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再次回到屋里时,怀特·梅森问道:“房间里需要检查的地方,你们都检查完了吗?”
“目前算是检查完了。”警官麦克唐纳回答道。
“那么,我们现在听听庄园里一些人的证词吧。艾姆斯,请你先说。”
管家的陈述简单明了。五年前道格拉斯先生刚搬来伯尔斯通时,他就来到了庄园。道格拉斯先生很少离开村子,不过,在案发的前一天,他曾到滕布里奇韦尔斯市去买东西。艾姆斯曾注意到,他那天有些反常,变得急躁,容易发火。案发当晚,艾姆斯正在收拾银器,突然听到警铃声响起。艾伦太太也是在听到铃声后跑出来的。当他们来到这里时,艾姆斯看到道格拉斯太太正从楼梯上下来。艾姆斯觉得,道格拉斯太太看上去不是特别惊慌。她刚走到楼下,巴克先生就从书房里冲了出来,恳求她回到房间去。
巴克先生劝说了一会儿,道格拉斯太太就上楼了。她既没有失声尖叫,也没有大哭大闹。女管家艾伦太太扶她上楼,一起待在卧室里。之后艾姆斯和巴克先生返回书房,当时油灯还点着,蜡烛已经熄灭了。接着他们跑到大厅,艾姆斯放下吊桥,巴克先生就赶到警局报案了。
以上就是管家艾姆斯的证词。而女管家艾伦太太在接受问话时,除了表示悲伤和震惊外,也只不过是进一步证实了管家艾姆斯的证词,没有补充出什么新情况。
接着,塞西尔·巴克先生作为现场目击者,开始讲述他当时的所见。关于他的证词,除了已经向警察汇报的之外,几乎没有什么新的补充。
不过,巴克先生对凶手有一种非常明确的看法。道格拉斯生前对他的过去守口如瓶,巴克先生觉得似乎总有某种潜在的危险正威胁着道格拉斯。巴克认为,这张卡片上的字一定与那个秘密组织有关。
“你和道格拉斯一起在加利福尼亚待了多长时间?”警官麦克唐纳问道。
“五年。”
“你是说,他一直单身?”
“他是个鳏夫。”
“他过去和美国的什么特别地方有过密切联系?”
“他在芝加哥待过一段时间,对那个城市非常熟悉,也听他说起过产煤、产铁的一些地区。”
“你觉得他犯过什么罪吗?”
“不,他非常正直。”
“他在加利福尼亚时,生活上有什么古怪之处吗?”
“他喜欢到山里来,在我们的矿区工作和休息,他总是尽量避免到人多的地方去。因此我才首先想到:有人在追踪他。后来,他突然决定移居欧洲,我就更加肯定有这么一回事了。我相信他事先一定是得到了某种警告,因为在他走后的一周左右时间里,有五六个人来打听过他的消息。”
“那都是些什么人?”
“哦,他们看上去都非常冷酷无情。我告诉他们道格拉斯去了欧洲,我也不知道在哪能找到他。”
“这些人是美国人吗?也是加利福尼亚人吧?”
“我对加利福尼亚人不太了解,不过他们确实是美国人。我猜不出他们是干什么的。”
“那是六年前的事了吧?”
“快七年了。”
“你们在加利福尼亚一起干了五年,也就是说,他与那些人结怨是在十一年前?”
“是的。我认为这就是道格拉斯一生挥之不去的噩梦。”
“我想弄清楚一些日期。”麦克唐纳说,“道格拉斯离开加利福尼亚有六年了。你是在之后第二年来的,对吗?”
“是的。”
“他再婚已经五年了。也就是说,他结婚的那年你正好来到这里。”
“大约是他结婚前一个月。当时我还是男傧呢。”
“他们结婚前,你认识道格拉斯夫人吗?”
“不,我不认识。当时我离开英国已经十年了。”
“可是在那之后,你经常能见到她吧?”
巴克望着那个侦探,严肃地说:“是的。之所以这样,那是因为你去拜访一个朋友,总不至于不见他的妻子吧?”
“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些实情。你和道格拉斯夫人的友情,道格拉斯先生没有异议吗?”
“你没有权利问这种问题!”巴克脸色苍白,大声喊道。
“我不得不对你提出这个问题。”
“那么我拒绝回答。”
“你可以拒绝回答,不过如果没有隐情,你也不会拒绝回答我的问题。”
巴克绷着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抬头一笑,说道:“好吧,我只想请求你们不要再拿这种问题去打扰道格拉斯夫人了。道格拉斯对我非常友好,对妻子也是一往情深。先生们,天下再也没有像道格拉斯夫人这样热爱丈夫、忠于丈夫的妻子了,也再找不到比我对朋友更真诚的人了。”
“你知道死者被人从手指上取走了婚戒?”
“看起来是的。”巴克说道。
“你说‘看起来’是什么意思?”
巴克这时显得有些犹豫和不知所措。“我无法解释它意味着什么,可是如果你在暗示说,这件案子可能引出什么对道格拉斯夫人名誉不利的影响,”他的目光瞬间燃起了怒火,“那么,你们就已经误入歧途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我想,我现在没有什么问题要问了。”麦克唐纳冷冷地说。
“还有一个小问题。”福尔摩斯说,“当你来到这间屋子的时候,桌上只点着一支蜡烛,是吗?”
“是的。”
“你从烛光中看到了这里发生的惨状吗?”
“不错。”
“然后,你立刻按响了警铃?”
“对。”
“他们很快就赶来了吗?”
“大概一分钟左右。”
“可是他们赶到这时,看到蜡烛已经熄灭,油灯已经点上,这好像有点奇怪吧?”
“福尔摩斯先生,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奇怪。”停了一会儿,他才接着说,“蜡烛光很暗,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让屋子变得亮一些。正好这桌子上放着油灯,我就把它点亮了。”
“是你把蜡烛吹灭的吗?”
“是的。”
福尔摩斯没有再问什么了。警官麦克唐纳派人给道格拉斯夫人送去一张便条,大概是说,他将到卧室拜访她。可是她回话说,她将在餐厅会见我们。她沉默寡言,冷静而沉着,完全不是我设想中悲痛欲绝、心烦意乱的样子。
“你们发现什么了吗?”
“道格拉斯夫人,我们已经尽可能采取了一切措施,”麦克唐纳说道,“我们不会漏掉任何疑点的。”
她语调平静地说:“我要求你们尽一切力量查清真相。”
“好的,夫人,惨案发生后你没有去过那间屋子,对吗?”
“是的,巴克拦住了我,恳求我回到卧室里去。”
“你听到了枪声响起后就马上下楼来了?”
“我穿上晨衣就下楼了。”
“你能不能估计一下,枪声响起时离你丈夫下楼的时间大概有多久?”
“不,我说不准。他是从更衣室下楼的,我没有听到他走出去的声音。他总是担心失火,所以每天晚上都要到庄园里走一遍。”
“道格拉斯夫人,这正是我要问你的事。你和你的丈夫是在英国才认识的,是吗?”
“是的,我们结婚已经有五年了。”
“你曾听他提起过在美洲时发生的一些事吗?”
“是的,我总觉得有一种危险在时刻威胁着他,但他不愿与我谈及此事,但我相信这是因为他不想我也担惊受怕。”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道格拉斯夫人的脸上掠过一丝笑容,说道:“我爱他,很多时候我都能察觉。他采取的某些防范措施,他失口说出的某些话语,他遇见某些不速之客时的警惕眼神,都在提醒着我:他正面临着巨大的威胁。”
“我可以问问吗?”福尔摩斯说道,“他的哪些话引起了你的注意?”
“恐怖谷。”道格拉斯夫人回答说。“我追问他时,他用的就是这个词儿。他说:‘我曾经身陷“恐怖谷”中,至今也无法摆脱。’”
“你一定问过他‘恐怖谷’是什么意思吧?”
“我问过,但他马上就会脸色阴沉下来。这个山谷一定是真实存在的,他曾在那里生活过,并且遇到了一些可怕的事情。”
“他没提到过一些人名吗?”
“无意中提到过。那是三年前,他有一次去打猎出了点意外,后来发高烧的时候他不断重复着一个名字,提起这个名字时他显得很愤怒,而且有些恐惧。他管这人叫麦金蒂——首领麦金蒂。这些就是我从他那里得知的一切了。”
“还有一点,”警官麦克唐纳说道,“你知道的,他的结婚戒指被人取走了,假设他过去生活中的仇人向他寻仇,那么,这个人为什么拿走他的结婚戒指呢?”
“我也没办法解释,”她回答道。
“好,那我们就不耽误你休息了。”麦克唐纳说道,“如果遇到一些别的问题,我们会再来拜访你的。”
我的朋友坐在那里,双手托腮,陷入了沉思。然后他站起身来,按响了门铃。
“艾姆斯,”当管家走进来时,福尔摩斯说,“你还记不记得昨晚你们在书房时,巴克先生脚上穿的是什么鞋?”
“记得,是一双他平时在卧室里穿的拖鞋。在他去报警前,我才把长筒靴子递给他。”
“那双拖鞋现在在哪儿?”
“就放在大厅的椅子下面。”
“很好,艾姆斯。要知道,我们必须搞清楚哪些是巴克先生的脚印,哪些是外来者的脚印。”
“是的,先生。我得说,我注意到了当时那双拖鞋已经沾上了血迹,就连我的鞋子也是。”
“从当时室内的情况来看,这是很正常的。”
几分钟以后,我们又回到了那间书房。福尔摩斯已经从大厅里拿来那双拖鞋。果然如艾姆斯所说,两只鞋底上都沾有黑色的血迹。
“奇怪!”福尔摩斯站在窗前,“真是奇怪了!”
忽然,福尔摩斯将一只拖鞋放在窗台的血印上,二者完全吻合。
麦克唐纳兴奋得顾不上形象了,“老兄,这是毫无疑问的了!他这是玩的什么把戏呢?”
“是啊,这是什么把戏呢?”我的朋友沉思着,把麦克唐纳的话又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