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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八年十月十四日十时,锦州总攻战打响。

第二天傍晚十八时,东北野战军攻占锦州。

国民党军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锦州指挥所主任范汉杰化装逃跑,十六日下午,在锦州以南高桥附近一个名叫谷窝棚的小村庄里,被东北野战军第九纵队后方机关抓获。当时,他用浓重的广东口音称自己是一个“沈阳难民”。

范汉杰,广东大埔人,毕业于黄埔一期。一九二七年任浙东警备师长,是黄埔同学中最早升任师长的人。他曾赴日本考察军事,还曾赴德国军事学校见习。一九三六年九月,由陆军第一军军长胡宗南保荐,任第一军副军长,随后与胡宗南率部开赴上海,指挥长达两个月的淞沪抗战。一九三八年九月,升任第二十七军军长,兼任郑州警备司令。第二年,率第二十七军进入晋东南,在此后的两年中,于中条山地区指挥对日作战。一九四四年,胡宗南升任第一战区司令长官后,他在第一战区任中将副司令长官兼参谋长。

内战爆发后,范汉杰的职务频繁调动:先在东北行营任副主任,两个月后改任南京国防部参谋次长;又过了两个月,被任命为陆军副总司令兼郑州指挥所主任;不到一年,他又奉命赴山东战场出任第一兵团司令官。在进攻胶东解放区的作战中,他的第一兵团连遭重创:十月,整编四十五、六十四两师于胶河以西被许世友的山东兵团所歼;十一月,在高密附近,又被许世友的山东兵团追歼万余人;十二月,在莱阳战役中,第一兵团再一次损失一万七千人。一九四七年底,范汉杰被解除职务,调回南京专任陆军副总司令。

一九四八年一月,范汉杰陪同蒋介石到沈阳视察,这是他人生命运的转折点。当时,东北野战军的冬季攻势已经结束,国民党军被压缩在锦州、沈阳和长春三个孤立的城市中,特别是新五军的两个师在公主屯被全歼,令东北国民党军面对的局势危机四伏。蒋介石在沈阳召开军事会议,追查了新五军被歼之责。从沈阳回到南京后没有几天,范汉杰就被任命为冀热辽边区(五月,该司令部移至锦州,改为锦州指挥所)司令,重点防御秦皇岛至锦州一线。蒋介石的这一任命,将范汉杰推到了一个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口上——此时,无论是蒋介石还是毛泽东,都已经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锦州。

范汉杰以安排家眷为名向蒋介石提出辞职。蒋介石说,安排家眷的事可责成广东省府主席宋子文代为办理。范汉杰坚持亲历亲为,大有不安排好家眷就无法赴任东北之势。蒋介石只好给了他一个月的假期。范汉杰回到广东。把散居在潮汕的子女带到青岛,从那里转赴台湾的亲戚处上学。然后,他极不情愿地去了东北。八月二日,范汉杰到南京参加整军会议,蒋介石请他吃饭,席间蒋介石对他说:“你回锦州以后,遇事可向卫司令联系。”范汉杰明白,这是在提醒他处理好与卫立煌的关系,而这肯定是因为卫立煌向蒋介石报告了对他的不满。范汉杰随即以将帅不和、不利作战为由再次提出辞职,但蒋介石还是不准。从蒋介石官邸出来后,范汉杰又去向参谋总长顾祝同辞职,并要请假到台湾去看望子女。顾祝同说他不能做主,只能允许范汉杰到杭州做短暂休息。范汉杰真的置东北于不顾,只身去了杭州,在那里他给卫立煌发去一封电报,还是要求辞职。十八日,范汉杰被召回南京,蒋介石很不高兴:“你们都不干,我又能怎么样!”然后脸一沉说:“限二十日回到你的防地去!”范汉杰回到东北后,立即去沈阳面见卫立煌,提出东北“剿总”副总司令陈铁是赴任锦州的最佳人选,因为他知道陈铁是卫立煌的人。而卫立煌却说:“不要辞,不要辞,大家都是老朋友,要共同努力。”——“我已了解卫、廖都对我不满,以及东北局势危机,内部意见分歧,矛盾很多。卫极力拉拢廖耀湘、周福成,也煞费苦心。但我仍以军人服从为天职,在危难之时顾全大局,回到锦州继续供职备战。”

至此,锦州未战,将心已乱。

卫立煌为锦州设计的城防配备图看起来很美观。按照这个图纸,防御部队以连为单位,每连都要修筑一个坚固的据点,据点由坑道闭锁式子母碉堡组成;连的指挥所要能储存弹药和粮食,还要有厨房、厕所和急救所等设施;阵地外围要挖宽、深都达两米的外壕,并架设铁丝网。虽然修筑工事的部队每天发额外津贴,但是从五月开始直到九月,城防工事只完成了三分之一,且大部分据点都没能按照卫立煌的图纸进行施工,原因是缺少钢筋和水泥。被要求容纳一个连的碉堡,最大的只能容纳一个班,最小的仅能容纳一个步兵组。即使这样,卫立煌来锦州视察的时候,居然还感到比较满意。

无论是卫立煌,还是范汉杰,他们都认为林彪不可能绕过长春和沈阳直接攻击锦州。但是,到了八月下旬,范汉杰陆续接到了东北野战军南下的情报,情报说有很多马匹拉着的火炮在锦州与义县之间的大凌河徒涉。接着,义县周围的第九十三军暂编二十师与林彪的部队发生了前哨战。而在锦州的南面,空军飞行员的侦察报告说,热辽边区地带夜间运输繁忙,从北面南下的林彪的部队正在继续向南包抄,在兴城、锦西附近与第五十四军暂编五十七师不断发生战斗,此间的铁路和公路也被破坏了。范汉杰终于确信,林彪真的要绕过长春和沈阳直接攻打锦州了。

范汉杰立即决定将义县的暂编二十师调回,集中三个军的兵力于锦州阻击林彪的进攻。具体防御部署是:新八军全部集中锦州,归第六兵团指挥,驻守锦州东面的紫荆山到松山一线,其中暂编五十四师守紫荆山,暂编五十五师守南山,八十八师为总预备队;第九十三军附第六十军一八四师担任锦州北面和西南面的防御,重点守备飞机场地区,其中暂编十八师守女儿河、车站一线,暂编二十二师配属一八四师的一个团守自二郎洞向东一直延伸到旧市政府一线;一八四师主力为第六兵团总预备队;由沈阳空运来的第四十九军七十九师的两个团守笔架山一线。

防御部署报告给卫立煌,卫立煌既不同意暂编二十师从义县退守锦州,也不同意新五军从山海关增援锦州。随着锦州机场被东北野战军封锁,空运其他增援部队的计划随即搁浅,范汉杰更觉锦州防御兵力严重不足。让范汉杰担心的还有士气。防御锦州的国民党军主力是第六兵团,第六兵团的基本部队原属于滇军。在国民党军内部,中央军嫡系部队与云南滇军部队间很少来往,范汉杰要求第九十三军军长卢浚泉兼任锦州警备司令的时候,这位云南人说:“这个任务很麻烦,干不了。”五月,同为云南人的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第六兵团司令官孙渡调任热河省府主席。孙渡上任之时得到蒋介石的承诺,说可以把第六兵团所属部队调到热河,这让滇军将领和官兵很是高兴了一阵,他们认为就此可以离开危险的东北了。但是,蒋介石的承诺始终没有兑现,孙渡临走对新上任的第六兵团司令官卢浚泉说:“以后的战争是决战阶段了,要小心些。”

东北野战军兵临城下,锦州守军的粮食和弹药都成了问题。为了让官兵们吃饱饭,东北“剿总”政工处长主持召开了一个“筹募大会”,号召锦州市民为部队捐款捐物,但是地方官员们却在大会上“挺身而出,为民请命”,说锦州城内物价飞涨,市民的日子已经很苦了,根本无力再拿出任何东西来支持国军。关于弹药,负责后勤的第三处处长说,国防部调来的弹药运到葫芦岛后,全部由卫总司令直接调配,于是它们都被空运到沈阳去了,锦州没有得到一发炮弹——这个处长在锦州城池未破之前就逃跑了。至于粮食,国民党军第十兵站总监说,加上美国救济总署救济的面粉,锦州的粮食只能吃到十二月二十日,因为每天空投的粮食大部分都落到了共军的阵地上,是否派部队去抢?

尽管如此,十月二日,当蒋介石空投信件,询问范汉杰对于锦州问题的态度时,范汉杰的选择依旧是“死守待援”。从一个职业军人的判断上讲,范汉杰认为以锦州作为牵制林彪主力的诱饵,廖耀湘兵团从西北、葫芦岛援军从东南,两路大军夹击而来,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决战态势。但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廖耀湘兵团推进缓慢,而葫芦岛援军就是打不过塔山,范汉杰突然对自己死守锦州的表态懊悔起来。他终于醒悟到,无论多么合理的作战计划,只要国民党军实施起来,后果往往难以预料。于是,他决定尽早从锦州撤退,撤到锦西与关内来的增援部队会合,然后再掉头与林彪在锦州地区进行决战。六日,他打电报给卫立煌,提出锦州守军撤退计划。卫立煌在回电中口气强硬:“锦州坚守不动,以免影响全局。”

锦州是华北与东北之间的咽喉要道,自古就有“山海要冲,边关锁匙”之称。尽管范汉杰的城防工事有敷衍之嫌,但终究经过多年的不断修建,锦州城墙高而厚,四个城门外还有外城,形成新旧两城的格局。范汉杰在城内的主要街道上修建了大量的地堡,并结合高大建筑物部署了射击掩体。锦州全城防御被划分为六个警备区和三个外围据点:第一警备区在西南方向,以老城为主,利用城墙形成的环形体系进行防御;第二警备区在西北方向,以合成燃料厂等据点为核心阵地,并与交通大学、省公署大楼相连接;第三警备区在东北方向;第四警备区在东面,以锦州铁路大楼、中纺公司、火车站为核心阵地;第五警备区以第六兵团司令部为核心,控制中正大街的两侧。在外围,有女儿河据点、城北据点、城东南据点等,配备有坚固工事和铁甲列车。范汉杰要求:分兵把守,各负其责。

林彪站在锦州北面的帽儿山上,通过望远镜能够看见范汉杰指挥所的屋顶,但他还是心中忐忑。回到山下,他听取了作战处长苏静关于部队攻打义县时挖掘交通壕迫近前沿的汇报。林彪问,在义县挖掘交通壕时动用了多少部队?苏静说,根据二纵五师参谋长汪洋的报告,五师除尖刀连外,其他部队都参加了挖掘。林彪立即口述了一封电报,这个指挥着几十万大军的将领,在电报中甚至规定了交通壕的尺寸和挖掘时的姿势:

二、三、七、八、九纵及各师:

此次锦州战役各部需充分发挥义县战斗中挖交通沟的经验,各部须严守以下原则:

(一)每个师需以六个营的兵力[三分之二的兵力]全力用于挖交通沟,只留下担任尖刀的部队则在后面进行充分的突击准备的军政工作。绝不可只依少数部队挖交通沟。

(二)挖交通沟时要有不怕伤亡、不怕疲劳的精神,大胆进至距敌五六十米处,沿途展开由前向后挖,或前后同时挖。

(三)每个师要挖五条或三条交通沟。

(四)每条沟须高宽各一米达(米达,今统称米)五。

(五)挖沟部队可于夜间接近敌人挖,白天撤回休息,以少数部队控制交通沟。

(六)挖沟时先须以卧倒姿势挖卧沟,然后逐渐挖成站沟。

(七)以上指示必须坚决执行,不可懒散、怕疲劳不执行。今后我东北全军的基本任务是攻大城市,故各部须在此次挖沟中在思想上与作风上打下坚固基础。则今后作战就增加了重大的必胜因素。只要我肯挖交通沟,则不管敌火力如何激烈,工事如何坚固,都将使其大大丧失作用。

(八)各部应立即开始向着自己的攻击目标和地区挖交通沟,此次战役结束后须将挖交通沟作一总结检讨报告。

林、罗、刘
十月七日

东北野战军司令部《阵中日记》这样记载:“可以说,战役的胜利是挖沟挖出来的。”——夜幕降临,数万官兵拼命挖掘,锦州城四周彻夜都是锹镐之声。天亮以后,城墙外的开阔地上布满纵横交错的壕沟,这些壕沟一直挖到了守军的阵地前沿,国民党军官兵连解放军说话的声音都可以听到,但是就是打不着人,这让他们万分惊恐。

攻打锦州外围据点的残酷出乎了林彪的预料。

七纵负责攻击城南的一系列高地,其中最高点是罕王殿山,山上有几十座水泥碉堡,由国民党军第四十九军七十九师二三五团和暂编五十四师二团、暂编五十五师三团等部共同防守。九日清晨,在炮火的掩护下,七纵二十一师六十二团官兵不顾伤亡连续爆破地堡,于八时三十分占领罕王殿山的南侧,但立即遭到守军预备队的猛烈反击。双方来回拉锯达十一次之多,直到黄昏时分,反击的国民党军才退回城内。与此同时,二十师在左翼攻击大架山,这是一个可以控制北宁铁路的高地,守军为暂编五十五师的一个加强营。二十师五十八团一营于九日凌晨乘夜色穿插,被国民党守军哨兵发觉,穿插即刻演变成强攻。在一营的猛烈攻击下,守军一部逃过女儿河。凌晨五时,二营向主峰发起攻击,在占领几个小高地后,遭到守军的反扑,混战中二营将反击击退。战至十一日,攻击部队越过女儿河继续向前推进。十三日,七纵在打退锦州守军的连续反扑后,攻占飞机场。

在七纵的右翼,九纵攻击的是南山高地。二十六师七十七团采用夜间渗透的方法,占领了罕王殿山以东的阵地。这个团的一连在攻击大岭山时,连续冲击均遭守军的猛烈反击,全连伤亡百分之七十后,终于拿下阵地。七十三团于十二日夜袭击刘家屯,守军逃回锦州城内。

八纵在东面夺回失守的小紫荆山后,二十四师、二十二师六十五团和纵队山炮营及二十三师迫击炮连联合攻击北大营。这个锦州城外修建最早的军营呈正方形,周围地势开阔。十一日清晨,北大营围墙的东北角被炸开,七十团七连在连长靳宝谦的率领下首先突入。十二日,八纵继续向前攻击,二十三师六十七团在八家子歼灭暂编五十四师二团三营的五百多人,直逼锦州城墙。十三日,八纵开始攻击东大梁。东大梁是一个高地,可以俯瞰锦州城东的大部分地区,是锦州东门防御的最后屏障,因此修建有大量的防御工事、火力点、雷场和地堡,守军为暂编五十四师一团一营。凌晨时分,二十四师七十一团一营和三营并肩突破。夜雾弥漫,炮兵射击效果不佳,多个爆破组接连冲击爆破出现严重伤亡。天亮以后,攻击按时开始,在守军密集的阻击火力下,三营长安全福牺牲,之后八连长和九连长也倒下了,三营的突击部队攻击受挫。左翼的一营在营长张进、教导员吕作绪的率领下,连续成功地爆破地堡,突击队很快攻占了前沿,冲击中一连长徐殿云负伤,二连副指导员张立春阵亡。锦州城内守军出动两个营的兵力疯狂反击,一营一连幸存官兵只有十七人,二连也只剩下二十三人还在战斗。团预备队二营到达战场后,交战双方陷入混战,直至黄昏,七十一团才最后攻占东大梁。

锦州外围防御的重点在城北,守军为第九十三军暂编二十二师、暂编十八师和一八四师各一部。

位于锦州西北的合成燃料厂,是日本人于一九三七年修建的。现在,国民党军把这座工厂修成了一个坚固的军事要塞,以三个巨型碉堡为核心,围绕着子母堡,配备有迫击炮和各种火力,工厂的四周被开辟成空旷的开阔地。二纵六师十八团官兵挖了三个昼夜,把交通壕推进到距碉堡近百米的地方。十日黄昏,在师、团炮兵的火力支援下,十八团发动了攻击。通过开阔地的时候,二营四连的爆破组受到火力阻拦,数次冲击后依旧没能接近碉堡。十一日,十八团官兵们继续挖掘交通壕,这一次,他们挖到了距碉堡仅剩十米的地方,这让合成燃料厂内的守军产生了巨大的恐慌。为了减少爆破地堡带来的伤亡,六师的炮兵琢磨出一种特殊的山炮射击方式,即先用两发不带引信的炮弹对水泥碉堡进行轰击,然后用一发带引信的炮弹最后将其摧毁。十一日下午,攻击再次开始,炮火支援得到了加强,官兵们奋力冲锋,合成燃料厂守军一八四师五五〇团的一个加强营被全歼。

在六师攻击合成燃料厂的同时,四师开始攻击十二亩地据点。这是一个环形的防御体系,控制着锦州城北进出的道路,高地的顶部修有五个巨型碉堡和三十多个子母堡,外围有雷场和两道屋脊形铁丝网以及一道鹿砦,鹿砦外还有雷场。四师十二团官兵连续两天冒着守军的炮火顽强挖掘,最终挖出了近十华里长的交通壕,还构筑了一个巨大的掩体作为攻击出发地和临时指挥所。山炮连的官兵为以最佳射击效果为步兵开路,在附近的一片坟地里隐蔽了十八个小时,将每座碉堡都进行了准确的观察和仔细的测量。炮兵的努力得到了回报,攻击开始后,十五分钟的炮火准备将守军前沿暴露的工事全部摧毁。六连接着发起冲击吸引守军火力,五连先头排开始了纵深爆破。在通过雷场的时候,由于守军埋设的是压发雷,先头排准备的排雷长杆不起作用,副连长李德明喊:“同志们!停留就是伤亡,往前冲呀!”先头排官兵不顾生死踏雷而上,为后续部队开辟出一条通道。三排冲到外壕边的时候,壕深水深,梯子不够长,部队被阻再次受到火力压制。紧急时刻,后续部队冒死运上来三百公斤炸药,把外壕炸开了一个大缺口,三排冲下了壕沟。梯子已被炸断,战士王天臣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把梯子的一头架在沟沿,一头顶在自己的头顶上,喊:“同志们!从我这里过!”从王天臣头顶上过去的副班长丁占元率领六名战士攻占了一座子母堡。在守军的反击中,指导员罗昶双腿被打断,他坐在地上继续指挥作战。五连包括连部通信员和连队炊事员在内,全部加入了巩固突破口的战斗,副指导员顾金杨率领爆破小组炸毁七座碉堡,扩大了战果。锦州城内的国民党军紧急增援,负责阻击的九连抗击着一个营的冲锋,指导员和一排长先后阵亡。九连一班的阵地是一个突出点,守军的炮火集中在这里,阵地上的官兵全部伤亡,只剩下一名战士还在战斗。这名战士左脚已被打断,他坐在地上扔手榴弹,身边的手榴弹扔完了,就到处滚动收集战友遗体上的弹药。当敌人再次冲上来的时候,他居然站了起来,端着机枪猛烈扫射。敌人的三发子弹击中他的腰部,他倒下来,但很快又跪起来,他撕破棉衣堵塞伤口,然后端起机枪继续扫射。最后,冲上来的三个敌人把他抱住,他用牙齿咬敌人的脸、脖子和鼻子,生生地把一个敌人咬死了,剩下的两个敌人吓得放下他跑了——这个战士名叫马凤岐。

十一日下午十六时四十分,十二亩地守军终于举起了白旗。

黑山团管区也在锦州北面,这里靠近铁路和公路,是进出锦州的大门。管区以楼房为主,平房和碉堡混合在一起,同样设有外壕和鹿砦等防御设施。六师十六团的指挥所设在合成燃料厂旁的一条排水沟里,十二团指挥所设在刚刚占领的十二亩地中心碉堡里。两个团的官兵又开始挖交通壕,数千米的交通壕挖得又宽又深,有的地段甚至可以通行火炮。十三日上午十时,攻击开始。十二团二营四连突破前沿后,受到守军暗堡火力的压制,架设梯子的战士全部牺牲。三营本是助攻,但突破顺利,于是变为主攻,官兵们很快占领了部分碉堡。由于这里已经接近城墙,锦州城内守军的反击十分顽强,双方多次进入肉搏战状态。十二团官兵利用敌人的尸体作掩体死守阵地。危急时刻,三营长李希权率领官兵以决死的精神端着刺刀反击出去,在国民党军惊恐万状的一瞬间,一营和二营突然发动了冲锋。战斗中,一营长赵先顺、二营长陈殿元和教导员张耀佩先后负伤。战至下午十五时,随着残敌逃进锦州城内,二纵肃清了锦州西北外围的敌人。

锦州北面的三纵打得最苦。

配水池是锦州城北一个坚固的据点。攻击开始前,七师二十团一营长赵兴元请求担任主攻任务,因为他觉得一营有专打硬仗的传统,且自己对配水池进行过仔细侦察。但是,赵营长也清楚,一旦请求得到批准,包括他自己在内,一营全体官兵将九死一生。

配水池是个小高地,与十二亩地、大疙瘩互为犄角,控制着锦州北面出城的道路。伪满时期,这里就修建了大量的钢筋水泥碉堡和砖石结构的永久性工事,后来驻守锦州的国民党军连续加修,以主楼为中心设置了数道环形防御工事,有的地堡的钢筋水泥厚度达到一米以上,炮弹打上去只会留下一个白点。

守卫配水池的是暂编二十二师一团八百人的加强营。

一营的攻击开始了,三连在西北,二连在东北,双向进行突击。三连很快冲到壕沟里,但是,壕沟里每隔百米就有一个暗堡,三连官兵受到猛烈阻击。更严重的是,守军事先在沟内埋了大量的航空炸弹,当三连进入沟内准备爬上去冲锋的时候,守军引爆了这些炸弹。剧烈的爆炸过后,三连只有指导员一个人还活着。二连在营教导员的带领下也攻进了壕沟,官兵们迅速冲上去,占领了东北角的四间红房子,为后续部队打开一个缺口。赵兴元立即将二连进攻方向改为主要突破口,命令一连加入战斗,他的营指挥所也跟着到了前沿。丢失红房子的国民党守军立即组织反击,所有的火炮和机枪都集中到这里,红房子的屋顶顿时被炸塌。赵兴元命令一连坚守,二连阻击敌人的反扑。反击的敌人攻势凶猛,数次进攻后,推进到红房子墙根。敌人往断壁里扔手榴弹,里面的一连往外扔手榴弹,隔着一道断壁双方谁也不退。一连战士李长修腹部受伤,自知必死的他端着机枪从断壁里跳出来猛烈扫射,直到倒下为止。红房子的混战残酷地持续了七个小时,国民党军的反击多达二十七次,双方官兵的尸体在百平方米的范围内堆积重叠在一起。一营的大部分官兵都已伤亡,赵兴元命令把所有的伤员和武器集中在一起,前面倒下一个,后面补充一个。三连三排长刘永秀两条腿被炸断,他对赵兴元说:“营长,我不行了,你得为我报仇!”警卫员小范也受了重伤,赵兴元把自己的衣服给他盖上,鼓励他说:“你一定挺住,我马上就能解决战斗!”小范流着泪把自己身上的干粮袋解下来递给赵兴元,他说:“你要吃饱啊营长!”然后他提出了一个请求:“营长,我是党员,是打锦州时牺牲的,是光荣的。你一定要告诉我的爸爸妈妈。我是沂水人。”

国民党军决心把失去的前沿阵地夺回来,再次出动了一个营的兵力,在两架飞机和五辆坦克的掩护下,向一营的侧后包抄而来。此时的一营只剩下二十多人,官兵们战斗了一天,一粒米一滴水未进,团指挥所决定让一营撤下来,但遭到营长赵兴元的拒绝:“我们营在壕沟里还倒着几十号人,有牺牲的,有受伤的,我们不能丢下他们撤!”他要求团里支援一些弹药,决心继续战斗下去。在赵兴元决定不撤之后,伤员们再次拿起武器,有的战士在自己身上捆好了爆破筒,准备与敌人的坦克同归于尽。最后时刻,团里的火炮推进到公路边开始向敌人的坦克进行轰击。增援的三营到达配水池的西北,侧配合一营发动了攻击。十三日二十四时,三纵七师攻占了配水池守军的最后一个碉堡群。

赵兴元的一营五百多官兵,战后只活下来六个人。

配水池被攻占后,残酷的战斗在大疙瘩据点打响。

大疙瘩是锦州城北一个孤立突出的山头,是国民党军暂编二十二师二团三营防守的重要据点。据点北面临河,阵地核心是一座巨型钢筋水泥母堡,上下两层,四周筑有方形内壕,排列着三十多座子堡。国民党守军凭借着坚固的防御系统,组织起一支“决死队”,“决死队”员在前沿战壕中跪成一排,背着大刀端着机枪高喊:“老八路!有本事就过来吧!”

担任攻击的是三纵八师二十四团三营。

三营决定由九连担任突击队。

十二日十三时,炮火准备之后,九连长杨清河带领三排开始攻击。大个子战士杨增耀抡着大铡刀砍开了铁丝网,但顷刻触雷牺牲。冲过壕沟的二排和三排受到火力压制无法前进。这时候,国民党守军的“决死队”从一条带盖子的沟里突然冲出,二排端着刺刀迎上去,双方立即混战在一起。一排和八连赶到后,“决死队”退了下去。但守军的火力封锁依旧十分严密,后续部队上不来,弹药接济不上,两军混战又使炮兵无法支援,守军的反击一轮接一轮,双方混战到黄昏未分胜负。九连和八连,两个连四百多官兵只剩下四十多人,攻击被迫停止。晚上,二十四团调整作战部署,决定由二连和七连从两侧发动进攻。十三日凌晨,攻击再次开始,守军的“决死队”再次冲出,混战持续到中午,兄弟部队插到了守军的侧后,二十四团的攻击部队炸毁守军隐藏的盖沟后,攻占附近的碉堡,但核心阵地上的那座巨型母堡依旧没能攻克。七连爆破手张成友在接近母堡时倒下;爆破手吴连义再次接近,但很快也中弹倒下;另一名爆破手王玉环接着再上。负伤的吴连义苏醒后往母堡方向爬,在距离母堡三米远的时候,他突然站起来,把一根爆破筒塞进了母堡的枪眼,爆破筒很快被里面的敌人推出来,吴连义把爆破筒再次推了进去,并且用身体顶住。与此同时,王玉环也上来了,也把爆破筒塞了进去。两声巨响惊天动地,吴连义和王玉环与敌人的大母堡一起飞上了天空。

林彪下达了锦州总攻令,总攻时间是十四日上午十一时。

此刻,塔山方向的四纵未让近在咫尺的国民党援军前进一步,而从沈阳方向增援锦州的廖耀湘兵团仍在缓慢移动,林彪只需关注能否在最短的时间里拿下锦州城了。

东北野战军为总攻锦州准备的火炮数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九百余门之多,其中重型山炮、野炮、榴弹炮和加农炮多达三百二十余门,而锦州国民党守军的火炮数量仅为七十门。东北野战军的炮兵把火炮推到距前沿仅数百米的射击阵地上,炮口林立对准了锦州城内所有的防御目标。东北野战军还动用了装甲部队,这支一九四五年十二月成立的坦克大队,已经发展到三个营的规模,十五辆坦克被火车从北满运到锦州前线,然后官兵们将坦克开过结着薄冰的大凌河,到达锦州北面二十公里处的集结地——在一次城市攻坚战中,投入如此数量的火炮和坦克,这在东北野战军的作战史中尚属首次。

十月十四日,清晨时分,锦州城内的国民党守军首先开炮,掩护步兵向城西北二纵和三纵的阵地发动反击,但是很快就被这两个纵队的火炮打了回去。这个小小的交火过后,城内城外一片寂静。九时三十分,惊雷般的炮声骤然响起,东北野战军的几百门大炮一起将密集的炮弹暴雨般倾泻在城墙上和城内守军的防御目标上,国民党守军立即陷入巨大的混乱之中。锦州城的主要防御工事都集中在外围,城内的工事大都尚未修筑完善,从城外逃回城里的官兵和原来负责城内防御的官兵拥挤在狭小的工事里,而这些工事根本无法承受东北野战军最大强度的炮火轰击。卢浚泉的第六兵团炮兵团逃回城里后,拥挤在兵团司令部旁边,这里根本没有合适的炮兵观察所,但炮兵们怕司令官把他们往城边上赶,谎称这里完全可以射击,于是当城外的火炮轰击开始后,他们奉命还击时只能漫无目标地胡乱发射。东北野战军的炮弹落在范汉杰的指挥部里,他迅速转移到地下室,但是,地下室的地窗玻璃已被震碎,幕僚们惊慌地到处躲避。外面的官兵跑进来,用沙袋把大门堵上。不一会儿,炮兵团的军官跑来报告说:“炮兵阵地已被共军的炮火破坏,我们已经无力还击。”——范汉杰后来回忆道:“我到哪里,解放军的炮兵即跟到哪里,好像完全了解我的位置一样……我军炮弹接济不上,炮兵阵地已被解放军的炮兵所控制,我军发了几颗炮弹之后,解放军炮兵即集中火力向我军炮兵阵地及步兵阵地猛烈轰击,士兵在壕沟里动也不敢动。各部队的电话因炮击而中断,伙食又是送不上去,伤员有时也救护不下来,阵亡的也不能及时埋葬。士气的低落和苦闷是罕见的,城内已成黑暗的死胡同。”

预定的总攻时间是十一时,但是由于二纵和三纵在清晨反击国民党军的时候,已经乘势进入到攻击出发地,于是总攻在十时左右提前开始了。

九纵突击分队在炮火延伸的时候,扑到南面城墙的突破口。七十五团一连七班是尖刀班,第一名旗手倒下,又一名战士举起红旗继续冲击;战士又倒下了,班长罗恒斌再举红旗,三次负伤之后,他把红旗插到了突破口的左侧。与九纵并肩攻击的七纵,先头部队是二十一师六十一团和二十师五十八团。十时二十五分,六十一团七连越过小凌河,六班一跃登城成功。五十八团突击连还在炮火准备的时候就发动了冲击,官兵们说:“宁愿让自己的炮弹打死,也不愿让敌人的炮弹打死。”战士林鸣和举着红旗冲在前面,登上城墙后,他高举着红旗站在最高处猛烈摇摆,鼓励战友们登城。林鸣和立即成为守军射击的目标,在身中数弹之后,他手里的红旗还在摆动,直到口吐鲜血一头栽倒。八纵从城东突破,担任突击任务的是二十二师六十四团一营,在营长毕恩波和教导员乔治州的率领下,一营猛打猛冲,在距突破口百米之处遭到守军的火力阻拦,毕恩波营长身负重伤。第二次组织突击时,师配属的各种火炮和机枪加大了掩护力度,一营终于突破成功,后续部队蜂拥入城。三纵的正面城垣被炮火轰开了一处三十米宽的口子,十九团和二十三团的两个突击营冲过开阔地,迅速接近城墙。十九团一营一连一排战士黄德福首先把红旗插到突破口上,这面红旗已被守军的子弹打得满是弹洞。

二纵是总攻锦州的主要突击方向。五师十五团连续爆破防御障碍,坦克分队迅速通过前沿。步兵突击的时候,在守军的炮火拦击下出现大量伤亡。八连二排在排长靳文清的率领下拼死向前,六班副班长尚福林第一个登上城墙。守军的一个连向突破口反击,三连和八连死守不退。五班战斗组长梁士英用爆破筒把反击的敌人逼了回去,守军利用铁路路基构成第二道防御线抵抗。坦克分队的四辆坦克猛烈撞击用石头堵塞的铁路桥桥洞,但是石墙的后面还有一道厚厚的土墙,冲在最前面的坦克被榴弹炮击中,驾驶员王振武负伤。董来扶驾驶另外一辆坦克抵近射击,摧毁了两座碉堡。然后坦克分队集中炮火,将铁路上三节车厢里的守军火力点全部消灭,步兵抵近了铁路路基。再次发动攻击的时候,铁路西侧的一座坚固碉堡里突然射出密集的子弹,三连和八连的冲击被压制。五班战斗组长梁士英再次站出来,要求让自己前去爆破。连长答应后,梁士英脱下棉衣,抓起一支爆破筒和两颗手榴弹,向碉堡爬过去。在距离碉堡十米远的时候,他利用一道土坎作掩护扔出手榴弹,然后趁着爆炸的烟雾起身跃到碉堡下,将爆破筒塞了进去。就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爆破筒被守军推了出来;他再次回头塞了进去,但里面的守军还在用力地往外推,这一次梁士英没有松手。他向后看了一眼,听见排长在朝他大喊:“快回来!快回来!”梁士英还是没有松手。来自东北贫苦农家的战士梁士英,知道自己和很多战友一样必须死在这里了,他朝排长喊:“不能回去!不能回去!”

爆破筒爆炸了。

三连和八连越过铁路路基,朝当面守军杀过去。

清晨时分,一名解放军战士在锦州城郊敲开了一户百姓的家门,开门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农家妇女。当听说部队需要一名带路的向导时,妇女看了看停在她家门口的那些拉弹药的大车,说她可以带路。战士说她带着孩子不能去,前边很危险,需要个强壮的男人。妇女说,男人们都去帮大军打仗了,村里再找不到其他人了,她可以把孩子交给他奶奶。官兵们眼泪汪汪地不愿意,可村子里确实没有什么人了,运输队又迷了路。这时候,妇女已经坐上了第一辆拉弹药的大车。运输队到达前沿后,官兵们折了根柳树条让她拿着,说这是事先定好的规矩:凡是手里拿着柳树条的百姓,就证明他们已经帮助过部队了,后续部队就不能再麻烦人家了。

锦州城郊青年农民金铁九也拿着这样一根柳树条回家了。他家住在城南,仗打起来之前,九纵的一个指挥部就设在他家里。仗打起来之后,他和村里的年轻人一起参加支前,他的任务也是当向导,把部队带到距离锦州城墙最近的地方。城墙附近有敌人的火力,解放军官兵怕伤着他,让他在后面指路,两个战士在他前面,往前爬一段就用手中的小铲挖一个坑,然后让他爬过去藏在坑里躲避枪弹。官兵们不停地对他说:“小心着!擦破了一块皮,我们也没法向你爹你娘交代!”把部队送到地方后,青年农民金铁九举着柳树条往家走,一路上碰见很多举着柳树条回家的乡亲——整整六十年后,当年给解放军带路的农民金铁九已经离世,但是他的儿子金铁光是解放军中的一员,并且至今仍然驻守在锦州城下。

东北野战军的坦克冲进了市区,掩护步兵进行激烈的巷战。

下午,锦州城内已是一片火海。范汉杰召集锦州指挥所参谋长李汝和,第六兵团司令官卢浚泉,炮兵指挥官桂协华,第九十三军军长盛家兴、参谋长殷开本,暂编十八师师长景阳等紧急磋商。他们分析的战况是:塔山方向的侯镜如依旧没有突破阻击的迹象,廖耀湘也被阻击在新立屯地域,而目前共军已经全面攻入市区,市内又没有坚固工事可守,外援无望,只有待毙。范汉杰征求将领们的意见,大家一致主张向锦西方向突围。遂决定突围部队统一归盛家兴指挥,北面的部队先向北突击吸引共军火力,掩护突围部队从东门出去,渡过小凌河后,向高桥、塔山方向前进,以期与侯镜如的部队会合。

黄昏时分,范汉杰、卢浚泉、李汝和、桂协华一起,带着特务团一部,从兵团指挥部北面的坑道向东门移动。他们刚一出动,立即受到火力阻击,特务团猛力回击,掩护他们爬过土墙,越过铁丝网和外壕,到达女儿河边。卢浚泉对桂协华说:“要分成小股各走各的,把武器都丢在河里,不要再喊我司令官,叫我老李,喊范主任老刘。”走到南山的时候,他们再次被发现,于是一伙人跑散。

天已经黑了。

照明弹和炮弹、手榴弹爆炸的火光映红了锦州城,密集的枪声和喊杀声彻夜不绝。

高级将领出逃的消息一经传开,锦州守军的士气彻底崩溃了。

配属三纵攻城的十七师四十九团一营打到铁路医院时,前面出现了一个举着白旗的国民党军军官,军官喊:“别打了!别打了!”一营长王子玉问:“你来干什么?”军官说:“我们长官说要起义,来联系谈判。”王营长说:“在这种条件下谈判起义,不行!你们只有投降!”军官递上来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解放军,我师决定起义,现提出三个条件:第一,保护私人财产;第二,保护家属安全;第三,保留建制。五十五师师长安守仁。”国民党军新八军五十五师是刚刚组建的部队,由热河地区的地主武装和交通警察部队拼凑而成,主要军官由第六兵团调任。十四日上午城垣被突破后,卢浚泉命令他们夺回锦州北面的阵地,这个把死亡和战败责任转嫁于人的命令把师长安守仁和官兵们惹火了,于是军官们开始商量起义。正在商量的时候,有人报告说范汉杰和卢浚泉准备逃跑,于是起义的事被当即定下来。安守仁师长召集团以上军官宣布起义决定,得到大家的一致赞同。

东北野战军总部拒绝了五十五师的战场起义,命令其放下武器。

十七师顺利地通过五十五师的阵地,攻进锦州老城。

十五日下午十八时,持续三十一个小时的锦州攻坚战结束。

穿着不合身的棉衣、戴着破毡帽的范汉杰在逃跑的路上遭遇盘查,九纵的战士认为他很可疑,要把他带到纵队部去,他不去,说:“我无话可说,你们枪毙我吧!”于是战士们就拖着他走,拖了几步,他喊:“我的脑袋出血了,不要再拖了,我承认我是范汉杰,快给我上药吧!”战士们把他带到九纵司令部,詹才芳司令员和李中权政委问他做了俘虏有何感想,范汉杰说:“贵军攻锦是我们万万想不到的,没有雄才大略、深谋远虑的大战略家是不会出此一招的。我现在无颜见我的部下卢浚泉等将领,我深感对不起他们,我盼望贵军能放我回去,我很想念他们。”

范汉杰不知道,卢浚泉已在距锦州十五公里的一个名叫娘娘宫的地方被俘。第九十三军军长盛家兴在火车站附近被八纵二十四师七十一团官兵抓获。新八军军长沈向奎侥幸逃出战场。一年后,改任国民党军第二十五军军长的他在东南沿海的金门岛,率部再次与解放军进行了一场血战。

锦州战役,毙伤国民党军一万九千余人,俘虏(包括投降)国民党军八万余人,东北野战军伤亡两万四千余人。

十月十七日,中共中央致电林彪、罗荣桓、高岗、陈云诸同志,并转东北人民解放军全体同志:

庆祝你们此次歼敌十万解放锦州的伟大胜利。这一胜利出现于你们今年秋季攻势的开始阶段,新的胜利必将继续到来。望你们继续努力,为全歼东北蒋匪军队、解放全东北人民而战!

十九日,毛泽东致电林彪、罗荣桓、刘亚楼:锦州之战,“部队精神好,战术好,你们指挥得当,极为欣慰,望传令嘉奖”。

锦州的胜利,对于东北人民的全部胜利与最后胜利是有决定性意义的。敌人失去了锦州,其实际意义,就等于失去了全东北。孤守长、沈之敌,从陆上逃跑的后门,从此被紧紧地关闭起来了。东北敌人的最后被歼,及全东北的最后解放,已经为期不远了。

锦州的失守,对于国民党军在东北的命运来讲是致命的——锦西侯镜如的增援部队在海边进退两难,廖耀湘兵团在半路上不知所措,被围已久的长春粮弹已绝,兵力空虚的沈阳人心惶惶。至此,东北地区的“大门”已经被人民解放军完全关闭。 Jhdt7UI1GwuHvHIuu+syMRHAE1+C50r2GB/GK5UDTUcZ3u7o0C4qDdVcuqagmpf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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