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天气不错,我一觉醒来,透过亮晶晶的玻璃窗看见外面蓝天白云、绿树草坪都在闪闪地发着光,心情顿时好起来。四周真安静啊,让我恍惚有点错觉,好像一下子穿越到了小时候在乡下姑姥姥家过暑假的日子。
我洗漱完毕,走到餐厅,罗宾已经坐在那里吃早餐了。他见我进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微笑,打招呼:“早上好!今天感觉如何?”
“很好!谢谢。”我也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你今天身体好些了吗?”
“不算坏。”罗宾回答,然后他问我用牛奶、麦片、吐司做早餐会不会介意,还是中国人一定要吃米饭。我说不用,跟他吃一样的就行。无功不受禄,我还没给罗宾做什么工作呢,实在不忍心吃他的食物,哪敢挑三拣四?可罗宾却显得相当客气。
“我中国的朋友让我在新西兰一定要抓紧时间使劲儿喝牛奶。”为了不让罗宾觉得亏待了我,我一边倒牛奶一边跟他说,“你知道吗?新西兰牛奶在中国卖得特别贵,一般人喝不起呢!”
“是吗?真不好意思。”罗宾抱歉,“这不是纯牛奶哦,是用奶粉冲的。”
“啊,没关系!”我连忙把话圆回来,“新西兰奶粉在中国卖得也特别贵,那绝对是奢侈品,是有钱人喝的!”
“真的啊?”罗宾将信将疑。
“你是从中国的哪个地方来的?”罗宾继续问。
“武汉。”我回答,“你知道这个地方吗?中国中部最大的城市。”
“不知道。”罗宾摇头,但并未就此罢休,“你等一下。”他起身到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一本又大又厚的世界地图册,不知道是哪个年份的,书页都泛黄了。他翻开中国地图那一页,叫我指给他看。
“北京,你知道吧?它是首都,也是中国北部最大的城市。上海,它是中国东部最大的城市。广州,它是中国南部最大的城市。”我在地图上一边指一边告诉罗宾,他频频点头,“你看,这里是成都。”
“成都?”罗宾疑惑地反问了一句。
“大熊猫?”我提示,“大熊猫的原产地就在这个地方。”
“哦,我明白了。”罗宾一脸恍然大悟。
“喏,你看,这里是武汉。”我介绍道。
“武汉?”罗宾又疑惑地反问了一句。
“黄鹤楼?”我继续提示道,罗宾仍然一脸疑惑,我想了想,只好说,“长江?”罗宾这才恍然大悟。
“可是,长江很长,不是吗?”罗宾问我。
“也对。”我很沮丧,老外并不是那么容易被糊弄的,他知道长江并非武汉独有的风景。而武汉真的是个让人“恨铁不成钢”的大城市啊,就在跟它同等级的中国城市已经在全世界声名远播的时候,外国人却几乎没人知道它的名字,给再多提示都没用。
我吃完早餐,罗宾又给我泡了一杯茶。看来,对于中国的话题他还想继续下去,可能是太久没人陪他聊这些新鲜有趣的故事了,他听得津津有味,连我带有中国口音的结结巴巴的英语他都没工夫嫌弃了。这期间,隔壁租房的那个马来西亚女孩阿丽莎惊鸿一瞥地小露了一面,瘦瘦小小的她快速给我们打声招呼,端起灶上炖了很久的一锅肉骨茶又清风一般地飘走了。
“中国那么大,你们会在自己的家乡找工作,还是会跑到很远的地方去?”罗宾问。
“通常都不会在家乡工作。”我喝了口热茶,回答道,“大家都喜欢跑到像北京、上海、广州这样的大城市里去。”
“我听说过一件事情,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罗宾说,“在中国,如果你要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去生活,你得拿到一种类似居住证的东西。”
“居住证?”我想了一会儿,“对对对,那个东西叫户口。”
“户口?”罗宾觉得这个名字很新鲜。
“对,这是一种很有趣的东西。”我向罗宾解释,“打个比方,如果我想拿到上海户口,比我拿新西兰绿卡还难。”
“怎么可能?”罗宾惊讶,以为我在危言耸听。
“真的没有骗你。”这种交流很好玩儿,我在新西兰打工旅行,不仅是自己认识西方世界的机会,也是让西方人认识中国的机会。我问罗宾:“获得新西兰绿卡有几种渠道,我可以一一给你举例。首先,配偶移民。我跟一个新西兰姑娘结婚的话,就可以拿到绿卡,对不对?”
“对。”罗宾点头。
“可是我跟一个上海姑娘结婚,就拿不到上海户口。”
“什么?”罗宾摇头,“这太不可思议了。”
“另外,投资移民。我在新西兰办厂、开店、买房的话,我可以拿到绿卡,对不对?”
“对啊。”罗宾又点头。
“可是如果我在上海投资,也拿不到上海户口。”
“简直无法想象。”罗宾又摇头。
“还有,技术移民。我是新西兰紧缺的高级技术人才,我可以拿到绿卡,对不对?”
“对啊。”罗宾继续点头。
“可是如果我这样的情况在上海,还是拿不到上海户口。”
聊完中国,又开始聊新西兰。罗宾知道我准备在这里找工作,就跟我大概描述了一下新西兰目前的就业状况。
“新西兰的年轻人都移民去澳大利亚了,现在劳动力很少,所以才吸引大量的亚洲移民过来。”罗宾告诉我。
“为什么年轻人不想待在这里呢?”我问。
“因为新西兰没有职业前景,你只能一直做最底层的工作,找不到上升空间。”罗宾回答。
“难道中高层职位不需要人吗?”我感觉奇怪。
“哦,如果跨国公司要进入新西兰市场,它不会把主要机构放在新西兰,因为新西兰太小了,它通常会选择澳大利亚,新西兰只是作为澳大利亚市场的一个组成部分。比如说,麦当劳,整个新西兰可能只有一个头儿,其他职位都是餐厅服务生之类的底层工种,而且这个头儿还不一定从新西兰招,而是从澳大利亚派过来的,那些餐厅服务生或许做一辈子都做不到头儿,年轻人又怎么会有斗志呢?”罗宾讲解得很通俗。
“难怪,大家都说新西兰是个养老的地方。”我对这个国家也有了更深的认识。
“所以很矛盾,一方面新西兰缺乏劳动力,另一方面失业率又很高。因为好多底层的工作没人愿意做,又或者像我,想做但是身体吃不消。”罗宾咳嗽了几声。
“那你会有政府补助吧?”我问。
“有,但是很少,只够我维持基本生活。”罗宾回答,这话说得我都不好意思刚才吃了他那么多食物。可是,我又转念一想,会不会是这老头儿故意装穷,想少在我身上花点钱呢?至少他有这房子,旧是旧了点,搁在中国那也绝对是独栋豪宅啊。
“我今天还需要给你工作吗?”我转移话题,毕竟我也没钱,无法为自己消费的食物向他付费,只能以劳动来补偿了。
罗宾看看时间,已经11点多,于是说:“今天你就不用工作了,要不你准备一下午饭吧。我上楼去休息一会儿。”
“好的。”我回应道。罗宾离开,我窃喜,原来罗宾这老头儿并不难缠,只要像哄小孩一样哄他开心就行。这个我很拿手,而且目前看来效果不错。
晚上,罗宾开车带我和阿丽莎去了一家附近的越南餐厅吃饭,他说天天在家自己做,需要换换口味儿,正好我来了,大家可以一起出来吃。阿丽莎是马来西亚华人,但她不会说汉语,而我这才知道,阿丽莎是医生,另一对租房子的印度夫妇是护士(这对护士夫妇每天都上夜班,昼伏夜出,我很少碰见他们),看来健康欠佳的罗宾在寻找房客的时候都藏着点“私心”呢!
最后,罗宾帮我付了饭钱,我们俩一共吃了将近40纽币。而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40纽币对于罗宾来说,意味着怎样一笔巨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