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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计的N次方
马若水

一、会写信的死者

对情感的执着会让人变得脆弱而敏感、暴戾而乖张、盲目而冲动,那一瞬间,人再难掌控自己……0000一会写信的死者。

01

城市里的空气,一如既往的烦闷。刚刚下过雨,却闻不出雨后潮湿的泥土味道,尽管道路两旁都精心点缀着花园绿地,看来也仅仅是些没用的摆设。就在这个沉闷得令人昏昏欲睡的下午,年轻的公安局刑警支队队长何坚,即将面对一宗同样沉闷的案子。

三菱越野吉普车悄无声息地停在树荫里,高大威猛的何坚,如野猫般迅捷地从驾驶室里跳出来。脚下的地面布满瓦砾碎石,他必须步行深入楼区。

“平安里”是20世纪50年代的老楼区,坐落在整条马路的最里面,与外面的繁华相比,显然有些格格不入,所以就在半年前,居民被驱散,楼区准备拆迁并重建。

低矮围墙上的油漆已然斑驳脱落,何坚懒得绕到门口,灵巧地一跃便跳进院内。里面杂草狼藉,满地都是垃圾与碎玻璃碴子,所以他走得很小心。

但接下来他的面容就没有刚才那样从容了,不但双眉之间拧成一个“川”字,而且右手下意识去摸枪,左手则紧紧地攥住手机,屏幕上提前输入了一个被压缩过的号码,只要遇到不测,拇指轻轻一按就可以拨通。

之所以如此警惕,是因为何坚闻到了一种味道,那是有别于一切腐朽的味道,多年的办案经验告诉他,那是尸体特有的味道!

何坚所处之地是一排楼的背面,脚踩的地方原本应该是一处窄长的草坪,草坪边缘种着低矮的小榆树,草坪里的杂草长得比榆树还要高,而草丛中还潜藏着毫无价值但很锋利危险的废弃物,加之嗅出了尸体的味道,何坚不得不如履薄冰般向前行进。

突然,草丛里扑棱一声,飞起一只公鸡,鸡身上的羽毛是黑色的,但不知它生了什么怪病,几乎三分之一的羽毛都已脱落,露出了红得发紫的鸡皮。

假如这只鸡健全的话,也许就不会存活至今。

黑色公鸡很快就落进草丛里,它拍打着翅膀朝一个方向跑去。何坚看不清鸡,但可以看见草在摇晃,乱草丛中形成了一条特殊的轨迹。不知为什么,何坚居然跟着公鸡一路走了过去。

脚下的草不动了,因为鸡躲进了自己认为安全的鸡窝里,简易鸡窝是废砖和石棉瓦搭建的,何坚当然看得一清二楚,但他却直直地站在那里,收起枪的同时拨通了电话。

“平安里一号发生命案,伙计们,速到!”

二十分钟之后,数辆警车警灯闪闪,警笛长鸣,撕破了荒废楼区的静谧,风驰电掣般赶到案发现场。何坚的助手赵光以及其他警察迅速跳下车,飞奔过来。

何坚还站在原地,正低头注视着一具男尸。尸体上半身栽进鸡窝里,盖在上面的石棉瓦从中间裂开,露出细长的纤维细丝,随风飘动。男尸俯身趴着,身体蜷曲,呈现出一种极其痛苦的姿势。

技侦人员在勘查验尸,镁光灯频频闪烁。

鸡窝被慢慢拆开,何坚上前一步,不免又皱紧了眉头,只见男尸的头和脖子已经错位,脸朝着何坚站立的方向可怕地扭曲着,耳朵和眼珠都被公鸡啄没了,露出暗黑色肌肉的脸更加惨不忍睹。

死者的衣着很是破旧,一双皮鞋布满泥巴,而且鞋带都没有系上。

“初步鉴定,系高空坠落而死。”技侦人员报告说。

何坚抬起头看向废楼,企图把尸体和楼上某个窗户的两个点连接成一条抛物线,他咬咬牙,加重语调叮嘱道:“死亡时间?要尽量确切!”

“不明不白死在这种地方,真是死不瞑目。”赵光低下头,沉重地叹口气。与魁梧的何坚相比,赵光就略显单薄瘦弱,他尾随着何坚绕出草坪,一直来到废楼的正前方。

“应该是从这幢楼里落下去的。”何坚转过头对赵光说,“老赵,咱俩上去看看。”

二人进入楼门,顺着楼梯往上走,从死者落地时被地面撞击的状态看,可以排除从四楼以下房间坠落的可能。楼体共七层,窄小的楼道黑咕隆咚什么都看不清,也许是长时间缺少活人的气息,到处透着一股不友好的阴寒味道。

“头儿,死者会不会真是王长青,”赵光被环境所感染,语气也变得阴恻恻的,“和那封信上署名的是同一个人?我办案子也十几年了,真不愿意相信这世上会有那种东西存在……”

何坚没搭理赵光,他的眼睛没有片刻的休息,一会儿打量四周,一会儿低头看向脚下,地面散落着废报纸,报纸上有灰土,脚印凌乱,几乎不可能从中找到有用的线索。

何坚推开五楼的门,径直走到窗前,低头朝下看,警察们还在尸体周围忙碌着,看来就是从这一纵列的某一个窗户掉下去的。想到这儿,他开始检查,窗台上并没发现脚印。出了房间继续朝上爬,六楼房间的窗户很多玻璃都碎裂了,但都紧闭着并上了锁,假如是他杀,凶手把死者推下去,没必要画蛇添足地反锁窗子,所以何坚又继续上到七楼。

一步入七楼,何坚就隐隐觉得,一扇木门相隔的那个空间里,就是案发现场。不要试图问为什么,很多有经验的刑警都会从内心生出这种奇妙的感觉,也可称其为超心理感知能力。

何坚靠在门边,深深吸了口气,用胳膊肘顶开房门。傍晚的光线一转眼就暗下来,深邃的房间只能看出个大概,但屋里一目了然的空荡,除了靠窗摆着的一把破旧木椅以及地上铺着的一床棉被,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了。

“那是谁?”赵光指着墙壁上的一张脸,而后他自嘲地笑笑,“哦,只是一张画。”

没错,那只是一张贴在墙壁上的20世纪90年代的旧挂历。由于光线昏暗,挂历看起来十分陈旧。二人慢慢走过去,画面居中是个小女孩,她一头黑发蓬松披散着,手里还抱着一个红头发的洋娃娃,最奇怪的是,小女孩的眼睛并不像一般的画像那样水汪汪而满怀憧憬地看向远方,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站立的何坚与赵光,连小女孩嘴角露出的一丝笑意也显得格外狰狞。

“头儿,你看她的眼睛……”赵光拧亮手电筒稍微一晃动,挂历纸表面便闪出一层光,这是这种纸的特性,但唯独画像眼睛部分却是乌黑的一片,毫无半点光泽,这说明眼睛部分被涂抹上了亚光颜料。

凑近细观,一对大大的眼珠确实被人用黑色颜料重新画过,使得小女孩的眼神变得呆滞,就像盲人一样。

经验丰富的何坚不能理解这么做的人是出于什么目的。

何坚命令赵光留守在门口,自己穿过窄小的客厅进入最里面的卧室。卧室墙上好像挂过几个相框,暗灰色的墙皮上还残留着或深或浅的痕迹。何坚的目光朝下移,略低的墙壁上还有些用彩色蜡笔画出的怪怪的图案,比如长颈鹿、发光的太阳,等等,表面上看起来就像五六岁孩子天真无邪的涂鸦。

靠墙地上的棉被脏兮兮的,奇怪的是,上面居然平平整整地放着一沓钱,粉红色的纸币摆在那里显得很突兀。

何坚抬头看看房顶,一根紫色的电线垂下来,其上安着一个黑色的塑料灯口。他又低下头,除了废纸和灰尘,地上还散落着一些细碎的玻璃。门口的赵光递过来一部微型数码相机,何坚打开闪光灯对着地面按动快门,然后才小心地迈过碎玻璃朝窗户走过去。

窗玻璃很完整,但有一扇窗子打开着,好在这几天没刮大风,要不然窗户都会被吹开,或者窗玻璃碎了风雨灌进来,假如死者真是从这里掉下去的,那就更难侦破了。

但雨水仍会从没关的那扇窗外飘进来,混合了窗台上的泥土,即便有脚印也难以辨识,不过何坚仍然看得很仔细。湿乎乎的窗台残留着几片细碎的透明玻璃,他掏出一把钥匙,轻轻地拨弄起薄薄的透明碎片。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咔嚓声,何坚转头看去,只见赵光正朝他走过来。

“别踩地上的玻璃!”何坚大声喊道,“你赶快下楼去查看尸体的鞋底。”

赵光一溜小跑下了楼。少了个碍手碍脚的帮手,何坚的精神倒是更容易集中起来了,他草草查看了小单元房的所有空间,其余房间没有异常,于是又走回有椅子的卧室,蹲下身,仔细查看起地上的玻璃碎片。

碎片成弧状,很薄并且锋利,这说明它在破碎之前很可能是个透明并且很薄的圆形玻璃器物,那会是什么呢?

何坚猛地一抬头,就看见房顶垂下来的电线和灯口,他直起身,不用伸长手臂就可以摸到它,但手指稍微一触碰灯口,食指一阵痛,紧接着鲜红的血从划破的伤口上涌出来——塑料灯口怎会如此锋利?

一边用纸巾包扎伤口,一边盯着晃动的电线,何坚终于看出,划破手指的正是灯口上残留的灯泡碎片——灯泡不是掉下来摔碎的,而更像是爆炸!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是赵光,他说在尸体鞋底的缝隙里确实发现了少许玻璃碎片,技侦人员推测是来自破碎的灯泡。

何坚转身对着窗户,眼睛却盯着木椅,因为在那破旧的木质椅面上,清晰地留下了两个鞋印。假如鞋印与死者所穿的鞋子尺码相符,就说明死者是踩着这把椅子登上窗台而后跳下楼去的。

不多时,赵光带着两名提着箱子的技侦人员走上来,何坚把现场交给他们,与赵光一起走下楼。赵光低声问:“头儿,破棉被上怎么还有一沓钱?我数了数正好一千块,这又是什么意思?”何坚摇摇头,赵光又问:“我觉得那封信是凶手故意写的,你怎么看?”

“我在窗台和椅面上都发现了被踩踏的痕迹……”何坚还没说完,赵光就插话道:“你的意思是说,死者是自己跳下去的?这不是自杀吗?既然是自杀,也就没有凶手了,难道那封信真是冤魂写的不成?”

00“别把事情看得那么简单,能自杀的地方很多,为什么要选在这里?好了,等进一步的结果出来再下结论不迟。咦?老赵你看,上面这些是什么?”正要走出楼门时,何坚仰着头站住了,原本走出门的赵光返回来,也抬起头看向房顶,房顶上有许多黑乎乎的不规则的圆形,很像是用火苗烧烤留下的熏黑了的斑痕。

“哦,你说这个啊!嘿嘿……”赵光轻松地笑笑,“这个把戏我小时候也玩过,好像叫‘点天灯’吧!”

“什么意思?”

“我给你示范一下你就知道了。”

说着,赵光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火柴,抽出一根后却朝墙面吐了一口口水。何坚看了直皱眉,真不知道这个活宝下属要干出什么白痴事儿来。就看赵光把一根火柴的末端凑近吐口水的墙壁,唾液把墙面的白灰打湿了,赵光正用火柴末端挑起湿白灰搅动着。唾液本就黏稠,混合了白灰就像糨糊一样粘在火柴棍上。他举起火柴棍在何坚面前炫耀般晃了晃,而后高举火柴盒,手指捏在火柴棍的中间,火柴头划燃的同时手臂向上一甩,火柴就带着火苗朝上飞去,因为火柴末端有黏黏的白灰,所以就牢牢地粘在了屋顶上,火苗还没有熄灭,就仿佛屋顶上点起了一盏小灯,直到火柴燃尽,才从上面脱落下来。

赵光咧着嘴以为何坚会出口表扬一番,没想到肩膀却挨了重重一击,只听何坚冷冷地说:“老赵,假如这幢楼房不是废楼,我一定向领导汇报你破坏公物,罚你一个人把整幢楼都粉刷一新!”

“哎哟,这是什么话?”赵光慌慌张张地跟着何坚走出楼门,“头儿,不是你问我的吗?怎么又说我破坏公物啦!”

02

晨州是座年轻的城市,三十年前,这里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半渔半城的规模稍大的镇子。改革开放使这个默默无闻的小镇拔地而起,凭借着轻工业和旅游这一双翅膀,它天高海阔地飞腾起来。一幢幢别墅争奇斗艳,各色各款的名牌轿车来来往往,煞是风光。

晨州市公安局刑警大队会议室里,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围坐着一圈警官,气氛紧张。一脸严肃的局长正在听取何坚、赵光等办案人员汇报的平安里一号楼坠楼事件的相关案情。

“确切的死亡时间呢?”局长问。

“从尸体的腐烂程度看,可判定为已死亡四天。”一名女警察回答。

“这么说来,收到信的那一天不是王长青的头七……”赵光凑近何坚嘀咕着。

“别交头接耳的。”局长重重地敲响桌子,“你说什么?”

“呃……”赵光吐吐舌头,把球踢给了何坚,“没……没什么,尸体不是我最早发现的,还是让何队长亲自说吧。”

“是这样,是我首先发现的尸体。”何坚翻开黑色笔记本,从里面抽出一张折叠着的打印纸,“我之所以下班后会开车去平安里,是因为昨天下午我收到了一封署名为王长青的奇怪信件。”他站起身把信递给局长,局长眯着眼睛把信展开来,那是一张普通的A4纸,上面的文字也是打印出来的。局长扫了几眼,嘴巴不以为意地撇了撇,而后把信纸递给身边的女警察,吩咐道:“你给大伙念念吧。”

留给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妻子周纯和女儿王珂:

如今我已是一个死人,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不止这样,我全身的骨头支离破碎,满嘴都是肮脏的血液和泥土。

我已经三天没回家了,你和女儿一定心急如焚并且到处找我吧?你们哭累的时候,是否紧盯大门盼着那熟悉的敲门声?也许我要让你们失望了,因为我轻飘的灵魂无法再敲响那扇厚重的门。

一次意外,我毁了别人的一生,所以从小我就很谨慎地活着,时刻担心被人报复。长大后,我认为金钱可以保护自己,所以我拼命去赚钱,以为有了钱就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可到头来自己却被金钱改变了,与此同时,内心也被利欲熏染摧残得脆弱不堪。

生前我做错了很多事情,我希望那些被我伤害过的人能够原谅我,但那也只是一种奢望,你们原不原谅我,我都会经历死亡之后的无尽痛苦。

世界原本是永恒的两团物质,活着的人生活在明亮里,然而死了便会沉溺于黑暗之中,那是永恒的黑暗。所以,人在活着的时候要多做一些值得回忆的有意义的事,等死后在永远的黑暗中去回味、去畅想,只有这样,人死后才不会觉得空虚。

周纯,十八年前,我抱着刚生下的女儿搀扶着你虚弱的身体走出医院坐在回家的汽车上,你那带有一丝凉意的身体软软地靠着我的肩膀,当时我很想对你说,老婆,你老公的身体虽然不强壮但却是你永远的依靠,永远都是……

周纯,我多想再为你做些什么,多想站起来推开家门走到你身边。我现在才明白,其实什么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熙来攘往的街头,牵起你的手;变化无常的生活,充满你的陪伴与鼓励;漫无尽头的黑夜,你是我永不厌烦的倾诉对象。可现在什么都迟了,因为我已经成了一具腐烂的尸体。

咱们的女儿今年十八岁了,女孩子要富养,不然将来会吃亏,我留下的钱足够你们衣食无忧地生活一辈子,你要看好咱们的女儿,十八岁这个年纪对一个女子来说是最容易走错路的时候。

我最爱的女儿王珂,或许你误解了父亲的爱而把那种强加在你身上的爱当成了一种负担,也许是我做得太过分,也许是我不善于理解女孩子的心理,才让你产生了逆反心理,不管怎么说,我只是希望你的现在和将来都好好的,健康快乐地过完这一辈子。

王珂,这是我和你母亲都想看到的,我也真切地希望你能这样去做。

我还没有被埋葬,也因此灵魂尚未完全脱离躯体,可我必须离开那肮脏的地方,因为我的灵魂正在遭受难以言喻的痛苦。

好了,我不想说太多,别了,我爱你们!永远!

永远爱你们的男人王长青写于平安里一号。

读完这封死者写的略带忏悔之意的家书之后,女警察的眼圈有些发红。局长淡淡地笑了笑,靠在椅背上,“死人写的信?这案子有点儿意思了。”

“是啊,死人即便能写信,可去哪儿找打印机呢?”赵光附和着局长说,但见没人理睬他,他尴尬地咧着嘴又道,“呃,我认为这封信肯定是凶手写的!”

“即便不是自杀而是他杀,那么凶手有必要在得逞之后写封信通知警方吗?对了,”局长看向何坚,“信是怎么得到的?”

“是昨天下午在公安局传达室前面的信箱里发现的,信封上什么都没写,传达室的人觉得奇怪,就直接送到我手上了。我知道平安里居民楼即将拆迁,于是下班后就驱车前往查看,没想到在楼后面真的发现了一具男尸。”

“哦,是这样。”局长沉吟片刻,又问,“那尸体究竟是不是王长青本人?”

“不是。”何坚说,“年龄和外貌都不像,起码与信上描述的不相符。”

“那么王长青又是谁?”局长继续问。

“王长青,男,四十八岁,晨州市常青化工有限公司总经理。”女警察报告说,“常青化工有限公司改建于1998年,主要生产汽车化工类产品,比如汽车防冻液、刹车油、润滑脂等,产品中以常青牌防冻液最为有名,销售网络遍布全国。”

“原来是化工厂的老板,那他现在还活着吗?”赵光问。

“是的。”女警察说。

“死者身上没发现身份证之类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吗?”局长问。

“从衣着上看,死者很像流浪汉,年龄在六十岁到七十岁之间,目前还没有查出他的身份。”一个警察回答说。

“如果王长青跟死者没关系,那写信人写了这么一封信送到警察局,不是故意咒那个王长青死吗?”赵光说。

“我觉得那封信最主要的目的是通知警方在废楼区有一具尸体,因为那里平时没人活动,十分闭塞,于是他就用这一方式通报给了警方。但我不明白的是,写信人为什么要把死者与化工厂老板扯上关系?”何坚说。

“肯定是跟王长青有仇!”赵光点着头,“王长青有钱有势,写信的人恨他可又扳不倒他,于是就咒王长青死,其实这跟用针刺纸人是一个道理,都是弱者才会采取的无用的办法。”

“王长青与死者是什么关系,今天务必要查出来,而且信里写的一些细节,比如女儿的年龄、妻子的情况,也最好用合理的方式核实一下。假如完全属实,那么写信之人必定十分熟悉王长青的生活和家庭环境,包括其现在和过去。”局长思索着,叹了口气,“这样一来事情也许就复杂了……”

“今天下午,我们会通知王长青去辨认尸体。”何坚说。

“如果不是自杀,写信人就是凶手!”赵光很认真地说。

“没那么简单。”局长恨铁不成钢地瞅了一眼赵光,“凶手杀人后最怕被人发觉,这是凶手的正常心理。所以我觉得写信人未必就是凶手,或者说他可能没有直接参与,但他对王长青这个人或者是王长青的家庭存在着某种情感,所以才会寄出这封信用以安抚自己内心的那种情感,找到某种寄托和慰藉……”

“那么写信人就是故意陷害王长青,或许是王长青犯过什么事却逃脱了法律制裁。”赵光分析,“所以写信人才会把王长青引入警方的视野,让警方对其产生兴趣,从而进一步追查下去。”

“嗯。常青化工厂在晨州市也小有名气,希望大家重视这起案件。”局长站起身,挥了挥手,“我不给你们施加压力了,我还得去省里开会,你们继续积极配合何队长的工作。”

局长走后,在座的警察一个个都放松下来。赵光点起一根烟,深深吸上一口,“我还是觉得是因为王长青得罪了什么人,你们可不要忽略这一重要线索哦!”

“可以去查查。”何坚转头问一个瘦小的警察,“你们技侦部门在七楼的房间里有什么发现吗?”

“有,而且很多。”小警察把手里的档案袋打开,从中抽出一沓文件,“先说墙壁上的那幅女孩画像,那是老挂历中的一张,被撕扯下来用图钉按在墙上,显然是后来按上去的,因为挂历后面墙壁的落灰程度与其他墙面是一样的。图钉上并没有发现指纹痕迹。图上女孩的眼睛是被墨汁涂抹过,我们用特殊药水清理掉墨汁之后露出了眼珠……”说着,他把一张数码照片递给何坚。

那只是一张普通女孩的脸,没有任何异样,何坚看罢抬起头,“玻璃碎片检查后有什么新发现?”

“碎片来自一个四十瓦的普通灯泡,灯泡是本市光明灯具厂出产的合格商品,并不存在质量问题,但是,碎片经过化验,内表面发现了一种被燃烧过的物质——丁烷气体。”

“丁烷又是什么?”很多人一起问。

“丁烷是一种易燃、无色、容易被液化的气体,比如一次性打火机里的液态气体,就属于丁烷气体。”

“灯泡里面被注入了丁烷,所以一通电,灯泡就爆炸了?”何坚立即问道。

“是的。”小警察点点头,“灯泡确实是爆炸了,而且还燃起了一小团火焰,因为塑料灯口和电线上都有灼烧过的痕迹,但燃烧得并不严重,这说明灯泡里的丁烷含量并不多,假如注入足够的液态丁烷,那个灯泡几乎可以成为一枚小型炸弹。”

“这么说,灯泡被人动过手脚?”赵光搔着头皮,“这样一来就不像是简单的自杀了,对灯泡做手脚的那个人,很可能不是为了用灯泡爆炸来炸死死者,而是用轻微的爆炸威慑死者,从而导致死者精神上经受不住而从窗户跳了下去。”

赵光有些时候说出的话也并不完全都是废话,比如这一次。

“用爆炸来威慑死者确实合乎情理,但为什么要用灯泡而不用别的东西?虽然目前并不知道丁烷是如何注入灯泡里面的,但那也肯定不容易,假如真是恐吓,用刀子棍棒之类的凶器威胁岂不是更好更方便?”何坚摸着下巴想,“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灯泡与死者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隐秘的关联。”

“从死者的鞋子底部,我们同样发现了灯泡碎片,这说明死者曾经用脚踩踏过地上的灯泡碎片。窗台和椅面上的鞋印与死者的鞋底相吻合,从留下鞋印的角度推测,死者是自己一个人并且自愿登上窗台的,看不出有其他人推搡或胁迫挣扎的痕迹。”小警察继续汇报着,“对了,还有墙上那些蜡笔画,不是原来就有的,是最近才画上去的。”

“很奇怪,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把场景布置成那样,死者进入后精神受到刺激就自杀了?”赵光明显又想到了什么,“房间里出现的这些信息,会不会是死者曾经经历过的某个阴影,他看到这熟悉的场景之后,心底里的恐惧被极大地激发出来,就从窗户跳下去了?你们说,我这推理怎么样?”

“只是墙壁上的蜡笔涂鸦和那张女孩图案的挂历就能让一个人身心受到重创,没了继续生活的勇气,结束自己的生命?”说到这,何坚摇摇头,“我不相信一个活了一把年纪的男人心理会如此脆弱。”

“在尸体的身上,还发现了什么线索?”赵光问。

“我们发现了一个钱包。”另一个女警察说,“钱包里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证件,只有很少的一些现金和一张发黄了的小女孩的照片。”

提到钱,何坚想起放在棉被上的十张百元钞票,“卧室里还有什么发现,棉被上的钱有问题吗?”

“钱本身没有问题,但其中一张上写着一个地址,当然这不一定就跟本案有关系……”

“什么地址?”何坚打断女警察的话。

03

在停尸间确认了尸体,王长青被带到刑警大队会议室,何坚与赵光正在那里等着他。

王长青中等身材,微胖,但显然最近瘦下来不少,因为穿在身上的名牌衬衣都显得有些大了。从面相上看,此人还算老诚,但精神面貌很差,皮肤灰暗,双眼浑浊,也许是刚从停尸间认尸出来,才被吓成了这般模样。

“他是怎么死的?”王长青紧张地看了看何坚,又瞄了瞄赵光。

“自杀,高空坠落。”赵光回答说。

“自杀……他为什么会自杀?”

“死者是死亡三天后才被发现的。”何坚死死盯着王长青的脸,“发现尸体的地点很偏僻,在一片废楼区,警方还在尸体身上发现了一千元现金。”

“钱是我给他的。”王长青解释,“不久前我见过他,看他生活得不好,就给了他钱。”

“请问你跟死者是什么关系?”何坚问。

“他……他是我的继父。”王长青顿了顿,“但自从母亲死后,就一直没有再联系。”

“那他还有什么亲人吗?”

“亲人……”王长青摇摇头,“这些我真不知道,很久之前我们就断了联系。”

“王先生,”赵光语气平缓地问,“你说死者是你的继父,而且最近你还与他见过面,为什么你见到了他,而后他就从七楼坠落自杀了?我希望你能把事情讲清楚。”

“我……”王长青张大嘴巴不知从何说起,想了又想,才说道,“是这样的,我与继父很久没有联系,有人说在我以前住的地方见到过他,所以我就去平安里看看,发现他真的在那里住着。我看他可怜,就给了他一些钱,就这样。”

赵光看了看何坚,王长青的回答没有什么漏洞。

“你与死者见面时,死者有没有什么反常,比如精神不正常或者情绪不稳定?”赵光又问。

“我们很多年没见了,我也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以至于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其实我都没有跟他讲话,只是放了一些钱在那里,因为小时候,他对我和我的母亲并不好,我这样做,已经仁至义尽了。”

说完这些话,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钟,王长青心里翻江倒海,最终他还是问出了那句话:“他真的是自杀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赵光眯起了眼睛,“难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没有,我只是觉得他的死很偶然。”

“从表面上看,是。”赵光说。

“从表面上看?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赵光看向何坚,何坚从公文包里翻出一张A4纸,“王先生,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清楚,你先看看这个吧。”说着,何坚把纸推过去。

王长青很紧张地望了一眼何坚才把打印纸拿起来,不知为什么,第一眼他就扫到了右下角自己的名字,心头如同被猛击了一下,握着纸张的手也有些发颤,仿佛预料到了信上内容的可怕。

足足过了十分钟,王长青才看完了信上的内容,“这……这,这什么意思?”

“警方先收到了这封信,而后才发现的尸体,因为尸体落在荒草里,那里很闭塞而且还是在废楼后面,几乎没人经过。”何坚解释。

“王先生,我们想核实一下,这封信上的内容……”何坚盯着王长青的眼睛,见他一脸呆滞,不得不继续问道,“你的妻子叫周纯,女儿叫王珂对吗?”王长青点点头。何坚又问:“王珂今年十八岁?”王长青再次点点头。

“王先生,你没事吧?”赵光轻轻敲了敲桌面。

“啊!”王长青这才回过神来,“我没事。对了,这封信是谁交给你们的?”

“匿名信,直接送到了公安局传达室前面的信箱里。王先生,信里有一句话警方很不理解。”何坚朝前探了探身子,很小心地念出了那个句子,“‘一次意外,我毁了别人的一生,所以从小我就很谨慎地活着,时刻担心被人报复。’王先生,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王长青的声音一下子高起来,他挥动着双手挺直了身体,“又不是我写的,这明显就是一个恶作剧,你们不去查写信的人,却问我这么多无聊的问题,我能知道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如果有必要我们会一直查下去的,王先生你别激动,再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就可以离开了。”何坚平静地说。

“什么问题?”

“这照片上的女孩你认识吗?”何坚指着透明证物袋里面的一张发黄的小女孩照片。

王长青慢慢凑近那张照片,脸色登时变得更加难看,但很快,他就用力地摇着头,说出了三个字:“不认识!”

04

三菱吉普车驶入如梦花园的高层住宅小区,停在一座二十多层的高楼底下。何坚和赵光走下车,二人检查了门牌号之后,走进楼门并搭上电梯,一直升到九楼。赵光先一步走出来,说:“头儿,这么做有点儿唐突,万一人家追问起来,我们怎么跟人家解释?难道说就因为在纸币上看到了这个地址,就……”

根据纸币上写着的地址,警方联系到了小区物业,相关人员调出了业主的个人信息:甄水,女,二十五岁。

物业曾经给甄水打过电话,但始终无法接通,这进一步引起了警方的怀疑,于是何坚亲自前来调查。

门被敲了三遍,没人应,赵光转过头,“确定是九楼吗?手机打不通,看来屋里也没人,不会发生了什么不测吧?”

何坚上前一步,重重地敲了几下门,却惊出了对面一家住户,那是个中年妇女,她问:“你们要干什么?”赵光和善地笑了笑,把证件亮出来,“我们想找对面的住户了解一些事情,请问您认识她吗?”

“认识。”中年妇女点点头,“那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她说她在茶楼工作,是个茶艺师。”

“哦,茶艺师。”赵光又笑笑,“她在这里住多久了?”

“这小区盖好还不到两年,我们都是新住户,她是和我们同时间搬进来的。”

“她是一个人住这里吗?”

“是啊。她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没看见有男朋友来接送她,茶楼晚上顾客多,所以她一般早上七点钟左右从家里出去,到夜里十一点左右回家。”

“听起来生活挺有规律的,可现在是白天,她为什么没在家呢?”

“不知道,好多天都没见到她了,也许出了远门也说不定。”

赵光用笔在小本子上做记录,直到中年妇女要关门了,赵光才抢先一步按住门,“等一等,一个单身并且长相突出的女孩子,怎么能没人追求,不合理吧。您再想一想……喂!喂!别关门啊!”中年妇女说了一句“神经病”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头儿,现在怎么办?”

“没办法,只有回局里申请搜查令了。给我一根火柴。”接过火柴,何坚把火柴插进门缝里,赵光熟悉这种做法,假如之后甄水或者其他人进入了这扇门,那么火柴很可能折断或者脱落。

当天下午,两辆警车再次驶入如梦花园小区,停在甄水所居住的那幢高层前,小区物业人员和开锁人员已经站在楼门口守候,何坚、赵光与他们一起登上电梯。

开锁人员打开门锁,房间很昏暗,空气里漂浮着一股淡淡的缺少人气的味道,何坚关好门低低地咳嗽了一声,沉默片刻,才迈开步子逐一地推开每一扇门进行检查。

这是一间两室一厅的中型住房,虽然干净整洁,但丝毫没有家的感觉,或许就是太整洁了,少了家的凌乱。

厨房没有任何炊具,洗手间里只摆着一点点洗漱和化妆用品。这种感觉十分奇怪,户主上明明写着甄水的名字,假如她已经住了一年多,这里确确实实是她的家,可为什么感觉她倒像是个临时的租客?

主卧中间摆放着一张床,床单是淡淡的粉色,铺得毫无褶皱。床头柜上有盏银白色的台灯,台灯底下摆着一只透明玻璃杯,里面没有水。杯子旁边有一盒药,看得出来属于安眠类药物,露出的塑料卡片上的药片已经吃去了一多半。

何坚直起身重新扫视四周,除窗户上遮着厚厚的窗帘外,这个房间再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了。

退出主卧进入客卧,这间比主卧要小很多,里面没有床,只是靠墙的地方摆着一个大衣柜。衣柜的门是玻璃的,能看见里面挂着一些女人衣物,并无异常。

客卧直通阳台,阳台很窄小并且空无一物,那窄长的空间似乎只适合晾晒衣服。

何坚又回到主卧,也许是昏暗的卧室过于压抑,他抬起一只手,把厚重的窗帘挑开一道缝隙,发现窗台上靠墙竖着四本书。何坚记下了书的摆放位置,从其上抽出两本,书的封面很晦涩,可能是悬疑类型的小说,这种书何坚在警官大学读书的时候也为之着迷过,当了刑警就没有兴趣再读了。

把书复位后,他随意地把视线投向窗外,就在这时,对面楼同样高的一扇窗户里,突然闪出了一道白光,被何坚瞬间捕获,他迅速把窗帘复位,朝门口疾步走过去。

何坚出了门,赵光正在敲对面邻居家的房门,邻居外出未归。何坚按亮电梯的时候,赵光也凑上前来,问:“头儿,你这是去哪儿?”

电梯门开了,何坚一步跨进去,说:“你在这里盯着,我去对面楼里看看。”

根据对那道白光位置的判断,何坚敲响了甄水家对面楼九楼的一家房门,屋里突然发出一阵凌乱的声音,而后从门里传出一道沙哑的男人声音:“谁?”

不多时,一个长头发、瘦瘦的年轻男人打开了房门,何坚出示证件,男人无奈地把何坚让进家里。虽然户型与甄水家类似,但凌乱得一塌糊涂,房间不小,却感觉没有落脚的地方,到处摆满了杂志、影碟和玩具,衣服也是随意丢在床上或堆积在角落里,使得室内充斥着潮湿的汗臭味。

靠窗的写字台上摆着一台带有超大显示器的电脑,鼠标旁边放着一块电子绘画板,除了这些,桌面上还散落着很多纸张和铅笔。何坚看向一沓纸,那上面画的是一些花卉和人物草图。

从表面猜测,这个年轻男人很可能是给杂志或图书绘制插图的插画师。

对这些信息只是简单地一扫而过,何坚发现了窗户后就径直走过去,灰色的窗帘拉上了,但似乎在窗帘下面遮挡着一件什么东西。何坚转过身看了一眼男人,男人的脸色发白,下巴满是胡楂儿,或许是头发太长了,把脸包裹得失去了血色,他的眼窝有些发青,应该是长时间熬夜的结果。此刻他正大张着嘴巴,眼珠死死地盯着窗台。

窗帘后面摆着的是一个小型三脚架,上面架着一部单筒望远镜。何坚闭上一只眼从望远镜里面看过去,镜头倍数不低,对面的景物十分清晰,稍微转动一下角度,镜头就对准了甄水房间的窗户和阳台。

“那望远镜是我夜里看星星用的,真的,我是天文爱好者……”

“哦,碰巧我也是,那我问你个问题,”何坚笑着说,“北斗星由七颗恒星组成,请问是哪七颗?”

“呃……”男人的汗水顺着鬓角淌下来。

何坚走到男人跟前,抬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笑说:“我看,你还是跟我走一趟吧!”

05

“这不能叫偷窥,请你们相信我!”男人拼命解释着。

公安局狭窄的审讯室里,一盏极亮的台灯把一张男人的脸照得如雪一样白,白里面还透着惊恐和疲惫。何坚和赵光端坐在被审讯人对面,他们背后的墙面上用红漆写着八个规整的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虽然是用了望远镜,可这样做并没什么恶意,其实我只是觉得借此能旁观远远的人和事。”男人名叫余果,正是甄水家对面楼九楼的那个住客,“我说过了,我是给杂志画插画的画家,眼睛里看到的任何景物都是唯美的、超现实的,没有你们脑中想象的那种龌龊的情绪在里面,之所以买望远镜,是用于寻找创作素材。”

何坚看了一眼赵光,赵光站起来踱到余果近前,“你也是读过书有知识的人,应该知道对面墙这八个字的意思吧?”

赵光抬起一只手拍在余果的肩膀上,吓得余果一哆嗦,“我是好人,真的,我只喜欢偷偷去看对面住的女人,我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这……这就叫暗恋吧,说来也惭愧。”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那个女人的?”赵光回头看了一眼何坚。

“我入住如梦花园只不过两个多月,搬进来一个星期后,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余果微微抬起头,“我端着一架单反相机站在窗前胡乱地拍着,因为正要创作一组关于‘窗外风景’的系列插画。”

“镜头里是一座布满窗子的楼房,我像看电影一样扫过一个个窗口和阳台,突然,一个在阳台上晾衣服的身影强烈地吸引住了我。那是一个身材匀称的女人,任何部位长在她身上都恰到好处,瞬间我就被那种婀娜强烈地吸引住了。在我眼中,她不是人而更像是一件艺术品,所以我拼命地按动快门。”

“她当时正伸手去展平晾在高处的衣服,踮着脚,头向后微微仰着,长发瀑布一样垂下,她脖颈柔滑,胸脯优美,转身的动作像风一样轻盈,那形象简直就是一帧经典影片里的画面。”

“我真的看呆了,直到她走进屋里,消失在玻璃和窗帘后面,我仍然长久地望着那个地方。电影可以定格,可现实世界里一切都是转眼即逝的。从那以后,我除了夜里画画,其余时间都会站在窗口前,用望远镜眺望远处的阳台,一天不见她我就跟掉了魂儿似的。”

“还好每天总会看见她一两次,她有时是到阳台上晾衣服,有时给一盆小花浇水。虽说每一次都是短暂得转眼即逝,可那段日子,我还是很知足的。当然,更多的时候,阳台上只剩下那盆绿色植物与我的目光做伴。不怕你们笑话,我是七零后,孑然一身,不知为什么,只要想到她,我心里立刻感到很温馨。但最近一段时间,我却一直没有再见到她。”

“大概有多长时间?”何坚问。

“将近一个月。”

“你确定她一直没有回过家吗?”何坚又问。

“当然确定,因为我再没见过她房间里亮过灯。也许她辞去工作回了老家,也许她与自己相爱的人私奔了,也许……她已经消失了!”

“你指的消失是什么意思?”何坚很认真地问。

“只是一种感觉,当你喜欢一个人时,心里就会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余果握紧了拳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虽然我和她说不上熟悉,但只要她在,我的心里就很充实,可现在不知怎么了,我心里空落落的。”

“最近我的心里非常慌乱,几乎整天都盯着窗外,我保证她始终没有回过家。直到今天,我发现了一辆吉普车停在楼底下,接着你俩就上了楼,我感觉她肯定出了事,所以我就用望远镜看着那扇窗,果然,你们其中一个人撩起了窗帘,我当时并没想到你们是警察,而是觉得你们更像令她消失的凶手和同伙。好了,我把经过都说了,现在,请你们告诉我,她到底还在不在人间?”

“对不起,我们不能对你说什么,希望你能理解。”何坚站起来朝余果走过去,“对了,你说曾经用相机给那女人拍过照,可不可以给我们看看?”

06

几张数码照片放在会议桌上,虽然人物略小也显得模糊,但那个站在阳台上晾衣服的人无疑是个漂亮女人。

照片是余果在自己家中拍摄的,画面中的女人被证实就是甄水。何坚又举起手里的照片,因为画面上除晾晒衣服的甄水外,在阳台扶手上还摆放着一小盆植物,虽然很模糊,但还是可以看出白色的花盆和绿绿的叶子。

何坚曾查看过甄水家的阳台,如果真摆着一盆植物,他绝对不可能注意不到。何坚不明白,甄水离开时为什么要带走这样一盆植物?

植物代表了什么?那又是哪一种植物呢?

照片被清晰处理后放到最大,还没有去请教植物学家,局里的一位老师傅就认出了照片上的绿色植物,他说他家就养过一盆,并且证实那植物正是昙花。

昙花是一种灌木状肉质植物,花朵非常美丽,但是花开时间却只有三至四小时,可谓十分之短,所以人们用“昙花一现”来比喻美好事物的不持久。

何坚开始上网搜集关于昙花的图片与手里的植物照片进行比对,虽然甄水的昙花没有开花,但还是能从叶子的形状上看出确实属于同一物种。

突然,电脑的显示器上出现了一朵盛开的昙花特写,白色的,形状像莲花但比莲花更高贵。何坚瞬间愣住了,因为在他的脑子里也同时出现了另一幅画面——黑色的背景上是一朵凄美的白色花朵。那花朵的形状不正是眼前的昙花吗?

那正是甄水家窗台上放着的四本书其中一本书的封面,书的名字何坚无法记起来,只记得黑色的封面上印着一朵盛开的昙花,简单而整洁。

书皮上有昙花,甄水家又养着一盆同样的植物,并且在甄水离开家时还把昙花带走了,那么昙花和甄水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关联?

何坚派人通知市里最大的一家图书馆,让管理人员查找一本近两年出版的封面上印有白色花朵图案的悬疑小说。一个小时过后,一名警察从图书馆取来一本书。

当书放在何坚桌面的一刹那,他心里有了十足的把握认定这本书和甄水家里的那本一样。

漆黑的封面上是一朵白得耀眼的昙花,白与黑强烈的对比使得这本书显得更加神秘莫测,不仅仅是透着神秘和诡异,更有一种让人难以割舍的凄美和柔情,这是一本能够激发人十足阅读欲望的书。 US2pTmTHQpR0KqHS4pfA+f5iF293mISrhp7c66JnANVqYYvdpV2e7SJCay2cHov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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