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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夕火影

证圣元年(公元695年)正月,任彭泽令(今江西彭泽)的狄公奉旨秘密回到了神都洛阳,这是狄公在长寿元年(693年)被贬后第一次返回神都。到达神都两日来未得宣诏也无事上门,天威难测,大家心中都有些忐忑,只有狄公这位当事人好似没事人一般每天都把大家驱出客栈让大家自找乐子,只吩咐四个字:多听、多看!

众人对此次回京的目的心中也算是有一点眉目:回京时沿路发现京畿各道盘查严密,打听下才知道天子脚下的神都外的氓山出了一件大案——除夕前夜有人把江南道送往国库的税银劫掉了,知晓这件事后,狄兴就笃定的说老爷回京就是为此,大家亦心有戚戚然。行程越接近神都,对此案的各种各样的说法与猜测越是如同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出,而且越发有走向光怪陆离与荒诞不经之势。众人随狄公办案多年,深知一个道理,有时线索就隐藏在这林林种种的说法当中让查案人一下子就云开月明,而有时你会被这些说法弄的云山雾绕一头迷茫。好在众人这么多年的修炼耳朵已经会自动过滤信息,虽然上面没有指示要狄公插手这件案子,但是长久以来养成的职业习惯让大家自动自觉的开始着手了。

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卢照邻《十五夜观灯》)时间恰好赶上要到十五元宵节,神都的白天车水马龙,人们忙着张灯结彩,而到了夜晚依然是白昼为市,热闹非凡,各种精巧、多彩的灯火将这个繁荣都市的夜晚点缀的无比璀璨夺目,街上的行人摩肩接踵,笑语不断。狄公所居住的客栈上下也早被店家装扮的彩灯处处,客栈门前,丫头正拉着马荣与乔泰和她一起去看花灯。

“人说过节过的就是小孩子的高兴,这话一点也不差,你看看他们的那精气神儿,哪里象我这把老骨头现在简直就是四体不勤、精神萎靡。唉,岁月不饶人呐!”

“老爷,你说什么呢?”狄兴不无嗔怪的说。“我见老爷的精神和身板可是硬朗的紧,看起来比我都要好上些许呢!”

“哎呀,你这小厮,口里真是如同调了蜜一般。”

“只是到神都有些时日了,开始以为陛下定是差老爷办案,但是到现在却毫无消息,越是平静就越发让人不安,真是不知陛下招这次老爷回京是……”狄兴正了正嬉笑的面容轻轻的问狄公。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狄兴,既来之则安之吧!”

“老爷,今日是十三,十六那天在明堂有无遮大会。听闻朝中有许多官员都要去为薛怀义捧场。唉,大人离朝几载,朝中趋炎附势之风日盛,听闻那薛怀义出行时武氏兄弟竟然为他牵马执鞭,陪伴左右,真是……”狄兴面带嘲讽的摇了摇头。

听到此处狄公面色微沉还未曾答言,一边的马荣就答了话。

“那薛怀义不就是区区一个面首,只不过靠皇上的宠信得到了今天的地位,而立刻就有趋炎附势之徒逐臭而至。”

“马荣!不得擅加妄议,要知道祸从口出。”狄公阻止了马荣的话。“你可知有多少人因为妄议陛下私事而丢了性命!我可不希望其中加入你这颗不大的头颅!”

马荣吐了吐舌头,急忙住了口。

“爹爹,女儿到是想去那无遮大会看一看。”丫头此时插言道。

“小丫头,你知道那无遮大会是什么吗?就是大家都不穿衣服……你这小丫头现在也是个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了,怎么可以去那种地方!嗯!”说到最后马荣自己都有些掌不住笑了。

“马大哥,你真的当我是傻瓜!那无遮大会,丫头在做乞儿的时候也去过两次,也曾经问过那些和尚师父名字的意思。无遮,是梵文的译音,意为对圣贤道俗、上下贵贱无遮,大家平等地行财施和法施的法会。每次开无遮大会,皇上动辄就命撒钱十车,让百姓争相抢拾,从前丫头就是为了去拾钱。”丫头用眼乜斜了一下马荣,马荣又笑了起来。“而这一次,丫头其实是想去看看能不能遇到从前的朋友,毕竟离开这里已经有两年多了。”

“这无遮大会每举行一次,用钱万缗,其实施舍给百姓的不过九牛一毛,不知有多少钱财都进了那些明目张胆敛财之人的手中。”狄兴叹了口气。

“每次舍钱,百姓争相抢拾,拥挤践踏,有的人当场致死。希望洛州府明日能注意维持好现场的秩序。”狄公吩咐道。“丫头,想去瞧热闹也让马荣陪着你去,你一人为父不放心。”

“好的,爹爹。”丫头微笑着拉着狄公的衣角撒娇。

“恩师!恩师!”正在大家都沉浸在丫头的小女儿情态中时,门外有人急急的呼唤狄公,众人皆是一愣,随即心中悟到:该来的终于来了。

“原来是司刑寺卿(从三品)方正方大人,真是好久不见了!”乔泰急忙迎出,司刑寺少卿方正是狄公第一次任宰相时的考生,为人平和方正,恰如其名,狄公在神都任职时就不少来请教狄公案情,此时他的官职要远远高于狄公,但是依然对狄公尊敬万分,看到狄公,他快步上前行了一个大礼。

“一别经年,恩师风采依旧,身体康健,学生又得窥见恩师容颜,幸甚至哉、幸甚至哉。”说到此处,方正眼中隐隐泛有泪光。

“端行啊(方正的字),不要如此。快快起来!”狄公心中感动,急忙微笑着将他扶起“你如今是司刑寺卿官职举足轻重,而我不过是个老头子罢了。”

“恩师哪里的话!无论何时学生对恩师的尊敬都是无可替代的啊!今日学生前来是请恩师移驾司刑寺。”说到此处方正神情焦急,又是对狄公一揖到地“学生知道此举唐突,恩师心中想必也有很多疑问。但学生被叮嘱要三箴其口,事情的始末原由恩师随学生到司刑寺便知。”

狄公点点头,从彭泽出发的那一天,他就知道此行必定事关重大。如今看来自己的行踪完全是在别人的掌握之中,陛下知道自己来到神都却不闻不问显然是有意为之。狄公的心中在一刹那间转了好几个念头,然后开言道:“好,既然如此,就快点出发吧!”

司刑寺即原来的大理寺,狄公曾经在这里任职多年,对其极为熟悉,故地重游心中顿时涌上几分亲切,但今日的司刑寺却戒备森严,见到四周的守卫狄公心中顿有所悟。

“此次学生请恩师前来其实是为了一桩大案,相信恩师在神都这两日也有耳闻。”方正将狄公让入客厅开言道。

“不错,听说过了,不过……”狄公望望四周问道“方正,司刑寺的侍卫何时穿起了千牛卫的虎头攒金靴来了?敢问陛下是否就在此地。”

“唉,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这只老狐狸。”厅后一声叹息。狄公转过身来,双膝跪倒:“罪臣狄仁杰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怀英快快清起。几年不见,卿家鬓间又增添了些许白发啊。”

“陛下却依然康健如昔,实为天下之幸,不知陛下如今招罪臣回来有何事吩咐。”

“这世上大概也只有狄怀英你一人遭贬谪后见到朕不忙着拍朕的马屁而是关心案子。”女皇微笑起来“大约半月前,就是大年二十九,从江南道运往国库的税银在氓山被劫。去年江南个别地方发生了小规模的水灾,朕减免了赋税推迟了上缴赋税的时间,所以税银近年底才运往神都,当兵士们将税银押运到氓山脚下时突生巨变,一伙蒙面的歹徒出现在官道上劫走了全部金银,杀死了全部兵士。堂堂天子脚下,竟然如此妄为,其心可诛!其行可诛!”女皇的脸上笼罩上了一层愠色。

“怀英可知那是多少税银吗,这些银两若是流将出去,若是被有心之人用作他途后果不堪设想。更让朕忧心的是,从江南到神都一路山高路远却平安无事,但是到了神都却被劫。朝廷押运税银有定制,挑选押运的兵士都是百里挑一的健者,而押运的路线都是秘密的。什么样的人可以有这样的势力杀戮所有押运兵士?什么样的人可以探知如此绝密的事情?什么样的人敢在天子脚下为非作歹?”女皇的脸色变的铁青,压低了声音对狄公说:“朕认为那些贼子的来处应该就在神都,甚至可能就是在朕的身边的人。这个人每日对朕笑脸相迎、三呼万岁,但是背后却偷偷行此狼子野心之事,下一次,他会不会攻破神都的城门,将刀锋架到朕的面前?怀英你说,此案怎么能不成为朕的心腹之患?怀英,从现在起你要正式介入此案,替朕把这逆贼找出来!但此次查案你要暗中进行,如今的神都朕不希望有风吹草动把它闹的草木皆兵。”

狄公点点头:“陛下所虑甚是,臣一定竭尽全力侦破此案为陛下分忧。说来臣一路上对此案也有耳闻,那么敢问朝廷的调查结果如何?”

“那么大批量的官银,不可能不被人发现而运入神都的大门,而各道的关卡也没有发现可疑,所以学生断定官银一定是被藏在氓山的某处。”方正接过话来。

“有理,那么搜山的结果呢?”

“请恩师跟我来”方正叹了口气,与狄公拜别了女皇后引狄公来到了司刑寺的停尸房外“搜山的结果就是——尸体,所有的这些尸体!”

方正一把推开了停尸房的房门,虽然还是冬季,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与尸体的腐败气息还是扑面而来。

“事情的始末由学生讲给恩师听吧,劫案发生在大年二十九的后半夜,押运的兵士日夜赶路希望能早点到达神都交卸差使,毕竟到了年关人人归心似箭啊!依他们的脚程,后半夜行至氓山那么就可以在清晨的时候开城门的时候进城,连天赶路让兵士们疲劳不已,而到了氓山也可以说是到了天子脚下的标志,兵士们显然是有些放松了,但就是在这氓山脚下他们被劫了,这群贼子做事狠绝利落,杀害了所有押运的人劫走了官银,在现场也没有遗留下任何一件属于他们的东西——包括尸体。官银被劫震惊朝野,切不论丢失的数目有多少,但这份敢在天子脚下触弄龙须的做法就实在让人心惊胆寒了。”

“那么可有根据现场的车辙印记来判断他们的去向?”

“当然,只是当时已是年关,官道上来往的装载货物的车马繁多,多种痕迹混杂在一起,很快就分辨不出贼人们的去向。”

“那么这些尸体是在哪里找到的?”

“氓山一个北魏时期贵族的陵墓中找到的,氓山上有大量的前朝墓葬,兵士们发现尸体时已经是几日之后,学生到时看见墓穴被强行的打开,墓土碎石棺椁的碎木到处都是,墓室里的殉葬品已经被洗劫一空,墓室之中只是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尸体,再无其它。而这些尸体就是那些劫匪的尸体,您看那些身上的刀痕剑伤是与押运的兵士们打斗生前形成的。而他们的头颅,从颈上的皮肉与切口上看是死后被人切下,那些贼匪为了防止从面目上辨认出尸体的身份而砍下了他们的头颅,行事也算心思缜密。但是,让学生有所迷惑的却是其中两具尸体。”

方正将放在最角落的两具尸身指给狄公看:“这两具尸体上的伤痕却并非是打斗形成的,而身上所有的伤处也并非致命伤,应该是被拷问而留下的伤痕,而真正要了他们命的是——砍头!他们的头颅是生生被砍下来的!所以这又是一个谜团,就是这两个人在这件案子中所扮演的角色到底是什么?

本来劫匪的身份就已经难以判断,中间又加上了这两个人更是让人觉得扑朔迷离,现场被清理的太干净了,除了他们身上穿的打劫时的蒙面衣物连什么都没有留下。学生愚钝,仅凭这些无法判断出他们的身份来历,更重要的是那数目庞大的官银不知去向。几日来,经办此案的学生真的是一筹莫展,只怕是龙颜震怒,我一人身死却不为惧,只是怕拖累了上上下下为此殚精竭虑的一干人等,好在陛下请了恩师回来,此事定然有望了!”

“哪里的话,端行,到目前为止你对此案的调查与处理都是极好的,就是我身在此处也未必能如此妥当。”狄公对年青人总是要求严格,但也不吝提携与鼓励,一席话让方正的脸泛起了激动的红晕“但是就目前的情形来看,端行,我们必须要加快办案的步伐了,让我们再来看看这些尸身。”

一共十几具尸首,全部被砍去了头颅,方正把他们保存的十分完好。狄公走到每一具无头尸体的跟前细细观察他们的尸身,尤其是那两具死因有可疑的尸身面前狄公停留的时间要更长一些。

“恩师,可发现了什么?”

狄公没有回答,沉吟了一会儿对他说:“端行,能看一下他们身上的衣物吗?”

“啊,都在隔壁,学生立刻派人去取。”

衣物很快就取了来,狄公仔细的端详着那些衣物甚至把它们放到鼻下闻了一闻,然后才转过头来面对着一头雾水的方正。

“端行,你将这些尸身在死因上的区分是正确的,如果仔细观察你还可以发现,这两具你认为可疑的尸体与其余的尸体相比不但死因不同,还有他们的出身和死亡的时间也有所不同。你来看这些死后被割掉头颅的尸体,肌肉虬结,关节粗大,一看就是身形强壮之人。这些人都是手部虎口、掌中与之左手食指侧面两个关节中间的一小块皮肤上有老茧,虎口、掌中之茧证明他们识得武艺,常常舞枪弄棒,身上的旧痕老伤证明这些人都是些骁勇好斗之徒,这倒也符合他们的劫匪身份。而这左手食指皮肤上的老茧……端行,你能猜出是什么样的人会有这样的老茧吗?”

“左手这个位置……非执笔之痕也非握刀把剑的所在,真是……学生愚钝,学生不知。”

“那么端行,退一步问,你可能推断出这些老茧的形成先后时间?”

“手部虎口与掌面之处的老茧已经很厚发黄,应该是生成很久了。而食指上的茧相对来说很薄、色泽较浅,学生以为应该是形成不久。”

“不错,你再来看这两具生前被杀死的尸体,身体手足光滑匀称,显然并不是从事体力劳动的人,但他们的手上同样是左手食指侧面两个关节中间的一小块皮肤结成了非常光滑的老茧,而这个茧显然是生成很长时间了。”

“也就是说虽然死因不同,但是这些死者本身还是有一定联系的。唉,瞧我说的这话,他们的尸身躺在一处这件事上就说明他们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了!可是恩师,就算是找出了他们身体上的特点,但是又如何推断出他们的身份呢?”

“他们的身份嘛。”狄公眯着眼笑了,若是女皇在场一定又会说狄公笑的如同老狐狸,但是在场的人可没人敢这么说“我倒是有所一猜。”

“难道恩师已经知晓他们的身份!太好了!求恩师赐教!”

“我认为可以去查访一下附近寺庙中的和尚。”

“和尚!!!”方正对这个答案显然是大吃一惊。“为什么恩师会如此认为?”

“首先是他们左手手指上的老茧,僧侣或是那些信佛的居士们每天都会以左手捻念珠,念珠不断摩擦食指旁的皮肤,长久以来那块皮肤才会有光滑的老茧。而我刚刚闻了一下他们的衣物,虽然淡,但是能隐隐闻到一丝高级檀香的味道,此香时隔多日竟然还没有散尽,品级的好坏可想而知。此种燃香,只有在很高级的寺庙中才会用到,神都附近虽然庙宇众多,但是可以用的起这种高级檀香的实在是太少了。寻常进香之人只是短时间沾染香气不足以萦日不散,古话云: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这些人应该是可以长时间接触这种檀香的人,他们自己对身上衣物的淡淡的香气早已不以为意,所以才会犯下如此疏忽。”

“所以恩师认为他们是和尚,但是为什么不会是那些修行茹素的居士们呢?”听了狄公的分析,方正暗暗责怪自己的疏忽也深深赞叹:姜——还是老的辣。

“呵呵,这显然是有我的几分赌注在,他们被割了头,目的其一是不让人知道他们的面目,其二吗,我想是不是他们的头颅上有什么异于常人的特征呢?”

“和尚与寻常人的差别——头发、香疤!”方正一拍手。

“没错!”

“原来如此,学生佩服。恩师真是心细如发。”方正敬佩的说。“我立刻派人去查察神都所有庵观庙宇。”

“先不要急。”狄公阻止了方正“我们一定要小心谨慎,先不说和尚可能是劫匪这件事让别人听起来匪夷所思,单是就打劫朝廷税银这件事来说就非同一般。如果我真的不幸言中的话,端行啊,我们要考虑的事情、面对的问题就更多了!神都所有的高级寺庙无一不与皇家和权贵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虽然是佛门净地但它们也被背后许许多多权利的角逐无奈的掌控着。如果此案在某个寺庙坐实,那么他们在这场劫案中扮演的角色和他们背后的势力与图谋都是我们需要替陛下考虑、处理周全的,所以在调查的时候一定要选可靠之人暗中进行,而你我的当务之急是先找出那笔税银的下落,无论策划这场劫案的人要这些银两的目的是什么,只要找出银两,他一时半刻定然是无计可施。”

“恩师说的及是,学生少虑了,但是那些税银……”

“这件事还要问问这些尸体上的衣物,所有的衣物没有被水浸染过的痕迹,说明墓穴内很干燥。尸体上有泥土血迹这都是十分正常的,因为所有的尸体都躺在地面之上,但正是因为躺在地面才更让我觉得可疑,因为在衣物上少了一样在那样的环境里应该有的东西。”

“那样的环境应该有的东西,就是墓穴里应该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方正苦苦思索。

“一个北魏时期的古墓,墓室干燥,距今百年那里的尘土也应该有很厚了吧,就算有人盗墓但是他们不会连灰尘一起带走。可是我从他们所有人的衣物上竟然没有看到灰尘的影子!那么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在尸首被放进去之前有人动了墓穴的地面,至于为什么动地面,难道只是为了放尸体进行清扫吗?当然不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尘土变成了真正的泥土,他们在墓穴里又制造了一个墓穴,只不过埋葬的东西——呵呵!”

“是税银!”

“不错,是税银。而进入墓穴的人就如你一般首先注意到的一定是大开的墓门、遍地的尸首、大肆盗墓的痕迹,心中一定会形成这样一个概念——这里的财物都被取走了,不会想到这里反而会有东西留下来。退一步说,就算布置这一切的人地面处理的不够好留下些许破绽,世人多畏鬼神,在那样一个环境里,办案者也很容易被那阴暗的气氛、遍地的血腥和到处被破坏的殉葬品混淆了视线。而这样一个发现尸体的现场,官府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案子的拖延慢慢将它忽视忘却,这时犯人就可以去安全的取走赃物,此种做法不失一个上上的瞒天过海之计啊。所以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方正,你现你明白了吗?”

“是,恩师,我明白了!学生也知道该做什么了!”方正象飞一样跑出去了。

“如此缜密的计划,如此大的手笔,如果说只是临时起意而非蓄谋已久真是谁也不会信的。”狄公喃喃的说,转过头看着那两具被斩头而死尸身左肩上相同的烫伤皱起了眉。

银子果然如狄公所说的那样找到了,女皇很是高兴,狄公与方正虽然松了一口气但依然感到重担压在肩头——关键在于那个幕后策划人啊。

时间很快就到了正月十六——明堂举行无遮大会的日子。

晌午时分,马荣气喘嘘嘘的从外面跑回。“大人,大人,丫头回来了吗?”

“没有,你不是与她一同去的,怎么自己回来了?”

“人太多了,听经辩法时倒是没有什么,是后来快舍钱时我与那小丫头一挤就挤散了。”

“哎呀,你让一个女孩子在那么多的人群里,万一出了事可如何是好!快带人把她找回来!”

“也不必太过惊慌,狄兴,丫头也是十分聪明伶俐的孩子,从前她也经历过许多危险困苦的日子不是也很好的应付过来了,不过要是过一会儿还没回来,狄兴你就带人去找找吧。”虽然嘴上在安慰他人,但狄公也有些焦急起来。”

“爹爹,爹爹,我回来了。”正当众人心焦之时,丫头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跑了进来,脸色煞白,衣衫的前胸与衣袖处有点点猩红,手里不知攥着什么蜷的紧紧的。”

“天哪!丫头,你身上有血,受伤了吗?”狄兴忙问。

“爹爹,有人死了!有人死了!”

“孩子,你镇定些,谁死了?”

“一个人,他被杀了,然后又被人群踩在脚下踩来踩去。”丫头是慌乱未平,话说的断断续续。

“你怎么看见他被杀了?被谁杀了?”

“不知道,我没有看见,舍钱时我与马荣哥走散,看见了自己在当乞丐时认识的同伴,就想帮他们拾几个钱。我向人群的前方挤去,当时人多乱杂,人群前涌后挤。而当时这个人却是在人群中穿梭努力向外奔走,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注意他,他如此逆流而行,一下子就被人群堵住了,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我再见到他他就已经被人群拥倒正在拼命的向外爬,因为从前的无遮大会就有人被踩踏而死,我就想拉他一下,可是一拉之下却发现粘的我满手是血,我仔细定睛一看那血就从他的肋下冒出,当时他抓住我的衣袖,从怀中掏出这个塞到我手里。”

“是什么?”

丫头把手张开,其中有一个小小的纸团,纸团上上已经浸染了斑斑血迹,狄公将纸团平展开来,纸包中包着一角赤黄色的布片,而纸的上面写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宫商角徵羽,徵音正盛,日月与天并行,乙未为亥。

狄公看着那布片和那纸蹙起了眉头,心中顿时升起了一片阴霾。

“今日舍钱也舍的好生奇怪,从前都是那些和尚讲完经之后才开始舍钱,但是今日那老和尚才讲到什么‘无生无死,无若无悲,无欲无求’就开始了舍钱,台下一时之间乱成一片。”丫头嘟囔着说。

“今日提前开始舍钱了吗?”狄公问道。

“是啊。”马荣点点头。

“乔泰,你立刻去司刑寺去找方大人,让他到洛州府衙去检验那具尸体!要快!”

“是!”

令大家意外的是,洛州府衙自己就把尸体送到了方正那里,理由狄公很快就知道了。

司刑寺的停尸房内,方正指给狄公看一具尸身。

“这是今日在无遮大会上发现的尸体,兵士本以为是和从前一样被挤压践踏而死的人,但是……”方正掀起遮盖尸身白布指给狄公看。

“恩师先请看他的伤口,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伤口窄小,但是用银针探进去却发现刺入极深,死者应该是被一种又细又长的利器从左肋下刺入心脏而死。伤口从正面不易看出,我想攻击他的人应该是偷偷潜到死者的身侧趁人多混乱下手,而且在当时那个情况下,没有人会注意到凶手是谁。”

“嗯。”狄公对他的分析点头嘉许。“维持无遮大会治安的应该是洛州府,发现了尸身也应该由洛州府来先行处置,但是能够让洛州府把尸体立刻送到你这司刑寺的死因,我想应该介于死者的身份,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死者的身份定然不是洛州府可以查察范围内的。”

“是,恩师所言无误。”方正将那尸身翻转了一下让狄公看他的后肩“恩师,您看那刺青。”

“梅花刺青!是内卫!死的人是陛下的内卫!”狄公虽然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真正看见了还是吃了一惊,心头那块阴霾因为死者身份的被证实越发的加大了。“那么他交给丫头的东西……”

身后的乔泰与马荣此时也惊觉事情非同小可,两人心中不仅开始担心起丫头来怎么会惹上了一个这么大的麻烦。

“又细又长的利器,比如——冰锥。可以放在袖管中而不会轻易让人发现,可以一击致命,行凶的人做的干净利落应该是一个练家子。”乔泰出声道。“凶手借人多混乱下手,但也正是这人多混乱为他制造了麻烦,大家看,如果伤口如果再向上移一根肋骨的话,凶器的尖端就会直插心脏让人立刻死亡,我想正是他想作为屏障的人群让他下手失去了准头,死者没有立即死亡还逃离了,而凶手此时却被人群隔开,死者遇到了想搀扶他的丫头就在临终前将东西交给了她。如果凶手想要得到死者身上的东西而他又看见了丫头的话……”

“大人,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客栈比较好。”乔泰的一席话说的众人都有些焦急。

“端行,内卫被杀,此事兹事体大,你马上进宫面圣禀明这件事,同时要打听出陛下今日的行程,一有消息马上通知与我,我要回客栈再细细的问一下丫头事情的始末。”

“是!”

远远的就看见明堂宝顶那只高达丈余昂首振翼直欲破空飞去的铁凤凰,接着就是明堂那宏伟的建筑群。现在的明堂大门禁闭,而门外却是一片狼藉,几个兵丁正在打扫,狄公四下一望眼角余光瞄到一个小小的熟悉的身影和一个年老猥琐的人影正在明堂附近的角落徘徊,狄公向乔泰马荣努努嘴示意。

“小丫头,你不好好在客栈内呆着怎么又跑到这里”马荣嚷嚷道一把抓住丫头,这孩子现在又恢复了乞丐的装束,而她身边的那个人也是个老乞丐,见到马荣这幅凶神恶煞的模样吓的转身就想跑,结果被乔泰一把抓住了后衣领。

“乔泰哥你轻些!那是老福叔,从前很照顾我的!”

“你二人到这里想干什么?”

“想偷偷进入明堂看一看。”

“为什么你想进明堂?”此时狄公也走到了跟前,面色不善。

“爹爹,中午之时女儿太过慌乱忘记了一件事。上午我与马荣哥挤散后就遇到了从前相识的老福叔,他与我讲起一件奇怪之事,但事情说到一半老福叔急着去拾钱,而女儿遇到那个死去的人,慌乱之下回到客栈,便和老福叔分开了。后来爹爹去后,女儿又想起上午之事心中放不下所以……”

“你这孩子,知不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有多危险!”

“让爹爹担心了,老福叔告诉我,只有今日讲经的那些老僧是原来的师父,而周遭伺候的和尚全是些生面孔。和别人打听询问了一下,原来明堂里一些僧人在最近的几个月都陆陆续续的不见了,因为从前有几位师父常周济四周的乞丐,给他们饭菜,但是现在都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他们了。大家(乞丐们)还注意到,而寺中却多了许多那种五大三粗,孔武有力的武僧,实在是让人觉得可疑的紧,而还有人认出这些和尚中有的人竟然是别处的游民还有的附近州县的游手好闲之徒!女儿觉得无论是明堂中人员的变更还是今日上午在明堂无遮大会上发生的事情都十分奇怪,所以就想自己打探一下。可是来到后发现,现在明堂内部已经戒严了,女儿觉得好像是皇帝要临幸明堂。”

“陛下要来?你如何知道。”

“戒严明堂的是千牛卫,里面来的人还有内侍,刚才偷听好像在核对人数,如此阵势,我想应该是陛下要临幸,那个薛怀义不是陛下的什么……”丫头说到这儿有点脸红。

“和尚不见了,陛下要临幸明堂——”听到此处狄公的表情到是肃穆了起来“丫头先跟爹爹回客栈,乔泰马荣你们二人就丫头说的事情悄悄的调查一下,完毕即刻回报,要多加小心切莫让人发现。”

回到客栈,狄公又问了老福几句话,赏了他些碎银打发他去了,便拿出丫头带回的那张血迹斑斑的纸研究了起来,半响,他叹了口气,带着几分冷峻的目光看了看那块黄布。

傍晚时分,乔泰马荣急匆匆的回到了客栈。

“从祠部(694年,僧、尼管辖隶属祠部,原来为鸿胪寺)的调查上看,明堂的僧众近年内并没有什么变动。明堂是朝廷举行国家大典之地,也是陛下经常临幸之所,此处的僧侣不比别处可以随意更替或者让外来僧侣前来挂单,所有的人员都是受严格控制的。我与马荣弟偷偷潜入发现此内僧侣的居住严格分为两部分,一部分距离明堂天堂很远——是那些老僧居住的,进出被人看管的很严,另一部分则恰恰相反,居住的都是那些五大三粗的和尚。而且就象丫头所说,晚上陛下要临幸明堂,因为兹事体大,内卫府在盘查寺中的僧侣,检查寺中的安全,从内卫核查的结果来看,明堂内人数甚至是法号都与祠部的籍档上都是完全一致的,没有任何出入。丫头啊,明堂内僧人众多,是不是你的朋友记错了,那几个僧人可能只是转入明堂其它地方不再负责外部的事务,而他们只是没有再遇见罢了?”

“那不可能!老福叔对我说,他曾经偷偷问过一个外出买菜的伙头僧,他说那些僧人——包括老福叔认识的那几个,都是在最近几个月先后以各种理由离寺的,上面对他人的交代亦是各种各样的理由:犯了戒条被逐出寺了,云游了……而很快就有新的僧侣以同样的法号被补充进来,几个月来,寺内的人数几乎被换了一半。”

“笑话,明堂也相当于大周的国寺,所有的僧侣都是经过层层选择来到这里的,虽然不能说个个都是得道高僧,但个个也应该都是有所修为的人,怎么肯能轻易的犯戒,就算是如此,也应当向祠部禀告,怎可随意逐出又随意招人入内。”

“可是乔泰你别忘了,对于权倾一时的薛怀义来说,祠部不过是个摆设,这所谓的严格控制权其实是掌握在他自己手中的。”

“大人说的也是。”

“这明堂内定然是有些古怪,想来皇上也定然是对薛怀义有一定的疑心,否则内卫不会随便就出现在明堂附近,只是这内卫会不会因为发现了这一点而遭到杀身之祸呢?”

“啪!”狄公击了一下掌,眼中透出兴奋的光芒“内卫!内卫!我怎么忘记了这一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是老糊涂了!”但是随即面色一沉“陛下果真要临幸明堂!这真是……好在时间还来的及!狄兴,备马,我要马上去司刑寺!”

狄公策马赶到司刑寺,已是上灯时分。

“恩师是说官银劫案中的那两具尸身的身份是内卫!”

“不错!今天发现的内卫的尸体的刺青在哪里?”

“左肩之上。”

“而那两具尸首被烫伤的位置是在左肩,烫伤周围没有水泡,显然是死后所为,记得看到这烫伤时乔泰曾经说若是生前造成是为了拷打逼问,但既然人已身死那为什么要再去烫死者的尸身呢?现在看起来就如同砍掉死者的头是为了隐藏死者的身份一样,这烫伤就是为了隐藏身份的另一种手段。”

“恩师的意思是说凶手将内卫们杀害后烫掉了他们的刺青!”

“是啊,就是如此。端行,寺庙方面查的如何?”

“祠部那里看不出什么来,而对于各寺庙实际人数的核查——小寺庙尚可,但是那些大寺庙进行起来困难与阻力太多了。对于檀香的调查倒是有一定的收获,此种檀香是由天竺进贡而来,在神都极为罕见,陛下只是赐给了两个地方使用——白马寺与明堂。”

“嗯,果然如此,但现在这并非是最主要的问题,端行,你现在必须马上进宫面圣,阻止陛下今夜明堂之行,秘密调动左右威卫护驾,此事性命攸关,你就算拼上性命也要做成此事,陛下如要问起原因,一切推到我身上即可。”

“是,恩师。可是此事若是恩师出面岂不是更好,恩师也可早日返朝……”

“端行,你知道我此次是奉旨秘密回京,既然是秘密,就意味着陛下已经有所警觉但是还不欲张扬。莫要忘了,为师还是带罪之身,陛下既然由你将案件传达给我又吩咐我要暗中调查,那么由你去禀明是最好的,过了今日我会将此事缘末具折奏上的,事态紧急,快去!快去!”

“是!”

看着方正远去的背影,狄公长长的叹了口气。“薛怀义,希望你不要走到最后一步!”。”

“走水了!走水了!明堂走水了!”

夜半,一直在客栈中焦急踱步、刚刚被狄兴相劝支头打起瞌睡的狄公听到这声喊声猛然一个激灵。“狄兴,什么喊声?还有窗外为什么这么亮?”

狄兴急忙推开窗,众人一看之下大惊失色,明堂与天堂已经笼罩在火影当中,熊熊的大火把一个洛阳城照得恍如白昼。

“明堂的构造主要为木制,看这火势,恐怕是救不得了。”狄公连连顿足。

等天明时,建起仅仅六年巍峨壮丽的天堂、明堂全被烧光,神都的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灰尘与烟火的味道。乔泰与马荣狼狈的从外面回来,一夜的救火把这两个身强体壮的汉子累的倒头便睡。

几日后,返回彭泽县的路上。

“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怎么可以一点也不惩罚那个薛怀义,对薛怀义不加处罚,反而更加重用,而大人却……难道养虎为患之事可以做到如此地步?”马荣愤愤的说。

“马荣……”

“是,属下知道,要小心言语。可是大人,我也是气愤难平才出言无状的,难道大人对此就一点也不愤慨?”

“哈哈,老夫倒不觉得。风口浪尖之际、多事之秋,你我一家人还是快点溜之乎也才好,莫要趟到这一池浑水中去。”

“可是大人是如何推理出一切的呢?薛怀义暗中派人劫取了税银属下能够想明白,但是大人是如何推理出他要刺驾?”乔泰压低了声音问。

“首先是那个内卫死前塞给丫头的纸条,上面写着‘宫商角徵羽,徵音正盛,日月与天并行,乙未为亥。’我想那应该是薛怀义的行动计划。五个音对应五行,宫、商、角、徵、羽对应五行关系是土、金、木、火、水,其中徵音对应的是火。徵音正盛应该是火着的最大之意,日月合在一起的是明字,天是皇帝的代称,暗含陛下要临幸明堂之意,乙未指的是正月十六日,亥应该指的是亥时。在我看来这张纸条的意思就是在陛下十六日夜晚临幸明堂的时候放火刺驾,由这纸团把我的目光指向了明堂、指向了薛怀义。

还有那块赤黄色的布条,要知道赤黄色(赫黄)为我朝帝王所专用皇袍颜色,臣民一律不得僭用,你们想想看,如果那内卫是从明堂内发现的此等布匹,薛怀义的心思不就是昭然若揭了吗?而那内卫显然趁无遮大会的举行明堂内守卫不严取得了此物,但是却被人发现,丫头不是说那天的提前舍钱造成现场一片混乱,那内卫想借着无遮大会趁乱脱身而凶手却恰恰也想借此杀人!所以舍钱的程序被提前了,而可以操纵大会进程的只有一个人——就是薛怀义!

官银被找到,方正对神都各寺庙僧众的调查,我想一定让薛怀义十分忧虑,他意识到阴谋迟早要败露。从前薛怀义在民间挑选强壮有力的男子剃度为僧,数量超过千人,引起了陛下的猜疑,将所有的武僧都流放偏远地区去了,对薛怀义的恩遇也一天不如一天,甚至暗中加派了内卫来监视明堂。薛怀义属于那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没有多久又固态重萌,在市井中找寻流民兵痞剃度为僧悄悄充入明堂。不知从何时开始,薛怀义开始暗中策划阴谋,但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必须要有钱财为基础,所以他将税银纳入了眼中,他身居高位,自然有办法打听到押运的路线,同时他也渐渐发现了隐藏在身边的钉子,可杀死内卫乃是大罪一件,处理尸体更是当务之急,所以他将尸体混入了打劫死去贼人的尸体当中。当他发现事情就要败露时,就仓促的将刺驾的时间订到正月十六的夜晚,要趁火行凶。”

“那么大人,那些失踪的僧侣到底去了哪里?如今看来薛怀义这次倒是聪明了,竟然想出了冒名顶替让自己的人混入明堂的这一招。”马荣问道。

“要做如此大逆之事,薛怀义怎么可能让他们随意在外,莫非他们已经全部遭到了毒手?”乔泰接上了话。

“若是暗中偷换几个人大概就是如此,但是全明堂至少被换了一半的人,一下子除掉这么多的人光是尸首的处置也是一个极大的问题,我想他们很可能是被秘密的囚禁起来了。你看此次明堂大火,僧侣死伤无数,尤其清理火场时在明堂下铁筑而成的环水渠中发现了大量被烟熏火烤而死的僧人尸首,为什么尸体多会集中于此,表面看来是为了躲避大火而藏身于此,但实际上那里可能就是薛怀义私自囚禁众僧侣之地。换句话来说,如果薛怀义真的刺驾成功,参与行事之人想要全身而退必须要有替罪之羊,而要掩盖毁灭一切证据用大火就是最好的手段,真正的刺客本来就是冒他人之名留在明堂,那么——”

“大人,我明白了,也就是将来事情成功了发现留在明堂内的尸体就是那些无辜的僧侣,而谋逆之人却可以借机逃遁,好毒之计。”

“所以当陛下中止了明堂的行程时,薛怀义意识到自己的阴谋可能破产了,没有拿回那内卫手中的证据是他那天最大的失误,为了毁灭一切证据,他就在明堂放了一把火,可怜斥资无数、动用人力无数的明堂天堂就此付之一炬。兵行险招确实很有用,至少让这贼子躲过了眼前的危机——我们确实没有可以指证他的证据了。只是这件事情上丫头实在是让为父捏了一把汗,如果当时薛怀义的杀手看见了丫头的话……而丫头后来竟然自己又跑到了明堂去,你这孩子倒也是真真走运。”

“那时女儿根本没有想嘛,让爹爹担心了。”丫头眯起眼睛扯起狄公的衣袖开始撒娇,神态十分可爱。

“但女儿还有一事不明,如果是薛怀义单独策划此事,那么他为什么要将它写下来,难道等人去看去发现不成?如果我是薛怀义最多只知会亲信,然后把一切烂在肚子里。还有区区几个武僧,就算是刺驾成功但想要颠覆朝廷显然匪夷所思,所以女儿想薛怀义敢如此做定是有一股力量在背后推动他。”

“不错。”狄公脸色微沉“薛怀义虽有一定头脑,但亦是一个妄自尊大头脑易发热的匹夫,他居功而傲恃宠而骄,这样的人若有人怂恿教唆迟早有一天会闹出乱子来,陛下也深知这一点,对他的疏离与不信任就是最好的证明,可是他终究还是走到了无可挽回的这一步。正如丫头说的,他的背后一定有一股势力,那张纸条应该就是他给背后人传递的消息。”

“大人,问题是他背后的人是谁呢?”马荣问道。

“这满朝之中觊觎皇位的人不在少数,太子已经被吓破了胆,不太可能。”乔泰摇了摇头。

“当年陛下为了要提高薛怀义的地位,要驸马薛绍尊他为叔父,但后来也却是他间接的造成了薛绍的死,与从那以后与太平公主的关系是极为紧张,公主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如今陛下的新宠御医沈南缪不就是公主推荐的吗?所以公主似乎也不太可能。”狄兴思索后回答道。

“那武三思与武承嗣如何,武氏兄弟那两人可是为薛怀义鞍前马后、牵马执鞭啊,当朝两个赤手可热的人物为一个小小的面首做到如此地步,除了看在陛下的份上难道就没有别的原因了吗?想要利用定要先收买,要收买必然要先礼下于人,而礼下于人,必有所图。让这样一个人为自己冲锋陷阵,而自己却可以坐收渔利,何乐而不为呢?如果薛怀义真的成功的话,我相信他就是下一个死的人了。”

大家赞赏的看着丫头,丫头接着说:“陛下此次没有将薛怀义治罪我想并不是因为偏私,而是摆出对他信任有加姿态的一个引蛇出洞之计。陛下那是什么样的人物!那是一个将天下牢牢握在手中的无比强硬之人啊!所谓的心爱、所谓的宠臣,在陛下心中绝对比不上这无边江山的万分之一。她定是想要找出那幕后之人再下杀手,可是我想那幕后之人很可能已经放弃了薛怀义这枚棋子了。所以女儿认为——薛怀义,怕是活不了多久,而爹爹,也不会在彭泽县待多久了。”

狄公听了此言,微微而笑,只是告诉狄兴快些策马而已,一行人如风儿一般离神都远去。

同年二月初四,女皇与太平公主诛杀薛怀义,万岁通天元年(696年)狄仁杰任魏州(今河北大名一带)刺史。不久,狄仁杰升任幽州都督。

附:

历史记载薛怀义可以算得上武则天称帝的功臣,后来在朝野权倾一时,武氏兄弟在他出行时牵马执鞭,后来薛怀义得意忘形,在民间挑选数量超过千人强壮有力的男子剃度为僧,引起了武则天的疑心,将所有的武僧都流放偏远地区。对薛怀义的恩遇也一天不如一天,此时太平公主又为武皇进献了新欢沈南璆。嫉恨交加的薛怀义为了发泄,便在公元695正月十六日夜晚纵火焚烧了刚刚落成才六年的明堂、天堂。于是“火照城中如昼”,等到十七日清晨的时候,两座巍峨的建筑已经化为灰烬。同年二月初四,薛怀义被杀。

这个故事是从这个史实改编而来,纯属想象,如有不妥,望大家海涵。 khcBMERC+VUT0Het7iHUd9itkuFdfD2+KOpAW2NpYNxsfFxeCs/w5w4qhrX6+O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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