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芭特去了她的秘密田野,寻求灵魂的洗礼。她总能在那里得到灵魂的净化,那里一如既往地美丽、偏僻而又神秘,充满了数不尽的夏日阳光。周围的树木都欢迎她,芭特一下子扑坐在柔软如羽毛的剪股颖 【3】 上,聆听着沉寂,直到她觉得最近使她相当烦恼的问题不知不觉地变得不再那么重要。在这个可爱的地方,那些烦恼总是能离她而去。仙女们依然留恋在这里,如果她们真的留恋尘世的话。在秘密田野古老的咒语中,芭特又变成了一个小孩,可以相信任何事情。
她从那里到快乐山要穿过一条狭窄的林道,道路两旁的蕨类植物长得齐腰。芭特知道树林里所有的小路,所有的小路也都认识她。它们有自己的心情和兴致,有的小路似乎总是充满了无形的笑声和鬼鬼祟祟的行径,而有的却从不知道它想去哪里。走在这条小路上,你似乎总是觉得自己是在寺庙里。风拂过头顶上多脂的冷杉嫩枝,低声吟唱着流行的圣歌。阳光明媚的古老山谷和潜伏的角落里飘来的香气宛如敬奉神明的熏香,林中斑驳精致的树影是僧侣,她的思绪则犹如祈祷。
“如果人能一直这样感受,”芭特曾经对朱蒂说,“一切小小的烦恼被吞噬……所有不足为道的恶意、恐惧和失望都被遗忘……只留下爱、和平以及美。”
“噢,噢,可那样的话,天堂还剩下什么呢,亲爱的?”朱蒂问道。
这条小路最终通向了另一个地方后面的田野。芭特找到了去快乐山的路,在诡异泉附近长满蕨的山上的一个小山谷里坐了下来。在她面前的远处,静谧的金黄色牧场之外是宝蓝色的海湾。远处山峦云杉树茂密,夕阳西下,深红色和暖暖的金黄色褪变成苹果绿。这一切的美都是她的,在她的视野里。在这些安静而充满回忆的地方,她能够想起遥远而又深爱的东西……想起她和希拉里一起看过的日落……此刻身在远洋某处的希拉里正从欧洲度完夏天往回。他给她写了一些让她高兴的信,可她高兴的是他很快会回到加拿大。想到大西洋不再横亘在他们中间,她就觉得高兴。她有点惆怅地想着他为什么不在回多伦多的途中回岛上呆几天,她曾经邀请他这么做,可他却从未提及这个邀请,虽然他在信的末尾总是写上“致银色森林的爱”。她从坐着的地方能看见枫树上曾刻下的他俩的名字,上面已覆满青苔。芭特感慨地叹息。她希望自己能够再变成无忧无虑的小孩子。当然,那时的她也认为自己有烦恼……父亲去了西部;认为自己长得不好看;乔离家出走去了海边的城市,诸如此类的事情。可那时候没有男人……没有男朋友的问题,有人坚持想关系更进一步成为恋人,而你所想要的只是普通朋友——这类问题也不存在。吉姆·马洛里现在爱上了她。她和他在银色大桥的一场舞会中认识,正如雷在写给希拉里的下一封信中所说的,他疯狂地迷恋她,人尽皆知。他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噢,噢,那才像话。”朱蒂在他来银色森林的第一个晚上说道。芭特非常喜欢他……几乎跟喜欢希拉里和戴维一样。雷告诉朱蒂她认为芭特真的爱上他了,但朱蒂已经在不断的失望中变得不再乐观了。
“我不信这次能长久。”她说道。
那天晚上出门的时候,芭特不太知道自己是否爱上了他。当然……他的眼神……迷人的月光下他迟迟不肯说晚安时,触碰到他的手……自从和莱斯特·康威分手后,她就再也没有这种感觉了。但她在秘密田野和快乐山的时光为她理清了这个问题。不,喜欢是不够的……小小的兴奋和狂喜是不够的。必须得有更重要的东西,才能让她想离开银色森林。可怜的吉姆·马洛里自此再也没有机会。一两周后,朗·亚历克用一种微愠的语调问他的妻子,他们的这个女儿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男孩。没有人配得上她吗?
“不,”妈妈温柔地说,“就像在遇见你之前,没有人配得上我一样,亚历克。”
“胡说八道!”朗·亚历克说道,但他的语气温柔,毕竟他还不急着把芭特嫁出去。
雷是困扰芭特的另一个小问题。她通过了考试,想去金凤花地大学念书。可是钱从哪里来呢?庄稼的收成不好不坏,牛的损失惨重,今年刚刚好够支付抵押贷款的利息。爸爸想让雷再等一年,对此雷难以接受。但在去过快乐山后,芭特认为雷一定要去。他们会跟汤姆伯伯借钱,叔叔一定相当愿意借钱给他们。朗·亚历克很怕借钱。他把银色森林抵押贷款来买亚当家的地之后,他都失眠了无数个夜晚,但芭特认为自己可以说服他。如果幸运的话,雷毕业后一年靠教书就能还清贷款。运气不好的话,两年后也能还清。在快乐山里,一切皆有可能。
如果朱蒂不去爱尔兰该多好呀!但现在朱蒂执意要去,没有任何事情能让她改变主意,即使有人自私地试图阻止她。她打算十一月乘船出发,而且已经在谈论护照和新箱子的事情了。
“当然,我不可能带我那个蓝色的旧箱子,它有点过时了。它跟着我到了澳大利亚,然后又跟着我来加拿大,可从此以后,时代就变了,人要跟上时代。而且,看样子,我也要买件晨衣了。布伦南的店里有一件印满白樱花图案、粉色丝绸质地的晨衣降价了。你们觉不觉得我太老了,不适合穿这个?亲爱的姑娘们。”
想象朱蒂穿上点缀着樱桃花瓣的粉红色晨衣让银色森林的人心情无法平静,可没有人开口劝阻她。芭特安慰她说时髦不分年龄。
是的,朱蒂要走了。这是一个必须面对的事实,可这不会阻挡未来。冬天会过去的……春天会来的……朱蒂会和春天一起来。在此期间,她不会把银色森林放在口袋里带到爱尔兰。银色森林会呆在原地,依然在枝繁叶茂的树木的掩蔽下,周围的田野依然是安安静静的。在回家的路上,芭特像往常一样逗留在山顶,心满意足地注视着它——她最亲的人都在那儿酣然入睡。
由于她在快乐山呆得太久,银色森林已经入睡了。朱蒂厨房里的灯还是亮着的,也许她正在书中找寻治疗晕船的方法。虽然汤姆伯伯曾狡猾地暗示她的黑瓶子跟其他方法一样可靠。
芭特很高兴。虽然有各种烦恼,秋天的世界还是很美。有些日子或许会带来紫色的礼物……有些日子或许会带来和平……日子总是美好的。
“亲爱的银色森林!”芭特说道。“如果不是情非得已,谁会想过离开你呢?”
她想起了小时候自己为银色大桥的詹姆士一家感到难过……他们家总是搬家。当然,他们似乎喜欢搬家……可一想到居然有这种人,芭特就害怕。
芭特提出向人借钱给雷读皇后大学的时候,朗·亚历克斯起初很震惊,但她最终说服了他。银色森林里的人开始怀疑芭特能将她的父亲玩弄于鼓掌之中。雷断言她靠奉承说服了爸爸,可芭特愤怒地否认了。
“奉承爸爸是没有用的。雷,你和我一样清楚爸爸对奉承的话无动于衷。”
“噢,噢,还真没有不爱奉承的人。”朱蒂咧嘴微笑着低声说。奉承也好,没有奉承也罢,朗·亚历克投降了,一切马上被安排好了。雷乐疯了。
“如果我非得等到明年才去上学,我也许会直接跑到世界的尽头,从那里跳下去。艾美今年入学,多特·罗宾逊也是,你知道的,我们一直是那样好的朋友。而且,我要去学习,芭特……噢,我要去学习吗?我知道所有人都说银色森林的女孩都长得好看,受男子欢迎,却没头脑。我想要证明给他们看他们是错的。芭芭拉姑姑说一个女孩如果长得漂亮的话,是不需要有头脑的,可这是维多利亚时期留下来的封建思想。如今,你需要头脑去利用你的美貌。”
“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亲爱的?”朱蒂问道。
“不,”雷说道,她一大优点就是诚实,“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的。噢,我很开心!芭特,亲爱的,今天,整个世界都只有十六岁。还有,在我走之前,我们可以举行一个派对吗?”
“当然,我已经有计划了。”
芭特喜欢举行派对,并且欢迎任何举行派对的借口,而为雷饯行的这个借口尤其特别。
“我们把它定在下周五晚上。我们会在银色森林搭建一个舞台,在树上挂上中国的灯笼。”
“芭特,太棒了!像仙境一样。那天晚上会有月亮吗?”
“会有的。我保证。”芭特承诺说。
“不要制定太多美好的计划,”席德警告说。“记住,制定太多美好的计划往往会令人失望。”
芭特摇摇了她那棕色的脑袋,表示不服。
“那有什么关系?我喜欢制定计划。等我八十岁了,我还在制定计划。我们动手干活吧,雷,你准备吃的。我们会准备一些带状的三明治,上周诺玛在下午茶时吃的那种,很好看。”
棕色的脑袋和金黄的脑袋挤在一起研究食谱,美味食物引起的兴奋开始压倒一切。芭特和雷聊起这件事来兴致就很高,引得对这些事怀有偏见的朗·亚历克咆哮着对朱蒂说,这世上的傻子还没有死光。
“噢,噢,难道你不觉得如果傻子都死光的话,这个地方会很无趣?”朱蒂询问道,“你想……”朱蒂安慰地低声说……“你晚饭想吃培根土豆派吗?”
朗·亚历克面露喜色。纵然庄稼也许收成不好,你也可能会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为老亚当的那块地儿付出太多,但朱蒂的培根土豆派让生活有了盼头。而且,女儿们的青春只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