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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谁都不容易

“你好,我叫卡洛琳。”华人女医生将我安置在一张沙发椅上坐下,笑容满面地用英语自我介绍。

“你好。”我从小就怕医生,不知道接下来她将要做什么,这似乎跟我在中国眼镜店验光时的气氛不一样。

“来旅游吗?”卡洛琳一边整理手上的材料,一边若无其事地跟我闲聊。

“嗯,准确地说,是打工旅行。”我尽量轻松地回答,可还是难免紧张。以我多年以来的经验,说话越轻柔的医生下手会越重。

“觉得新西兰怎么样?”卡洛琳看我一眼。

“不知道。”我耸耸肩,“因为眼镜破了,至今还没看清楚过。”

“你真有趣。”卡洛琳大笑,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些。

接下来,卡洛琳给我做了一份详细的调查问卷,包括姓名、年龄、国籍、身高、体重、职业、上一次验光的时间、上一次配戴眼镜的舒适度,甚至药物过敏史和遗传疾病等,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些信息都跟我的眼睛有关系——啊,你体重低于70公斤,度数减50,高于70公斤,度数加50——是这样的道理吗?

后来的半个小时,卡洛琳将一台巨大的黑色仪器罩在我头上,只有两只眼睛能看出去。她左右轮替地为我的两只眼睛随机更换编号为1~4的镜片,不远处的墙壁同时变换各种图表,有我们常见的视力测试表,还有红绿图,还有奇怪的几何形状和线条图,等等。

总之,卡洛琳就像机器人一样程序化地问我哪个编号的镜片看出去更清晰:“1还是4?”“2还是3?”“3还是1?”“1还是2?”我也就像个机器人一样程序化地回答:“1。”“3。”“3。”“1。”就这样,整整半个小时!到后来我都不耐烦了,因为同样的编号组合她至少问三遍以上,有完没完?

最要命的是结果,卡洛琳郑重其事地跟我说:“这次你的眼镜度数和旧眼镜是一样的。”我简直,无言以对……

拿着那张千辛万苦得来的验光单,我回头去找艾丽丝。她将我领到一台电脑前,将验光单上的所有数据全部输入电脑,她说配镜不在店里,而是在实验室完成,所以她需要将所有的数据都提交给实验室。

除了验光数据,艾丽丝还用相机给我拍了一张等比的正脸照,这是给实验室去测量瞳距用的。然后她让我戴上眼镜并闭上眼睛,用一种特制的尺子伸进去测量镜片到眼皮的距离,最后还要用一种特殊的图标测量镜框的弯曲弧度,这才大功告成。

在新西兰配个眼镜真是不容易啊!我这对土生土长的中国眼睛何时享受过如此高级的待遇?

终于到了最后一步,艾丽丝将镜架的条形码输入电脑,却怎么都输入不进去,艾丽丝叫我稍等一下,她找经理问问看。我心想,情况不妙,本来我就觉得这副镜架明显比抽屉里其他镜架都高档,他们不会看我急需,就想坐地起价吧?

“不好意思。”几分钟后,艾丽丝回来很抱歉地告诉我,“这副镜架不是属于199套餐里的,光镜架本身就是249纽币,镜片还要另算……”

“果然不出所料!”一听这话,我马上心想,“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然后又开始纠结,接下来该怎么办?是用强硬战术还是迂回战术?是愤然走人还是继续还价?万一我走了他们不挽留或者我还价了他们不接受该怎么办?那30纽币的验光费还收吗?哎呀,真是头疼!

“不过,我刚才跟经理商量了一下。”艾丽丝没等我回答,就继续说道,“因为是我们放错了地方,这不能怪你,经理决定把这副镜架还是按照199套餐卖给你。”

啊!竟然连和商家斗智斗勇的机会都没有!我刚拉开架势准备好好用英语大吵一架,现在却活生生被憋了回去,真难受!

艾丽丝生怕我不相信她,还特意把电子收据打印出来给我核对,上面确实写的是镜架249、镜片149,总价398,给我打折到了199。最后连同30的验光费,我支付了一半费用114.5纽币作为定金,艾丽丝告诉我实验室需要一周时间来配镜,她特地给我加了急,争取在本周五搞定。

离开时,经理翠西专门跑出来给我道歉,说是他们工作失误,给我造成了麻烦,不管我说多少句“没关系”,眼前这个胖胖的姑娘就是一个劲儿地鞠躬,腰都快鞠断了。我心里直纳闷:哎呀!干吗给我道歉啊?我占了你们便宜,你们还跟我道歉?这不存心让我过意不去吗?

去“三姐妹”拿到驾照翻译件,又给手机充了话费,天就差不多黑了。我回到Ponsonby客栈,跟Luna会合,今天她一个人出海去了奥克兰旁边一个叫作激流岛(Waiheke Island)的离岛,看她的样子应该玩得很开心。

晚饭时间,我用手机打开电子邮箱,发现很多封未读邮件,基本上全是昨天换宿申请的回复。奥克兰的BBH客栈全军覆没,因为现在是旅游旺季,客栈床位天天爆满,他们拿不出太多床位来免费提供给换宿者使用,加上我申请的时间太赶,所以全都拒绝了我。不过Helpx的回复则有两条好消息,一对叫杰森和贝蒂的夫妇和一个叫罗宾的老头儿都接受了我的申请。杰森和贝蒂在奥克兰已经不需要换宿者,但他们另外有一个农场在北部小镇Kerikeri,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去那边换宿,而罗宾就住在奥克兰靠近机场的区域。

我到Helpx网站去查看对这两个主家的评论,大家对杰森和贝蒂的评价都非常好,几乎全给满分五颗星;而罗宾收到的评价却很两极,有人给他打四颗星、五颗星,但也有人毫不客气地只给他最低分一颗星。我仔细读了一下那些差评,全是亚洲人给的,其中有中国人也有日本人,都说罗宾脾气古怪,不好相处,喜欢对人大吼大叫。

“罗宾是不是有种族歧视啊?”Luna问我。

“啊?不会吧?这都什么年代了?”我不太相信。

“怎么不会?否则为什么都是亚洲人给他差评呢?”Luna说,“我看你还是最好不要去罗宾家了,别冒险。”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独身在外是要多留个心眼儿,而Luna的话不无道理,加上Tina告诉我Kerikeri有很多果园,现在正好是水果丰收的季节,去那边换宿时顺便打听一下,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工作。况且在农场里面换宿,能遇到许多其他打工旅行者,大家可以聚在一起交流经验,不像去当地人家里换宿,通常只有你一个人,就不容易得到相关资讯了。

所有的指标都显示,去杰森和贝蒂在Kerikeri的农场换宿是更好的选择。我便给他们回了邮件,说我周五拿到新配的眼镜,周末就坐车过去,但同时,我也没忘记为自己留条后路,万一周五拿不到眼镜呢?如果还要继续在奥克兰等,去罗宾家换宿总比一直花钱住客栈要好,所以我也给罗宾回了信,但没有明确表态,只说让他再多给我一些具体信息。

眼镜配了,驾照翻译了,换宿也搞定了,明天再去办银行卡和税号,我在新西兰的生活终于开始慢慢走上正轨,焦虑情绪也得到极大缓解。而Luna在没有我碍手碍脚的情况下,今天自由自在地玩了一整天,心情同样不错。晚上,我们一起去附近的超市买了零食和饮料,坐在客栈前的草坪上吃吃喝喝,天上的星星多到让人心里发痒,空气很清新,凉凉的。

“我都有点舍不得离开奥克兰了。”Luna明天一大早的飞机飞去南岛的皇后镇,她显得有些忧郁。

“其实……”我仰卧到草坪上,用两只手垫着头,舒舒服服地说道,“我居然也有点开始喜欢奥克兰了。” fuqemUrbeMMxS1fE1bUHVNnnECbJd347el6Z6Pl6qCeoP5fHx0pdLFk9ghyZZq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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