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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年轻

文/辜渝新荣

其实已基本忘记当时写下参加初赛文章第一个字时的感受,只是似乎刚刚才怀着如释重负的心情把厚厚的信封塞进邮筒转过身急着找到一个麦当劳的窗口买一支脆皮甜筒,再回头发现自己站在萧瑟的风里对过是夜晚里的淮海中路。播放器里循环着的是gala的娜娜。

忽然夏夜,化为晨冬,潮落无声却汹涌。

我住在厦门,亚热带季风气候,虽然冬天不至于暖和到海南三亚那般短袖短裤,毛衣和薄外套总不可少。比赛前父母亲从新疆驱车来接我,带着上天山时才穿的厚外套,是我自己要求的。北方人在冬季阴冷的南方待久了,只要去到一个纬度稍微偏高的地方就会草木皆兵。到上海第一晚在二十五号,父母路上开了不少夜车,体力已达极限,住的浦江之星是陈老师带队,待我知晓既定的活动已经在我念都念不通顺的地方开始了之后,看着父母倦容,不忍再多说让他们添堵或是担忧的话,即使我非常想见一下作为福建同人的呼呼,看何其芳和沈从文的荣琦君。却也只是在灯全部熄灭只有电脑的光要死不活地照着键盘的环境下艰难地写着和校刊主编约好的一篇文章。空调的声响轰隆隆,比旧家作母亲嫁妆的冰箱开始制冷时发出的声音还大。似乎可以透过微弱的光看见热气一股卷着一股朝着我的全身扑过来,就像早晨第一节下课去上厕所出来看见尘埃粒子在太阳光线里争先恐后袭过来就会屏住呼吸一样,不愿意再待在这样禁闭的气味疏离的环境里。去买酸奶。

外套叠放在父母睡的床里侧的床头柜,索性不要穿了,围着大红色的手织厚围巾只穿着绿色卫衣出门。并不想在魔都这样的充斥时尚潮流的尖端城市红配绿会遭来怎样的白眼,其实更大的可能是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偌大城市每个人都在疾步走向属于自己的一隅,走向它,眼里便只有它。我不也是?

已是夜里十点半,和厦门一样,灯火通明,像是只是刚入夜。

夜色温柔。我想不到这样的城市仅仅是在十点半就变得如此安静,虽然后来了解到这里虽然也不算偏,毕竟不是闹市区,正如初到厦门的我发现这里也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浪漫而又冷漠无情。

宾馆楼下的超市大概是早已关门,对过的红色报刊亭四面张贴的海报被风卷起又放下,沿街的饭馆商铺都早已拉下铁门。街对面复旦中学挂起来的红灯笼晃呀晃。空空洞洞的。

记得天还没黑透的时候去找饭馆儿时看见沿着淮海中路有一家全天营业的便利店。双手插袋,脖子缩进围巾里,变成普通的过路人。充其量是穿着怪异的普通过路人。路两旁人行道狭窄,没装修完的门面门口堆起的水泥挡住了去路,红红绿绿的塑料袋在脚边颓靡地缠来绕去。对面身后偶尔路过一两位行人,裹着长到腿肚的呢子大衣和格子围巾长卷发被风扬起,洗发香波的气息冰冻之后溜进我鼻腔,踢踏踢踏的后跟声短暂仓促。

我一点儿都不冷。我虽然全身都缩着,我知道就算放开了,也不会冷。我抬头看天。人都说不管身在何处,自己与自己思念的人所看到的都是同一片天。看见上海黑压压的没有一丝一缕月光的天,我想起故乡小城始终泛着红色的愤怒的子夜。大概就连天都不是同一片天了吧。

在便利店里看见《萌芽》。二月的,最后一本,静静地和一堆全是奢侈品的时装杂志摆在一起。那天二十五号。第一次看见便利店里卖出的杂志,也终于不再抱怨萌芽官微每个月很早就开始推出下个月的内容了。

因为真的已经出版了呀。

我不会说什么看见那本《萌芽》的时候觉得它温柔极了,整个世界都宁静了的话。想来这一本《萌芽》卖不出去是因为内页有很多地方都在印刷的时候被折得很不平整。可毕竟是第一本在一月的上海买来的二月的《萌芽》,它本身意义非凡,就暂且让我将它作为我最最珍贵的一本《萌芽》吧。

而第二天也还是穿着厚外套去比赛了。巨鹿路的街道很窄,在钱塘江路下车不记得拐了多少弯穿过多少条彼此之间名字毫无关联的路,我们来到巨鹿路。大概是从六百零几的号数走起,顺着窄窄的人行道走下去,六百五十,六百五十一,六百六十五,六百七十,一个号数一个号数念过去,我看见便利店,早餐铺,还有一个门牌号下好几个分号的小店和走道迂回幽长的住家高层。

路过与我无关我却记在心间的一间间屋子,就像数着一个什么历程,关于时光什么的,隐秘感。一下又一下。

路过六百七十五号的时候,我没有进去,甚至不曾作短暂停留,只觉得似乎是家一样的地方总是会再去的。我也不知道我何来这样的盲目自信,只是现在想来,当然是非常后悔。

整个赛事进行的过程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当然不会一样,却也不生疏。不知道为什么,一踏上上海这地方,我一点都不生疏,不能说自信,我是觉得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是这感受。大概是前一日吃兰州拉面油泼辣子放得多了些,三个小时中有两个半小时整个腹部里面的器官彼此战得酣畅淋漓,似觉得在考场里做了一场梦,醉生梦死。

考完先在楼下等荣琦君出来,该是从人前到了人后,还是没有,回过头看见母亲挤在人群中,终是离去。我什么都没说,父亲母亲也什么都没问,我们只是安静尾随陈老师的队伍离开了我醉生梦死,或许是唯一一次如此醉生梦死的地方。我没回头看一眼。

第二日乘地铁去外滩,找邮局。从逼仄的被摩天的楼挤出来的巷子往外看,眼睛能接受到一点点浦东的各种中心大块的玻璃反射的光。

卖明信片的人好脾气,看脸相年龄应该是在五十开外,气质非凡。身材高瘦发型三七开,整齐。哼着昆曲的间隙用好听的上海普通话问我要什么,慢条斯理从玻璃柜里抽出一沓大红色的贺岁明信片,听我说要风景的,又慢条斯理地把喜庆放回去,努力找出一沓素色的已有些发黄的明信片。“这个好不啦。”我点头,再要十张一块二的邮票。“一块二太多啦,要不了一块二。八毛就够啦,拿八毛的吧,好不啦?”

用了很久很久去写这些片,我听见卖邮票的大叔坐在我身后哼着另外一首昆曲,装作来办手续的人,再有人来买信封邮票的也不管,一律似乎是没看到。曲调悠长。

十二点半匆匆吃罢饭从豫园到青松城坐地铁要倒好几次,是在老西门那一站吧,我们在地下二层等地铁,刷微博。打开那张看起来密密麻麻的图片的时候我只是一直念着一句话,念出声来。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我。

百分之二,百分之三十,百分之六十,百分之九十。甚至不用放大,我一眼看见自己那串就像鬼画符一样的名字,再往上一点点是呼呼,或者月与草或者是李荣琦。我们在一起。

结局自然皆大欢喜。

我大概算不得第一个离开上海的吧,二十八号清早,荣琦君是无缘在十六届的上海再见,前几日我们约定等到他来厦门,一定再见。风还是那股寂寥深夜钻入我围巾的风,书报亭的海报也还在红色铁皮上飘飘摇摇。什么都没变,可的确又有什么已经改变,我们自己知道。

离开是在虹桥火车站坐动车,我看不见外面,我试图想象此时外面的魔都是怎样的灯火通明或是春节前夕的安逸祥和。我知道我所想象到的就是她此时真正的样子。

原来这就是上海啊。这可不就是上海嘛。

我今年十七岁,第一次参加新概念。此前新概念在我的认知里是不可触碰的。我十六岁以前都在新疆,家乡小城只有一家书店有《萌芽》卖,这也是在厦门看了半年《萌芽》之后暑假返乡走遍全城所有报刊亭和大小书店后得到的结果。初中小学所了解的所有关于新概念,还真的只有新概念英语和新概念文集上的让人似懂非懂的文章。觉得那些人真厉害呀,真是遥不可及啊。

遇见《萌芽》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高中来到厦门,学校很棒,城市很大,茫茫然不知所措。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居然可以书报亭开到中学的校园里来。一月初吧,大概是,一本薄荷绿封皮儿的杂志明晃晃堆了很高,是所有杂志里最高的。真好看啊,我想。然后看见名字,《萌芽》。

这就是《萌芽》啊。看见米字格儿里潇洒的两个字我近乎狂喜地买下,比想象中便宜很多,我为杂志抱不平,应该要与《读者》《意林》《故事会》的价位分开来啊。至今仍是。

就此我脱离了《最小说》和《杂文选刊》。虽然紧接着我亲眼见到《十月》《收获》《作品与争鸣》这样仰慕已久的杂志时心里也是相当激动。你们能理解我的心情吗,就是那种有着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唯有提起书就跟嚼了炫迈一样而作为文学期刊权威的杂志却在梦里都见不真切的逼仄的境况,突然就像路遇最喜爱的作家一样遇着梦中杂志的感觉。

我自诩严肃文学的践行与追捧者,却根本不喜欢。

不喜欢《十月》和《收获》那样的过于严肃的形式。好吧,不能说不喜欢,是不习惯。

只是不习惯而已。

而我习惯《萌芽》,喜欢《萌芽》。

是在四月吧,四月的《萌芽》上登载了第十五届的获奖名单。还是跟梦一样。第一次打心眼儿里悄悄地跟自己说,原来真的有新概念作文比赛啊。我把铅字儿的名字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好几遍,看见一等奖里有一个新疆的哥哥叫马鸣霄,高兴得好像获奖的人是自己一样。盯着福建的名单在脑内一遍遍搜索想会不会有同校的人呢,一想起或许哪天清晨与我在食堂擦肩而过的陌生脸孔是大赛获奖者,我就高兴得一整个下午都没听进去课。

写了这样多我与《萌芽》的事情。

人们不就是爱把《萌芽》和新概念放在一块儿说嘛。虽然事实本如此。今天已经是初九啦,厦门雨下了一场又一场,我离开新概念好久了。今天才看见一篇文章,说是分析新概念的现状。说来不免脸红,对于新概念,至今我都不那么了解。只是我也不会如常人那样去说噢就是郭敬明和韩寒成名的那个比赛或者听说得奖了上大学有很大优惠哪。我再清楚不过,如若不是有其他什么优异特长,没人能成为第二个四爷或者韩寒。我是没有。我只知道如果把我写的东西投给杂志社,我的字儿就能被真正的作家文人看见。这想法是我一直耻于说出的,而今终于说出来是因为我再想不出什么更高尚的理由了。恕我直言。我不能说为了梦想,我也不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或许没有,除此之外,写些自己看别人看阅卷老师看的东西,是我唯一爱好。

我却看见今天的文章里面的,新概念。

不能说与我的认知大相径庭,因为我的认知里这赛事都是混沌一片。

不一样。

我不知道原来赵长天老师去世引起如此大轰动是因为新概念因他而起,也不知道有那么多优秀的人优秀地走进又走出新概念,最终消失在碌碌无为的沧海人生,我不知道去年前年大前年的新概念颁奖仪式上真的是有我喜欢的作家讲话和指导的,我更不知道每一届的新概念都让人议论纷纷引起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的争议。

不,或许我还是知道一点的。我知道既然来了新概念,我定是会被卷入一个巨大的旋涡。从最大的层面来看,这个旋涡似乎是“新概念作文比赛获奖者”的名分,其实于我而言,或许它应该是,坚持写下去,写到连最后一点点激情都被消磨殆尽,都要用年龄刚刚好的那个时候的虚荣心坚持着写下去。对于另外的其他人,或许又不一样。

总之是每一个曾经到过新概念的人,总会被卷入不同的,至少是自己所不曾想的另一个世界吧。

再过三个月,十七届新概念又会开始,或许就算为了再好好看一眼巨鹿路六百七十五号和七百号,我应该再来一次。既然已经卷入了这迷人漩涡,就不怕会陷得更深,毕竟我才十七岁,正年轻。 pMzEZnz+sBUWDDUjDhCB7FQDGxUhmoUtnHsb1GOND1WvtP7fCoE88BhinTRU6ey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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