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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凌晨三点，苏塞克斯的侦探长怀特·梅森接到威尔逊的紧急报告后，连夜从总部赶来。中午十二点，他已经在伯尔斯通车站等我们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我们已经坐在韦斯特维尔·阿姆兹旅店的休息室里谈论起这桩案子了。福尔摩斯坐在那里，一副专心倾听的样子。
“嗯，我首先检查了那把铁锤，伍德医生也在一旁协助我。铁锤上没有任何实施暴力的痕迹。我原以为道格拉斯先生曾经用它进行过自卫，可是那上面什么也没有。”怀特·梅森兴奋地说道。
“后来我又检查了枪支，是大号铅弹火枪。这支截短的枪长度不足两英尺，能轻易藏在大衣里。枪上有关制造商的全名被锯掉了一截，在两支枪管间的凹槽处只留下了‘PEN’三个字母。”
“那个大写的‘P’是花体，另外两个字母‘E’和‘N’的字体较小，对吗？”福尔摩斯问道。
“正是这样。”
“宾夕法尼亚小型武器制造公司，这是一家著名的美国武器制造工厂。”福尔摩斯说。
怀特·梅森说道：“嗯，这种锯开的火枪在美洲一些地方使用，这表明：潜入庄园并杀死主人的，是一个美国人。”
麦克唐纳摇了摇头说：“老兄，你想得也太远了。我们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任何证据，证明这所庄园里曾经有外人来过呢。”
“敞开的窗户、窗台上的血迹、古怪的卡片、长筒靴留下的脚印，以及这支火枪！”
“这些都有可能是预先布置好的。道格拉斯先生是个美国人，或者说曾经长期生活在美国，巴克先生也一样。”
“那个管家艾姆斯……”
“他又如何？可靠吗？”
“他在查尔斯·钱多斯爵士身边待了十年，完全可靠。他在五年前道格拉斯买下这座庄园时就来到这里了，他也从来没见过庄园里有这样一支枪。”
“嗯，证明这一点确实需要有充分的证据。”我的朋友若有所思地答道，“怀特·梅森先生，你们当时立刻去查看过护城河对岸了吗？”
“是的，但是什么也没找到。因为那里是石岸，很难留下什么痕迹。”
“没发现一点水痕或脚印吗？”
“没有。”
“怀特·梅森先生，我们何不立刻动身到庄园去呢？或许还能找到一些小的线索。”
我们沿着古朴的乡村街道一路前行，来到庄园跟前，我们就看到了那座木吊桥和宽阔的护城河，河水在冬日的阳光下静静地流淌着。
“就是那里，吊桥右边的那扇窗户，”怀特·梅森说，“和我们昨晚发现时的一样，仍然开着。”
“这扇窗户这么窄，要想钻一个人进去还真不容易。”
“显然那个人并不胖，福尔摩斯先生，像你和我这样的身材，完全可以挤过去。”
福尔摩斯走到护城河边，朝对岸望去，然后又查看了突出的石岸以及它后面的草地的边缘。
“河水一直这么混浊吗？”
“通常是这样的。河水从上游流下来，夹杂着许多泥沙。”
“河水有多深？”
“靠近岸边的地方大约有两英尺深，中间有三英尺左右。”
我们走下吊桥，迎接我们的是一个骨瘦如柴的人，他就是管家艾姆斯。可怜的老人由于受到了惊吓，面色惨白，浑身颤抖。身材高大的乡村警官威尔逊仍然守在现场。医生已经离开了。
“威尔逊警官，有什么新发现吗？”怀特·梅森问道。
“没有，先生。”
“那么，先回去休息吧，你已经够辛苦的了。管家去通知塞西尔·巴克先生、道格拉斯太太和女管家，我们现在要与他们当面谈谈。现在我先说一下我的看法。”
“我们关心的首先是：这件案子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倘若是自杀，那么可以想见，这个人首先摘下结婚戒指，然后穿着睡衣走到这里，在窗帘后的墙角处踩下泥印，然后他打开窗户，把血迹弄到……”
“我们绝不会这么想。”麦克唐纳说道。
“所以这肯定是他杀。我们现在要确定的是，凶手本来就在庄园里，还是来自庄园外？”
“好，让我们听听你的看法吧。”
“我们不妨先假设是庄园内部的某人或某些人作案。他们把道格拉斯引到这儿来，然后惊动所有的人。这听起来并不那么合理，对吗？”
“是啊，这不太可能。”
“而且，在听到枪响后还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艾姆斯和所有的人都赶到了现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凶手怎么能在墙角弄出脚印，然后打开窗户，留下血迹，并且取走死者手上的结婚戒指呢？这绝不可能！”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福尔摩斯说道。
“这样，我们假设凶手来自庄园外。这个人是在四点半到六点之间溜进庄园的。他要么是一般的盗窃犯，要么就是和道格拉斯先生结过私怨。因为他最先溜进这间屋子，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以后。道格拉斯先生走进来后他们有过短暂的交谈，因为道格拉斯太太说，她的丈夫才离开她几分钟，就响起了枪声。”
“那支蜡烛也可以证明这一点。”福尔摩斯说道。
“的确，蜡烛是新的，烧掉的部分还不到半英寸。道格拉斯先生是在走进屋来，把蜡烛放在桌上之后才遭到袭击的。巴克先生进来时，蜡烛仍亮着，是他点上的油灯。”
“老兄，这很难让人信服，”麦克唐纳大声喊道，“有人杀害了道格拉斯，无论凶手是谁，悄无声息地逃跑才是最好的退路，何必让自己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福尔摩斯先生，现在是您发言的时候了。”
“麦克唐纳先生，以我现在所掌握的事实，还无法给出令人信服的结论。”说着，福尔摩斯走到尸体旁蹲下，“啊，能不能请管家到这儿来一趟？”
“艾姆斯，我听说你曾经多次见过道格拉斯先生前臂上的那个奇怪标志，对吗？”
“我时常看见，先生。”
“你从未听人说起过这个烙印的含义吗？”
“没听说过，先生。”
“艾姆斯，我刚刚发现在道格拉斯先生下巴的下方有一小块药膏。在他生前你看到过吗？”
“见过，先生，这是他昨天早晨刮胡子时弄破的。”
“昨天你有没有发觉他的行为有些反常？”
“先生，我的确感觉到了，他好像有点坐立不安、情绪激动。”
“哈哈，看来这次袭击并不是完全出乎意料的。麦克唐纳先生，或许你还有什么疑问？”
“没有了，福尔摩斯先生。”
“那么，我们再来研究一下这张写着‘V.V.341’的卡片吧。制作卡片的纸又粗又硬，你们庄园里有这种纸吗？”
“我想没有。”
福尔摩斯走到书桌前，从墨水瓶里蘸了墨水，把每支笔都在吸墨纸上试了试，接着说：“卡片上的字不是在这里写的。这里只有黑墨水，而卡片上的墨水偏紫色，而且笔迹较粗，所以卡片应该是在别的地方写的。麦克唐纳先生，你怎么看？”
“像是某个机密组织的标志，它可能与死者前臂上的标志有着某种联系。”
“我也这么认为。”怀特·梅森说道。
“好，我们暂且把它当作一个合理的假设吧。那个组织派来的杀手偷偷溜进庄园，用这支火枪杀了他，然后，他们过了护城河。留下这张卡片，是为了让报纸刊登出来，以便使那个组织中的其他党羽知晓：他们的仇已经报了。那么，这支火枪……他为什么偏偏使用这种火枪呢？”
“是呀。”
“另外，那枚丢失的戒指又怎么解释？”
“这还真没法解释。”
“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自从天亮之后在这方圆四十英里内，警方一直都在搜捕一个浑身湿淋淋的外乡人，怎么还没有人被捕呢？”
“没错，福尔摩斯先生。”
“那么，除非他在附近有个藏身之所，或者已经换上了事先准备好的干衣服。”接着，福尔摩斯走到窗前，用他的放大镜仔细观察了窗台上的痕迹后说：“这显然是个鞋印，脚掌很宽，这人大概是八字脚。旁边这张桌子下的是什么？”
“是道格拉斯先生的哑铃。”艾姆斯回答。
“哑铃，只有一只。那另外一只在哪呢？”
“我也不清楚，福尔摩斯先生，我有几个月没见过了。”
“一只哑铃……”福尔摩斯若有所思地说，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忽然响了起来。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人从外面探头进来，正是那个叫塞西尔·巴克的人。
“抱歉，打扰了你们的谈话，”巴克说道，“不过……”
“凶手被逮着了吗？”
“还没这么幸运。但是找到了他的自行车。过来看看吧，就在大厅门外不到一百码的地方。”
只见马车道上站着三四个仆人和几个围观者，他们正在查看那辆自行车。车子很旧，是拉奇·惠特沃思牌的，上面沾了不少泥浆，好像走过了很远的路。车座后面有一个工具袋，装着扳子和油壶，可是没找到任何有关车主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