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会有一些想要隐藏起来的愿望,我们可以看到,所有的小孩,不论是黄种人还是白种人,都会玩一种游戏,就是“藏猫”,我们每个人大概都经历过。我有时候就在想,为什么都喜欢玩“藏猫”呢?不知道。这是一个很表面的现象,还可以往回追,追到最后,也许人都有一种先天的,或者用哲学的术语来说,形而上的一种想要躲藏起来的愿望。
——王博(北京大学中国哲学教研室副教授)
唐代大诗人白居易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他经常去寺院参禅礼佛,与当时的许多高僧如鸟窠禅师、惟宽禅师等人都有所往来。有一次,白居易去拜访恒寂禅师。当时正值伏天,天气酷热,恒寂禅师却安静地坐在房内看经。白居易就问:“禅师,屋里这么热,为何不找个凉快的地方读经?”恒寂淡淡地说:“三界如火宅,娑婆如热炉,我觉得这里就很凉快。”白居易深为恒寂禅师的禅功所触动,于是作了一首诗:“人人避暑走如狂,独有禅师不出房。非是禅房无热到,为人心静自然凉。”后来,“心静自然凉”成了传诵千古的名言。所谓“心静自然凉”,是禅修者的境界,也是普通人应有的生活态度。
古人云:大隐隐于朝廛,中隐隐于市井,小隐隐于山林。意思是说,那些所谓的隐士隐居山林只是形式上的“隐”而已,如果能够真正达到物我两忘的心境,即使身处最世俗、最嘈杂的所在,也能排除干扰,自得其乐。换言之,那些希望依赖周边环境忘却世事,沉湎于桃源世外的想法,是一种软弱。真正有能力、有修为的人,无论身处朝野,都能大智若愚、淡然处之,这才是真正的隐者。
北宋的邵雍,就是个真正的隐者,他在《心安吟》中说:“心安身自安,身安心自宽。身与心俱安,何事能相干?谁谓一身小,其安若仙山。谁谓一室狭,宽如天地间。安分身无辱,身意心相合。虽居尘世上,却是出人间。”
据《长阿含经》记载,当初,佛陀住世时,有个带发修行的人看到佛陀和弟子们每天都自在解脱,很是羡慕,便舍离家庭,加入僧团。但是没几天,他找到佛陀,说:“佛陀,我在人群中无法安心静修,您能否让我有一个比较好点的修行环境呢?”
佛陀点头应允,说:“那你自己去找一个适合静修的地方吧!”
于是他离开僧团,远涉深山,终于找到了一个幽静的所在。然而由于附近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他又不免心生畏惧,每次打坐时,耳朵里满是鬼魅一般的声音,脑袋里都是鬼魅的幻影晃来晃去。
他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决定停止修行,刚刚想到这里,佛陀便出现在他面前,问:“你一个人在这么安静的地方,怕不怕?”他心里怕得要命,嘴上却很强硬,说:“不,我不怕!”佛陀看他言不由衷,就说:“好,我们坐下来谈谈。”俩人刚刚坐定,有只大象从远处走来,就在离他们不远的一棵大树下,很安详地躺下,睡了起来。
佛陀问:“你看到那只大象了吗?”“看到了。”佛陀开导他说:“这只象有眷属五百只,日夜围绕身边,非常吵闹,所以它想暂时在此好好地休息。像是畜生类,都懂得舍闹取静,可惜有很多人却不懂得爱惜静谧的环境。闹,往往是心在闹。修行一定要坚定心志,心安于静。”
僧人听了,惭愧地说:“我明白了,在僧团里,可以互勉精进,弘扬佛法,而我却不知惜福、惜缘,离开僧团。现在一个人在静中,心情又很纷乱,真是惭愧!我愿意再随您回到僧团,与众僧一同接受教法,相互勉励,精进修行。”
当今社会,竞争激烈,很多人活得都像个体面的奴隶。经常听到一些人说,想找一个清静的去处,让自己静一静。很多商家也乘机打出了“背叛城市,回归自然”的招牌,但是作为一个现代人,我们终究不能永远地背叛城市,我们迟早要回来,而成堆的文件,烦人的应酬依然固我,无法突破的瓶颈、无法改变的现实、无法挽回的过失依然固我,任何问题都不是到西藏看看天,到云南透透气就能解决的。我们想要的“清静的去处”只能向内求,向自己的心中求。如果我们的心不能真正地静下来,即使遁迹深山老林,也会被心头的纷乱烦恼所追逐。真正的静,是心静而非形静,是心底的超越,而不是形式上对尘世的远避。与其改变环境,不如改变自心。所谓“心远地自偏”,与其漫无目的地奔走,不如在心内寻找,植一片山林在心田,少些情爱嗔痴,功名利禄,多些安然恬淡,那样,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是天堂。
人们常说,要“看破红尘”,也就是说,把人世间的事情看透、看明白。在以往,“看破红尘”的人,往往削发为僧,以此来逃避现实。现如今,仍有一些“看破红尘”的人,或因心灵上受过创伤,或因事业遭遇逆境,于是消极悲观,自暴自弃。这种“看破红尘”是消极人生观的反映,是不足取的人世观。其实,菩提本无树,世上也根本没有什么红尘,我们本就是自由的,陷进红尘的不是人,是人心。若能持一颗清明的心,凡事不违真心,即使身在红尘又如何?身在红尘,心在山林,爱恨由性,聚散随缘,即使身染尘埃,也不亚于那闲云中的乘鹤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