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鼎盛青春，曾拥诗酒年华，几度扬鞭策马。
珠帘半卷，袖舞水墨潋滟，谁言韶光轻贱。
透过指尖看着天，仿若连阳光都被掌控，或是撒漏于指缝跌上眼睑，或是被指尖遮住，只能窥见湛蓝的片天。幼年的陆小曼便总是喜欢寻一个晴朗的天气，独自坐在门楣下，安静仰头，细看指缝里的天空。阴、明、晴、暗，都能由她随意变幻，亦如此时自己因家富势足，便以为“拥有”与“掌控”是理所应当。
每每笙歌归院落，便是灯火下楼台；纵使帘外浓云似墨染，栖身九华灯下便自不知寒。殷实的家境，姣好的容颜，陆小曼拥有的一切都让人无比欣羡。加之那袖中笼得朝天笔，画日归来又画眉，这样的她又怎会不高曼倨傲。
陆小曼所在的圣心学堂是一所极为典型的名媛学校。在此时的中国，禁锢女性数千年的封建枷锁渐渐被松动，男权社会所推崇的“夫为妻纲”、“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腐朽伦常也正在被轰轰烈烈的女学运动推翻。
此刻，许多思想开化的有识名流，也早早预见了这一趋势，他们纷纷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学堂，陆定便是其中之一。法办的圣心学堂开设了英文、法文、钢琴、舞蹈、油画、礼仪等课程。这些对自幼便接受淑女教育的陆小曼来讲并不陌生，但圣心学堂教会陆小曼的全然不只这些。
从初次有些胆怯的当众演讲，到能够出口成章辩才无阂。从站在舞台上因表演生涩而无人喝彩，到成为主角用不怒自威的气场博得满堂彩。从只愿提工笔绘出金粉金沙的宁静，到学会游泳、骑马，动静皆宜。
生来便聪慧伶俐的陆小曼，在这里也依然出类拔萃。无论英文还是法文，她都能说会写，标准而流利。她除了能将西洋的钢琴弹奏得或铿锵或恬静，还能将中式戏曲把握得“离形而取意，得意而忘形”。她可以绘出一纸锦丹青的富丽明快，又能用油画绘出浪漫主义的色彩。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这位多才多艺又气质如兰的妙龄女子。在周围人或是倾慕或是嫉妒的瞩目中，陆小曼更添了一份高曼。渐渐飞逝的时光将陆小曼打磨得愈发光彩照人，终于她成了最为耀眼的存在。
凡是有陆小曼出席的晚宴或聚会，她便是满场独一无二的焦点。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柔情绰态、罗衣璀璨。提唇含笑，亦能惊为天人。圣心学堂成了专属于她的舞台，一场名为“陆小曼”的风潮也正席卷而来。
某日，一位外国贵宾来到圣心学堂参观，漫步于学生作品的陈列长廊，观看着孩子们或尚欠火候、或构图参差的画作。突然，一幅山水油画闯入了他的眼底，在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那虽是幅西式油画，却处处彰显着中式的风范和意境。
外国人自然很难理解数千年沉淀下的“山为德、水为性”的修为意识。不过好在艺术是没有国界的，那构图中似有咫尺天涯，又有致远宁静。气韵、格调、底蕴、色调、形神兼备。
这位外国友人与眼前的画作似邂逅老友般一见如故，他无从按捺内心的激动，直接向同行的校长提出恳求，说希望能收藏此画。校长眼见自己学生的作品能得到如此认可与青睐，也很是自豪，举手之劳的成人之美他欣然应允。最终，在校长的几番推辞下，外国贵宾还是支付了两百法郎给校长作为酬谢。而这幅惊艳之作的画者，便是陆小曼。
再到后来，陆小曼已经有了一众的追随者。美貌而卓殊的她自然周身散发着摄魄的魅力，大家开始称她为“皇后”，无论她行至哪里，就算是游园看戏，前前后后也会有数十人跟从，帮她提包，或是加持外衣，而她则走在最前，高傲至极。
陆小曼更是幸运的，各种各样的际遇总会眷顾她。北洋政府外交总长顾维钧希望圣心学堂能推荐一名精通英、法双语、又才貌出众的女孩去外交部从事接待外国使节的工作，此刻风头正盛的陆小曼自然在所有人心里都成了不二人选。
陆定夫妇也认为这是一个锻炼女儿能力的极好机会，便皆表示赞同。于是，年仅18岁的陆小曼便经常应外交部邀请去接待外宾、参加舞会，并担任随行翻译。时而落落大方，时而万种风情；可以雍容大雅，又有绰约风姿。很快，陆小曼的名号便响彻了北京城。
最为人所称道的便是陆小曼的聪慧与机警，同父亲一样，她也有着一颗赤诚的爱国之心。在从事外交翻译的3年里，她曾几度遇见出言不逊、辱华、蔑华的外国人，每到那时难掩气愤的陆小曼都会得体地用自己的智慧与圆滑，让对方或是哑口无言或是心悦诚服。
某次，陆小曼陪同外宾们一起观看国粹文艺表演。可许多外宾对这种形式的艺术表示难以欣赏，更有甚者，直接无礼地质问陆小曼：如此糟糕的表演，怎么可以搬上舞台！
陆小曼听后，愤懑难平，她未料到如此尽情尽礼的招待换来的却是对方的嘲弄讥讽，甚至直接质疑了中国的戏曲国粹。陆小曼面带礼节性的笑容，回敬了一句：“这些都是我们国家的特色节目，只是你们看不懂而已。”或许是感受到了陆小曼的微怒，又或是意识到自己措辞上的不妥，外宾有些歉意地看了看陆小曼，而后安静而认真地看完了整场表演，试着品味陆小曼口中戏曲的精妙与底蕴。
一次，著名的法国将军霞飞来华，陆小曼做他的随行翻译。在检阅我国仪仗队时，霞飞发现仪仗队的动作很不整齐，这对军事素养极高的霞飞来讲是不可容忍的。他不禁奚落道：“你们中国的练兵方法大概与世界各国都不相同吧！”
陆小曼的爱国之心被狠狠地刺伤，她备感汗颜羞惭，却又不甘就此认同。“没什么不同，全因为你是当今世界上有名的英雄，大家见到你不由得激动，所以动作无法整齐。”陆小曼用机敏的回答化解了尴尬，霞飞将军也不再纠结于眼下仪仗队无章的步履，而是欣喜于中国人热情的欢迎，自此也对中国有了好感。
活跃在社交舞台上的陆小曼不卑不亢，用自己独特的魅力引得无数人注目，她则在其间游刃有余，用夺目的光芒宣扬着专属于她的美好。
连顾维钧也曾当着陆定的面对朋友们直言赞叹：“陆建三的面孔一点儿也不聪明，可是他女儿陆小曼小姐却是那样漂亮、聪慧。”虽是被好友揶揄，陆定却没有一丝尴尬，反而为自己女儿的优秀而倍感骄傲。
这浮世有宁静有喧嚣，它们是两种风景、两个至极，陆小曼却是喧嚣里的宁静，宁静里的喧嚣。她可以安放灵魂，画一幅水墨工笔；亦可以锦衣华服，舞一曲流风回雪。她可以身段婀娜，唱一支京剧昆曲；亦可以笑语嫣然，只一句便化戾气为祥和。
繁华的盛年里，她带着芬芳开了花。睥睨双眸的冷冽、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是她的狡黠与高傲。云想衣裳花想容的美貌，人面桃花相映红的玉容，都是她的绝世面容。衣香鬓影正贪欢的陆小曼已是“天然妙目、正大仙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