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
我像是病了!
心跳时不时地加速,还总是处在莫名其妙的亢奋中!最近做的最多的动作就是捂着胸口,感受“它”跳动的频率。
或许是我的举动太反常,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旁边的同事见状常常会指着我说道:“小敏,最近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的?你是不是恋爱了?快说!男友是谁?是哪家的大公子?”
每当听到这一连串的疑问,我只有两腮发热,却说不出话来。
我不能否认自己的恋爱,却也不敢直面这段感情。因为那是一段匪夷、离奇的情感,我甚至不能相信这段爱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因为我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真正的见过他一面。而今日我们约定的一年之期将满,是我们该见面的日子了。
请不要觉得离奇!我并不是一个刚刚涉世的纯真小女孩,其实我的身份是一名警察,确切的说我是S市刑事研究所的一名法医。
在很多人看来,这是一个神秘且恐怖的职业,但就我看来,这只不过是上天安排我唯一能做到工作而已。
我是个天生好静而不好动的女孩。一般女孩子喜欢溜街、喜欢旅游,但这些我却偏偏不喜欢,我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坐在公园里看着来往的人,或是托着一本书在诺大的S图书馆里看上一天。这就是我的性格,有点孤僻,还有点内向。
我已经去世的爷爷原是公安系统的高级干部,父母是医疗系统内的处级干部,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成长起来,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二者之外的其他职业更适合我?
我不太喜欢医生,相比之下,我更崇拜爷爷那种有正义感的职业!但我却被父母强迫去学医,而能把这两种职业相结合的工作,就只有法医了。
还好,我的性格对我的学业还是有帮助的,我很顺利的考上了S市医科大学的法学鉴定专业,后来顺理成章的在S市刑事技术研究所当了一名普通的警员,成为了一名正式的法医。
不过,上帝可能是认为我的少年时代过得太顺利了,在我上大学期间,他给了我两个沉重的打击。
首先是跟我相处了三年的男朋友,突然向我提出了分手,没有缘由,只说大学生活要结束了,他认为属于我俩的感情游戏也就该结束了,他临走时还特意笑着感谢我在这三年间填补了他的感情空虚。
当时,我傻了!难道我只是他慰藉感情的工具吗?
我从来就没有想把那份情感当做游戏去玩,我觉得自己被戏弄了,为了惩罚自己的愚蠢,我把自己足足关在了家里两个星期,父母问我出了什么事,我却一个字也不肯吐露!
不过还好,虽然当初他一再要求,我却什么都没答应他,哪怕是一次接吻,我当时其实一直都在琢磨我是不是思想太保守了?但事后想想自己的矜持还是明智的。
第二件不幸的事也是在我大学快毕业的那个夏天发生的,我的爸妈突然出了交通意外,双双离开了人世。
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现在想来我真的是太幼稚了,只知道哭,却未曾关心过事故的具体原因和细节。
父母的后事是哥哥一手操办的,但是我总是觉得哥哥这事办的非常草率,按说像我爸妈这种级别的干部,最起码要有一个追悼会才像样子,但是在我的记忆里,我只是哭着从殡仪馆里抱回了爸妈的照片,却什么人也没见过。
这两件事,几乎决定了我未来三年的人生走向,我孤独、无助,除了继续深造以外,感觉自己没有任何的方向,除了尸体以外,我几乎什么人都不想见,包括我的哥哥!
在同专业我又上了三年的研究生。这段期间,我除了帮我的导师整理了一本《洗冤集录》的注解书外,几乎每天都是在停尸房和解剖室之间来回的穿梭。
那是一条连男同学都不敢单独穿梭的死亡隧道,但是我却常常会一个人来往。带我的导师常对我说,女孩子当法医还是应该多做活体实验,少沾染一些死人的阴气才好。
但我却主动放弃了很多活体鉴定的工作,而是一心的投入到对死尸的鉴定工作中去。因为在我看来,活人远比死尸要可怕得多,我真的更愿意去跟死尸打交道,在那里我不会感觉到任何恐惧,而是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哥哥常常让我回家吃饭,我不想回去,与其说我不想见哥哥,倒不如说我不想见我的嫂子,那个极其妖艳的女人。
说实话,打我看她第一眼起,我就对她有一种偏见,认为她不是什么好人!
有个同事对我说,我是在嫉妒嫂子的漂亮,忌恨她夺走了哥哥本应给妹妹的爱,这是很多小姑子对嫂子的一种共有的感觉。我倒觉得不是这样的,因为我从小就没感受到多少来自哥哥的爱!因为我从童年时,对哥哥也没有什么好感,能够跟他亲近,只因为他是我的哥哥。我总感觉在他的世界里永远充满了野心和霸道,却很少有家人的观念。
嫂子是第一中心医院的妇科大夫,她的父亲是卫生局的高级领导。他们结婚时,哥哥正在经营一家医疗器械公司,很多人出席了他们的婚礼。
而就我看来,那不过是一场利益联结的闹剧罢了!医院和医疗公司的合作,你还能指望其中能有多少爱情?我是个爱情至上的人,即便是曾经遭到过无情的抛弃,但是我依然坚信,我能遇到真正属于我的爱情!这种爱情没有利益,没有贫富,只有两个人的心互相贴在一起。
我越来越不喜欢我的嫂子了,虽然每次见到她,她都会对我不住的微笑,对我嘘寒问暖,但是我就是难以体会到她的任何诚意,她的笑容下我似乎看到了一张阴森恐怖的鬼脸,比已经扭曲了的尸体面部还要可怕。
所以,在研究生毕业前实习那段时间开始,我就很少跟她见面了。哥哥偶尔会跟我吃一顿饭,但是地点却不是在他家里,而是在我学校旁的一个餐厅。
吃饭时,我们兄妹的话题也很少,交谈总会被哥哥公司的业务电话打断,而且他也是只会问我一些生活上的情况而已,在我看来他根本没有关心我的诚意,跟他交谈还不如咀嚼美味的菜肴来得实在!
没有人关心我,生活也失去了方向,学习和工作也只是在机械性的开展着。
不过,在很多人的眼里,我却被认为是一个十分优秀的法医,特别是我的导师,常常在很多学弟、学妹面前夸奖我,说我是他见过的最优秀的鉴定人员,心细如尘,知识扎实,绝不放过一丝疑点。最重要的是他说我毫无功利之心,说这是法医最难能可贵的素质,我当时还不太懂这句话的份量。
说实话,我一直只是在做自己份内的事而已,并没有特意去表现过自己。得到这样的夸奖,可能和我帮助导师完成过很多有难度的法医监识工作有关,而且我确实在一些案件中提出过我的思路,后来的案件发展也确实和我的推理完全吻合,这让很多老刑警都对我赞赏有加,就这样我在S市的法医界也算是“年少成名”。
为了躲避哥哥的骚扰,我在研究生实习的最后阶段,选择了离S市很远的北方城市T市作为了我的实习地,这是我成为一个真正法医之前的最后一个考验。
T市是北方的一个小城市,比起S市来,要闭塞很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很喜欢这里的生活,总体来说,这里的民风比较淳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不像我生活的城市那样的复杂。
我觉得当一个人从简单的地方到了复杂的地方你就会觉得痛苦,而从一个复杂的地方到了简单的地方,就会觉得无比的快乐。
我在T市的三个月的生活,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虽然我依旧保持着冷峻的表情,但是我却深深地感觉到了久违了的温暖,除了那个城市中跟我一起工作的同事给了我的无微不至的关怀外,还有一个人在此时踏入了我本无波澜的生活中,是他把所有的阳光都带给了我。
当我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桌上的电话突然夹杂着刺耳的铃声颤动了起来。
我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因为如果是私事,大家都是打我手机的,当这个电话响起时,十有八九是有命案发生了。
我有些不情愿的拿起了听筒,轻声说道:“喂,您好!”
听筒那头传来了一个略有点沙哑女人声音,“喂!是张敏吗?我是石秀美!”
我一听到这个名字,心立时抽紧了。
石秀美是我的顶头上司,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让我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敬畏!起初,我看见她时就浑身的不自在。现在,只要听见她的名字,腿上就有点哆嗦。
我说的一点也不夸张!我觉得她好可怕!
但是,没有办法,上司安排任务还是不得不听着,“我是张敏,石科长,有任务吗?”
“嗯!松坡街12号的一栋居民楼中发生了一起命案,管属分局刑警队的人已经过去了,那个分局的局长刚给我打了电话,要咱们也过去帮忙,你先过去看看什么情况,车已经在楼下等你了!有什么事及时打电话联系!”
我还想再问一下具体情况,但听筒里却传来了重重的塑料碰撞的声音,原来石秀美那边已经撂了电话!
这时,旁边的同事似乎都已经知悉了我的“不幸遭遇”,他们同时向我投来了同情的目光。没办法,我只能抱着诸多的疑问,硬着头皮向案发现场进发了!
法医出警的程序十分简单,平时我们有严格的出警着装要求,警服是必须要穿的,而警服外也必须套上象征医生的白色大褂。由于我上班从不穿便装,所以出警时只需要提上我常用的工具箱,便可以上路了。
电梯似乎也预料到了事态的紧急,下降的加速度让我的头都有点眩晕,好在中间的楼层并没有人再按动电梯,门很快就在一层大厅打开了。
一出大门,一辆警车果然已经停在了门口,警车是威志轿车改装的,车顶上是红、蓝色的警笛。车身也被涂成了蓝白相间,颜色实在有点滑稽。
车里的司机梁师傅冲我招了招手,我快步走到了车的跟前,冲他点了点头,便拉开了车的后门,坐了进去。
只要是石秀美下发的任务,她会把一切的工作准备都安排好,包括前去的车辆和要走的路线。所以,只要坐上梁师傅的车,我可以不用再说一句话就可以到达目的地,这算是我对这位上司唯一抱有的一点儿好感。
梁师傅四十多岁了,是个很健谈的司机,即便你不搭理他,他也能跟你聊上半天,我们科年轻的女同事们都觉得他有点麻烦。
不能指望时尚的少女们跟啰嗦的大叔有什么共同语言,但是我倒觉得他挺亲切的,所以虽然我不爱多说话,但是却对他提出的疑问有问必答。这次也是一样。
“张法医这次是什么案子啊?”梁师傅又开始了一如既往的“搭讪”。
“杀人!”我还是用惯用的语气说道。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老是跟死尸打交道,怪可怜的。”
这句话,我没有搭话,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
听到我没有答话,梁师傅并不“气馁”,继续说道:“我想问你个问题,张法医?你看到死尸的时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没什么!跟见到桌子、椅子一样!”
梁师傅似乎被我的话吓到了,他的方向盘有点偏离,好在车速并不快,他很快又将车摆正了轨道。
“哎,我就是一个典型的S市男人,胆子小,看到血啊什么的,腿都软了,上次去陪儿子打针,没想到他没什么事,我见到针竟然吓得要昏过去了。看来,论胆量,我还不如张法医你一个女孩子!”
“您一定是低血压吧?”
“你怎么知道的?我也是去年体检时才知道的,我竟然是血压低!”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梁师傅满脸的惊奇。
“晕针最常见的诱因就是直立性低血压。”
“低血压还分立着或躺着吗?”
我回答他的疑问时,依旧不附带任何的表情,“这种类型的低血压站立时的心率会明显增快,它是由低血容量引起的,而非常见的那种由自律神经功能失调引起的。请您一定要多注意,直立性低血压可能引发多种疾病,严重的还可能诱发心肌梗死、大脑休克等,有时甚至会威胁生命。”
听到我的话,梁师傅在换挡后,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口中喃喃道:“还好,还好,今天遇到了你这个小专家。”
随后的路上,我俩相安无事,梁师傅没再问我问题,我也没主动跟他说话。我怀疑是刚才我说的话吓到他了。
好在时间已过了出行高峰,道路并不拥堵,车子在几个街区转了几道弯儿,便溜到了松坡街前。
松坡街在民国时的法租界,也是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代表性街区之一。这个街区多是老式的洋房,建筑工艺相当的考究,就连道边商铺的霓虹灯还保留着旧式的模样。解放后,S市政府为了纪念护法运动的英雄蔡锷将军,特意用他的字命名了这条街。
松坡街十二号是一栋很破旧的三层小楼,这种楼房恐怕需要当文物一样去珍惜,因为它在高楼林立的S市几乎已经绝版了。楼前栽满了带刺的灌木,有几朵美人蕉在绿油油的灌木中,显得娇艳、妖娆,但和周围的楼宇却有些不搭调。
“这里太拥挤,我找个不碍事的地方先把车停下。”梁师傅有个毛病,从来不把自己开的车当成警车,而是时常要把车放在不影响交通的地方才安心。
我提着工具箱下了车,发现这里已经停了两辆警车,便冲着警车的方向走了过去。
“张法医,这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的侧方响起。
是韩海,这个街区的管片民警,原来有案子跟他接触过两次,是个很有热情的青年,他面容白净,身形清瘦,年纪我没问过,但应该跟我差不多。
“张法医,死者在四门二楼。”
我没有说话,跟着韩海走入了楼洞,楼口已经拉上了警戒线,像众多案发现场一样,围观的人照例围满了楼口,他们看到我的白大褂和警服,都在窃窃私语。
韩海帮我撩开了警戒线,我低身进了四号门,一进门便看到白色的墙壁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广告------装修、通地沟、铺油毡,应有尽有。而一楼墙上挂着一个已经锈迹斑斑的信箱,每个信箱里都塞满了来自各种卖场的广告,地上还散落了一地的彩色广告纸无人收拾,大多是S市郊区新开盘的房产信息。
我沿着破旧的楼梯环绕着上楼,这栋老楼房一层三户,二楼的楼道里还算干净,没有堆放什么杂物,案发的房间是中单,门打开着,分局的几个刑警已经对这间屋子展开了搜查,看来他们已经到了很久了。
走进这间房间的一瞬间,我就有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整间屋子的布局我好像似曾相识,但可以肯定,我从来没有到过这里。
这是一间典型的中国式独单,一厅一卧,外厅的布局极其简单,只有一个书柜摆在左边,书架上摆着各种各样的文学作品,我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心中又有了那种奇怪的熟悉感,因为书架从左到右,《乱世佳人》、《基督山伯爵》、《巴黎圣母院》、《悲惨世界》、《三个火枪手》、《高老头》、《羊脂球》、《我是猫》……都是国外的经典文学,连一本中国人写的书都没有。
这些书我一本都没有看过,但是我清楚的记得有一个人给我讲过,不厌其烦的给我讲这些故事里的情节,那个人说他有全套的外国名著,不会吧?这难道是他的家?
但我很快摇了摇头,这些名著太常见了,恐怕这只是一个巧合。
“张法医,尸体在这边。”
屋中传出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语调不紧不慢,我才发现自己在书架前呆的时间有些长了。
“刘警官,什么状况?”我大步走进里屋,站在屋子中央的是该区属分局的刑警队长刘静生,由于房间面积只有不到十平方米,很小,所以屋中除了他只有一个人趴在地上,毋庸置疑,那就是尸体了。
“应该是被人勒死的。”刘静生丝毫没有跟我寒暄两句的意思,他的态度比我还要冷淡。我见过很多警察在凶案的现场说说笑笑,像是他们的眼前根本没有发生什么。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刘静生这种开门见山的工作方式,因为在我们的眼前的毕竟是一场悲剧。
我蹲下身子,把工具箱打开,带上了白手套。尸体个子在一米七八左右,身穿一件白色衬衣,衬衣一半扎在牛仔裤中,一半撒在裤子外,脚穿着皮鞋,但是一只在尸体的旁边,而另一只穿在脚上。
由于当时尸体的周围已经划了白线,我并没有特意翻动尸体,因为所有的一切必须等待进一步的解剖。尸体的头发乌黑,脖项后有明显的绳子交叉的痕迹。撩开尸体散在裤外的衣角,我看到他的左肋部有很明显的瘀伤,呈现黑紫色,又向肋部摸了摸,让我有点心惊,左肋的第二根肋骨有明显骨折的现象。
“还不一定是勒毙而死,尸体有严重的内伤。照尸体的淤血程度看,造成内伤的时间应该是尸体死亡前不久。而且凶器还没有找到吧?”我如实回答。
“是的!行凶的绳索还没有发现!张法医,请问死亡时间大概是什么范围?”刘静生仍旧冷冷的问道。
“具体时间还要等进步解剖和肠温的检测结果,不过从尸僵的程度看,不会超过八个小时。”
刘静生看看表,“现在是早上十点半,也就是说,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凌晨左右。”
“我只能大概推测,具体的死亡时间还不能确定,不过有一点很肯定。”
“什么?”
我拿起死者掉在一边的鞋说道:“死者的尸体被移动过,在死后三个小时之内。”
“你怎么知道?”
“就是因为这只鞋的位置,这只鞋的鞋带系的很紧,不易从脚上脱落。而尸体在三个小时会出现肌肉松弛、软化的状态,在这个时候移动尸体,才会出现鞋子脱落的状态。”
刘静生脸上毫无表情,不过他似乎并不怀疑我的专业判断,便招呼外边的警员说道:“尸体先抬回去吧,等待解剖。”
“是谁发现的尸体?”我饶有兴趣的问道,其实,法医出现场,是很少问案件相关的问题的,但是这间屋子的布局实在是让我很熟悉,这引起了我的兴趣。
“房东!昨天,死者和房东约好了,今天要把房租结算了,并且要退房!房东一大早就来到屋里,结果看到了这一幕。”说话的是韩海,因为最先出警的是他。
我点了点头,继续投入到工作中去。尸体的检验是次要环节,因为随后就会展开细致的尸体解剖工作,而我的工作更多是要对现场进行勘察。
这间屋子给我的感觉真的不像是一个男子所呆的房间,屋子整洁干净,陈设相当简单。一张床,一张写字台,一把普通的木质椅子,连大衣柜都没有。
写字台上只有一台老式的台式电脑,还是大号的纯平显示器。
“这间屋子好奇怪啊?”我有点惊讶的说道。
“整洁的让人想发疯!”刘静生好像早就发现了。
“更奇怪的是在这里,竟然没有一根头发。”我拿起床头的枕头一边看,一边说道。
“等等!”刘静生转身出了卧室,一会便转了回来,表情有些惊讶,“所有的洗漱用品,全都没有。”
“死者难道只是拿这里当公寓,而不在这里生活吗?”
“已经问过邻居了,并不是这样的,他们时常会见到死者。他住进这里足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我很难想象我们这两个同样冷漠的人用这样几乎于直白的口气工作,竟然也能碰出火花来。
我又看了看电脑的主机,“电脑的硬盘灯一直亮着,是你们打开的吗?”
“不是,因为我怕上面有指纹采集的工作,所以一直在等你来,还没有人动过电脑。”
电脑没有品牌,一看便知是自己组装的兼容机,更奇怪的是这台电脑一直是在脱机工作,根本找不到网线,这对于现代生活来说简直是格格不入。
“现在还有谁在用这么老式的电脑?而且还不联网?即便是租的房子,连接网络也应该很简单啊!真是奇怪!”我心中暗道。
我带上手套,小心翼翼的把键盘上喷上了特制的气雾剂,为的是可以采集指纹。然后,我轻轻的摇晃了一下鼠标,电脑的屏幕一下子亮了起来,绿油油的草地桌面是xp系统最常见的。
“这是什么?”刘静生看着眼前的电脑桌面有些惊奇。
偌大的桌面上,只有一个“回收站”的图标和一张WORD文档,连“我的电脑”都没有。
“电脑好像被格式化过!”我的第一反应是这样的,为了验证我的想法,我打开电脑的硬盘分区看了一下,“这台电脑被重新做了系统,并且所有的分区的内容都被删除了。”
“真是奇怪,连QQ和MSN这样的聊天工具都没有安装!这好像是正版的WINDOWS软件,完全的清洁界面。”
“正版软件?”我的心中又多了一点点不安?那个人也说他一直在用正版软件!
“张法医,先打开那个文档看看!”刘静生指了指桌面上唯一有价值的东西。
那个文档并没有命名,依然显示着“新建Microsoft Word 文档”的文件名,我在打开点击右键查看了一下文件创建时间,竟然是凌晨3:00!
“跟你刚才推测的移动尸体的时间刚好吻合!”刘静生似乎也观察到了这一点。
我点了点头,“被害人很可能一开始是坐在电脑前被勒死的,凶手要使用电脑,所以才把尸体从椅子上移动到了地板上。”
“可据你的推测,从死者死亡到被挪动尸体,中间有三个小时的空档,这段期间凶手在干什么?”刘静生似乎并不完全认可我的说法,但是看得出来,他已经朝我的思路上推理了。
“收拾房间!屋中如此整洁,就是凶手收拾的!”
“有道理!”刘静生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说道。
我没再说话,而是双击打开了文档。
文档“啪”的一下就被打开了,一眨眼那么快,没有任何的迟钝,白白的文档中只写了一句话:
“打开D盘!”
难道这个文档是死者留下的,不!不!不!这一定是凶手的圈套。
不过,从此刻起,我已经发现了这场谋杀案的不寻常。而且在电脑操作的过程中让我更加意外的是,这台古老电脑的配置竟然出奇的高,我打开电脑配置观看,竟然是2G的内存,GF7500的独立显卡。
整个电脑只有两个分区,C盘除了系统文件外,空空如也!我照着文档的指示打开了D盘,这里没有任何的文件夹,只有五张jpg格式的照片,照片的创建时间都是凌晨3:02,只比文档晚两分钟,图片用1、2、3、4、5分别编了号。
我看了看刘静生,他冲我点了点头。
双击,图片打开了!一开始,我满以为照片会凸显重要的线索,故睁大眼睛观瞧。但那几张照片却没与在一开始显示出它们的价值来。
第一张图片,黑乎乎的,是一张火场的照片,照片中满目狼藉,依稀还可以辨别出一些家具的模样。
第二张图片,是一起车祸的照片!一辆红色的吉普车顶在了路边的一面墙上,因为角度的原因看不到车牌号。
第三张图片,是一面白色的墙,上边有零星的红色,像是斑斑的血迹,而墙边是铁栏杆,很明显这是一间监狱的牢房。
第四张照片,是一张桌子,桌子的四角铺满了血点,而中间用白线划出了一个人形模样的空位,空位中的血迹很模糊。
第五张照片,最简单,我很熟悉,是五个医用氧气瓶,氧气瓶都很破旧,但其中一个很明显是不同于蓝色的绿色瓶子,他们整齐的摆放在一个破旧的仓储间内。
“这是什么意思?”刘静生有点迷茫。
“像是挑战书,凶手给我们留下了谜题,解开死者死亡之谜的钥匙恐怕就在这五张照片里吧?”
刘静生眉头紧蹙,比之前更加凝重了,“在收拾完房间后,凶手又布置了这一个文档和五张照片,可是他为什么不把照片直接放在桌面上呢?”
“把太多的东西都放在C盘上会占用系统盘的存储量,使系统变慢,凶手应该是个做事很讲究清洁的人,连电脑的整理上也一样,可能在行凶后也依然保持着这种特点吧!”
刘静生点了点头。
“我来之前现场还发现了什么吗?”
“死者的身上搜查过了,钱包在裤子后边的口袋里,里边有身份证和名片可以证明死者的身份。除此之外,钱包里还有三千多元的现金。”刘静生拿起了一个证物袋说道。
袋子里装着一个大号的钱包,很讲究,商标是七匹狼的,“现金应该是死者给房东预备的房租吧!死者一个月房租多少钱?”
“正好三千!”
“钱既然没少,那就应该不是入室行窃杀人。”
“可是张法医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
“我们搜查了整个屋子,除了死者钱包里那些刚刚好可以支付这个月房租的现金外,根本没有找到任何银行卡之类的提现工具。别说银行卡,就连手机这样的已经普及了的通讯工具也没有。这难道不奇怪吗?”
“这确实很奇怪!刘警官的意思是说,死者故意不要现金,而拿走了死者银行卡,用来迷惑我们。”
“其实对于一般的盗贼来说,肯定是要现金而不会要银行卡的,因为没有密码根本无法提现。而死者身上只有现金而没有银行卡,只能说明一点。”
“凶手和死者是熟人!而且知道银行卡的密码。”
刘静生点了点头。
“那是不是应该赶快冻结死者的全部银行账户啊?”
“我已经安排人去做了!”
“刘警官你的动作还真是快!对了,死者叫什么名字?”
“身份证上显示死者叫殷寻,他身上还有几张名片,说他是《时代传媒》杂志的记者。”
“殷寻?《时代传媒》的记者?”我听到名字心头一紧,就像是脚下的地面突然露出了一个大天坑,我一下子就陷了下去,之前所有不祥的预感在这一刻都袭上了心头。
今日正是我跟他约定见面的日子……
书架上的书,WINDOWS正版系统,《时代传媒》杂志的记者,还有殷寻这个名字,似乎都在证实着死者的身份,一个难以置信的身份!
此时,警员正要把死者装进尸体袋内运走。
“等一等!”我一下子拦住了他们,那一刻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我的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反复回响着。
“难道真的是你吗?……我一直苦等的恋人!”
而这一天是八月六日,正是我俩约定相见的日子。
他的尸体就放在解剖台上,面容平静,身上一丝不挂,生殖器也暴露出来。即便是面对裸体的男尸,女法医也不能做任何方式的规避,这是规矩。
当无影灯打开的那一刻我木然了!如果之前还是一种不忍目睹的侧视,现在却一切都变得一目了然了。
我这一刻真的想掉泪了,但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过去一年发生的所有事情,此刻都在我的脑海里回放着,这难道就是我一直想要见面的恋人吗?他为什么会死去?又为什么会如此巧合的死在我的面前。
此时记忆的碎片就像是一段回环的影片,在我的脑海里拼接起来。那是一段传奇的爱情故事,虽然听起来很离奇、虚幻,却真实的发生在了我的身上。
事件的起源还要从我在T市实习时说起,当时我在T市市局中有幸认识了被称为北方神探的胡玉言,并跟他一起破获了一起跟《鉴宝》节目有关的凶杀案。他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警官,一个与众不同的硬汉,在他的心中似乎一直信奉着一种原始的精神。面对案件,他用最大的热忱在追寻着案件的真相,却也一直保持着一颗清醒的头脑,用锐利的眼光审视着案件中的每一个人,这些都和我机械性的工作方式有着很大的不同,在当今的中国警察界他可以算的上是个异类。
在胡玉言的身边,有一位很有意思的朋友,她叫林玲,是一位美女记者,她因为一直在撰写胡玉言的纪实报道而闻名记者界,当然胡玉言可以成为T市甚至是整个北方都家喻户晓的神探,跟她的报道不无关系。她和胡玉言组成了一对黄金搭档,据说T市的很多大案都是他们携手侦破的。
我知道胡玉言就是林玲爱恋多年的男人,但是他们的关系非常奇怪,两个人谁也不表白对对方的感情,却时常要在一起解决棘手的事件,我总觉得这样的恋情太过蹩脚。当然像我这样的小人物是不可能在这样的知名警探和知名记者的眼前对他们的感情问题说三道四的。
T市本就不大,花上半天就可以把整个城市游览遍,对已经住惯了大城市的我来说,那里的娱乐实在是太有限了。
在那个时间段,看书成为了我日常消磨时光的最主要的方式。但我本身就是个不太爱读书的人,从小学到大学,除了考试必须要看的教科书外,别说国外的名著,就连中国的四大名著我也从来没有看过。但是,无聊的时间我必须要去打发,抱着“开卷有益”的想法,各种各样的网络小说成为了我当时慰藉空虚的精神食粮。
但是越看越无聊,盗墓也好,穿越也罢,这些虚幻的小说跟我的人生观简直是格格不入,所以越看越觉得反感。
好在此时,林玲见我孤身一人身处外乡,总是约我出来,请我吃饭、喝茶。她真的是个很善良的姐姐,自从遇到我后,就一直非常照顾我。从看到她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对她抱有一种好感,这种感觉久违了,可以肯定的是我从来没有对哥哥、嫂子有过这种感觉。
记得一次,她请我到一家咖啡厅喝咖啡,那是一家布置很简单的咖啡厅,没有各种颜色的搭配,肃穆典雅,内部也很整洁,最与众不同的是那家店里的咖啡都是店主用咖啡豆现场磨制的,很精致!
不太爱说话的我,在她面前却总能找到话题,我们坐下后便又开始了闲聊。
“玲姐,能不能给我介绍几本书看?”
“你想看什么书啊?我家里有很多书的!”
“嗯?那些所谓的名著就算了,也别是现在的那些网络小说,那些我都不爱看的,能不能给我介绍几本现实主义题材的。”
林玲听完我这样的要求,转过脸,沉默了一下,又突然把脸转了过来,俏皮地说道:“看我的报道吧!都是纪实的!”
我知道她在逗我,有点羞涩的说:“早都看过了,在警局里到处都是你给胡队长写的报道!”
林玲诡异的一笑,“是吗?是吗?觉得怎么样!”
“当然好啦,就是有点短!看得不过瘾啊!”
听到我的评论,林玲又露出了孩子般顽皮的笑容,“嗯,我就喜欢有人夸奖我的文章,呵呵,好了,我再想想啊,有什么适合你看的!”
林玲眼珠一动一动的,转来转去,突然她拇指和食指一搓,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我不久前看了一本书不错哦!叫《暗访》,这本书出版后几天就脱销了,在当今不景气的图书市场,可是个奇迹!”
“好好好,我就爱看这种题材的。”
“明天我就给你带来!”
“不用啦,我去卓越网上买一本!”
“不用啦!反正我也看完了,明天我就送到警局去给你!”
“玲姐,你是借机想见胡队长吧?”
“小妹妹,大人的事不要多管哦!”林玲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她的笑容依旧灿烂。
林玲是个守约的人。第二天,我拿到了书,便在办公室里看了起来。
书的封面做的很简单,黑黑的,没有什么装饰,上面写着“无数次的死里逃生,深入第一现场”六个滴着血的红字,作者的名字叫隐遁。
“哎,看来又是一篇网络写手的作品,这里边的故事估计又是瞎编出来的。”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翻开了书的第一页。
书的扉页上对于作者的介绍是这样的:
“隐遁,真实姓名不祥,一个特立独行的记者。用自己的执着和耐力,深入中国底层社会,探访中国最真实的底层人群,赢得无数赞许。”
“切,真是会吹牛!故弄玄虚,弄了个网络气息这么浓的名字。”我有点不屑看下去了,但是林玲很认真的说过,这是一本好书。做惯了警方御用记者的她,都对这本书赞不绝口,也许真有什么吸引人的情节也说不定,所以我带着怀疑走进了这本书的世界里。
当我看了十几页后,我就已经抛弃了之前的偏见,我对它的评价是这确实是一本值得尊敬的书,因为它太真实了。
我到现在还记着那本书的许多评论性的文字。
“平静与恬适总会给人一种错觉,世界很美好,一切罪恶都被这种错觉掩饰了。”
我读着这样的字句,深感到作者的一种厌世的情绪,其实这种情绪我也有,而且很强烈,这让我感到了我和作者产生了共鸣。
这本书和林玲写的纪实报道有很多相同之处,也有很多不同之处。相同在于,它们都用最朴实的语言讲述着人间最为真实的故事,不像是某些网络写手写的那些小说,充满了怪力乱神的色彩,还硬说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不同之处在于,林玲的报道是以胡玉言作为主人公,以第三人称做叙事。而这本《暗访》以第一人称为角度,在没有任何官方的文字资料做依据的情况下,作者以中国底层社会为背景,还原了许多事件的真相。
由于这本书记录的都是一些平民百姓的故事,给人一种真实可靠的感觉,而作者对于故事的细节,写作的过程都十分具有逻辑感,这些都非常让我吃惊。
有了兴趣,就有了动力,我开始在网络上搜寻这本书。原来这本书已经出版过三卷了,我立即在卓越网上购买了后两卷来看。
续集大多是狗尾续貂,但这本书却是个例外,我刚刚看过的第一卷似乎只是个开胃的小菜,后两卷的内容比起第一卷来更加触目惊心。
我承认,这是我第一次一口气读完三本书。在快速的阅读后,我已经不满足于现有的故事了,当我把这三卷书读完,我便想知道这本书的作者到底是谁?为何他有这么多真实且可信的故事资料。
所以,我又开始在网上搜索这本书的作者,原来在各大论坛上都已经展开了对这位神秘作者身份的大讨论,说法众说纷纭。
作者的真实身份?这已经不只是我一个人,而是这本书众多粉丝的一个共同的疑问。
后来,我听林玲介绍才知道,原来这个叫隐遁的作者开放了一个叫《暗访》的同名博客,他写的故事,都在这个博客上免费开放,每天写几百字到一千字不等。
当我找到链接,打开这个博客时,惊奇的发现它的点击量已经达到了两千七百多万次,几百万条读者评论,但是博客上也丝毫没有透露出一丁点的作者信息,他依然神秘的像个谜。
我当时突然有了个顽皮的想法,就用自己的博客号码给这位博主发了封私信。
“你好,博主,我叫张敏,觉得博主写的故事好真实,想要跟你认识一下,并想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其实我当时的目的挺简单,只是想让他送我一本签名的书。特意留下自己的真实姓名,也是想让他知道我的诚意,并且有可能实现我的愿望。
但像诸如此类的名人博客是不能指望他能给我回复的,因为这种成名的作家,大部分都不会自己经营博客,而是交给出版公司去打理,这里不过是他们宣传自己图书的基地而已。所以我一开始认为这样的试探,也只不过有趣的尝试而已,根本不能当真。
可是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叫隐遁的作者,竟然真的给我回复了!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我记得那天月亮又红又大,早早爬了上来。胡队长他们刚刚破获一起杀人事件。当天晚上,其他的同事都去庆功了,而我不太喜欢热闹的场合,所以谎称自己不舒服想回去休息。这样低劣的谎言当然瞒不过胡队长,但他却善意的接受了谎言,并要我回去好好休息。
单身宿舍冷清得有点发冷的感觉,我只能一个人继续在网上看《暗访》的更新。
我的博客点击率非常低,几乎没有什么信件,但当打开我的博客时,右上角的信件标识,却一闪一闪的,有新信件的提示。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垃圾文件,但还是随手打开了收件箱。
随后,我眼前一亮。
隐遁!信件的发送者竟然是隐遁。
这使我一下子兴奋了起来,他的信很简短,却让我充满了力量。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我当时也很兴奋,便又给他回了一封信件,同样很简短,但是要求却并不容易得到他的满足。
“我是你的粉丝,能跟你在QQ上聊一下吗?”
我当时仍旧抱着怀疑态度,认为那封短信只是一个作家对一个热心粉丝礼貌性的回复而已。但当我看我完了今日更新的帖子后,发现信件箱又开始闪动了。
真的没有想到,隐遁又给我回信了,而且反应还这么快!
他这次信件更加简单了,出现了一连串的号码,从长度上看应该是QQ号码。
我把这串号码输入到了好友查找中,放大镜摇晃了半天,出现了“殷寻”这个名字。我没敢擅自添加,而是查看了一下资料,这是我添加QQ好友时的习惯,可是他的资料“白得像个黑户”!就连QQ空间里也是空空如也,我只好点击了添加好友的按钮,在验证信息中我写的是“张敏”。
又让我吃惊的是确认好友的小喇叭马上回应了我的点击,我自己都很难相信,竟然这么容易就和一位名作家建立起了联系。
让我又没有想到的是,是对方先给我发的信息,一个胡子头的图标在右下角闪烁起来,这让我多少有点措手不及。
“你好!”后边是一个红扑扑的可爱笑脸。
面对回复,我有点手忙脚乱,飞快的敲击着键盘“你好!你是隐遁?”就这几个字,我竟然重新键入了三次才完成。
“是的,我是隐遁!是张敏吧?这个QQ上的名字是我的真名。”
他的坦诚真的又让我意外了。
“那么多读者想知道的你的名字,可是你为什么……?”我故意没有打后边的字,而用省略号代替。
“为什么这么多的网友都想知道我的名字,却不能知道,而你却如此轻松地知道了答案,是吧?”
“你本可以不回复我的!”
“干嘛不回复呢?更何况是对你这样的美女。”
“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现在网上可是好多骗子呢?男人说成是女人,一个猥琐的老头也说自己是妙龄少女。”
“应该不会吧!我看你博客上的照片,很漂亮。”
我这才想起,自己的博客上确实有几张自己的生活照片,但除此之外只有几篇转过来的博文而已,“你过奖了,但是我的确不是美女!”
“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真会说笑!”
“不是说笑,我说真的!”
“喂、喂,我们刚刚认识,而且连面都没有见过,你就这样夸我漂亮,不觉得很没有礼貌吗?”
“我觉得坦诚本身就是一种礼貌!”
“不愧是作家,说话文绉绉的。”
“我看到你的照片的时候,我有了种感觉!”
“你对我能有什么样的感觉?”
“很喜欢的感觉。”
“你不觉得这样说话有点轻薄吗?”我此时对这个人有了点反感,觉得他说话实在是太不靠谱了,根本就是在聊天中去占女生的便宜。想到此我便不再想理他,但是我对他并没有失去兴趣,查了查他的QQ申请记录,发现他是在几天前注册的,而那天正好是我给他发信息的时间。
怪不得一切资料都是空白呢,他不会是特意为我才注册的这个QQ号码吧?就为了看到了那张所谓的“美女照片”?
我摇着头,怎么会呢!天底下怎会有这样傻的男人!
当晚,我没在理他,但大胡子的图标依旧闪烁着,现在想来好像这一切都是老天特意安排的。
“张敏?你发什么呆?大家都在等你!”我的思绪一下子被一个强势的声音打断了。
石秀美的声音从解剖室的喇叭里响起,她的声音再次让我的心抽紧了。
解剖室在研究所最不起眼的一个地下室里,这里没有一扇窗,完全靠灯光照明,而四个角落里都挂着摄像头,在它们的“监视”下,房间中没有任何的死角可言。
很明显石秀美正通过摄像头传过去的图像,在办公室的电脑视频里盯着这间屋子里每个人的一举一动,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
这个女人为什么总是要盯着我呢?还要把这个最尴尬的任务交给我?我真的是不明白她为什么总要这样有意无意的针对我?
但没有办法,我必须去面对殷寻的尸体,我全身僵硬地走上前去。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真容,他的面容在无影灯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的清晰,棱角突出的眉骨是他最大的特点,恐怕任何一个看过他的人都不会否认他是个帅哥,我在五个月前收到过他的一张照片,照片中的他带着墨镜,他对我说,那就是他平时暗访时的样子。
我尽可能把他此时的面容和那张照片里的形象做着比对,没错!是他!就是他!我的动作再一次停滞了下来。
“张敏?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不舒服吗?”石秀美的声音再次响起,但是这次明显她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恐怕她已经发现了我的反常。我虽然看不到她的眼神,却感觉身体周围到处都有她的眼睛在监视着我!而屋中的助手们也对我投来了怀疑的目光。
没有办法,这就是我的工作,况且此时我也不能公开我跟他的关系。所以我只能用力摇了摇头。这个本该与他拥抱在一起的时刻,我却只能靠抚摸他的尸体,来履行我与他的约定。
法医是个冷静,甚至有些冷血的职业,因为无论你面前躺的是什么人,你都必须摒除一切情感,但我今天才知道,有时这真的很难做到。
尸检开始,我先扒开了他的眼皮,又用双手启开了他的口腔,最后搬起了他的下颚,将他的脖颈漏了出来。
“记录!”我声音小的像蚊子的叫声,还夹杂着颤抖。
旁边是个医科大学的男性实习生,已经给我做了几个月的解剖助手,他一直负责记录工作,听到我吩咐,便拿出了笔和纸在旁边做出了要记录的姿势来。
“颜面青紫肿胀,眼结膜下出血点大而多,口腔黏膜下有出血点,舌尖突出,有咬伤,脖下有明显呈环行的勒痕,表皮有脱落迹象,发现尸体时,尸体为趴卧姿势,尸斑聚集在胸部,呈现紫黑色。”
实习生的字有点像女孩子的,很工整、娟秀,在医科学生中很少见!正是由于这点,石秀美才让他负责这项工作的,他忠实的将我所说的一一记录在案。
然后,我又走到了尸体的侧面,看了看他腹部的那一块瘀伤,然后用手按了按,虽然带着手套,但是这样抚摸着他的肌肤,却让我有突然有了一种暂时的陶醉感,想让这段时间变得更长一点。
但我突然意识到这很危险,便挣扎着从这变态的快感中解脱了出来,并说道:“尸体腹部瘀伤为紫红色,为死者生前所致,肋骨有折断迹象,是否存在内伤,还需要进一步解剖。”
下边的工作是要翻动他的尸体,要知道一个成年男人想要翻动一具尸体,特别是这种已经死亡多时的尸体,根本不容易。所以,像香港电视剧《鉴证实录》里那样由一个女法医主持解剖的场面,其实并不容易出现,因为解剖台上的尸体,不是一个普通女人的体魄能够独立承受的。
站在我旁边的助手们帮我把他的尸体翻转过来,我在这一刻闭上了眼睛,心中如刀绞一般。
他的背部很宽厚,但是却让人十分的心惊,因为背部有一条长长疤痕,这道伤痕几乎可以看做是他背部的对角线。对于这道疤痕,我并没有多少意外,因为他之前对我说起过这道刀疤的来历,那是一次为了探求事件真相,而差点付出生命代价的冒险。
悲剧的是他根本没有因为那次历险而吸取教训,最终还是没有逃过死神的追杀,变成了我面前的一具冰冷的尸体。
老天为什么会这么安排剧情呢?他到底为什么会被杀?难道这个残酷的真相真的只能由我来破解吗?
我颤抖着拿起工具箱中的尺子,再次抚摸了他的背部,丈量了伤疤的长度,最后用颤音说道:“背部有伤痕!长度40.13cm,是刀伤,应该造成过大出血,不过很明显这是旧伤且已经痊愈,跟本次事件并无关系。”
从实习生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对我的表现也有些诧异,但他还是把我说的话都记录了下来。
做了这些表面的解剖工作后,我又一次陷入了短暂的精神恍惚中,因为下边要做一个更为艰难的工作,那是我人生中最难抉择的一次决定。
“张敏,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下边开始尸体解剖!”石秀美催促着,这并非是她故意催促,而是因为尸体在空气中多暴露一会,就会腐烂得更加厉害。
尸体的腐烂来源于胃酸的作用,当人还活着的时候,它会小心的服侍胃壁和食道这些重要的器官。而当人死亡后,它就像一个阴谋家一样造反了,开始把之前的服侍变为了变本加厉的残害,这些消化液会迅速的溶解食道和消化道,并在肝脏里产生大量的络氨酸,这些络氨酸会使得尸体中的蛋白质发生分解。
所以,晚一会进行解剖所得的鉴定数据都有可能会出现偏差,从而影响整个案件的侦破。
这时,助手将电锯递了过来,我脑子却一直在回响着他对我说的一句话:
“我真想变成一具尸体,躺在你的面前,那样就能跟你见面了!”
距我见到他的尸体一年前……
跟他在QQ上第一次交谈后的隔日晚上,我又在电脑的右下角看到了那个闪动的胡子头。
昨日与他交谈中的不快好像被时间的钟摆摸淡了一些,我再次双击了胡子头,但没有想到的是他却“变本加厉”地向我询问着各种问题。
“张小姐的芳龄几何?属相是什么?有没有男朋友呢?”
我面对这样的三个问题,脸一阵发热,这家伙哪像个作家,就像是个在网上突然捕捉到了一个聊天对象的小青年一样,总是提一些无聊的问题。
我快速的点击了一个发怒的表情,“你问我这个干吗?”虽然他言语轻薄,但我却怎么也怒不起来。因为凭我的感觉,他并不是什么善于跟人交往的滑头,倒像是被压在五行山下的猴子,刚刚被放出来,要重拾人间烟火一样。
“我想知道你是姐姐,还是妹妹?”
“开玩笑,你看我有这么老吗?”
“哈哈,刚看了你的QQ资料,你是属兔子的?八零后吧?”
“是的!你属什么?”
“我属猪,比你正好大四岁,我也是八零后!”
“真的?假的?”
“怎么你还不相信?”
“感觉你的文章,可不是一个八零后能写出来的。”
“是吗?你觉得像多大年纪的人写的?”
“最起码四十岁!”我选了一个捂着嘴笑的表情。
“哪有这么大岁数啊?那就是我写的!”
“你干嘛这么在意属相?”
“我听说过,十二生肖里边兔子和猪好像是最配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啊!”他也跟着一个捂着嘴的笑脸。
“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我的书上有介绍,我是个记者。”
“能告诉我是哪的记者吗?”
“这个暂时不能说!”
“切,没诚意!”
“现在真的不能说,但是我迟早会告诉你的!”
“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因为猪和兔子很配啊!”
“切,谁跟你配啊?你可真是轻薄,你聊天可不像你的写的文章那样深沉。”
“文章只是一个侧面表现了我,我可不是个老学究模样的人!只会写些道德文章。”
“这样聊天不会打扰你写作吗?”
“白天暗访,晚上写作,确实有点累。不过跟你聊天就可以缓解我的疲劳!”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油嘴滑舌的人。”
“你是S市人嘛?还是在S市工作?”
“我真不该把自己的资料写的这么详细,我是S市土著。”
“你是干什么的啊?这个QQ资料里可没有写出来!”
“我还在上研究生!”
“学什么的?”
“你猜?”
“化学?”
“这个答案很接近,但不是!”
“导弹?哈哈!”
“真是离谱!我是学法医的!”
“法医?”他做了一个惊讶的表情,“你是警察吗?”
“嗯!公务员选调考试已经过了,我研究生还有几个月毕业,这会儿是研究生最后的实习!”
“在哪实习啊?”
“T市,北方的T市!”
“神探胡玉言!是那座城市吗?”
我做了一个红脸的表情,“你也听说过他?”
“当年的T市大学生连续自杀事件,就是他侦破的,虽然没有去过T市,却一直很崇拜他。”
“过两天你就会见到新的报道了,他刚刚又侦破了一起《鉴宝》节目杀人案!我也参与到了其中!”
“真的啊?真羡慕你的职业!”
“这有什么可羡慕的?”
“法医可以天天看到尸体啊!多刺激的工作!”
“要不咱俩个换换?”
“晚了!当年我考过警察,但是由于近视,没考上!”
“你说露馅了,记者先生!你的特征之一,近视眼!”
“这个倒不怕告诉你的!因为中国的近视眼有很多。”
“其实,我学的是司法鉴定,研究的方向是法医鉴定,也不是能天天接触到尸体的,法医一个最现实的工作是做活体鉴定!”
“什么叫活体鉴定?”
“说的通俗点就是鉴定活着的人!比如伤残鉴定,这就是活体鉴定中重要的一项。即便是负责刑事犯罪调查的法医也不是成天都会跟尸体打交道!”
“那你负责解剖过尸体吗?”
“当然喽!不怕跟你说,我的解剖技术在S市可是首屈一指的。”
“这么自信啊?”
“技术达到了一定的程度,便不用过度谦虚了。”
“那你能描述一下你从事的解剖工作吗?”
“你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了解更多的知识而已。”
“你想听直接的,还是深刻的?”
“先说直接的吧!”
“看过屠户宰猪吗?过程跟那个其实差不了多少。”
“那还是说深刻点吧!”
“就是用逝去的人遗体,告诉活着的人隐藏在生命和人体之间的秘密。”
“这句话说的可是相当深刻啊!介意不介意我记录下来?”
“不介意。”
“哪天你一定要给我讲讲解剖的具体细节。”
“如果有机会你最好亲身观摩一下,因为有些事情,只听我讲,是很难搞清楚的!”
“跟你谈话真的很有意思!让我缓解了写作中的很多压力。”
“你现在在哪个城市?还在暗访吗?”
“在哪不能说!因为我是记者吗!采访和收集新闻就是我的工作!暗访只不过是我的工作内容之一。”
“你不说我也不问了!我其实很少关心别人的事。”
“那为什么这么关系我呢?”
“我也不知道。”
“我以后叫你小兔子吧!”
“是因为我像兔子吗?”
“当然不像,是因为你是属兔子的吗!我也好记!”
“按照你这种逻辑,我岂不是要叫你老猪?”
“完全可以,我没有意见!我说过,猪和兔子是最配的了!”
“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认识多少只像我这样的小兔子?”
“目前两只!一只在我的老家,内蒙!一只是S市人,现在在T市!”“那只小兔子是你的恋人吗?”我当时感觉自己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脸上立即红了半边,温度迅速上升,那是我初恋时才感受到的热度。
“我还没有女朋友!要不怎么会和你搭讪这么久?不过那只小兔子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
“那我俩谁长得漂亮?”
“这个不能比,女孩子各有各的气质,美的角度各有不同!”
“肯定比我好看!我很自惭形秽!”
“女孩子的长相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重要啦!有时一个女性的学识和品味也很能吸引男性的!”
“切,说的自己很懂一样!”
“其实,要是你们其中一只小兔子能在我的身边就好了!”
“你说的好肉麻!”
“哪里啦?我说的都是实话!”
“那谢谢你的垂青喽!”
“好了,我要继续去写《暗访》了!明天再聊吧!”
我看了看表,正好十点钟,然后在键盘上打下了“886”三个数字。
这是我和他的第一次长时间的对话,他给我的印象让我难以形容,他不是我最初想象的那种已经达到了令人崇敬地步的人,但他平易近人的气质却也很让人着迷,我感觉他很高深莫测,但尽量把他最简单的一面展现给我,我在他身上扑捉到了一种很难以捉摸的神秘感。
总之,他给我的第一印象还不坏!但我那时不会想到,那会是一场畸形之恋的开始。
很多还没有进过解剖室的学弟、学妹们总会问我,如何才能摆脱尸体带来的恐惧?
客观的说,当我第一次走进解剖室的时候,我的内心也是复杂且惶恐的,不仅仅因为那种环境散发出来的死亡的味道,还因为我很清楚我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无论你多么崇尚科学,学过多少知识,但是当你的面前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时,法医内心深处所能感受到的绝不是科学本身能够解释的。当一具皮肤没有光泽、肌肉没有弹性的尸体躺在你面前时,那些你所学过的知识此时都会被抛诸脑后。
而当我第一次见到真正要解剖的尸体时,我早就把站在一旁认真讲解每一个解剖细节的导师遗忘了,那时我更加关心的是躺在解剖台上的这个人为什么会死?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我发誓那是我第一次去凝视一个逝去的同类,而这种凝视在日后的工作中变成了家常便饭。
久而久之,我已经对恐怖的尸体免疫了!
即便大卸八块的残肢,或是丑陋难看的骷髅,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我曾经多次用手术刀划开尸体的胸膛,检验死者肺部和胃部的情况,我知道人类内脏的样子远比他们的外表要难以让自己接受,人的内脏中残留了各种令人恶心的物质残渣,那些东西,不用闻,只是看一看就能让普通人三天吃不下饭去,但即便如此,现在我见到这些秽物我也不会感觉到恶心或心惊。这是要经过至少百次的亲身实践才能达到的素质,但对于一个女孩来说,我为此做出过多大的牺牲,又有谁会知道呢?正是这些尸体把一个本该开朗的我,变成了一个面容冷峻的法医。
但是,这次不同了,因为躺在我面前,不再是跟我毫无交点的陌生人,而是他!那个我曾经的恋人!虽然未曾见面,却早已想要以身相许的恋人!
我拿着手术刀的手在颤抖,刀头随着我的颤抖在微微颤动着,就像是经过了一场小型地震。
“张敏!尸体体积较大,用STRYKER专用解剖电锯更顺手一点!”扩音器中又传来了石秀美的声音,客观的说她的指导一向非常专业,让人不得不遵从。
STRYKER专用解剖电锯是从美国进口的一种专用解剖的电锯,这种电锯的特点就是用它切断骨头时,不会给尸体其他部位造成较大的创伤面,也不会蹦砸出过多的骨屑。这种电锯比起一般的手术刀来,确实简单易行了很多,由于其轻便的特点,也适于力量单薄的女性法医操作。
助手立即端过了了电锯,并通了电。但我依旧迟疑着,眼前的人实在让我难以下手。
“张敏,小心点,电锯虽然方便,却也容易伤及尸体的内脏。”石秀美似乎把我的犹豫看成了是一种小心翼翼。
我看着他!觉得他正在向我重复着那句话:
“我真想变成一具尸体,躺在你的面前,那样就能跟你见面了!”
也许他的预言真的就像是一个魔咒,也许我们真的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见面。殷寻!为了能找出杀害你的凶手,我只能这么做了!对不起!
我挥动起了电锯,伴随着锯头与尸骨间的摩擦声,他的胸腔被打开了,然后我用双手把尸体胸前的皮肉朝着左右往外翻开,我当时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是闭着眼完成的。
胸腔里瞬间喷出了一股气体。我知道这是他的胸腔内积聚的大量腐蚀气体,受到侵害的人会影响到健康。我没有闪避,因为我带着全套的护具,但是我知道,让我最难以接受的并非这些气体,而是要真正的“看穿他”,这是这次解剖中最痛苦的环节。
往里看,一切便一目了然。即便我再不情愿,但任何的鉴定,都必须睁开眼睛才能完成。
此时无论如何痛苦,我都必须完成这项工作!这是法医的责任,也是我对他的一种责任。
“请记录!”我说话的语气已经有些迟钝,大学生助手仍然忠实的执行着我的命令。
“内脏已经有了腐烂的征兆,肺部有烟尘沉积,说明死者有吸烟史!胃部食物已经排空,十二指肠有未消化的食物残渣,说明死者已经死亡八小时以上,和我之前推测的一样,是在午夜十二点左右。死者的心脏是骤停的,这是典型的因为压迫神经引起的反射性心跳停止现象,是勒死的主要症状。左肋的第二根肋骨有明显骨折,是死者生前受到外部伤害所致。但脾脏并未因此受到伤害,也就是说外部的击打和死者的死亡并无直接关系。”
“很好,张敏!工作完成的非常出色!大家以后也要多向你们的师姐学习!”石秀美听到我的判断后,做出了她最为满意的评价,但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钢针刺痛着我的心。随后,解剖室里便响起了掌声,掌声并不清脆!因为大家都是带着胶皮手套拍的!而这种声音对我来说就是一种摧残,因为我刚刚因为剖开了自己恋人的胸膛而受到了褒奖,这难道不是一种讽刺吗?
下面的工作更让我痛彻心扉,我必须将他的内脏摘除。
在以往的解剖中,除非是特殊情况,往往不用去摘除死者的内脏,但是石秀美却告诉我,这名死者签署了器官捐献协议,在尸体解剖的过程中,一定要顺带着把他身体器官一并摘除。石秀美对我说虽然这些器官已经不可能做任何的移植手术了,但它们却可以做成标本,供医科大学进行研究。
石秀美并不知道,捐献器官也是他对我的一项承诺,因为我曾经告诉过他,由于中国人传统观念的影响,很少有人愿意捐献他们的器官为医学研究所用,他当时就爽快地告诉我他已经捐献了自己的器官,还跟我说,希望实施摘除手术的人是我!
我当时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因为他和我说话的态度一直不太正经。但没有想到的是他真的签署了那个协议,而且冥冥中自有天意,也真的是我摘除他的内脏。
身体器官的严密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内脏间互相依存,摘除工作是一项极其复杂的工作。他的内脏很干净,除了那已经被烟熏黑的肺外,其他器官没有什么异常。
不知道为什么,石秀美只要求我将他的心脏摘除。当我“下手”的时候,周围的学弟、学妹们都围了上来,他们都在好奇这个最重要的人体器官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他的心对我而言具有什么样的意义!当我完成了切割将它取出的时候,我一遍一遍的问自己,他的心是否为我悸动过呢?
但不管怎样,他的心此刻就在我的手上,他真的完成了他的诺言,让我见识到了他的“真心”,我把它捧在手上,心中百感交集。
解剖工作最后的步骤,是把他刚刚被我剖开的胸膛,再一针一线的缝合上。这个工作看似简单,却是最漫长的。每一针扎在了他的身上,却都像是扎在了我的心里。虽然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但是我能!我的心在滴着血。
解剖手术,进行了将近三个小时,我总算完成了解剖。周围的助手和学弟们都对我投来了钦佩的目光,但是我却不知道怎么面对。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便迅速的退下了口罩,跑向了洗手间。
呕吐!这是我四年前在第一次解剖后做的事情,就像喝醉了酒一样呕吐,把胃肠里的未消化的物品一样不少的吐出来,跟那次不同的是这次呕吐,还伴随着我伤心的泪水。
在呕吐后,我好像迅速恢复了理智,用清水洗涮了我嘴中的污秽,然后便朝着太平间的方向跑来,那时助手们正推着他的尸体,向前走着。
“等一等!”
助手们听到了我的喊声都是一惊,在这样的地方听到如此大声的喊叫声,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让我来吧!你们今天辛苦了!”我代替了助手,一个人接过了摆放他的床车。
“学姐!”助手们似乎很奇怪我的举动。
“我还想去看看其他的尸体,你们没事就先走吧!”
助手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人再跟来,这条通往太平间的死亡通道,即便是天天要推放死尸的人,也不会想多走一遍的,助手们果然没有跟来。
在太平间里,暗弱的灯光再次照在他的面孔上,他的面容真的很英俊!
但为什么?他会死去!殷寻,我一定要找到事件的真相!请你等着我!
当我走出法医研究所的大门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多了。由于解剖室有严格的规定,不允许携带手机进去,所以当我打开手机的时候,才发现有几个未接电话,是哥哥打来的。
好久没有见他了!今日之前,我真的不想多看他一眼,烦他,也烦他的女人!但是,此时我却有了马上想要见到他的冲动!想要扑到他怀里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所以,我回拨了电话,一阵彩铃之后,电话接通了,是他的声音。
“喂!小敏吗?刚才为什么不接电话啊!”
“刚才一直在解剖室里!”我的声音很小,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
“一个女孩子还是少沾染一些尸气为好!”
“哥,你有事吗?”
“跟老哥说话,不用总像跟仇人一样吧!今晚公司要开一个大Party,邀请的是整个S市医疗界的知名人士,所有甲等医院的骨干都要来,我想给你从中挑一个优秀的男士,给我当未来的妹夫。当然,希望你亲自来挑选一下,可都是医学界的精英啊!”
“哥,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个问题!”
“都多大的丫头了!还不考虑!爸妈不在了,这事老哥必须替你做主!”
“哥,我真的不想……”
“好了,小敏,老哥知道你的心思!你喜欢有内涵,有正义感的男生,不喜欢老哥这样的满身沾满铜臭的商人。没问题,OK!老哥负责给你找,包你满意就是了!”
“哥!”
“小敏,我听你今天的语音好像有点不对头啊,还带着哭音儿!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没什么!”
“小敏,老哥也好久没见你了!想你了!就算老哥求你,来见见我好不好?”
哥哥的这个要求让我根本无法拒绝,况且我当时也真的想赶快见到他,因为刚刚发生的事情,我一个人已经承受不来了。
“老哥派车去接你啊!你就站在法医研究所门口等着!”
我刚想说别接我,我自己去,但是哥哥却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只用了十分钟的时间,一辆黑色帕萨特轿车,开进了研究所的大院,缓缓地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最讨厌的人出现了,那个看着就令人生厌的男人。他是我哥哥的司机,岁数在三十岁上下,我不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只听哥哥称呼他做小海。我不知道为什么,哥哥特别信任他,每次都要派他来接我。
他大脸,肥头,身材却很瘦弱,但是脖颈上的肌肉还是让人看着很精壮有力。他最明显的标记是他脸上的那一道刀疤,看着就不像是好人。
而最令我郁闷的是他还是个哑巴!不知道是真哑巴还是假哑巴!反正他从来没跟我说过一句话。而最令人反感还不是这些,凭女孩特有的直觉,他好像对我还有些非分之想,虽然没有实质的证据,但我的感觉却十分强烈,所以坐在他的车上,我总会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防范着他。
因为每次的目的地和要走的路线哥哥都提前设定过了,小海就像是机器上的一个齿轮,总是被哥哥设置好了频率,便可以机械地工作下去,我真的想不到这样的男人存在有什么意义。
而这次小海的到来,不只让我感觉到了他的“恶意”,还让我抓到了“证据”,我明显的觉得他在故意用他丑陋的眼睛偷看我,但当他看到我的眼睛后,他又马上把眼光避开了!
不怀好意?或是另有目的?
别瞎猜了!反正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我打开车的后门,坐了进去。还没等我坐稳,帕萨特一下子就冲上了街道上来。我在后视镜里又看到了“哑巴”小海在偷偷地瞅我,我狠狠的朝着前方瞪了一眼。他似乎也注意到了这点,眼神不停地迷离般的躲闪。
此时我的心里无比杂乱,没心情搭理这个家伙,这时我又想起了我和他的QQ对话。
距我第一次跟他聊天一个星期后……
我和殷寻已经整整在网络上聊了一个星期,每天都很有规律,晚上七点钟开始九点钟结束,一天两个小时,无话不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比之前开朗了很多。从来都是冷冰冰去与人对话的我,却在这几天常常会对一些T市刑警队的同事笑一笑。看到我这样的变化,弄得同事们都是一阵诧异,我甚至听到个别同事私下议论,这个S市的小妹竟然还会笑!
就在我们认识的第八天上,我刚刚完成了工作回到宿舍,打开电脑,登陆了QQ,便看到“胡子头”亮着,双击进入了对话框,然后敲击着键盘。
“昨晚睡得好么?”
“你怎么知道我昨天没睡好?我昨天做了一夜的梦,各种各样的奇怪物种出现在了我的梦里!”
“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见到奇怪的东西了吧?”
“就是去看了那个美国大片《盗梦空间》,回来就一直琢磨,结果就没睡好!”
“现在美国片子都太科幻,我不太喜欢!”我前天刚刚和林玲去看了美国电影《盗梦空间》,玲姐看完后很兴奋!一直说这是她近几年看过的最好看的美国电影,但我却没有她那种感觉,不仅不喜欢,甚至还有一些反感。
“你也看过《盗梦空间》啦?”
“不太爱看迪卡普里奥!”
“我倒是比较喜欢迪卡普里奥的电影,都比较经典!《猫鼠游戏》、《飞行家》、《泰坦尼克》都很经典!”
“我感觉比较一般,前两年他又和凯特·维斯莱特又演了一部电影叫《革命之路》,我带着很大的期望去看,结果让我有点失望。后来对他的电影就不怎么感兴趣了!”
“最近的美国电影确实烂的可以,比如说去年的《阿凡达》其实就是一部烂片。如果要是它包揽了奥斯卡奖项,美国电影就完蛋了,不过还好《阿凡达》就拿了个技术奖。”
“《阿甘正传》看过吧?我喜欢那样的影片”
“我一直喜欢那个片子的片尾曲,钢琴配中提琴,绝妙的音乐。”
“我看过好几遍阿甘,每遍都看得流泪,那部片子的结尾很美很美。”
“我也看过好多遍了!好的电影是百看不厌的。不过,现在很少有《阿甘》那种片子了。”
“我特别羡慕那里边的珍妮,一直以来都有个这么好的男人默默爱着她。好幸福!”
“要是也有个男人像阿甘那个样子的对你!你会怎么样?”
“嫁给他呗!”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怎么会有那样的男人?电影和现实是有很大的差距的!”
“要是真有那么个男人呢?那个男人也是个傻瓜,像阿甘那样的傻瓜!你会不会介意?”
“不许你说阿甘是傻瓜!”
“好吧!好吧!不说了!”
“你这么喜欢阿甘的音乐,你会弹钢琴,是吗?”
“小时候家里穷,什么都没有!我只吹两下口琴,还是吹的不好!”
“你又露馅了!记者同志!看来咱们俩再谈下去,估计我就能把你这隐秘的人物揪出来来了!”
“哪有这么容易?中国出身贫寒,老家在内蒙古,戴眼镜,会吹口琴的记者多得是!”
“你就等着吧!我总会找到你的真实身份的!”
“那我等着!对了,你学过什么乐器没有?”
“钢琴三年,小提琴三年。还可以吧?”
他举了个大拇指,“佩服!”
“小时候听妈妈弹手风琴,觉得很好听,就嚷嚷着去学琴。结果,哪一样也没有坚持学下来!”
“你妈妈真的是才女啊!我就知道我爸爸会吹两下笛子,也就是那几个曲子来回的吹,我小时候也跟着学吹了两下,家里没有人再会别的乐器了。”
“可惜我爸妈现在都已经不在了。”
“对不起,竟然惹起了你的伤心事!我也该去写作了,明天再聊啊!”
他好像惹了祸的小孩一样,立即从“肇事现场”逃跑了!那天我们都没有再说话,那是我俩聊天最简短的一次。
实事求是的讲,跟他交谈虽然让我想起了父母,这又勾起了我对往事的悲伤。但我却丝毫没有怪罪他,因为我很久没有碰到能谈这么久的异性朋友了。不过,当时我也很清楚提醒着自己,不要轻易相信任何男人,因为他们都很会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