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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匈奴再次席卷而来。匈奴真不愧是雪中白狼,来去自由,纵横无阻,不久,冒顿不费什么力气就攻下了代郡(河北省蔚县)。
刘邦离开代郡之前,留下了两个重要人物:一个是老哥刘喜(刘仲),一个是妹夫樊哙。樊哙是留下收拾残局的,刘喜则是留下当王的,刘邦封他为代王。实话说,刘喜当农民守家还可以,守国就差远了。刘邦听说,匈奴攻打代地,他这个二哥不但不坚守,连个救兵都不请,竟然独自从小道就逃回了洛阳。
丢脸,实在太丢脸了!
可是丢脸也得扛着。这毕竟是亲兄弟,杀是杀不得的,为正国法,唯有一个办法就是废王削位。于是,刘邦贬刘喜为郃阳侯,改封宠子刘如意为代王。
刘喜当王是不行,可是生儿子那可是没得说的。其子刘濞,被封吴王,后利用本国有利资源,采铜铸币、煮盐致富,马上变为诸侯中的佼佼者。甚至发展到最后,兴兵作乱,成为汉朝七国之乱的主谋。
刘濞的事就留着给亲生儿子们慢慢整吧,刘邦现在最头疼之事就是匈奴。
匈奴两字,就像插进心里的两把利刃。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打,打到他服为止。可问题是,冒顿脑袋一点不比刘邦差,你搞阴谋,他更会搞阴谋,你想打,他也不跟你一次决战到底,他仿佛就是异族克隆出的刘邦,打不赢就跑,跑了还会再回来偷袭。
于是,汉朝和匈奴的战争,打打停停,停停打打,似乎总是个没完没了,这一闹,就一年过去了。
公元前199年,九月。刘邦向东击杀韩王信残余势力,回到了洛阳。洛阳有高大宽敞的宫殿,有爽口润胃的佳酿,有暖身御寒的玉体,可是刘邦仍然忧心忡忡。
刘邦头都大了。满朝上下,似乎唯有娄敬对匈奴还有点招术。于是刘邦就找来娄敬,问道:这个冒顿,请问你有办法对付他吗?
娄敬沉默不语。
刘邦最抓狂的就是这种不点头,更不摇头的伎俩。又问:有,还是没有,你倒说个话呀。
以上一话,似乎成了刘邦的脱口秀,就像他有一事就急着逃命一样经典。在听这话之前,娄敬当然不知道自己曾像陈平在白登城里一样沉默,更不知道刘邦也像问陈平那样,问他同样一句话。
但是,娄敬这个一时沉默不语的动作,倒非作秀,而是实在难以开口,他怕一开口说出心中所想,不但不讨好,还会惹祸上身。
但是,皇上都急得不成样了,不开口是不行的。娄敬于是卖了一个关子,缓缓地说道:陛下刚刚搞定天下,无论是百姓,或是士兵,都已筋疲力尽,你如果用武力去征服远方的匈奴,这是行不通的。而且,冒顿这个人,干掉老爹就罢了,还通通把老爹那群老婆占为己有,此等禽兽,想以仁义去游说他,也是不行的。
刘邦心都凉了大半,硬的不行,软的也不行,那不是没辙了吗?
娄敬继续接着说道: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暂时搁置矛盾,忍辱负重,把目光放长远一点,让冒顿的子孙向汉朝臣服!
刘邦一时不知娄敬所云。忍辱负重?搞不成是把责任推到下一代,让他们去解决匈奴?这也太不厚道了吧,天下哪有这样的父亲,不多多努力为后代扫路,竟然还想把石头丢给后代来搬。
就算我们不管后代死活,可是匈奴屡屡犯边,气焰嚣张。匈奴马不长翅膀,但是要跑来也是没人挡得住的,说不定哪一天踏进洛阳城来,那不仅仅是头大的问题了,那时我能不能落得个正常死亡还说不定呢。
娄敬似乎看出刘邦的顾虑,他接着说道:陛下不要担心,只要你舍得孩子,就不怕套不住狼。
刘邦一听,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孩子我有的是,就怕丢了孩子还套不住狼。
娄敬继续说:陛下请注意了,我叫你要的是女孩,不是男孩。
刘邦更是疑惑,我刘氏人丁发旺,想不生男的都不行,女孩就只有鲁元公主一个,早嫁张敖了。不过娄敬,你的话说得神神道道,我搞不清你葫芦里到底卖的啥子药,你能不能痛快地给我说个清楚!
领导都急成这样了,那就一次讲清吧。这时,娄敬才全盘抖出他的B计划,这个计划的核心就是和亲。理由如下:
陛下如果能舍得把鲁元公主嫁给冒顿,并送厚礼,冒顿必定仰慕你身为汉朝皇帝的地位,立鲁元公主为皇后。那么,将来鲁元公主必定生子,您的外孙自然就成为太子。陛下逢年过节的给您的外孙送些礼物过去,并且暗暗派出一些能说会道又有教养和素质的人去教外孙,让他懂得外公对他的好,更要懂得如何礼遇外公。
好处不仅仅在此,冒顿在活着的时候是你的女婿,自然不敢妄自兵戎相见。只要冒顿一死,您的外孙自然就成为法理单于。自古以来,从来就没听说过外孙敢跟外公过不去的,将来您的外孙不但不跟汉朝过不去,更是不必通过战争,就可以乖乖顺服的。
然而,请注意,皇上要嫁,就嫁货真价实的鲁元公主。如果皇上舍不得,就不要行动,不然,一旦冒顿发现您送的是冒牌货,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高,实在高。不但高,还特损人。真不知张敖那个孱弱王哪里得罪了娄敬,竟然让他出此计谋,要活生生拆散一对百年好合的夫妻。
刘邦真没想到,当初他踢鲁元公主下车时,竟没想到被夏侯婴抱上车来,就是为了今天解救国家于危难之中。谢天谢地,谢夏侯婴和娄敬的远见之谋,和亲之路,势在必行。女儿啊,这是天之安排,非父亲所愿,老爸只能委屈你走一趟了。
刘邦当场答应娄敬,愿把女下嫁匈奴,同时订立两国交往契约,以求和平无患!
刘邦之所以信服娄敬这番和亲高论,其中原因,可以找出一大堆,更可以写成好几万字洋洋洒洒的可行性分析报告。但是,其归结起来大约有以下两条:
其一,刘邦曾经尝到甜头。鸿门宴前晚,正因为他和项伯约为婚姻,项伯之后才一次次地护救他。只要是人,总有个毛病,不怕结仇,就怕不会扯关系,尤其是扯上辈分关系和血缘关系。只要有关系,那么多大的仇恨就算不能一时化解,亦能被逐渐融解。
其二,刘邦已经老了。他今年已经五十九岁了,经不起多少战争岁月的折腾了。娄敬说得没错,不要说战士厌战,就是刘邦本人也厌倦不已。天下初定,国内还危机四伏,从楚王韩信及韩王信两例来看,这些异姓王都是不太可靠的,他还想多留些精力对付剩下的那几个异姓王。要攘外,必先安内。所以与匈奴之战,能少打就少打,最好是不打,保持僵持局面,待时机成熟,再收拾他们也不迟。
娄敬之见并非完美无瑕,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娄敬发明了一条缓解汉人与西北敌对抗的千古外交策略。事实证明,这是一招漂亮的权宜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