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na离开后,我因为同样的原因又换到了另一家名叫Brown Kiwi的BBH客栈,这下我一次性付清了两天房费,直到周六,反正不管周五拿不拿得到眼镜,我都不用再花钱住这里了。
之前我从Tina那里得知奥克兰图书馆可以免费上网,每天100M流量。等我在Brown Kiwi安顿好之后,到附近的邮局办了Kiwi Bank银行卡,并填表申请了IRD税号寄出去,然后就把一整天的时间都耗在了奥克兰图书馆,上网浏览其他打工旅行者的经验分享,并发了帖子希望能约到一些同伴。
我喜欢图书馆这样的地方,让人完全没有压力,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累了甚至有好多CD可以随便听,旁边还有一家艺术电影院,有几部我非常喜欢的艺术电影正在上映,票价也不贵。总之,在这里我终于可以暂时从一个挣扎在生存边缘的底层人民做回原本的“文化人”了。
“对啊!你是有文化的人啊!一定要加油!”夜里,在图书馆充满电后走出来,我一边信心百倍地在心里对自己喊话,一边急匆匆地跑进超市去抢购打折的蔬菜。
周五,果然没收到眼镜店的消息,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到下午4点多,我估摸他们快下班了,忍不住打了个电话过去,费劲儿地用英语解释我想查询一下。接电话的男人口音很重,每句话至少重复三遍我才能明白意思,最终,他明确地告诉我:“没配好。”
“怎么没……会没配好呢?那个……艾丽丝……可以今天……配好,加急……呃……今天配好啊……艾丽丝……你知道艾丽丝吗?”我急了,英语更加语无伦次,接电话的男人听得一头雾水,只是一个劲儿地回答:“不好意思,请您耐心等候通知,或者下个星期再打电话来咨询,因为周末实验室是不会把配好的眼镜送过来的。”
“还要等到下个星期?你认识艾丽丝吗?我想找艾丽丝。”难道真的逼我去怪老头儿罗宾家换宿吗?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里有很多艾丽丝,请问您要找哪一个?”
“哎呀,算了算了。”我烦躁地挂掉电话,并发短信回绝了杰森和贝蒂的换宿,然后告诉罗宾,我周末去找他。
“谢谢,我很希望见到你。”罗宾的短信看上去倒是相当有礼貌,真希望他这不是为了哄我去而装出来的。
不过周五晚上倒有一件奇遇,让我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那时候我刚从图书馆走出来,周末夜晚的市中心终于热闹了一些,街上的行人都穿得花枝招展,三五成群、呼朋唤友地来来往往,我暂时不想一个人回客栈待着,就到处瞎晃,纠结要不要花钱去看场电影。
当我经过一座剧院,看见门头的横幅上写着“奥克兰艺术节”,门口人很多,我凑上前假装随意地凑到一排放置宣传册的架子前,拿出一本煞有介事地翻阅。突然,一个小姑娘和一个中年女人冲到我面前。
“你想看舞台剧吗?”小姑娘劈头盖脸地问我。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
“表演马上开始,免费送票给你。”小姑娘递给我一张门票。
“为什么?”我没接,莫名其妙地问。
“我们的朋友受伤了,没办法来看演出,不想浪费这张票。”中年女人开口向我解释道。
“这……”我还是没敢接。
“很好看的!”小姑娘很激动,她夺过我手上的宣传册,翻到某一页,“就是这一部。”
“多长时间?”我问。
“两个小时。”小姑娘回答。
“如果你今天晚上有安排的话,就不勉强了。”中年女人补充道。
“我没安排。”我摇摇头。
“那你赶紧收下吧!求求你了!”小姑娘一脸诚恳地看着我。
“好的,谢谢啊。”虽然一头雾水,但我还是收下了门票。
我进了剧院,找到位置入座,身边都是西装革履的男士和穿晚礼服的女士,他们优雅地拿着香槟互相搭讪,我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该死的破眼镜)。过了一会儿,先前的小姑娘和中年女人坐到了我旁边,我发现不远处还有很多跟小姑娘差不多年龄的男孩女孩,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谢谢你。”中年女人转头看到我,对我说。
“不不不,应该我谢谢你们。”我回应道。
“谢谢你对我们的信任!”中年女人解释,“这是我们的班级活动,我是老师,今天有个学生临时来不了了,我们要想办法把票送出去。可是,一直没人相信我们,觉得我们有什么企图。你的信任对我们来说很重要!谢谢你!”
接下来,我看了这辈子最精彩的一场舞台剧,我记得它的名字叫《Babel》,意思是“巴别塔”,我几乎没听懂台词,但还是被深深地感动了。走出剧院时,外面刚下过一场小雨,空气像水晶一样透明而又亮亮的,我突然浑身充满了正能量,去勇敢地面对未知的新西兰生活。
回到客栈,已经深夜,我这才想起自己到新西兰那么多天,竟还没给我爸打过电话。这时候是北京时间下午6点多,我给他打了过去,他似乎很忙,我们只简短地聊了一分钟。我给了他我在新西兰的电话号码,叫他有事就打给我,我不接,再给他打回去,他说好。
第二天一大早,我到Britomart站坐火车去Middlemore站。说是火车,其实类似我们的地铁,在奥克兰市内跑一跑,不过价钱可比地铁贵多了,40多分钟路程,票价5.60纽币,30多元人民币,够我吃顿饭了。
我在Middlemore站见到前来接我的罗宾。他个子很高,但看上去很苍老,不停地咳嗽,开着一辆破旧的老爷车,一直跟我道歉,说他有哮喘,呼吸不顺畅。我除了不停地说没关系,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大概五分钟之后,我们抵达他位于Hain大街的家,一栋两层楼的黄色小屋。
罗宾家里的陈设很古旧,并伴有一股浓重的霉味儿,餐桌上放着一些快要烂掉的苹果和西红柿。他带我来到一个类似书房的隔间,地上放着一张床垫,说我就住在这里。还好,床单和被套都是干净的。
“不好意思,我很穷,只能让你住在这里。”罗宾跟我说,“其他房间我都租出去了,一间租给一个马来西亚女孩,一间租给一对印度夫妇,我跟他们说过了你要来。”
“没关系,住在这里挺好的。”我说着,将行李放下来,有免费的单人间住,我还能有什么要求呢?
接着,罗宾又带我去参观了卫生间、浴室、洗衣房、厨房,一一告诉我哪些东西是他的,我可以用,而哪些东西是别人的,我最好不要碰。
“我要在这里做什么样的工作?”罗宾给我倒了杯茶,我们在厨房坐下来,我问他。
“主要是园丁工作。”罗宾回答。
“我没做过园丁工作,会不会有问题?”我说。
“没问题,很简单,我会告诉你怎么做。”
“嗯,好。”网上有人评价罗宾家的园丁工作并不轻松,可是既来之则安之,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明天是星期日。”罗宾继续说,“我是基督徒,星期日不工作,也不强迫别人工作。所以,你明天想工作吗?你可以自己选择。”
“呃……”我心里其实想偷懒,可是刚到这里,总不能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我只能回答说,“如果有什么活儿要做,我可以先试试看。”
“好吧。”罗宾又开始剧烈地咳嗽,一边咳嗽一边不停地说“哦,上帝啊”,真怕他一口气顺不过来就晕厥过去。
“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罗宾英语口音也很重,他又总是咳嗽,我听他说话非常吃力,就想赶紧中断这个难受的聊天儿。
“好,那我去睡觉,晚饭时间见。”罗宾说完,上楼去了。我像一个刚刚看到家长出门上班的小孩一样,赶紧飞奔回房打开电脑,罗宾家有免费的Wi-Fi,我终于可以尽情上网了,这还不错。
至少,到目前为止,罗宾都算是一个挺好的人。
晚饭时间,罗宾从冰箱里拿出一大盒鸡翅放到微波炉里解冻,我问他:“罗宾,西餐通常怎么烹饪鸡翅呢?我想学做西餐。”
罗宾转头看了我一眼,耸耸肩:“你英语又不好,我跟你说了,你也听不懂。”
我突然无言以对,心中开始默默打鼓。原来,罗宾的古怪性格并非虚传,那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啊?该死的眼镜,你快点来吧!你快把我给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