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本纪第二

【原典】

夏禹，名曰文命。禹之父曰鲧，鲧之父曰帝颛顼，颛顼之父曰昌意，昌意之父曰黄帝。禹者，黄帝之玄孙而帝颛顼之孙也。禹之曾大父昌意及父鲧皆不得在帝位①，为人臣。

当帝尧之时，鸿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②，下民其忧。尧求能治水者，群臣四岳皆曰鲧可。尧曰：“鲧为人负命毁族，不可。”四岳曰：“等之未有贤于鲧者，愿帝试之。”于是尧听四岳，用鲧治水。九年而水不息，功用不成。于是帝尧乃求人，更得舜。舜登用，摄行天子之政，巡狩。行视鲧之治水无状，乃殛鲧于羽山以死。天下皆以舜之诛为是。于是舜举鲧子禹，而使续鲧之业。

尧崩，帝舜问四岳曰：“有能成美尧之事者使居官？”皆曰：“伯禹为司空，可成美尧之功。”舜曰：“嗟，然！”命禹：“女平水土，维是勉之。”禹拜稽首，让于契、后稷、皋陶。舜曰：“女其往视尔事矣。”

禹为人敏给克勤；其德不违，其仁可亲，其言可信；声为律，身为度，称以出；亹亹穆穆③，为纲为纪。

禹乃遂与益、后稷奉帝命，命诸侯百姓兴人徒以傅土，行山表木，定高山大川。禹伤先人父鲧功之不成受诛，乃劳身焦思，居外十三年，过家门不敢入薄衣食，致孝于鬼神。卑宫室，致费于沟淢。陆行乘车，水行乘船，泥行乘橇④，山行乘⑤。左准绳，右规矩，载四时，以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令益予众庶稻，可种卑湿。命后稷予众庶难得之食。食少，调有馀相给，以均诸侯。禹乃行相地宜所有以贡，及山川之便利。

【注释】

①曾大父：曾祖父。

②襄：上漫，淹没。陵：大土山。

③亹（wei）亹：勤勉不倦的样子。穆穆：庄重严肃的样子。

④橇：古代在泥路上行走的一种交通工具。

⑤（ju）：古代一种登山鞋，把长半寸的铁钉安在鞋底上，以防止上山时滑倒。

解读

《夏本纪》根据《尚书》及有关历史传说，系统地叙述了由夏禹到夏桀约四百年间的历史。在《夏本纪》中，司马迁通过大禹治水的故事，着重描写了夏禹这样一个功绩卓著的远古部落首领和帝王的形象。

大禹治水的故事是中华民族的骄傲，体现了民族坚忍不拔勇于抗战奋斗到底的精神。唐代大诗人李白在游览黄河时，遥想当年大禹治水的不朽业绩，写诗赞叹道：“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波滔天，尧咨嗟。大禹理百川，儿啼不窥家。杀湍湮洪水，九州始蚕麻。”大禹的精神，为后世治理黄河的艰巨事业树立了光辉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