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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刘秀却还不想马上动身。
他觉得,自己手中还有一张牌可以打打。
刘秀这张不靠谱的牌就是刘氏王室宗亲刘接。
蓟县是刘接的地盘,刘秀打算说服刘接,让他和自己一起抗击王郎。
刘秀终究还是失望了。
刘接是个势利小人,他早接到了王郎通缉刘秀的追捕令。
在巨额悬赏跟前,他迷失了本性,准备在蓟县起兵响应王郎。
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是在等着和邯郸方面的沟通。
而面对刘秀的建议,他一直是虚与委蛇,敷衍应付。
直到一天,刘秀与邓禹、冯异等人正在吃早饭,突听外面喧嚣不已,似乎有重大事情发生。
刘秀命人出去打听。
不一会儿,那人回来了,向刘秀报告了一个恐怖万分的消息,他说,是邯郸的使者来了,城里面二千石以下的官员都忙着出去迎接。
刘秀脸色大变:刘接率领二千石以下官员前去迎接王郎派来的使者,这已足以表明刘接已经和王郎搞到一块了,还发什么愣!逃吧!
刘秀把碗筷一放,招呼大家赶紧闪人。
这次逃跑狼狈极了!
大家顾不得收拾东西,套上马车扬鞭就走。
以勇力著称的铫期骑马在前面开路,沿路马蹄声声,车轮滚滚,尘土飞扬。
街上百姓看这伙人逃得这么狼狈,鼓噪大笑,纷纷走来,强势围观。
没一会儿,就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刘秀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刘秀等人车马受阻,不得不停了下来。
什么情况?
刘秀从车里探出头来察看,这一看不要紧,一看前面密密麻麻围了这么多看热闹的人,不由得大为焦虑。
而看热闹的人见了刘秀衣冠不整的模样,一个个忍俊不禁,捧腹大笑。
铫期怪眼圆睁,声如霹雳,厉声大喝,散了散了,都散了!
那些人不但不散,反而指着铫期哈哈大笑。
坐在车里的刘秀焦虑得膀胱都快要爆炸了——天啊,这可怎么办啊!
就在紧急关头,铫期骑马奋戟,瞋目向左右两边连声大呼:“跸!跸!跸跸!”
“跸”是皇帝出巡时专门用来开道的吆喝用语,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人们猛然间听到了这种喝声,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铫期的前面就露出了一条人缝。
福至心灵的铫期不再迟疑,提起铁戟在人缝中左右挥舞,市民们吓得赶紧躲避,人潮如水浪中分,人山人海里终于开出了一条路——一条生死路。
好不容易到了南城门,大门却已经紧闭,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守在前面。
看来不给对方放点血是出不了城了。
铫期也不说话,抡起铁戟就刺。
史称铫期“长八尺二寸,容貌绝异,矜严有威”,是一尊威风凛凛的煞神,单从外表和气势上就足以给对方震慑力,现在奋起神威,见人就刺,一副跟人玩命的样子,守城士兵吓得屁滚尿流,纷纷逃散。
刘秀等人这才得以开门出城。
一行人惶惶如同丧家之犬,急急胜似漏网之鱼,仓皇出逃,末路狂奔。
在西南方向的官道连续狂奔了上百里路,刘秀惊魂稍定,命人放慢了脚步,定下神来,清点了一下人数,除了失散了三五个随从外,还少了那个夸夸其谈的“北道主人”耿弇,这小子!
算了吧,失散就失散了。
目前最要命的是:由于逃得太急,根本来不及准备足够的衣服、干粮。
缺少衣服和干粮就意味着会受冻、挨饿。
北国的初春二月,冬雪尚未消融,寒风刺骨,扑面似刀。
而现在还没出蓟县地界,又不能随便驰入市镇食宿,刘秀叹了口气,只得指挥众人继续赶路。
既然王郎的势力已经延伸到这儿,那么大路是不能再走了,只能找些偏僻的小路走。
长安在蓟县的西南,只要沿着西南方向走就行。
一行人晨夜南驰,舍食道傍,有时吃饭都是在马车或马背上边走边吃,历尽艰辛,穿越涿郡、范阳、唐县,到了下曲阳,由于前方有王郎的军队,只能向北取道卢奴、安熹、安国,改向东南方向逃窜。
在安平国饶阳县(今河北省饶阳县北)境内,刘秀一行慌不择路,误走误撞,到了县境西北部的无蒌亭。这是一片荒芜之地,四下了无人烟,刘秀一行又冷又饿,想停下来找个地方歇息,却发现已经迷路了。
他们分头在附近探路,却完全找不到落脚的住所。
在这荒无人烟的野外,天寒地冻,别说睡觉,只怕稍一打盹,就会被寒风冻死,与世长辞。
眼看暮色渐起,刘秀一行马乏人困,再也挪不动半步了。
最可怕的还不止于此,当初从蓟县出逃时所带的干粮已经全部吃完了,现在,他们得饿着肚皮过夜了。
大家横七竖八地躺卧在杂草丛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
凛冽的寒风中,又面临着饥饿的折磨,他们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距离死神竟是这么近!
有人想,这个时候,如果能喝上一碗热热的小米粥,该多么幸福啊!
然而,冷酷的现实告诉他,这只能是奢求!
刘秀非常现实地对大家说,既然大家都走不动了,那就躺一会儿,但千万不要睡死,明天一早就赶路。
随着夜色一起降临的,还有夜露、寒霜。
太饿了,太困了。
只有体验过这种滋味的人,才能真正理解“饥寒交迫”一词所描述的痛苦。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秀在迷迷糊糊中闻到了一缕诱人的香味。
这种香味越来越浓烈,越来越摄人心魄!
刘秀彻底醒了,他发现,有人跪在他身旁。
他擦了擦眼睛,一看,是冯异。
冯异在轻轻呼唤着他,跪在冯异后面的,是邓禹、贾复、铫期、王霸……
大家全都醒了。
原来冯异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罐豆粥!
不错,就是豆粥,还冒着腾腾热气呢。
刘秀一骨碌爬了起来,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确定这不是做梦,不由得又惊又喜,好你个冯异冯公孙(注:冯异字公孙)!真有你的!
他招呼大家从车上取出用餐器皿,分而食之。
这一顿粥,对逃难人员来说,堪称这辈子尝过的最美味的食物。
第二天启程前,刘秀还回味犹甘,对着大家说:“昨得公孙豆粥,饥寒俱解。”
刘秀一行人马不停蹄,末路狂奔。
史称他们“晨夜兼行,蒙犯霜雪,天时寒,面皆破裂”。
过了滹沱河,来到下博城西,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三岔路口,该往哪个路口走呢?
就在他们惶惑之际,一个白衣老人像是从地里钻出来一样,站在他们面前,指路说:“信都郡的人依旧忠于大汉!他们在为长安朝廷守城!由此往南走八十里路,即可到达!”
刘秀往南逃亡,其实目的并不是回长安。
虽然他的身份是刘玄册封的“破虏大将军行大司马事”,但一旦回到长安,就等于在河北白白兜了一圈,又回到原地,重新被刘玄控制。
所以在逃亡过程中,凄凄惶惶,不知将归何处。
现在的整个河北,基本都归附了王郎,他们更是看不到任何出路。
突然听说还有一个信都郡(今河北衡水西南)打着大汉的旗号在苦苦支撑,不亚于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信都!信都!除了信都,我已别无选择!
到了信都,我就可以亮出我“破虏大将军行大司马事”的身份,将信都的指挥权夺过来,以信都为根据地,在乱世中站稳脚跟!
喜出望外的刘秀当下不再迟疑,领着邓禹、冯异等人往信都飞驰而去。
信都太守姓任,名光,字伯卿,是一个不屈不挠的铁骨男儿。
任光是南阳宛城人,算起来,还是刘秀的同乡。
其少时便忠厚诚实,为乡里所爱。稍长,到乡里担任一个“啬夫”的小职,后被拔擢为宛城郡的府衙小吏。
刘玄更始元年(王莽地皇四年)六月,刘迫降了宛城郡守,任光被刘玄擢为偏将军,往发昆阳。
而昆阳城下,刘秀以三千人已击败王寻、王邑四十三万大军。
任光亲眼目睹了刘秀的赫赫兵威,佩服得五体投地。
现在,他受封为信都太守,在河北郡国均降王郎的背景下,他宁死不降,与信都都尉李忠、信都令万修、功曹阮况、五官掾郭唐等人同心固守。听说刘秀来了,高兴得连鞋也来不及穿,匆匆跑到城外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