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维护王朝统一同样至关重要的,还有货币与文字的统一。
在这方面,秦人也成绩斐然。秦朝统一以前,货币很复杂,不但形状、大小、轻重不同,而且计算单位也不一致。秦统一后,秦始皇觉得麻烦,就下令统一全国货币,以黄金为上币,镒为单位;以方孔有廓圆钱为下币,以半两为单位,称为“半两”钱。
这种圆钱一直沿用了2000多年。此外,秦始皇还下令统一度量衡,把诏书铭刻在官府制作的度量衡器上,发至全国,作为标准器。
从出土实物来看,对经济交流、社会稳定至关重要的标准货币——秦半两,其分布的广度与数量比起度量衡来更加可观。除了传统意义上的中原地区,就连边远如辽东半岛、广州等地也挖出了不少这种易于贯穿、携带方便的“孔方兄”。大秦王朝标准制钱流通之广,于此可见一斑。而齐燕的刀子、三晋的铲子、楚国的鬼脸,这些“孔方兄”昔日的“同事”,只有寥寥的一些逃到了后世的博物馆和私家仓库中,孤独地看着白云苍狗、细水长流。它们中的绝大部分,同它们伟大的祖国及其辉煌的过往一起,被纷纷投到了化铜陶釜里,最终淹没在滚滚的历史熔炉中。但对此我们无须过分遗憾,毕竟这“消失”的一切,其最本质的内核,已经经过时代的锤炼,以另一种面貌在崭新的国家和永恒的民族的血液中继续流动,生生不息。
除了制定标准货币之外,在秦朝还有很多独具特色的“流行货币”。这种独特的货币,在秦朝的惩罚制度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比如度量衡器如果在制造中出了误差,它的责任人,那个倒霉的啬夫(秦汉时的基层干部)就要挨罚。误差小的罚交一个盾牌,误差大的罚得更重一些,交一领铠甲。那个时候,家中常备一领铠甲一定是大秦啬夫们的共识,因为他们在岗位上的任何一个不经意的小错误就有可能“赀盾”、“赀甲”。比如仓啬夫如果没管好仓库里的老鼠,让它们打了三个以上的洞,或者仓库门没关严,缝大得可以塞下手指头,再或者不给公家的财物贴标签等,都要被上级开罚单。另外,做不好本职工作也是一种错误。如果数次成绩考评垫底,也要收到上缴盾牌的罚单。如果差劲到一定程度,后果就会很严重,有被撤职的危险。
当然,如果考得好,政府也会有赏,通常是赏点酒和干肉。
除了官吏,当时对许多民事案件的处罚也都是“赀盾”、“赀甲”,所以在秦朝的司法领域,甲、盾是生命力极强的流行货币。
《秦律》中这些时不时冒出的“流行货币”,让人感到既有意思又费琢磨:秦统一后不是已经收天下兵器,铸成十二金人了吗?造度量衡出了差错怎么又要交甲盾?可见,“销锋镝”并不见得就是为了实行什么寝兵政策。况且当时中原虽然一统,南方和北方还有战事,想要寝兵也是不可能的。大概秦始皇觉得铸成千石的金人放到宫殿里装点门面是件很气派的事吧(那时一石约合现在六十来斤,千石就是六万斤),从他大兴土木的种种做法看来,他有这样的想法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想是这么想,这件事完全可以趁机当做寝兵政策来宣传。虽然是个不太高明的谎话,但这种谎话咱们的始皇帝也从来没少说。
至于文字,极富审美情趣的王朝宰相李斯在原秦国文字的基础上整理出了一种叫做小篆的标准文字,并作《仓颉篇》,与赵高的《爰历篇》、胡毋敬的《博学篇》共同作为当时的标准字帖,在全国颁行。但是小篆这种文字虽然整齐美观,写起来却很是麻烦,民间多所不取。而同一时期发展成型的简易且便于传播的隶书则受到了人们的热烈欢迎,在王朝的下层官吏群中也得到了广泛的应用,现在发现的秦简上多半都是用这种简洁美妙的文字向我们传达着远古的信息。
秦始皇在外出巡游的时候,就十分热衷于让人用漂亮的小篆在各地的石头上刻上华美的赞歌,其中基本上都少不了“黔首安宁,不用兵革”之类的字眼。比方说他第二次东巡时,就在泰山顶住众儒生的强大压力,毅然决然地进行了封禅大典,并刻石颂秦德曰“昭隔内外,糜不清净”云云。这块历经天灾人祸几乎已残破殆尽的石头现在被安放在泰山顶端,供吾等后人仰望瞻视。而秦始皇第三次东巡,则从咸阳出发,途经韩燕旧地,迤逦万里直到齐地东北的之罘(今山东烟台西北),史书称“春游”。该次春游留下的石头上也是大好文章一篇,曰“阐并天下,甾害绝息,永偃戎兵”云云……
据说,整理隶书的程邈因为卓越的贡献得到了始皇帝的赏识。可见,以小篆作为王朝的标准文字只是为了保持秦国的传统,对于隶书的广泛使用,秦始皇并没有不明智地加以打压,毕竟这种情形已是大势所趋,而从某种意义上说,隶书也完成了文字上的统一任务。这种统一,与器械货币的统一不可同日而语,因为只有文化的纽带成形了,一个国家和民族才会真正成为一个牢不可破的整体。
秦始皇以无与伦比的雄才大略横扫六国,一统天下,开天辟地,成为千古一帝。他为巩固政权推出一系列策略,“车同轨,书同文”,使得整个中华民族不仅土地,就连人们的思想也真正地得到统一,成为了一个统一的、多民族的超级王朝。而他的军队更是无可比拟,所到之处必是所向披靡,所以他就号召着百万雄师干出了惊天动地的伟业。何等的雄姿,何等的气魄!不过其事业是在残酷压榨民众的条件下,于短短的十来年内集中完成的,故秦朝之统治不免带有苛急、暴虐之特点。在始皇当政的十二年间,其为政之苛暴业已显露无遗。所以秦朝不但没有传至千世万世,到了二世皇帝就已经走向了这个王朝的黄昏,不是很可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