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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2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执著于胜负吗?”

“我还活着的时候你就是我憧憬的目标,是我想打败的对象。我也是因此才会修炼得走火入魔,才会死吧。但就像人有人的执著一样,鬼也有鬼的执著。这种执著一天不得到满足,没有谁能放下的。”

11

“夫人放心吧,”桶匠说道,“张道长从小就修炼法术,道行高深,程先生也是个大好人,一定能吉人天相的。”

“哎,哎!你们大家快看。那不是少爷的学生小雨吗?”随着家丁的指引,大家才发现一个女孩站在程家的大门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让这个小姑娘受了惊吓,小雨看上去有些憔悴。

12

“哈哈哈哈!还不够!”程申大笑着,“这些法术不够,你得用些更强力的才行!哈哈哈!”

“你这个混蛋!你我的事情为什么要牵扯上旁人,还要搭上一个小姑娘?”张道长喘着气吼道。

“如果不是因为一个方晴的女人,我也找不到师兄你啊。不过要完成这个比试,我也必须要为那个女人做一件事情。那个方晴从前世就深爱着这个程申,这辈子才想要附身在那个小姑娘身上和程申相守一辈子呢。”

“你帮她做这等事?这个是要下地狱的!”

“哈哈哈!她何尝不是和我一样是个执著的人呢?我们这样的人无论生死都不会在乎得到什么下场。我们的执著得不到满足是不会释怀的。”

话刚说完,何氏便领着小雨来到了张道长和自己相公所在的柴房,她嚷嚷着小雨找回来了,她满心希望地想看到自己的相公已经被张道长搭救,可是回来看到的却是缠绕着相公的黑雾,还有那种不是相公所有的癫狂的表情,这任谁都会崩溃的。

“为什么?为什么?这些恶鬼就是缠着相公不放呢!”眼看着张道长对于缠上程申的那个叫青鬼的恶鬼没有办法,何氏跪倒在地,也没有办法。

众人也是一阵唏嘘。而就在大家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站在一旁的小雨却突然讲话了:

“人有人执著的愿望,鬼也有鬼执著的愿望。人执著的愿望得到满足了,才会觉得幸福;而鬼执著的愿望得到了满足,才会得到释怀。”

屋子里突然静静的,似乎一时之间谁都不会想到一个女孩能说出这样的话,又或者谁都已经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收场了。

唯一打破这份宁静的,是张道长的喘息声。

而打破张道长喘息声的,则是程申的狂笑。

只听程申哈哈哈哈地狂笑了起来,这笑声不像我们想象中的鬼怪的那般充满淫邪的笑声,里面充满了一种轻松的气息。

一阵狂笑之后,程申慢慢回过神来,对着张道长说了一句:“一炷香到了,师兄,你老了。这次你输了。”

说罢,一股黑烟从程申的身体里透散出来,飘到屋外去了。

13

经过几日的调养,程申的身体就好了起来。

一切似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他们想去感谢那个张道长,却找不到他了。

小雨成年之后,成了程申的妾,和他们一家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杭州学院临考,诸廪生会集明伦堂,互保应试童生,号曰“保结”。廪生程某,在家侵晨起,肃衣冠出门。行二三里,仍还家闭户坐,嚅嚅若与人语。家人怪之,不敢问。少顷又出,良久不归。明伦堂待保童生到其家问信,家人愕然。方惊疑问,有箍桶匠扶之而归,则衣服沾湿,面上涂抹青泥,目瞪不语。灌以姜汁,涂以朱砂,始作声,曰:“我初出门,街上有黑衣人向我拱手,我便昏迷,随之而行。其人云:‘你到家收拾行李,与我同游水仙殿,何如?’我遂拉渠到家,将随身钥匙系腰。同出涌金门,到西湖边,见水面宫殿金碧辉煌,中有数美女艳妆歌舞。黑衣人指向余曰:‘此水仙殿也。在此殿看美女到与明伦堂保童生,二事孰乐?’余曰:‘此间乐。’遂挺身赴水。忽见白头翁在后喝曰:‘恶鬼迷人,勿往!勿往!’谛视之,乃亡父也。黑衣人遂与亡父互相欧击。亡父几不胜矣,适箍桶匠走来,如有热风吹入水中者。黑衣人逃,水仙殿与亡父亦不见,故得回家。”

家人厚谢箍桶匠,兼问所以救之之故。匠曰:“是日也,涌金门内杨姓家唤我箍桶。行过西湖,天气炎热,望见地上遗伞一柄,欲往取之遮日。至伞边,闻水中有屑索声,方知有人陷水,扶之使起。而君家相公,埋头欲沉,坚持许久,才得脱归。”其妻曰:“人乃未死之鬼也,鬼乃已死之人也。人不强鬼以为人,而鬼好强人以为鬼,何耶?”忽空中应声曰:“我亦生员读书者也。书云:‘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我等为鬼者,己欲溺而溺人,己欲缢而缢人,有何不可耶?”言毕,大笑而去。

(《子不语》卷三·水仙殿)

陈圣涛遇狐

1

京城通往扬州的官道上,疾驰着一辆马车,加上赶车的一共是两男一女。

坐在外面赶车的是陈圣涛的长子陈诚,车里的则是他的媳妇王氏和陈圣涛本人了。

“爹,你说接下来怎么办啊?”陈诚说道。

“先赶回扬州再说吧,这次希望能化险为夷吧。”陈圣涛答道。

“呜……呜……希望娘不要追过来寻仇才好啊,呜呜呜……”王氏哭诉道。

“哎,都这时候了,你还叫她娘,看我们躲不躲得过吧。”说着,陈诚又加大了一把力抽打在马背上。

马一声疼鸣,飞速将马车朝远处拉去。

2

这一切的一切,都要从陈圣涛那天的经历开始说起。

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刚刚失去配偶的陈圣涛安葬好了自己的妻子,离开了他的伤心之地绍兴,打算出去游览散散心。不过作为穷书生的他也走不了多少地方,最后在扬州,因为旅费耗尽而落下脚来。

那时候因为实在没钱了,就住宿在天宁寺旁边的小庙里。在那里陈圣涛足足地体会到了人情冷暖,无论你是不是真的有才能,或者道德品格有多高,只要你没钱没势,别人看到你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身上还有几个钱,周围的僧人还是客客气气的,等到自己没钱的时候,那些僧人便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冷漠态度。不过这对于陈圣涛来说或许还是一件好事,让他慢慢淡忘了失去妻子的痛苦。

在这里住久了,陈圣涛便慢慢发现这个寺庙中有一个小楼始终是锁着的。这让陈圣涛百思不得其解,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原来这里似乎关着一个狐妖。读过一些书的陈圣涛是从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说的。他打定主意要一探究竟,虽然很多人阻止他,但人就是这样,别人越是阻止你,你的好奇心就会被勾的越旺盛。

几番勘察之后,他决定在一天晚上去看个明白。

3

然而里面并没有任何人或者妖怪什么的,只是放着一些梳妆台胭脂水粉等女子用的物品,桌椅板凳上都没有灰尘,看上去像有人常常住在这里的样子。

难不成是有僧人将女人悄悄藏在这里养起来?陈圣涛忍不住这么想。然而他也没有真凭实据,况且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色胆包天的和尚,毕竟这种事情是要捉奸拿双的铁证的。于是只能先不声张回去休息。

就这么过了几天,一切似乎都没什么,但就在陈圣涛要放弃的时候,却在一天的上午看到那个被锁着的楼上赫然站着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子。

那女子看着陈圣涛,那婀娜的身姿和妩媚的妆容与笑脸,让陈圣涛一下就被迷住不能自拔了。

两人就这样开始眉目传情起来。

忽然,那美丽的女子纵深一跃,轻盈地从楼上飘然而至,落在了陈圣涛的面前,这才让陈圣涛明白,眼前这个美丽动人的女子不是凡人。

女子似乎也看出了陈圣涛的心思,说道:“我是仙人,公子别怕。我们命中有一段姻缘,特来与公子相见。”

那清脆动人的声音,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打消了陈圣涛所有疑虑的同时,也打动了他的心。

至此,陈圣涛和女子情投意和地交往着,最后两人结为了夫妇。

4

两人过着不是很富裕但是还算平实自在的生活。只是每月初一开始,女子都要离开七天。

陈圣涛也问过女子去干吗,女子只是说到泰山娘娘那里去当差。

闲来无事,陈圣涛便常常四处转悠,或是在家收拾家务。有一天女子又去泰山娘娘那里当差去了,陈圣涛则在收拾屋子的时候发现,女子屋里的角落放着一个箱子。

打开一看,让陈圣涛大吃一惊: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金银财宝。

这些是她的吗?她怎么会有这么多财宝呢?陈圣涛满肚子的疑惑,但这些也只能等到自己的夫人回来了才能弄清楚。于是他又原封不动地放好了。

没多久,女子便回来了。看着漂亮的妻子,陈圣涛有些感触:这么美丽的女子原本可以跟更好的人家在一起,却愿意跟自己这么一个穷酸书生,自己还有什么不知足,有什么好疑惑的呢?

女子也看出来了他的情绪和以往不同,便问陈圣涛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圣涛说:“我今天收拾家务的时候发现娘子有一个箱子,里面装满了金银财宝。我在想我这么贫穷,娘子这么富有,何不将钱借我一些,让我做点生意呢?”

女子听后,沉默了一会儿,微笑着说:“不是我不愿意给相公,只是相公的骨相注定一辈子是贫穷的命运,没办法发家致富的。”

听完,陈圣涛难免露出了一丝失落。女子看着陈圣涛,充满笑意地抚摸着他不算坚实但十分宽敞的后背,轻轻地说:“但相公也不是一无是处的人啊。相公打开了我装满金银财宝的箱子,却没有偷取一丝一毫,这足以证明相公是个品德极为高尚的人。就算相公一辈子过着贫苦的日子,我也愿意跟着相公。况且我也有很多钱,足够养活我们了。”

从此之后,陈圣涛搬出了那个小寺庙,再也不用看那些僧人的脸色生活了。他一切衣食住行所产生的费用都由那个女子一手操办了。

5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陈圣涛两夫妇的转眼就共同生活了一年多。

一天,女子对陈圣涛说:“这些时间,妾身已经用积累的钱财帮相公打点好了每个负责考试的官员,只要相公前去科考,必定能高中。我先去京城帮相公打点吃住的地方,相公将一切事物安排妥当之后就到京城找我吧。”

陈圣涛问道:“娘子到京城,我去了哪里找你呢?”

女子说:“相公到了京城之后,就去彰义门,我会叫人在那里接相公的。”

和夫人分开两个月后,陈圣涛也来到了京城。京城果然不比扬州的小城。陈圣涛转悠了好久才找到了夫人所说的彰义门。

不过让陈圣涛没想到的是,他才刚到彰义门没一会儿,本来打算找找看夫人在哪里,结果就有一个不认识的老仆人上来迎接他:

“主人怎么这么久才到啊,夫人等您很久了。”

摸不着头脑的陈圣涛跟着那个陌生的老仆人来到了一个胡同,只见那里坐落着一个十分豪华的大宅院,门口还站着男男女女数十个仆人,都在毕恭毕敬地迎接他,仿佛认识他很久了似的。这让陈圣涛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被仆人们迎接至大堂当中,陈圣涛看到了别后重逢、日夜思念的妻子。他知道刚才的那些疑惑,自己的妻子必定能回答自己。

屏退左右之后,陈圣涛终于从自己的妻子口中得到了真相:原来,在早些很长一段时间,妻子都变作自己的模样打点着一切,无论是去衙门贿赂官员,还是去购买豪宅招募佣人,全都是用自己的容貌见人。这些人和扮作自己的夫人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自然就熟识了自己。

女子一再嘱咐陈圣涛要记住每个下人的名字,免得别人的怀疑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陈圣涛看到自己的妻子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十分的高兴与感动。他决定将自己在绍兴的家人都接过来一起居住,便写了封家书回老家。

6

在和妻子生活的第二年,陈圣涛的儿子陈诚和儿媳妇王氏也搬过来一起生活了。

拜见自己的后母之后,陈诚原本以为她会待自己和媳妇不好。却没想到这个后母把自己和媳妇视为己出一般,十分关怀疼爱。至此也打消了陈诚心中的顾虑,他也对这个十分漂亮的女子很孝顺。

而女子也认为这样幸福的生活会持续下去。

直到白少年的到来。

7

“你觉得这样值得吗?为了一个凡人,每月都要受七日之苦。”白少年看着这个美丽的女子。

“他曾救我一命,我们虽不同类,但是大恩不得不报。”女子说道。

“那,给些他这辈子都吃穿不尽的财宝就好了,何必要和她相守?”

“他值得。”女子坚定而平静地说道。

“不,根本不值得。你知道他注定贫困一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根本不值得。”

“人间有句话叫做事在人为。”

“你看着,我会用我自己来证明,一切都是注定的。”白少年说道。

“你又是何苦呢?”

“没有你,我又何必修仙?”说罢,白少年转身离去。

8

忽然有一天,陈圣涛家门外来了一个少年,长得十分白净。打听后才知道,是自己的妻子和前夫所生的孩子。

回想起自己妻子对于自己家人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又为何不能照顾她的孩子呢?

于是,白少年就和陈圣涛一家四人生活在一起,并和陈诚以兄弟相称。日子过得如之前一样逍遥快乐。

9

马车继续朝前方奔驰着。

王氏还在车厢中哭泣,陈诚一边赶着马车,一边也担心着自己杀了那女子的亲生孩子,听父亲讲她那么神通广大,会不会一会儿的工夫就追上来找他们寻仇。

而陈圣涛则还没从之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媳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白少年会变成狐狸?”

“爹,你就别问媳妇了。”看着自己的妻子还在哭泣,陈诚打断道:“那个人面兽心的妖怪,平时看着还知书达理的,结果没想到趁着大家都不在的时候想调戏他嫂子,我当时气不过,拿刀就到他房里一阵乱砍。”

扬了两下马鞭抽打在马背上,陈诚又接着说:“不曾想这家伙还真的是个妖怪,我想后妈八成也是妖怪变的。爹,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钱财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保命最要紧啊!”

“我还是不敢相信,我们平时相处的那么好。怎么这人说变就变了啊。”陈圣涛还是有些疑惑。

“爹,呜呜……那天你们都不在家,后妈每月的前七天也不会在家的。陈诚也和朋友约好出门了……”王氏强忍着泪水说起了昨天的事情。

10

原来,那天整个家里就只剩下王氏和白少年两个人。

“你知道吗,”白少年忽然闪进嫂子王氏的房间说道,“这个家所有的财富都是我母亲一手创造的。”

“当然,后娘很有本事。”王氏说道。

“你丈夫和那个陈圣涛都是注定要穷酸的命,你长得这么漂亮不如跟了我。何必跟他们一起吃苦呢?”

“你胡说什么!”

“你别装了,我们不是更配吗?”说着白少年露出了一脸的色相向王氏扑来。

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情况的王氏拼命地挣扎,大声呼救。也许是害怕,白少年便放弃了。

等到晚上自己的丈夫回来,王氏便跟他说了白天的事情。若换成平时,陈诚虽然恼怒但也绝对没有杀人的胆子,但是陪朋友喝了很多酒的他,现在却想都没想就拿刀冲进了白少年的房间一阵砍杀。

不曾想他竟然化作了一条狐狸。害怕那女子七日回来之后给她的妖怪儿子报仇,说不定她也是妖怪,陈诚带着妻子和父亲陈圣涛,来不及收拾东西就直接向老家逃跑了。

一路上,回想着这些过往,陈圣涛想着如梦如幻的经历,没想到自己最后还是回到了贫穷的生活之中,不尽感慨万分。

11

“你,你这是为何?”抱着倒在血泊中的白少年,女子用法术维持着他的最后一点气。

“我,我只想告诉你,人妖路不同。你不可能和他长久在一起的,这就是命。”

“那你也没必要这样啊,你干吗不逃?”

“我说过了,没有你,我做什么都没有意思。”

“别说了,我带你去泰山娘娘那里。”说完,女子带着奄奄一息的白少年,飞升向远方。

12

没过多久这个大宅便荒废了。

而陈圣涛一家过着潦倒的生活,直至他走到人生的尽头,也没有再娶,或是回到京城。

绍兴陈圣涛者,贫士也,丧偶。游扬州,寓天宁寺侧一小庙,庙僧遇之甚薄。陈见庙有小楼扃闭,问僧何故。僧曰:“楼有怪。”陈必欲登,乃开户入。见几上无丝毫尘,有镜架梳篦等物。大疑,以为僧藏妇人,不语出。过数日,望见美妇倚楼窥,陈亦目挑之。妇腾身下,已至陈所。陈始惊以为非人。其妇曰:“我仙也,汝毋怖,为有夙缘故耳。”款接甚殷,竟成夫妇。

……

居年余,妇谓陈曰:“妾所蓄金已为君捐纳飞班通判,赴京投供,即可选也。妾请先入京师置屋待君。”陈曰:“娘子去,我从何处访寻?”曰:“君第入都,到彰义门,妾自遣人相迎。”陈如其言,后妇人两月入都,至彰义门,果有苍头跪曰:“主君到迟,娘娘相待久矣。”引至米市胡同,则崇垣大厦,奴婢数十人皆跪迎叩头如旧曾服侍者。陈亦不解其故。登堂,妇人盛服出迎,携手入房。陈问:“诸奴婢何以识我?”曰:“勿声张。妾假君形貌赴部投捐,又假君形貌买宅立契,诸奴婢投身时,亦假君形貌以临之,故皆认识君。”因私教陈曰:“若何姓,若何名,唤遣时须如我所嘱,毋为若辈所疑。”陈喜甚,因通书于家。

……

居亡何,妇假日也,不在家;长子亦外出。妻王氏方梳妆,少年窥嫂有色,排窗入,拥抱求欢。王不可,少年强之,弛下衣,以阴示嫂,茎头无肉而有毛,尖挺如立锥。王愈畏恶,大呼乞命。少年惧,奔出。王之裙褶已毁裂矣。长子夜归被酒,见妻容色有异,问之,具道所以。长子不胜忿,拔几上刀寻少年。少年已卧,就帐中斫之。烛照,一狐断首而毙。陈知其事,惊骇。惧妇人假满归,必索其子命,乃即夜父子逃归绍兴。官不赴选,一钱不得着身,贫如故。

(《子不语》卷四·陈圣涛遇狐)

徐四葬女子

1

子夜,这是黑白无常出来吸魂勾魄的时间。

无论是什么样的达官贵人,死后都归他们管。

老的白无常升官了,今天也是新任的白无常第一次当班的日子,跟着自己的前辈也是自己的叔叔黑无常出来执行第一次任务。

然而,一切就是这么早早的注定了,白无常永远也不会想到,今天是他第一次当差,勾第一个魂,而自己的前程就会断送在这第一个魂上。

2

“我说叔叔,这别人都说好人要升天,坏人下地狱。那也就是我们勾的都是坏人的魂咯?”白无常问道。

对于这个小十万个为什么,黑无常一向是无可奈何的:“出来时就跟你说了,除了地府,执行公务的时候,我们就算是叔侄也要以黑白无常相称。”

“是是,黑无常。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白无常理了理手上的勾魂法器说。

“哎,那些都是欺骗世人的。天上的神仙都是固定的,除非有什么重大功德,否则,就算你是好人,死后一样要去地府轮回的。”

“哦,那不就是做好事没用了吗?”

“谁说的?你做坏事多就要先在地府里受苦,之后才能投胎,而且投胎也肯定是受苦的一辈子。有些人罪太重还不能投人胎呢。”

“哦,哦。嘿嘿,那还是要做好事的嘛!”白无常笑道,不过如果有旁人看到的话,根本就看不出他那没有血色没有表情的脸上到底是不是做出了笑的表情。

“好了好了,要闲扯回地府再跟你慢慢扯。”黑无常说,“一会儿要去的地方知道怎么走吧?”

“知道,知道,叔叔放心。”

“都跟你说了,叫我……”

“是是,黑无常。”

3

京城。

金鱼胡同。

生死谱上记载这里是贫民窟。

“黑无常。”

“说。”黑无常已经对自己这个喜欢问东问西的侄儿完全无语了。

“你说我们今天去的这人家明明姓徐,怎么死的两个人一个是叫芷菲的贵妇人,一个是和尚啊?”

“管那么多,死了我们就收走。”

然而等他们到的时候,却发现这两个不该死在贫民窟的人已经死去多时了,魂魄早已经不在尸体附近了。

“你看你看!都怪你一路上问个没完,晚了不是。”黑无常抱怨道。

“那怎么办啊?”

“这样,我去逮这和尚。你去逮那个妇人。”

就这样,黑白无常分开执行着分派好的任务。也许是自己的叔叔照顾,把简单的留给自己,白无常没多久便发现了那个死去的贵妇人芷菲的魂魄。

4

“我说,别跑了。随我回地府吧。”白无常说道。

面前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女子,确切地说应该是女鬼,听到地府这个字眼明显颤了一下,显然世间的人都是惧怕那个地方的。

“大人能放过我吗?我是枉死的。”女人的声音有着明显的颤抖,但是还是掩盖不住它本身那悦耳的音色。

“这个可不好办啊,你死了就得随我走,我也是办差的而已。”

“好,好吧。只要大人能告诉我到底是谁杀的,我就跟你走。”

“这……”白无常伤脑筋了,想来自己已经是喜欢提问的了,这个姑娘问题比自己还多。然而自己的法力太低微了,根本查不出她提的问题:“我不知道,凭我的法力还看不出这些劫数。你到地府自然有公断的。”

“大人,”说着女子转过身来,那真是少有的美丽动人,即使死亡让她失去了原本肤色的红润,但还是无法掩盖她倾国倾城的容貌,这让已经是鬼差的白无常都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我死前曾托人帮忙,我只想知道我是被他所杀,还是我命数所至。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愿意跟大人走。只是如果和我所托的恩人无关,我应该报答完他再走。”

“好吧,不过最多只能停留四个时辰。”

“谢过大人。”名叫芷菲的漂亮女子深深地对着白无常鞠了一躬。

5

“首先,”白无常一边带着芷菲回到她死去的地方,一边询问着她死去的经过,“我看你应该是富贵家庭的人,怎么会深更半夜死在这贫民窟中呢?”

“我本来是京城一户大户人家的小姐。可是我爹为了生意能有更大的发展,竟然把我嫁给了沈家二公子那个无赖,这个人花天酒地的,不是把我一辈子都毁了吗?”

芷菲气愤地说着,随后又叹了一口气:“哎,所以我就趁着家里人不注意,带了点细软乔装成男子逃出来了。”

“所以先到贫民窟避避?”

“对,我想等沈家那个花花公子等得不耐烦娶了别人我再回去。这样就没事了。”芷菲顿了下接着说:“我去的那家主人叫徐四,他哥哥偶尔会到我们家的铺子值班。我看他们一家人虽然没什么钱,却是老实本分的人,所以想在他们家先躲躲,这样也安全些。”

“但是死在你旁边的人并不是徐四,是个和尚。”白无常说道。

“对,所以我也想不通是怎么回事。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只有徐四一个人,我并没有看到其他人。我说要留下住一晚,他说这样有些不便,他出门和邻里商量一下再回来。”

“那后来他没回来?”

“不,他回来了,还说今晚只能勉强睡在同一张床上。”

“那怎么死的会是个和尚呢?”

“我不知道,”芷菲忽然想起什么,叫道:“不对!我知道了!回来的不是徐四他本人,是那个和尚!当时他回来,灯都没有点,黑糊糊的。我肯本看不清那是不是徐四。”

“嗯,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睡在一张床上了,那和尚对我毛手毛脚的。我很想大叫很想反抗,可是却完全没有力气,反而觉得越来越累。等再醒来就成现在这样了。”说到这里的时候,芷菲流下了眼泪。虽然惨败的脸上没有血色和多少表情,但还是能让旁人体会到她的悲伤。

“你先别哭了,”白无常劝道,“房间里有迷香残留的味道,估计就是那个让你无法抵抗的。至于事情到底怎么回事,我们找到徐四打探一下情况,或许就能真相大白了。”

虽然不能看破劫数,但是要在凡间找个人,对于白无常来说还是很轻松的。

两人便迅速地向善觉寺飘去。

6

善觉寺。

方丈圆智大师房门外。

“一会儿我附身在圆智大师身上去询问徐四,你从旁看好。”白无常说。

没一会儿工夫,附身在圆智大师身上的白无常便找到了睡在厢房里的徐四。

“大师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我只是想问问你家里那个女施主的事情。”

“唉,我不是之前就一五一十地告诉过大师了吗?”

“啊,”圆智大师一笑道,“老衲只是想再仔细地听一下细节,说不定有什么地方是我们忽略了。”

“哦,好的。事情是这样的。”徐四开始讲述。

徐四家里一直都很贫穷,自己和自己的哥哥嫂子住在一起,自己睡外面,兄嫂睡里面。刚好遇到昨天哥哥要去值夜半,而昨天下午到现在为止天气都极为寒冷。

徐四的嫂子觉得这么冷的天,家里又只有一个热炕。然而徐四和自己都是很怕冷的人,两个人睡在一起又不方便,于是决定自己回娘家对付一晚上,热炕就让给徐四睡。

然而就在嫂子走了没多久,就来了一个少年打扮的人。这个少年长得非常的俊美,说话也十分悦耳。完全不像是男子,倒更像是个女子。

徐四正在打量的时候,那个美少年则开口说话了,说她不是男子,希望自己不要问她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求能借宿一晚,会给他丰厚的酬谢。而徐四也看到她确实携带了很多金银首饰,起码也值上万的银子。

徐四怎么也弄不明白这个姑娘是怎么回事,但是看到她这么漂亮,如果留她在家,徐四自己也觉得可能会把持不住。况且她又这么有钱,来路搞不清楚,怕她是出逃的,但如果就这么将她赶出去又觉得于心不忍。后来就说叫那姑娘先待着,自己先出来找邻居商量一下。

出门之后徐四就跑来找圆智大师商量这个事情,而圆智大师则劝说徐四留在他这里借宿一晚,明天回去再说。

知道了这些之后,白无常心里也有个谱了。借圆智大师的口叫徐四一起前往嫂子家中之后,白无常待着芷菲离开了善觉寺。

“看来得去徐四嫂子家走一趟了,真凶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

7

徐四嫂子的娘家。

当芷菲和白无常赶到的时候,徐四的哥哥也在岳父的家里被吓得大叫。

没过多久,徐四和圆智大师也赶到了。

在各方的沟通下,事情也终于趋于明了了。

原来那天晚上徐四的哥哥值班回来,发现自己的房间睡着两个人,而床边又有一双男人的鞋子,以为是自己的弟弟和他嫂子通奸,便乱刀将两个人砍死了。然后回到岳父家报告这个事情,却没想到自己的妻子却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把自己吓了一跳。

而睡在那个房间里的男人则是圆智大师的弟子,这个弟子平时是不学无术的好色之徒,那天夜里刚好偷听到了徐四跑来找圆智大师的对话。得知徐四不回去之后,自己便冒充徐四回到了他的家,和芷菲睡在了一起。

一切事情都水落石出了,徐四一家人之后去报官了。而官家则按照通奸的罪名判处,徐四一家不需要负责。

芷菲的人头被悬挂在衙门外等人来招领。然而这么丢脸的事情没人会来招领的,更何况芷菲的家人本来就是将她当作做生意的筹码,如今她没有了用处自然更不会来招领她了。

看着默默流泪的芷菲,白无常一时也忘了自己的职责,竟然安慰起她来:

“别伤心了。哎,想不到天下间,还有这样的父母。”

“不,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芷菲一边抽泣着一边道出了自己的身世:

“我一生下来不久父亲就去世了,母亲怕我受苦才改嫁进了这个家。可是没多久我母亲也过世了。家里的积蓄便被后母和继父霸占了。后来沈家的二公子看上我,他们为了赚一大笔才将我许配给她。”

“我根本就是他们赚钱的工具。其实活着跟死了也没有区别。”

“哎,走吧。”白无常无奈地摇摇头,他脸上的表情没人能懂。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吵闹声让两人停下了脚步。

“大人,这个姑娘被砍成这样,我想也不会有人来招领了。”说话的正是徐四,“请大人们行个方便,还是让这位姑娘入土为安吧。”

“行行,哎,抬走吧。”

面对这个徐四的行为,白无常和芷菲都情不自禁地跟了过去。看着徐四一点一点的挖坑,将尸首认真地放好,还将芷菲随身带的东西都葬在一起。别说是芷菲自己,就连白无常心中都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8

黄泉道上。

“白无常大人,我能求你最后一件事情吗?”芷菲一边走着一边诚恳地说道。

“什么事?”

“能让我报答那位徐四吗?”

“这,这我办不到。”

“我一辈子没有机会报答父母,连死的时候帮助过我安葬我的人也报答不了,那我等于白活了一世。地府不是一直讲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如果知恩不知道图报,那这种罪孽我无法承受。”

说着芷菲跪了下来:“白无常大人,我只求能帮我这最后一次,让我为徐四延续他们家的香火。我做牛做马也愿意报答您,就算是要我永不超生我也心甘情愿了。”

思量许久,白无常还是被眼前的女子感动了,他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个药丸:“这是幻生丹,服下能让你转世为人并保留现有的记忆。不过只有十年的效力,事后肯定要到地府接受更重的惩罚的。”

“谢谢您,我心甘情愿。”

接过白无常的丹药服下后,芷菲便一下子消失无踪了。而几乎是与此同时,黑无常也到了白无常身边:

“哎呀,你个傻孩子,你给了她幻生丹?”

“叔叔,那姑娘好傻,她若跟我回去,说不定下辈子会得到更好的命,可是为了那个人却愿意徒增这么多惩罚。”

“你更傻,你这么做会让你受到多大的惩罚你知道不?”

“我明白,但是我就是忍不住要帮她。人尚且能有这样的觉悟,我们难道会输给他们凡人吗?”

“哎……”黑无常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9

每天都还是有人要死去。

所以每天还是需要有人去勾魂。

然而做白无常的不再是黑无常的侄儿了。

10

而徐四呢?

没过多久他便结识了一个很漂亮的女子,生下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

一家四口和兄嫂做了点小生意,生活也慢慢改善起来了。

十年过后,徐四的妻子过世了。

摆牙喇徐四,居京城金鱼胡同,家贫,屋内外五间,兄嫂二人同居。兄外出值宿。嫂素贤,谓徐四曰:“北风甚大,室惟一暖炕,吾与叔俱畏寒,而又不便同炕宿。我今夜归宿母家,以炕让叔。”叔唯唯,嫂遂归宁。

夜二鼓,月色微明,有叩门者。走入,美少年,貂帽狐裘,手挈一囊,坐炕上泣曰:“君救我!我非男子,君亦不必问我所由来。但许我一宿,我以貂裘为赠。”解其囊示徐,金珠首饰,约值万金。徐年少,见其美貌怀宝,意不能无动。然终不知何家女,留之惧祸,拒之不忍,乃曰:“奶奶姑坐,我与邻人商量即归。”女曰:“诺。”徐自外掩门,奔往善觉寺,告方丈僧圆智。圆智者,高年有道,徐素所敬也。圆智闻之,亦大骇曰:“此必大家贵妾,有故奔出。留之有祸,拒之不忍,子不如在我庵中坐以待旦,俟天明归家未迟。”徐以为然。

圆智之弟子某,素无赖,闻之,乃伪作徐还家状。开门灭灯入,遽上炕抱女子卧矣。是夜,其兄值宿苦寒,以取皮衣故,四更还家。持灯照炕下,有男子履,大怒,以为妻与叔奸,拔腰间刀,连断两头,奔告岳家。入门大呼,妻自内走出,其兄惊仆地,以为鬼也。正喧嚷间,而徐四与圆智亦来,方知误杀之。因相与报官,刑部以为杀奸,律本勿论,但悬女头招尸亲,竟无认者。徐四怜女子之送死,鬻其金珠,为收葬焉。

(《子不语》卷五·徐四葬女子)

勒勒

1

连日来的阴雨天气总算是过去了,周朗趁着这个难得的好天气也早早的出了门,打算去探望多月不见的老友明经。

其实说是好友,周朗最开始和明经也只是简单的生意上的关系,大家都知道高念东高侍郎家里只有一个女儿而并无子嗣,明经就是高家为了延续香火入赘进来的。而高家也算是城镇上数得出来的大户人家了,自然就成了做生意的周朗的大股东。

和给自己出钱做生意的老板自然是要保持良好的关系的,不过接触得久了,周朗发现明经也是一个品格相当高尚,值得结交的朋友,除了生意上的合作,两个人偶尔也能聚在一起谈谈天下大事,聊聊诗词歌赋,自然也就越走越近了。

也就是在周朗前些日子外出做生意的时候,高侍郎府上发生了一些怪事,导致明经生了一场大病。周朗也就挑了这个好天气,在集市上买了一些礼品前去高侍郎府上探望好友明经。

2

高侍郎府。

明经卧躺在自己的床上,如果和他熟识的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大吃一惊。

病床上的明经显得十分的瘦弱,而且面相上也显得十分的苍白,缺乏正常人的血色。从周朗进门开始,虽然明经看到朋友后感到很喜悦,但他的双眼无疑出卖了他。他的瞳孔无神,眼皮也是有气无力地耷拉着,似乎只有在眼睛实在干得有点受不了时,眼皮才会缓慢地合上,再徐徐地睁开,不过也没力气睁到有神的地步,只能让瞳仁露出勉强观察周遭的事物。明经在周朗的印象中一直是个亲切并能带给周围人温暖的人,但现在看来他浑身总是散发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寒气。

“多日不见,明经兄为何病得如此严重啊?”

“偶感风寒,却不想引发了顽固的旧疾。周兄难得回故里一次,在下不能陪你一起踏青郊游,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啊。”

“明经兄你这是什么话,只要你身体快快康复,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一起游玩啊。”

“哎,周兄你有所不知了,我的旧疾非药物所能根除,一旦复发则会反复很久啊。”

“旧疾?我听说明经兄当年成为高侍郎的乘龙快婿之后,似乎府上发生过一些怪事,传说明经兄在那段日子染上了怪病,可是和这个有关?”

“周兄也听说过这些事?”

“呵呵。”周朗轻轻一笑,作为一个世代经商的商家,对自己的合作伙伴进行调查和了解,几乎就是一个商人与生俱来的习惯,只是和这世间大多数的道理一样,有很多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高侍郎可是镇上数得出的名门望族,自然有关高府的事情也是乡亲们津津乐道的谈资啊。我也是道听途说了一些,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明经兄方便的话,不妨讲出来,周某虽然没念过多少书,也不如明经兄家里上上下下的人来得有学问、见多识广,但长年在外行商途中也结识了不少的奇人异士,说不定能帮明经兄去除灾难呢。”

3

明经吩咐下人拿了靠枕来,扶自己在床上坐正之后,便叫下人离开了。

“这些事也是好多年前了,那还是我刚刚入赘高侍郎府上的时候发生的。现在想来也觉得十分后怕呢。”

高侍郎一直是镇上的望族,然而到了高念东这一代却只有一个女儿,为了替家族延续香火,明经才被选来入赘做了高念东的女婿。

本来明经入赘后,夫妻俩的小日子也算是过得和和美美。但好景却总是不长,没过多久明经就发现了身体的状况有些异样。

明经新婚没多久,就开始常常出现头晕目眩的症状,严重的时候,甚至会仆倒在地不省人事,请了些大夫过来,也完全看不出到底是什么症状。

患上这个怪病之后没过几天,明经便又出现了新的情况:他耳边常常响起“勒勒”这个名字,然而身边的妻子或者仆人却完全听不到这个声音。

起初,明经自己也认为是自己患了头眩疾,常常头晕脑胀,所以才会出现一些幻听,也就没有在意。然而,几天之后,他又开始出现“幻视”了。每当耳边“勒勒”的名字开始响起,就能看到一个大小大概只有一尺多的小孩儿在明经房间里爬来爬去。当然,家里的人又一次看不见这个小孩。而在明经能看到这个小孩在房间里之后,他的病情也就越来越重了。

之前虽然患了头眩疾,但好的时候明经看上去也是一个健康的青年,然而现在却日渐消瘦下去,眼窝也慢慢变黑陷下去了,四肢也逐渐消瘦了,消瘦到没有力气下床走路的状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必定患了什么大病。然而大夫们却还是拿明经的这个怪病没有办法。

无奈之下,明经的妻子请来了江湖术士,作法为相公驱邪,但还是没有效果。

也许是前世修行积德的结果,又或者可以说是天地的玄机非凡人能够参透,正当明经夫妇都快要放弃的时候,镇上来了个云游道人,在路过高侍郎府上的时候,感觉到里面的异样,于是便登门拜访来了。

道士说,明经是中了巫咒之术,只要这个巫咒的法阵和法器不破坏掉,明经就难以康复,并会不停消瘦下去,直到精力耗尽而死去。

道士还说,这个咒术十分的特殊,使用这个咒术的人一定是把自己的性命和这个咒术连在了一起,所以能破解咒术的人也只有中咒的明经一个人而已,因为只有他能看到施放咒术所用的法器,也就是那个名为“勒勒”的小孩儿。

4

得到了道士赠予的破除巫术的法器桃木剑和铜盆之后。明经便将这两件东西放在自己身边。果然,有了这两件法器之后,虽然头晕目眩也时有发生,但人却没有继续消瘦下去了,身体的状况明显有所好转。

按照道士的要求,明经便将桃木剑藏在自己的枕头底下,将盛满水的铜盆放在离床不远的位置。

一天,头晕目眩又向明经袭来,随即“勒勒”的声音又渐渐在耳边响起。明经忍住头晕所带来的不适感,趁着小孩儿的幻影刚刚出现的时候,立马抽出藏在枕头下的桃木剑,向小孩儿突然一挥,就听见扑通一声像有什么东西掉进了水里。而伴随着这个声音响起,明经的症状也消失了,随即,无力地昏睡了过去。

等明经醒转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问起家人才知道,那天明经挥动桃木剑之后,家人们也听到了有东西落入水中的声音,随后便在盛满水的铜盆中得到了一个木头小人,木头小人穿着一双红色的小鞋子,脖子上也系着一根红色的丝带。木头小人双手拽扯着这根红色的丝带,作出一副自己想把自己勒死的状态。妻子估计这个便是一直危害着相公的东西,便把他焚烧掉了。而这个木头小人被毁掉之后,明经也慢慢地恢复了健康,只是长久的咒术让他的四肢骨骼有些支离,行动有些不便了。

经后来那位云游的道士谈起,明经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明经刚刚入赘高侍郎家的时候,高念东原本打算重新修葺下房屋,便找了个木匠,然而岳父大人清贫为官,本来家中积蓄不多,而房屋虽然不是崭新豪华,但也是没破旧到一定要修葺才能住人的地步。于是推辞掉了木匠的修葺工作。而那个木匠却正是等着这笔钱养家糊口,结果少了这个工作,不久之后妻子和儿子生了一场怪病而去世了。木匠便施放了这个咒术想要报复明经。估计是他也是没有生存的意义了,所以用自己的性命来制作了这个咒术的法器,现在咒术破除了,那个木匠也跟着身亡了。

5

“想不到明经兄当年还有这么一段离奇的经历。”听完明经的陈述,周朗不禁感叹道。

“是啊,这世间的因果循环真是让人不得不信啊。”

“那这个事情已经了却很久了,和明经兄现在的病症又有什么关系呢?”

“自从那次中了咒术之后,我的身体便大不如前了。”明经轻轻咳嗽了两声,又接着说:

“就在周兄前些日子出门的时候,我在家中的庭院里又遇到了怪事。”

明经有个习惯,只要是天气好能看到月亮的时候,便会到家中的庭院里赏月。一天夜里,天上没有多少云朵,明经便像往常一样,到庭院中赏月,并叫仆人去拿茶水过来。

等仆人离开没多久,明经便看到一个十分美丽,女子在庭院的不远处,这个美丽的女子并不是高侍郎府上的人,虽然明经奇怪她是怎么进来的,但心中对这个女子却出现了一种莫名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没等明经开口,女子便先说话了:

“相公别怕,我与相公有缘,知道相公渴了,才特地送茶水过来。”

于是明经便和这美丽的女子坐下来,一边谈天说地一边赏月。不过奇怪的是等沏茶水的仆人回来时,女子便突然消失不见了,而桌上那女子送来的茶水也变成了一片桑叶。

此后,每每月亮明朗的时候,那个女子便会在庭院中出现。明经也不问她的来处,只是谈天,因为妻子外出留他一个人在家也十分苦闷。其实入赘的男人外表上看似风光,但在家却不比其他男子,为人处世很多时候反倒要看妻子的脸色。

这段苦闷的时间有了这个神秘的美丽女子作陪,明经的日子也就没有那么无聊了。不过,每当那女子来到的时候,明经总是觉得虽然女子看似如同常人一般,但却有一股十分强烈的寒气直袭过来。而自己头晕目眩的老毛病便会重犯。

“我看那个女子还是不见的好。”

“我也很久没下床见到那个女子了,但是这身体的状况还是没有好转。”

“说起来也真是巧,”周朗略微思索了一下说,“我这次出门还就碰巧遇到了一个道士,因为觉得投缘,特地请他到家里做客请教道学。不如我叫他过来看看。”

6

等周朗把道士请来,三人在房间一见面,这才让明经感叹无巧不成书。原来这个道士就是当年替他破除咒术的恩人。

道士听了两个人的陈述,不禁大笑:“哈哈,依我看你完全没必要不见这个女子。我这里有丸丹药,你服下去就行了,一切还是照施主之前的习惯行事就行了。”

按照道士的吩咐,明经还是将信将疑地照办了。没到月明之时,女子还是照例会到庭院之中,不过自从服用了道士的丹药之后,明经倒是没有再感到不适的感觉。相反,奇怪的是自己多年的旧疾反而在这么一来一去之后逐渐康复了。

在自己旧疾完全康复的时候,明经却再也看不到那个美丽女子的身影了。

后来在周郎和明经的再三追问下,道士才说了事情的原委:那女子原来就是那个木匠的妻子,得知自己丈夫种下了这个恶果,为了能让自己的丈夫在阴间不受太多的责罚,便前来治好明经的旧疾,化去这段陈年积怨。

淄川高念东侍郎玄孙明经某,自言其少时合卺后得头眩疾,辄仆地不知人事。数日后,耳边渐作声如曰“勒勒”。又数日,复见形,依稀若尺许小儿。自是日羸瘦,不能起牀。家人以为妖,延术士遣之,不效,乃密于牀头藏剑。病寤时,每见小儿由榻前疾趋木几下即灭,遂以铜盘盛水置几下。

一日午寝方觉,见童子至,以剑挥之,剨然堕水中。家人于钢盘内得一木偶小儿,穿红衣,颈缠红丝,两手拽之作自勒状,乃毁之,妖遂绝。后相传里中某匠即于是日死,盖明经入赘时,其岳家修葺房宇,匠有求而不遂,故为是压魅术,术破,故匠即死。然自是明经病骨支离,不能胜步履。

明经家故有园亭,一日值月上,小仆扶至亭,至即命仆归内室取茶具。邻旧有女,笄而美,明经故识之。至是,女伺仆去,即登墙而望,手持茗碗,冉冉自墙而下。至亭内,置茶几上,谓明经曰:“知君渴,愿以奉君。”明经疑其怪,且旧病未复,力促之去。女曰:“君领此,妾当去耳。”少顷,闻小仆来,女忽不见,回视几上碗茶,惟一桑叶贮一撮土而已。

嗣后每逢帘波昼静、清夜月明,女辄至,谈论间颇有慧心。明经自以新病初起,刻自把持,女亦不甚干以亵狎。其容姿意态,长短肥瘦,一日间可以随心变易,故明经始虽疑之,久亦乐得,以为谈友,不复问其所自来也。女往来形迹,人不能见,惟至时觉举座冷气逼人。

明经一日梦与夫人为欢,醒觉,乃即女,明经知为其术所幻。然欲强留之,女遽揽衣下牀,大笑而去。摄其衣,如纸瑟瑟有声。后明经得导引之法,女遂绝迹。

(《子不语》续卷七·勒勒) eCyLpjTKu0Efl+cRQn2/B7hKAGt2a2oIFEL6q/asMHtlw3MsfWBwzDLw4hLqBJv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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