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王夫之所注张子《正蒙》,于尽性知命之旨略有所会。盖尽其所可知者于己,性也;听其不可知者于天,命也。《易·系辞》“尺蠖之屈”八句,尽性也;“过此以往”四句,知命也。农夫之服田力穑,勤者有秋,散惰者歉收,性也;为稼汤世,终归礁烂,命也。爱人、治人、礼人,性也;爱之而不亲,治之而不治,礼之而不答,命也。圣人之不可及处,在尽性以至于命。尽性犹下学之事,至于命则上达矣。当尽性之时,功力已至十分,而效验或有应有不应,圣人于此淡然泊然。若知之若不知之,若着力若不着力,此中消息最难体验。若于性分当尽之事,百倍其功以赴之,而俟命之学,则以淡如泊如为宗,庶几其近道乎!
阅读王夫之作注的张载《正蒙》一书,对于尽性知命的要义大略有所体会。尽力做好自己可以掌握的一切,是自性;听任自己无法掌握的事情发生,是天命。《易·系辞》中“尺蠖之屈”八句谈的是尽性;“过此以往”四句谈的是知命。农民在田地中耕作,勤劳者获得丰收,懒惰者歉收,这就是性;在商汤大旱之年耕种,无论如何努力终究没有收成,这就是命。对人仁爱、教化别人,礼遇别人,这是性;对人仁爱却得不到亲近,教化别人却看不到成果,礼遇别人却得不到回应,这就是命。圣人不可企及的地方就在于尽性知命。尽性还是普通人可以学习的事,而知命却只有圣人才能做到。尽性之时,已经付出了十分的努力,而效果却或有或无,圣人对于这种情况十分淡泊。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好像用力又好像不用力,这中间的微妙差异最难体会。如果对于应当尽心的事情付出百倍努力,而知命的学问就以淡泊为原则,大概就可以接近大道了。
追名逐利的心理是一些人工作进取的主要动力,并不需要予以排斥,但是如果人生仅仅以此为目标,把名利放到太过重要的位置上,就会为蝇头微利、蜗角虚名所左右,难以达到更为高远的境界,最终很可能会失去更多。
事实上,眼中只有名利之人往往得不到名利,而那些淡泊名利专心做事的人却更容易成功。因为只看重名利的人不停地为了一点小利而蝇营狗苟,很可能会花费太多的心思和精力,反而将自己的正经事务撇在一边,这样虽然一时可能得到一点好处,但是一旦主业荒疏,事业就会像断掉根的树一样,连树干都难以保全,何况是树叶一样的小利呢?
而淡泊名利的人大多会专注于生活和工作,心态平和地享受生活,专心致志地勤奋工作,须知得到和付出总是成正比的,对工作投注以一百二十分努力的人往往能够收获一百二十分的成果,这其中无关算计,只重努力。可见,其实淡泊名利反而是追逐名利的好方法,所以曾国藩告诉我们要“尽性知命”,也就是尽人事听天命,做好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然后顺其自然地等待结果,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达到工作和生活的平衡,做到收获成功的同时拥有平和的心态。
曾国藩一生涉足官场,政务、军务缠身,自然不可能对功名利禄毫不动心。其好友刘蓉评价初次进京赶考的曾国藩时,说他“锐意功名,意气自豪”。当时的曾国藩也的确意气风发、心高气傲,他在考中进士时,名列三甲,按照惯例,三甲进士多不能入翰林,曾国藩既羞愧又失望,差一点就弃考回家。后来经过几个好友尽力规劝,年轻气盛的曾国藩才留下来,按时参加朝考。
人在年少的时候需要名利作为前行的动力,但是随着人生阅历的丰富,还是一味地沉浸其中的话,就把自己的人生局限了起来。在科考以后,曾国藩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名利之心太重,因此在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十二月初九的日记中做了反省:“见好物与人争,若争名争利,如此则为无所不至之小人矣,倘所谓喻利者乎?”言下之意就是说,与人争名争利,则流于小人之列,这是正人君子所不齿的,自己万万不能成了小人,而要做君子。
一次,曾国藩读苏轼的诗,其中有云:“治生不求富,读书不求官。”曾国藩看后沉思良久,又添上了两句自己的话:“修德不求报,能文不求名。”他的意思是:人的一生不应该只追求富贵、功名、回报,读书应该抛弃功名利禄之心,修心修德也应该单纯,人活着不单是为了糊口,品德修行也是非常重要的。
听到别人夸奖自己,感到高兴至极;听到别人诋毁自己,就感到忧心。这样患得患失,实在不利于生存,这也是人之所以患心病的原因。曾国藩时时告诫自己,要戒除名利心,不与人争名逐利。曾国藩很欣赏古人淡泊名利的情怀,曾在日记中大赞杜甫、苏东坡、陆游等人的旷达胸怀,将他们引为自己学习的榜样。不仅如此,曾国藩还对自己做出批评,他觉得自己太过重视名誉,总想要压倒别人。
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过于急迫地追求只会在过程中错过其他的风景,专心做好自己的事,该来的自然会来,这才是大气的心态。 曾国藩看透了这一点,于是做《主静箴》:“斋宿日观,天鸡一鸣。万籁俱息,但闻钟声。后有毒蛇,前有猛虎。神定不慑,谁敢予侮!”他用这八句箴言警醒自己,做到淡泊名利,就能够宠辱不惊,专注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心无他物,是通往至圣的正途。
当然,淡泊名利只是提高个人修养的一个方面,除此之外曾国藩还非常推崇养浩然之气,他曾说:“自古圣贤豪杰,文人才士,其治事不同,而其豁达光明之胸,大略相同。吾辈既办军务,系处功利场中,宜刻刻勤劳,如农之力穑,如贾之趋利,如篙工之上滩,早作夜思,以求有济,而治事之外,却须有冲融气象,二者并进,则勤劳而以恬淡出之,最有意味……写字可以验精力之注否,以后即以此养心。万事付之空寂,此心转觉安定,可知往时只在得失场中过日子,何尝能稍自立志哉。”
也就是说,无论是兵将还是文官,无论是农民还是商人,每个人都在勤勉用功地奋斗着,但是要达到更高的境界,成就更大的事业,就应该拥有另一样东西,那就是浩然之气。拥有浩然正气者,做万事能心安理得,行事有时有度,自然显现强者风范。
曾国藩常以写字来培养浩然之气。每每提笔之时,他心中繁杂之事都空空如也,精力集中,心气平和,唯有一片安宁。这个时候他再反过头去看待自己在官场中的忙忙碌碌,就能从患得患失的境地跳脱出来。
曾国藩说自己在年老之时方能领悟到古人这种浩然之气之妙,而悔恨年少时的不努力,其实正是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智者之言。正是因为不断以淡泊世事、尽性知命自勉,历经漫长岁月的艰难磨砺,才有了成浩然之业、养恢弘之气的曾国藩。患得患失者,总是认为自己的付出要得到回报,不然就会觉得心中不安,怨天尤人,而真正的大丈夫行事处世只求践行理想、无愧于心,根本不会计较个人得失。曾国藩读书明理,只求行事之无愧,从不患得患失。他曾谈到做人要养浩然之气,做一个心胸豁达的大丈夫,这既是修身的一个重要步骤,也是成大事的必备条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