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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1

“张敏?你发什么呆?大家都在等你!”我的思绪一下子被一个强势的声音打断了。

石秀美的声音从解剖室的喇叭里响起,她的声音再次让我的心抽紧了。

解剖室在研究所最不起眼的一个地下室里,这里没有一扇窗,完全靠灯光照明,而四个角落里都挂着摄像头,在它们的“监视”下,房间中没有任何的死角可言。

很明显石秀美正通过摄像头传过去的图像,在办公室的电脑视频里盯着这间屋子里每个人的一举一动,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

这个女人为什么总是要盯着我呢?还要把这个最尴尬的任务交给我?我真的是不明白她为什么总要这样有意无意的针对我?

但没有办法,我必须去面对殷寻的尸体,我全身僵硬地走上前去。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真容,他的面容在无影灯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的清晰,棱角突出的眉骨是他最大的特点,恐怕任何一个看过他的人都不会否认他是个帅哥,我在五个月前收到过他的一张照片,照片中的他带着墨镜,他对我说,那就是他平时暗访时的样子。

我尽可能把他此时的面容和那张照片里的形象做着比对,没错!是他!就是他!我的动作再一次停滞了下来。

“张敏?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不舒服吗?”石秀美的声音再次响起,但是这次明显她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恐怕她已经发现了我的反常。我虽然看不到她的眼神,却感觉身体周围到处都有她的眼睛在监视着我!而屋中的助手们也对我投来了怀疑的目光。

没有办法,这就是我的工作,况且此时我也不能公开我跟他的关系。所以我只能用力摇了摇头。这个本该与他拥抱在一起的时刻,我却只能靠抚摸他的尸体,来履行我与他的约定。

法医是个冷静,甚至有些冷血的职业,因为无论你面前躺的是什么人,你都必须摒除一切情感,但我今天才知道,有时这真的很难做到。

尸检开始,我先扒开了他的眼皮,又用双手启开了他的口腔,最后搬起了他的下颚,将他的脖颈漏了出来。

“记录!”我声音小的像蚊子的叫声,还夹杂着颤抖。

旁边是个医科大学的男性实习生,已经给我做了几个月的解剖助手,他一直负责记录工作,听到我吩咐,便拿出了笔和纸在旁边做出了要记录的姿势来。

“颜面青紫肿胀,眼结膜下出血点大而多,口腔黏膜下有出血点,舌尖突出,有咬伤,脖下有明显呈环行的勒痕,表皮有脱落迹象,发现尸体时,尸体为趴卧姿势,尸斑聚集在胸部,呈现紫黑色。”

实习生的字有点像女孩子的,很工整、娟秀,在医科学生中很少见!正是由于这点,石秀美才让他负责这项工作的,他忠实的将我所说的一一记录在案。

然后,我又走到了尸体的侧面,看了看他腹部的那一块瘀伤,然后用手按了按,虽然带着手套,但是这样抚摸着他的肌肤,却让我有突然有了一种暂时的陶醉感,想让这段时间变得更长一点。

但我突然意识到这很危险,便挣扎着从这变态的快感中解脱了出来,并说道:“尸体腹部瘀伤为紫红色,为死者生前所致,肋骨有折断迹象,是否存在内伤,还需要进一步解剖。”

下边的工作是要翻动他的尸体,要知道一个成年男人想要翻动一具尸体,特别是这种已经死亡多时的尸体,根本不容易。所以,像香港电视剧《鉴证实录》里那样由一个女法医主持解剖的场面,其实并不容易出现,因为解剖台上的尸体,不是一个普通女人的体魄能够独立承受的。

站在我旁边的助手们帮我把他的尸体翻转过来,我在这一刻闭上了眼睛,心中如刀绞一般。

他的背部很宽厚,但是却让人十分的心惊,因为背部有一条长长疤痕,这道伤痕几乎可以看做是他背部的对角线。对于这道疤痕,我并没有多少意外,因为他之前对我说起过这道刀疤的来历,那是一次为了探求事件真相,而差点付出生命代价的冒险。

悲剧的是他根本没有因为那次历险而吸取教训,最终还是没有逃过死神的追杀,变成了我面前的一具冰冷的尸体。

老天为什么会这么安排剧情呢?他到底为什么会被杀?难道这个残酷的真相真的只能由我来破解吗?

我颤抖着拿起工具箱中的尺子,再次抚摸了他的背部,丈量了伤疤的长度,最后用颤音说道:“背部有伤痕!长度40.13cm,是刀伤,应该造成过大出血,不过很明显这是旧伤且已经痊愈,跟本次事件并无关系。”

从实习生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对我的表现也有些诧异,但他还是把我说的话都记录了下来。

做了这些表面的解剖工作后,我又一次陷入了短暂的精神恍惚中,因为下边要做一个更为艰难的工作,那是我人生中最难抉择的一次决定。

“张敏,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下边开始尸体解剖!”石秀美催促着,这并非是她故意催促,而是因为尸体在空气中多暴露一会,就会腐烂得更加厉害。

尸体的腐烂来源于胃酸的作用,当人还活着的时候,它会小心的服侍胃壁和食道这些重要的器官。而当人死亡后,它就像一个阴谋家一样造反了,开始把之前的服侍变为了变本加厉的残害,这些消化液会迅速的溶解食道和消化道,并在肝脏里产生大量的络氨酸,这些络氨酸会使得尸体中的蛋白质发生分解。

所以,晚一会进行解剖所得的鉴定数据都有可能会出现偏差,从而影响整个案件的侦破。

这时,助手将电锯递了过来,我脑子却一直在回响着他对我说的一句话:

“我真想变成一具尸体,躺在你的面前,那样就能跟你见面了!”

2

距我见到他的尸体一年前……

跟他在QQ上第一次交谈后的隔日晚上,我又在电脑的右下角看到了那个闪动的胡子头。

昨日与他交谈中的不快好像被时间的钟摆摸淡了一些,我再次双击了胡子头,但没有想到的是他却“变本加厉”地向我询问着各种问题。

“张小姐的芳龄几何?属相是什么?有没有男朋友呢?”

我面对这样的三个问题,脸一阵发热,这家伙哪像个作家,就像是个在网上突然捕捉到了一个聊天对象的小青年一样,总是提一些无聊的问题。

我快速的点击了一个发怒的表情,“你问我这个干吗?”虽然他言语轻薄,但我却怎么也怒不起来。因为凭我的感觉,他并不是什么善于跟人交往的滑头,倒像是被压在五行山下的猴子,刚刚被放出来,要重拾人间烟火一样。

“我想知道你是姐姐,还是妹妹?”

“开玩笑,你看我有这么老吗?”

“哈哈,刚看了你的QQ资料,你是属兔子的?八零后吧?”

“是的!你属什么?”

“我属猪,比你正好大四岁,我也是八零后!”

“真的?假的?”

“怎么你还不相信?”

“感觉你的文章,可不是一个八零后能写出来的。”

“是吗?你觉得像多大年纪的人写的?”

“最起码四十岁!”我选了一个捂着嘴笑的表情。

“哪有这么大岁数啊?那就是我写的!”

“你干嘛这么在意属相?”

“我听说过,十二生肖里边兔子和猪好像是最配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啊!”他也跟着一个捂着嘴的笑脸。

“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我的书上有介绍,我是个记者。”

“能告诉我是哪的记者吗?”

“这个暂时不能说!”

“切,没诚意!”

“现在真的不能说,但是我迟早会告诉你的!”

“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因为猪和兔子很配啊!”

“切,谁跟你配啊?你可真是轻薄,你聊天可不像你的写的文章那样深沉。”

“文章只是一个侧面表现了我,我可不是个老学究模样的人!只会写些道德文章。”

“这样聊天不会打扰你写作吗?”

“白天暗访,晚上写作,确实有点累。不过跟你聊天就可以缓解我的疲劳!”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油嘴滑舌的人。”

“你是S市人嘛?还是在S市工作?”

“我真不该把自己的资料写的这么详细,我是S市土著。”

“你是干什么的啊?这个QQ资料里可没有写出来!”

“我还在上研究生!”

“学什么的?”

“你猜?”

“化学?”

“这个答案很接近,但不是!”

“导弹?哈哈!”

“真是离谱!我是学法医的!”

“法医?”他做了一个惊讶的表情,“你是警察吗?”

“嗯!公务员选调考试已经过了,我研究生还有几个月毕业,这会儿是研究生最后的实习!”

“在哪实习啊?”

“T市,北方的T市!”

“神探胡玉言!是那座城市吗?”

我做了一个红脸的表情,“你也听说过他?”

“当年的T市大学生连续自杀事件,就是他侦破的,虽然没有去过T市,却一直很崇拜他。”

“过两天你就会见到新的报道了,他刚刚又侦破了一起《鉴宝》节目杀人案!我也参与到了其中!”

“真的啊?真羡慕你的职业!”

“这有什么可羡慕的?”

“法医可以天天看到尸体啊!多刺激的工作!”

“要不咱俩个换换?”

“晚了!当年我考过警察,但是由于近视,没考上!”

“你说露馅了,记者先生!你的特征之一,近视眼!”

“这个倒不怕告诉你的!因为中国的近视眼有很多。”

“其实,我学的是司法鉴定,研究的方向是法医鉴定,也不是能天天接触到尸体的,法医一个最现实的工作是做活体鉴定!”

“什么叫活体鉴定?”

“说的通俗点就是鉴定活着的人!比如伤残鉴定,这就是活体鉴定中重要的一项。即便是负责刑事犯罪调查的法医也不是成天都会跟尸体打交道!”

“那你负责解剖过尸体吗?”

“当然喽!不怕跟你说,我的解剖技术在S市可是首屈一指的。”

“这么自信啊?”

“技术达到了一定的程度,便不用过度谦虚了。”

“那你能描述一下你从事的解剖工作吗?”

“你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了解更多的知识而已。”

“你想听直接的,还是深刻的?”

“先说直接的吧!”

“看过屠户宰猪吗?过程跟那个其实差不了多少。”

“那还是说深刻点吧!”

“就是用逝去的人遗体,告诉活着的人隐藏在生命和人体之间的秘密。”

“这句话说的可是相当深刻啊!介意不介意我记录下来?”

“不介意。”

“哪天你一定要给我讲讲解剖的具体细节。”

“如果有机会你最好亲身观摩一下,因为有些事情,只听我讲,是很难搞清楚的!”

“跟你谈话真的很有意思!让我缓解了写作中的很多压力。”

“你现在在哪个城市?还在暗访吗?”

“在哪不能说!因为我是记者吗!采访和收集新闻就是我的工作!暗访只不过是我的工作内容之一。”

“你不说我也不问了!我其实很少关心别人的事。”

“那为什么这么关系我呢?”

“我也不知道。”

“我以后叫你小兔子吧!”

“是因为我像兔子吗?”

“当然不像,是因为你是属兔子的吗!我也好记!”

“按照你这种逻辑,我岂不是要叫你老猪?”

“完全可以,我没有意见!我说过,猪和兔子是最配的了!”

“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认识多少只像我这样的小兔子?”

“目前两只!一只在我的老家,内蒙!一只是S市人,现在在T市!”“那只小兔子是你的恋人吗?”我当时感觉自己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脸上立即红了半边,温度迅速上升,那是我初恋时才感受到的热度。

“我还没有女朋友!要不怎么会和你搭讪这么久?不过那只小兔子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

“那我俩谁长得漂亮?”

“这个不能比,女孩子各有各的气质,美的角度各有不同!”

“肯定比我好看!我很自惭形秽!”

“女孩子的长相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重要啦!有时一个女性的学识和品味也很能吸引男性的!”

“切,说的自己很懂一样!”

“其实,要是你们其中一只小兔子能在我的身边就好了!”

“你说的好肉麻!”

“哪里啦?我说的都是实话!”

“那谢谢你的垂青喽!”

“好了,我要继续去写《暗访》了!明天再聊吧!”

我看了看表,正好十点钟,然后在键盘上打下了“886”三个数字。

这是我和他的第一次长时间的对话,他给我的印象让我难以形容,他不是我最初想象的那种已经达到了令人崇敬地步的人,但他平易近人的气质却也很让人着迷,我感觉他很高深莫测,但尽量把他最简单的一面展现给我,我在他身上扑捉到了一种很难以捉摸的神秘感。

总之,他给我的第一印象还不坏!但我那时不会想到,那会是一场畸形之恋的开始。

3

很多还没有进过解剖室的学弟、学妹们总会问我,如何才能摆脱尸体带来的恐惧?

客观的说,当我第一次走进解剖室的时候,我的内心也是复杂且惶恐的,不仅仅因为那种环境散发出来的死亡的味道,还因为我很清楚我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无论你多么崇尚科学,学过多少知识,但是当你的面前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时,法医内心深处所能感受到的绝不是科学本身能够解释的。当一具皮肤没有光泽、肌肉没有弹性的尸体躺在你面前时,那些你所学过的知识此时都会被抛诸脑后。

而当我第一次见到真正要解剖的尸体时,我早就把站在一旁认真讲解每一个解剖细节的导师遗忘了,那时我更加关心的是躺在解剖台上的这个人为什么会死?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我发誓那是我第一次去凝视一个逝去的同类,而这种凝视在日后的工作中变成了家常便饭。

久而久之,我已经对恐怖的尸体免疫了!

即便大卸八块的残肢,或是丑陋难看的骷髅,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我曾经多次用手术刀划开尸体的胸膛,检验死者肺部和胃部的情况,我知道人类内脏的样子远比他们的外表要难以让自己接受,人的内脏中残留了各种令人恶心的物质残渣,那些东西,不用闻,只是看一看就能让普通人三天吃不下饭去,但即便如此,现在我见到这些秽物我也不会感觉到恶心或心惊。这是要经过至少百次的亲身实践才能达到的素质,但对于一个女孩来说,我为此做出过多大的牺牲,又有谁会知道呢?正是这些尸体把一个本该开朗的我,变成了一个面容冷峻的法医。

但是,这次不同了,因为躺在我面前,不再是跟我毫无交点的陌生人,而是他!那个我曾经的恋人!虽然未曾见面,却早已想要以身相许的恋人!

我拿着手术刀的手在颤抖,刀头随着我的颤抖在微微颤动着,就像是经过了一场小型地震。

“张敏!尸体体积较大,用STRYKER专用解剖电锯更顺手一点!”扩音器中又传来了石秀美的声音,客观的说她的指导一向非常专业,让人不得不遵从。

STRYKER专用解剖电锯是从美国进口的一种专用解剖的电锯,这种电锯的特点就是用它切断骨头时,不会给尸体其他部位造成较大的创伤面,也不会蹦砸出过多的骨屑。这种电锯比起一般的手术刀来,确实简单易行了很多,由于其轻便的特点,也适于力量单薄的女性法医操作。

助手立即端过了了电锯,并通了电。但我依旧迟疑着,眼前的人实在让我难以下手。

“张敏,小心点,电锯虽然方便,却也容易伤及尸体的内脏。”石秀美似乎把我的犹豫看成了是一种小心翼翼。

我看着他!觉得他正在向我重复着那句话:

“我真想变成一具尸体,躺在你的面前,那样就能跟你见面了!”

也许他的预言真的就像是一个魔咒,也许我们真的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见面。殷寻!为了能找出杀害你的凶手,我只能这么做了!对不起!

我挥动起了电锯,伴随着锯头与尸骨间的摩擦声,他的胸腔被打开了,然后我用双手把尸体胸前的皮肉朝着左右往外翻开,我当时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是闭着眼完成的。

胸腔里瞬间喷出了一股气体。我知道这是他的胸腔内积聚的大量腐蚀气体,受到侵害的人会影响到健康。我没有闪避,因为我带着全套的护具,但是我知道,让我最难以接受的并非这些气体,而是要真正的“看穿他”,这是这次解剖中最痛苦的环节。

往里看,一切便一目了然。即便我再不情愿,但任何的鉴定,都必须睁开眼睛才能完成。

此时无论如何痛苦,我都必须完成这项工作!这是法医的责任,也是我对他的一种责任。

“请记录!”我说话的语气已经有些迟钝,大学生助手仍然忠实的执行着我的命令。

“内脏已经有了腐烂的征兆,肺部有烟尘沉积,说明死者有吸烟史!胃部食物已经排空,十二指肠有未消化的食物残渣,说明死者已经死亡八小时以上,和我之前推测的一样,是在午夜十二点左右。死者的心脏是骤停的,这是典型的因为压迫神经引起的反射性心跳停止现象,是勒死的主要症状。左肋的第二根肋骨有明显骨折,是死者生前受到外部伤害所致。但脾脏并未因此受到伤害,也就是说外部的击打和死者的死亡并无直接关系。”

“很好,张敏!工作完成的非常出色!大家以后也要多向你们的师姐学习!”石秀美听到我的判断后,做出了她最为满意的评价,但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钢针刺痛着我的心。随后,解剖室里便响起了掌声,掌声并不清脆!因为大家都是带着胶皮手套拍的!而这种声音对我来说就是一种摧残,因为我刚刚因为剖开了自己恋人的胸膛而受到了褒奖,这难道不是一种讽刺吗?

下面的工作更让我痛彻心扉,我必须将他的内脏摘除。

在以往的解剖中,除非是特殊情况,往往不用去摘除死者的内脏,但是石秀美却告诉我,这名死者签署了器官捐献协议,在尸体解剖的过程中,一定要顺带着把他身体器官一并摘除。石秀美对我说虽然这些器官已经不可能做任何的移植手术了,但它们却可以做成标本,供医科大学进行研究。

石秀美并不知道,捐献器官也是他对我的一项承诺,因为我曾经告诉过他,由于中国人传统观念的影响,很少有人愿意捐献他们的器官为医学研究所用,他当时就爽快地告诉我他已经捐献了自己的器官,还跟我说,希望实施摘除手术的人是我!

我当时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因为他和我说话的态度一直不太正经。但没有想到的是他真的签署了那个协议,而且冥冥中自有天意,也真的是我摘除他的内脏。

身体器官的严密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内脏间互相依存,摘除工作是一项极其复杂的工作。他的内脏很干净,除了那已经被烟熏黑的肺外,其他器官没有什么异常。

不知道为什么,石秀美只要求我将他的心脏摘除。当我“下手”的时候,周围的学弟、学妹们都围了上来,他们都在好奇这个最重要的人体器官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他的心对我而言具有什么样的意义!当我完成了切割将它取出的时候,我一遍一遍的问自己,他的心是否为我悸动过呢?

但不管怎样,他的心此刻就在我的手上,他真的完成了他的诺言,让我见识到了他的“真心”,我把它捧在手上,心中百感交集。

解剖工作最后的步骤,是把他刚刚被我剖开的胸膛,再一针一线的缝合上。这个工作看似简单,却是最漫长的。每一针扎在了他的身上,却都像是扎在了我的心里。虽然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但是我能!我的心在滴着血。

解剖手术,进行了将近三个小时,我总算完成了解剖。周围的助手和学弟们都对我投来了钦佩的目光,但是我却不知道怎么面对。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便迅速的退下了口罩,跑向了洗手间。

呕吐!这是我四年前在第一次解剖后做的事情,就像喝醉了酒一样呕吐,把胃肠里的未消化的物品一样不少的吐出来,跟那次不同的是这次呕吐,还伴随着我伤心的泪水。

在呕吐后,我好像迅速恢复了理智,用清水洗涮了我嘴中的污秽,然后便朝着太平间的方向跑来,那时助手们正推着他的尸体,向前走着。

“等一等!”

助手们听到了我的喊声都是一惊,在这样的地方听到如此大声的喊叫声,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让我来吧!你们今天辛苦了!”我代替了助手,一个人接过了摆放他的床车。

“学姐!”助手们似乎很奇怪我的举动。

“我还想去看看其他的尸体,你们没事就先走吧!”

助手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人再跟来,这条通往太平间的死亡通道,即便是天天要推放死尸的人,也不会想多走一遍的,助手们果然没有跟来。

在太平间里,暗弱的灯光再次照在他的面孔上,他的面容真的很英俊!

但为什么?他会死去!殷寻,我一定要找到事件的真相!请你等着我!

4

当我走出法医研究所的大门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多了。由于解剖室有严格的规定,不允许携带手机进去,所以当我打开手机的时候,才发现有几个未接电话,是哥哥打来的。

好久没有见他了!今日之前,我真的不想多看他一眼,烦他,也烦他的女人!但是,此时我却有了马上想要见到他的冲动!想要扑到他怀里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所以,我回拨了电话,一阵彩铃之后,电话接通了,是他的声音。

“喂!小敏吗?刚才为什么不接电话啊!”

“刚才一直在解剖室里!”我的声音很小,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

“一个女孩子还是少沾染一些尸气为好!”

“哥,你有事吗?”

“跟老哥说话,不用总像跟仇人一样吧!今晚公司要开一个大Party,邀请的是整个S市医疗界的知名人士,所有甲等医院的骨干都要来,我想给你从中挑一个优秀的男士,给我当未来的妹夫。当然,希望你亲自来挑选一下,可都是医学界的精英啊!”

“哥,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个问题!”

“都多大的丫头了!还不考虑!爸妈不在了,这事老哥必须替你做主!”

“哥,我真的不想……”

“好了,小敏,老哥知道你的心思!你喜欢有内涵,有正义感的男生,不喜欢老哥这样的满身沾满铜臭的商人。没问题,OK!老哥负责给你找,包你满意就是了!”

“哥!”

“小敏,我听你今天的语音好像有点不对头啊,还带着哭音儿!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没什么!”

“小敏,老哥也好久没见你了!想你了!就算老哥求你,来见见我好不好?”

哥哥的这个要求让我根本无法拒绝,况且我当时也真的想赶快见到他,因为刚刚发生的事情,我一个人已经承受不来了。

“老哥派车去接你啊!你就站在法医研究所门口等着!”

我刚想说别接我,我自己去,但是哥哥却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只用了十分钟的时间,一辆黑色帕萨特轿车,开进了研究所的大院,缓缓地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最讨厌的人出现了,那个看着就令人生厌的男人。他是我哥哥的司机,岁数在三十岁上下,我不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只听哥哥称呼他做小海。我不知道为什么,哥哥特别信任他,每次都要派他来接我。

他大脸,肥头,身材却很瘦弱,但是脖颈上的肌肉还是让人看着很精壮有力。他最明显的标记是他脸上的那一道刀疤,看着就不像是好人。

而最令我郁闷的是他还是个哑巴!不知道是真哑巴还是假哑巴!反正他从来没跟我说过一句话。而最令人反感还不是这些,凭女孩特有的直觉,他好像对我还有些非分之想,虽然没有实质的证据,但我的感觉却十分强烈,所以坐在他的车上,我总会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防范着他。

因为每次的目的地和要走的路线哥哥都提前设定过了,小海就像是机器上的一个齿轮,总是被哥哥设置好了频率,便可以机械地工作下去,我真的想不到这样的男人存在有什么意义。

而这次小海的到来,不只让我感觉到了他的“恶意”,还让我抓到了“证据”,我明显的觉得他在故意用他丑陋的眼睛偷看我,但当他看到我的眼睛后,他又马上把眼光避开了!

不怀好意?或是另有目的?

别瞎猜了!反正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我打开车的后门,坐了进去。还没等我坐稳,帕萨特一下子就冲上了街道上来。我在后视镜里又看到了“哑巴”小海在偷偷地瞅我,我狠狠的朝着前方瞪了一眼。他似乎也注意到了这点,眼神不停地迷离般的躲闪。

此时我的心里无比杂乱,没心情搭理这个家伙,这时我又想起了我和他的QQ对话。

5

距我第一次跟他聊天一个星期后……

我和殷寻已经整整在网络上聊了一个星期,每天都很有规律,晚上七点钟开始九点钟结束,一天两个小时,无话不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比之前开朗了很多。从来都是冷冰冰去与人对话的我,却在这几天常常会对一些T市刑警队的同事笑一笑。看到我这样的变化,弄得同事们都是一阵诧异,我甚至听到个别同事私下议论,这个S市的小妹竟然还会笑!

就在我们认识的第八天上,我刚刚完成了工作回到宿舍,打开电脑,登陆了QQ,便看到“胡子头”亮着,双击进入了对话框,然后敲击着键盘。

“昨晚睡得好么?”

“你怎么知道我昨天没睡好?我昨天做了一夜的梦,各种各样的奇怪物种出现在了我的梦里!”

“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见到奇怪的东西了吧?”

“就是去看了那个美国大片《盗梦空间》,回来就一直琢磨,结果就没睡好!”

“现在美国片子都太科幻,我不太喜欢!”我前天刚刚和林玲去看了美国电影《盗梦空间》,玲姐看完后很兴奋!一直说这是她近几年看过的最好看的美国电影,但我却没有她那种感觉,不仅不喜欢,甚至还有一些反感。

“你也看过《盗梦空间》啦?”

“不太爱看迪卡普里奥!”

“我倒是比较喜欢迪卡普里奥的电影,都比较经典!《猫鼠游戏》、《飞行家》、《泰坦尼克》都很经典!”

“我感觉比较一般,前两年他又和凯特·维斯莱特又演了一部电影叫《革命之路》,我带着很大的期望去看,结果让我有点失望。后来对他的电影就不怎么感兴趣了!”

“最近的美国电影确实烂的可以,比如说去年的《阿凡达》其实就是一部烂片。如果要是它包揽了奥斯卡奖项,美国电影就完蛋了,不过还好《阿凡达》就拿了个技术奖。”

“《阿甘正传》看过吧?我喜欢那样的影片”

“我一直喜欢那个片子的片尾曲,钢琴配中提琴,绝妙的音乐。”

“我看过好几遍阿甘,每遍都看得流泪,那部片子的结尾很美很美。”

“我也看过好多遍了!好的电影是百看不厌的。不过,现在很少有《阿甘》那种片子了。”

“我特别羡慕那里边的珍妮,一直以来都有个这么好的男人默默爱着她。好幸福!”

“要是也有个男人像阿甘那个样子的对你!你会怎么样?”

“嫁给他呗!”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怎么会有那样的男人?电影和现实是有很大的差距的!”

“要是真有那么个男人呢?那个男人也是个傻瓜,像阿甘那样的傻瓜!你会不会介意?”

“不许你说阿甘是傻瓜!”

“好吧!好吧!不说了!”

“你这么喜欢阿甘的音乐,你会弹钢琴,是吗?”

“小时候家里穷,什么都没有!我只吹两下口琴,还是吹的不好!”

“你又露馅了!记者同志!看来咱们俩再谈下去,估计我就能把你这隐秘的人物揪出来来了!”

“哪有这么容易?中国出身贫寒,老家在内蒙古,戴眼镜,会吹口琴的记者多得是!”

“你就等着吧!我总会找到你的真实身份的!”

“那我等着!对了,你学过什么乐器没有?”

“钢琴三年,小提琴三年。还可以吧?”

他举了个大拇指,“佩服!”

“小时候听妈妈弹手风琴,觉得很好听,就嚷嚷着去学琴。结果,哪一样也没有坚持学下来!”

“你妈妈真的是才女啊!我就知道我爸爸会吹两下笛子,也就是那几个曲子来回的吹,我小时候也跟着学吹了两下,家里没有人再会别的乐器了。”

“可惜我爸妈现在都已经不在了。”

“对不起,竟然惹起了你的伤心事!我也该去写作了,明天再聊啊!”

他好像惹了祸的小孩一样,立即从“肇事现场”逃跑了!那天我们都没有再说话,那是我俩聊天最简短的一次。

实事求是的讲,跟他交谈虽然让我想起了父母,这又勾起了我对往事的悲伤。但我却丝毫没有怪罪他,因为我很久没有碰到能谈这么久的异性朋友了。不过,当时我也很清楚提醒着自己,不要轻易相信任何男人,因为他们都很会伪装! CrfxF1O+KZEbSKoX7h7gG2PjynjvV2fjkmwnSOSa6ECRpzKhn0iklTsKgh95MS+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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