让凶手身上溅满鲜血,可是房间里既没有人换过衣服的痕迹,也没有人洗澡或洗手的痕迹,更没有滴落的血点或接触的血痕,并且天花板和墙上的血雾血点痕迹都在较高的地方,也不像有人反复劈砍受害人的颈部形成的痕迹。

它就像半夜三更,被害人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甚至是站了起来,然后他的头突然自己断了,血雾喷溅到墙壁,头颅掉下来——接着身体倒下来——一切就像是那么简单。

但没有谁的头会在半夜突然自己断掉,易凡这样死了,一定有可以解释的原因。关崎说:“除了没有其他人进入或离开的痕迹之外,唯一的线索是来自一个新娘娃娃。”他拿出了另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半人高的塑料娃娃,没穿衣服,肚子上镶嵌着一块电路板,上面有几个按钮。“这个玩具是受害人的同学送给受害人的生日礼物,据说在昨天晚上,也就是受害人死亡的时间,他们还做过恶作剧,将这个放进了受害人的房间。那是唯一有记录的最后和受害人接触的人,也是唯一打开过客房的人。”

“但曹非和蔡琳不可能杀害自己的同学……”萧安忍不住说,“我不认识易凡,可我认识曹非和蔡琳,他们不可能做这种事。”

“哦……”关崎摸着脸颊,若有所思地说,“有没有可能一切看证据,但曹非和蔡琳几个人从公馆出来的时候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血迹,并且他们在客房外停留的时间很短,不太可能犯下凶案。而这其中最奇怪的是……”他指着那张新娘娃娃的照片,“从会所监控和曹非的证词来看,这个娃娃是他们昨天新买的,买来的时候娃娃穿着一套大红的新娘衣服,类似婚纱的那种。但今天早上我们检查现场的时候,娃娃的衣服不见了。”

“裸体……娃娃?”唐研的眼微微张了一下,“娃娃的新娘衣服不见了?”

“对,那件红色小婚纱不见了。”关崎说,“我们确认过服务生打开门发现血迹后没有进入现场。昨天晚上曹非几个人其实只是打开门让娃娃走进去,他们也没进入过房间,所以唯一进入房间的,只有这个娃娃。”

“你不会想说是这个娃娃砍了易凡的头吧?”萧安说,“虽然你抓了金素仙,也总是跑到我们这里来问新物种,但这个塑料娃娃绝对不会是什么新物种,生物再怎么进化,首先它也要是活的吧!”

“呃……难道没有一些什么新物种……长得就像塑料一样吗?”关崎的表情很无赖,“说不定……”

“那个娃娃你们已经拿到手了吧,是不是塑料难道研究不出来?”萧安奇怪地看着关崎,“我看它肚子上还有电路板,不可能是假的吧?”

关崎咳了一声,表情又严肃起来:“之所以说这个新娘娃娃是唯一的线索,除了它是唯一在案发时间进入现场的‘东西’之外,曹非把它放进去的时候还开启了录音功能。”他打开手机放了一段录音,“这是我翻录的,和原音差不多。”

唐研和萧安都很仔细地听关崎手机里的录音。

开始是一段“咔咔咔”的移动声,那是新娘娃娃正向房间走去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它开始唱歌,放的是一段没头没脑的儿歌。在这期间“咔咔咔”的声音一直不停,儿歌很快放完了,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听到新娘娃娃在房间里走动的声音,过了几分钟,突然房间里传来一声童声呼唤:“妈妈……”

萧安刚喝了一口牛奶,差点把满口牛奶喷在关崎脸上:“这是什么?”

关崎摸着脸颊:“哦……没什么,就是在没有人的房间里,这个不会说话的娃娃录到了一个女孩的声音,叫了一声‘妈妈’。”

“那后面呢?那个女孩还有说话吗?”那段录音就此结束,萧安忍不住胡思乱想,“难道房间里真的还有别人?”

“没有别人。”关崎打断了萧安的幻想,“新娘娃娃的录音时间是十五分钟,在这十五分钟时间里只出现了这一声‘妈妈’,之后就没有任何声音了。并且昨天在十三号公馆里没有出入过任何小女孩,那是一家高级会馆,家长一般不会带孩子到那种地方过夜。”

说的也是,录到这一声“妈妈”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过后,有什么孩子能在这个时间点跑到易凡的客房里去呢?

“所以……关警官今天到我们家来就是说——您遇到了一个灵异事件?”唐研微笑。

关崎又咳嗽了一声:“我主要是来吃饭的,但也可以这样说。”

“我希望明天能和警官去看一下现场。”唐研说。

“当然可以。”

4

十三号公馆是芸城最大最奢华的一家私人会所,出入的一般都是芸城商界名流。现在公馆已经被暂时查封,关崎和唐研掀开警戒线的封条,走了进去。

这是个以紫色为主色调的华贵场地,随处可见丝绒、镶钻、珍珠和复古漆雕的装饰物。易凡死亡的客房是众多客房里非常普通的一间,甚至连位置也不大好,正对着停车场,又在四楼,并没有什么风景可以看。

房里的尸体已经运走,但浸透血液的床铺还在,令人触目惊心。唐研穿上鞋套,慢慢走进房间,房间里的东西几乎没被动过,只有一瓶本来在冰箱里的芒果汁倒在地上,好像是易凡本来想喝,但醉得太狠了最终没喝成。床的一侧是一面混合了假花和木雕的立体装饰,另一面是巨大的飘窗,飘窗上干净的大理石闪闪发光。窗户开着,风吹得猎猎做响。

“早上进来的时候窗户就开着,但也就开了一条三寸宽的缝。”关崎说。十三号公馆的客房都有飘窗,并且窗户外不装防盗网,但为了安全起见,所有窗户都只能推开一道巴掌宽的缝,根本不可能有人从窗户进出。

唐研点了点头,他在屋里转了两圈,看了看溅在高处的血雾和血点,突然问:“那个新娘娃娃是在哪里发现的?”

“靠近门口的地方。”关崎说,“怎么了?”

唐研微微一笑:“没什么,易凡真是在这里见鬼了。”他走到窗口往下看了看,又往外看了看,“曹非买这个娃娃的地方是美佳百货吗?”

“是啊,听说昨天中午就买来了,美佳百货不就在街对面吗?”关崎也站到窗口,望着不远处的美佳百货,“这款娃娃可是热销品,听说是限量版,一个颜色一个,曹非买的这个红色的就叫作‘新娘娃娃’,商店里还有一个‘南瓜娃娃’,集齐七个可以兑换香港迪士尼三日游。”

“要集齐七个好像不难。”唐研说,“多去几次商场就有了,只有小朋友能去吗?”

关崎大笑:“你也想去?想得美!美佳的专卖店里只有两个,卖完就没有了,要其他颜色的上北京上海找去吧!”

“那种东西真的有那么好玩吗?”唐研皱着眉,问得很认真。关崎耸了耸肩:“我没玩过,别问我。”

一辆车从停车场开走,十三号公馆位于市里的好地段,地又大,露天停车场的道路都修出省道的气势,公馆还有代客泊车和酒后代驾服务,和一般酒店不同。

唐研和关崎看了一会儿停车场,关崎哧地笑了一声:“看够了?看出什么名堂了吗?”

唐研微笑着转过身,去看挂在床铺一侧的那一片装饰墙,伸出手指试了试墙上的漆雕,一摸才知道那不是漆雕,而是铜雕,会馆果然是为了格调不惜血本,这么大一片铜雕想必要不少钱。铜雕里镶嵌着大片大片的干花,唐研从里面拔出了一条东西:“这是什么?”

“绑花的塑料绳。”关崎有些莫名其妙,唐研仿佛对那几条断掉的塑料绳很感兴趣,看了好一会儿才放下,随即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走了七八遍。

“你在干什么?”关崎皱着眉头看他走。

“这个房间能走动的地方其实不大,如果你从门口笔直地走进来,路过这张床,大概走四米就会碰壁——会撞到飘窗下的墙面,”唐研很认真地自言自语,“如果你向右转,右边是酒柜和冰箱;如果你向左转,路过飘窗,大概走两米就会撞到床头柜。”

关崎莫名其妙,这房间是不大,这不是十三号公馆最好的房间,但这和易凡的死有什么关系?难道易凡被砍头是因为他嫌弃房间太小,半夜气得自杀,自己砍了自己的头吗?“那又怎么样?”

唐研抬起头来,一点儿笑意掠过他的眼睛,分明是笑得弯起眉睫的眼睛,那点光就像一抹寒光一样映过他的眼眸,让关崎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有关系,”他的声音很温暖,话说得极慢,就像知道他的眼神不够悲悯而特意做出补偿一样,“关警官,这不是灵异事件,这是一起谋杀。”

5

关崎愕然地看着唐研,他就这么在屋子里转了转,甚至没怎么看染血的床和墙壁,就确定了这是一起谋杀?他咳嗽了一声:“唐研,我们要先明确一点,如果是新物种或异生物导致的死亡……我们不能归为案件,就像金素仙的事件,只能被归为意外。”

法律调整的是人与人之间的责任和义务,如果其中一方并非人类,就不能适用人类的法律。就像一个人被豹子活吞了,警察也无法控告豹子故意杀人罪一样,即使它明明是故意杀人。

“在这起‘灵异’事件里,并没有新物种或异生物。”唐研微笑,“这里没有‘金素仙’,只有人类。”

关崎瞪起了眼睛:“你说这起断头事件的的确确是谋杀?”

“是谋杀。”唐研说,“人类……有时候比异种更不可捉摸,不是吗?”

“是谋杀的话,易凡的头是怎么断的?凶手又去了哪里?”关崎立刻问,“十三号公馆的走廊有二十四小时监控,的的确确在易凡死亡的时间里没有人进出他的客房,进出的只有一个新娘娃娃。”

唐研慢慢地说:“这都是些小问题,在告诉你凶手是谁之前,我要先问清楚几件事……也许关警官就能告诉我。”

“什么事?”关崎自认已经把整件事整理了好几遍,不会有什么遗漏。

“事情的经过……是曹非几个人昨天中午在对面的美佳百货买了一个新娘娃娃,晚上要送给易凡做生日礼物,这个关于新娘娃娃的恶作剧,除了他们,还有谁知道?”唐研问。

“没有人知道,”关崎莫名其妙,“因为是恶作剧,所以他们没告诉别人。”

“那有没有——偶然知道的?”唐研又问,“比如说……偶然经过的路人?”

“路人?”关崎努力回想自己看过的关于曹非和蔡琳购买新娘娃娃的监控,“好像在他们买娃娃的时候,隔壁货架站着一个女人,站了挺久的,后来还买了另外一个南瓜娃娃给她女儿,但看不清脸。”

唐研笑了笑:“那天在十三号公馆,在总台安排房间、最后又给曹非另外一张门卡去开易凡门的服务生叫什么名字?”

“杨卉。”关崎回答得很快,“她是会馆的大堂经理,和易凡的爸爸很熟,每次易凡来会馆都是她接待的。”

“那易凡喝醉了以后,是谁把他扶到客房里的?”唐研又问。

“杨卉……”关崎诧异地看着唐研,“你怀疑杨卉?但易凡死亡的时间里她一直在上班,她不可能进出客房不留下痕迹……”

“当天曹非和蔡琳几个人也都喝了酒,是谁开车把他们送回学校的?”唐研又问。

“杨卉……”关崎真是糊涂了,如果说上一个问题是表示唐研怀疑杨卉,那么下一个问题他又为杨卉洗脱了嫌疑。因为易凡死亡的时间段里,杨卉一直忙于照顾易凡的朋友们,哪有时间杀人?

“第二天早上,发现易凡死亡的人是谁?”

“杨卉。”关崎几乎要恼怒了,“那是易凡预约了闹钟服务却一直没接电话也没起来!”

“杨卉会钓鱼吗?”唐研突然问。

“不会。”看资料看得很熟悉的关崎茫然地回答,“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关警官已经说过了,”唐研微微一笑,“杨卉就是凶手。”

6

“这完全不可能!”关崎一下子叫了出来,杨卉在易凡被害的整个时间段里都在监控中奔波,她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根本不可能穿墙分身去杀易凡,何况她也根本没有理由杀易凡!

“我想关警官可以确认三件事,或者就能对事情有更清楚的了解。”唐研走到门口,对关崎挥了挥手,“我先回去了,每天下午追的电视剧快开始了。”

“喂!什么三件事?哪三件事?”关崎急急忙忙地问。

“第一,十三号公馆里是不是有海钓爱好者,尤其是钓旗鱼、剑鱼那种大鱼的极限运动员?”唐研想了想说,“第二,易凡的遗体里除了酒精之外,有没有其他药物残留?第三……杨卉是不是有个女儿?”

这三件事简直风马牛不相及,关崎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唐研则是挥了挥手,直接转身走掉了。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有任何社会责任感!关崎咬牙切齿。

第二天下午,关崎特意等唐研爱看的那部狗血电视剧演完了以后才给他打电话:“你什么时候过来?”

唐研意犹未尽地看着电视,电视里的姨太太少奶奶和新晋小妾的掐架让他看得兴致盎然。萧安对唐研这个爱好很无语,再三强调人类的常态不是那样的,唐研都不理会。以后凡是唐研看狗血电视剧的时候,萧安都远远躲到房间里打游戏,眼不见心不烦。

所以关崎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唐研的心情分外好,声音都很愉悦:“怎么了?”

“那三件事我调查过了。”关崎越发咬牙切齿,“公馆里的确有一名主管是极限海钓爱好者,易凡的遗体内检测出有微量安眠药残留,并且——杨卉的确有一个女儿!事情我已经确定了,你是不是该来解释清楚为什么你一口咬定一个良民是杀人凶手……”

“昨天我问了关警官那么多问题,答案都是杨卉,”唐研用一种很惊奇的声音说,“我还以为关警官今天已经想通了呢!”

关崎被他噎得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这是在拐着弯说他笨吧?是吧是吧?“我……”

“房间装饰墙上有铜雕图案,那上面绑着干花的是钓鱼线,其中有几根是断开的。如果关警官对钓鱼略有兴趣,就能看出那是一种特殊的钓鱼线,叫作超强PE纤维钓线,这种钓线能承受比普通钓鱼线大得多的拉力——传闻能达到1200磅。”

“所以你问我公馆是不是有极限钓鱼运动员?”关崎皱了皱眉头,“就算他为装饰墙提供了结实的钓线,那又怎么样?”

“哦!我说的仅仅是断掉的那几根,那钓线能承受1200磅的拉力,那是什么把它拉断了呢?人的脖子里有椎骨,想要完全切断可不容易,但如果有一根能承受1200磅拉力的钓线,以及一股能拉断这根钓线的力,那么弄断易凡的头并不难。”唐研说,“凶器是一根或两根超强PE纤维钓线,来自公馆里喜欢海钓的那位先生。”

“可是……昨天那位喜欢钓鱼的先生也不在十三号公馆。”关崎的眉头越皱越紧。

“如果他知情,那他万万不会借给凶手超强PE纤维钓线,大概会告诉她想勒死一个人拿条丝袜就够了,根本不需要这么昂贵的东西。”唐研微笑,“我想凶手也根本没想过要砍断易凡的头,只是她不小心用了这种拉力超强的线,导致了意料之外的后果而已,她本只是想杀个人,并尽可能地嫁祸在曹非身上。”

“曹非?”关崎真不知道怎么又和曹非扯上关系了。

“这整个预谋的开始,是从曹非买那个新娘娃娃开始的。”唐研说,“而线索——正如关警官原先说的——在那个娃娃身上。那个娃娃是个限量版的娃娃,在美佳百货一个颜色只有一个,那个娃娃被曹非放进了易凡的客房,出来的时候红色的小婚纱没有了,录音机里录下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孩子的声音,这是为什么?”他在电话那边微微眯了眼,对自己想出的问题非常满意。

“为什么?”这也是关崎把这件事列为“灵异事件”的最大原因,为什么新娘娃娃录到了一个女孩叫“妈妈”的声音?

“因为警官在现场发现的那个娃娃,并不是曹非买的那个新娘娃娃。”唐研微笑,“还记得我在受害人的房间里走了很多遍吗?那里面距离很短,到处都是死角,一个电动娃娃在房间里走路,怎么会没有录到它撞墙的声音,而永远只有“咔咔咔”往前走的声音?在娃娃行进的路上还横着一瓶芒果汁,但我们既没有听到芒果汁翻倒的声音,也没有听到娃娃撞上芒果汁罐子的声音。何况在录音的最后,它录到了一声‘妈妈’——所以我认为,警方手里那个娃娃的录音并不是那天晚上真实的录音,它是个赝品。”

那一声“妈妈”困扰了关崎很久,听唐研这么一说,他豁然开朗:“如果录音不是在易凡死亡的当夜录的,而是在别的地方录的,那就一点儿也不奇怪了。”

“它是个赝品,这就很好解释为什么它身上没有衣服了——新娘娃娃是限量版,凶手找不到一个和它一样的娃娃来调换,匆忙之中逼于无奈,只好脱光了它的衣服。”唐研说,“这也是为什么那个娃娃在门口被你们发现——唯一能在房间里放进娃娃的人只有第一个发现现场的杨卉,她那天本来不需要亲自到易凡门口敲门,她不但敲了,还闯了进去——为的就是放下那个娃娃。”

“但第一个新娘娃娃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杨卉要冒这么大风险来放下一个赝品?”关崎仍然不相信凶手是杨卉。

唐研说:“杨卉从某种渠道知道曹非买了这样一个会走路的娃娃给易凡,并打算在深夜放进他的房间吓唬他。这给了她一种灵感——她可以使用某种方法,利用那个会走路的娃娃杀害易凡——即使人们怀疑,也只会怀疑曹非而不会怀疑她。所以她购买了一个和新娘娃娃差不多的玩具,回家做了个试验,发现计划是可行的。而在她做试验的过程中,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娃娃录下了周围环境的声音,包括她女儿的一声‘妈妈’。”

“你怀疑——曹非购买新娘娃娃的时候,站在他旁边的女人就是杨卉?”关崎诧异地问,这个问题问问曹非就可以知道,经过这次事件后,杨卉和曹非就熟络起来了。

“对。”唐研毫不迟疑,“然后杨卉从公馆的朋友那里借来了无色的钓线,给易凡安排了一个特定位置的房间,并在房间里做了一点儿简单的布置,接着就给易凡灌酒去了。她在易凡的酒里下了微量安眠药,确保在计划实施的过程中易凡不会惊醒。然后她扶着‘喝醉’的易凡,到了他的客房。在房间里,趁那些醉鬼没注意,她把无色的钓线套在了易凡的脖子上,她早就打了个活结,一头绑在铜雕上,一头系了一块石头或者别的小重物悬挂在窗口,而绑着小重物的一段被一罐芒果汁轻轻压着,拉住那个小重物。这样,钓线两头都松松地垂在地上,它细如毛发,又没有颜色,在客房昏暗的灯光下根本看不出来。等她把易凡的头套进去,一切布置也就结束了。到了凌晨一点钟,曹非来向她借易凡的房门备用卡,一般来说酒店不应该给其他客人第二张门卡,但杨卉给了——她本来就期待着曹非来拿。曹非将新娘娃娃放入易凡的房间,易凡正在昏睡,自然不会惊醒。曹非几个人离开后,房间里往前走的新娘娃娃撞倒了压住钓线的芒果汁罐,钓线松开了——小重物拉着钓线往窗外直坠下去,将线一直引到了楼下停车场。而这个时候,杨卉已经说好要把曹非几个人送回学校——她到停车场取车,把四楼坠下的钓线绑在车后,然后加大油门开走——汽车的巨大冲力猛地把钓线绷紧——易凡就这么猛地被拉到了半空中,能承受1200磅的钓线变长变细,却没有轻易绷断,结果就是易凡的头断了。”

唐研说得波澜不惊,关崎越听越紧张,整个人站了起来:“唐研……”

唐研继续说:“易凡的头断开后,杨卉继续往前开,那根钓线终于断开,一头弹回铜雕装饰墙里,和干花混在一起,一头被汽车拉走,没留下任何痕迹。而在这整个过程中如果说杨卉有失算的话,就是那个红色的新娘娃娃。”

“那个娃娃怎么了?”杨卉是第一个进入案发现场,她完全有时间换掉那个娃娃,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那个娃娃失踪了。

“你想象一下房间的格局就知道,芒果汁和飘窗之间的距离很短,电动娃娃并不是人,当它撞倒了芒果汁罐之后,那根钓线弹了起来,它又是个浑身蕾丝和亮片的娃娃,很可能——”唐研笑着说,“它被缠在了钓线上,被汽车从窗口扯了出去,杨卉发现它摔坏了。娃娃如果失踪了,易凡的死会变得更奇怪,为了弥补这个缺陷,杨卉抱来了自己做试验用的那个南瓜娃娃,脱光了它的衣服,希望鱼目混珠,让这个客房彻底变成一个密室。”

关崎的兴奋感很快过去了,以唐研的说法,杨卉的确很可能是杀人凶手,但为什么杨卉处心积虑要谋害一个还没有出校门的大男孩呢?他沉吟了一会儿:“虽然你提供了思路和部分证据,但也很难断定杨卉就是凶手,待会儿我会仔细问问她。”

“你该告诉她,娃娃肚子里有她女儿的声音。”唐研带着笑说。

关崎愣了一下,这个……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有些恶意。

唐研充满着他轻易能揣度人心的愉快,而关崎并不喜欢他这种愉快。

那很让人有一种山羊看见豹子在笑的感觉。

尾声

杨卉始终不承认自己谋杀易凡。

但关崎开始找到了针对她的蛛丝马迹,比如说会馆里的海钓先生供认杨卉向他借了一卷超强PE纤维钓鱼线;比如说在那天晚上杨卉开过的易凡的车底下找到了半条断掉的钓线,甚至钓线上还绑着能坠下四楼的小重物——那是一个铜质的小铃铛;又比如说杨卉的女儿已经承认她见过那个南瓜娃娃,声纹比对也显示娃娃录音里的声音属于杨卉的女儿。

甚至公馆厨房里的录像录下了杨卉往易凡酒杯中倾倒药粉的模糊影像。

但杨卉始终不肯承认。

一直到一个男人出现,他是易凡的爸爸,芸城市商会副主席易永胜。

他给了杨卉一个耳光,并说永远不会承认杨云云是他的女儿,永远不可能娶一个杀了他儿子的女人为妻。

然后易永胜走了。

杨卉隔天就疯了。

有些人说她杀易凡是为了让女儿云云获得易永胜的继承权,是为了钱;有些人说她看易永胜亡妻的儿子不顺眼,不希望嫁过去以后还要当后妈;还有些人说她是为了爱情。

真相是什么,谁也不知道,杨卉已经疯了。

杨云云哭着被送进了易家,即使易永胜不承认,她也是他的私生女。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杨卉其实达到了目的。

萧安听关崎讲着杨卉和易永胜的故事,感慨万千——他在听杨卉悲惨结局的时候,唐研抱着个枕头舒舒服服地看他的电视剧,没有丝毫悲悯的样子。

有时候,萧安觉得唐研和人类的距离很近;有时候,萧安又觉得,其实唐研和人类的距离很远。

唐研……会笑,但好像从不会哭。 MpO/CA58VhnhKzAb+U9l1F6yTFE3vWLJO7mGampH2WOvFmiuDaOQjecjs3mKXg1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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