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白马的不一定都是王子,也可能是唐僧;长翅膀的不一定全是天使,也可能是个鸟人
永福和素芬去流产的那个县城叫做禹城县,是京沪铁路上的一个二类站点,行政隶属德州市,从青岛出发,乘坐青岛到北京的139次火车,大约需要十几个小时的车程。
永福心事重重地坐在火车上,两道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紧闭的双唇略有些厚,使本来应该红润的嘴唇已经失去了血色,游离不定的目光毫无目标的望着车窗外极速闪过的点点灯火。素芬蜷缩着身体靠在永福的肩膀上,小心地瞥一眼永福,随后闭上双眼。可能是夜间行车的缘故吧,车厢里的旅客不是很多,很多座位都空着。在永福和素芬对面坐着的,是一个干部模样的中年人,一上车就打开了行李,取出一个装过雀巢咖啡的空瓶子,往里倒了一点儿茶叶,等着列车员过来给加上开水。把这一切都忙活完了,才抬起头打量着坐在对面的素芬和永福说:“小伙子,你们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永福心不在焉地看了看中年人,懒懒地说:“噢,是禹城!”
“禹城,”中年人笑了笑说,“我去北京开会,咱们一路有十几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在一起聊聊天儿。你们这是去禹城串门吧?”
永福苦笑了一声说是。中年人随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永福说:“我姓魏,认识一下。”
永福接过名片一看,上面醒目地印着:
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
作曲家
魏宝华
“魏宝华,魏宝华。”永福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似乎在什么地方曾经听说过,尤其是“作曲家”这个令人崇敬的身份,让他不由地肃然起敬,赶忙坐正了身子,崇拜地叫了一声:“您就是……魏老师您好!”
魏宝华却不以为然,大大咧咧地摆摆手,咧着大嘴露出被烟熏得黑黄的牙齿笑着说:“不用那么客气,就叫我魏大哥好了。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来夫妻情。小伙子,咱们的缘分可不浅呢。咱们能在火车上不期相遇,至少有一百多年的缘分。”
永福脸上明显地流露出敬慕的表情,不无敬佩地说:“魏、魏大哥,你可真有学问!艺术细菌非常丰富,佩服,佩服!”
魏宝华听了这话一瞪眼:“艺术细菌?”
永福赶忙辩解道:“对不起,对不起魏大哥,我说错了,应该是艺术细胞!”
永福和素芬第二天早晨就到达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禹城。一路上,永福和老魏几乎聊了整整一宿。当然,通过这一夜的长谈,老魏也在闲聊中知道了永福的家庭背景,于是又把话题聊到了军队,什么陆军海军飞行员,手枪步枪冲锋枪,导弹氢弹原子弹,飞机大炮巡洋舰等等,无话不聊,聊到兴起了,两人都禁不住哈哈大笑,闹得车厢里那些睡得蒙蒙眬眬的旅客纷纷向他们投来了不满意的目光。在永福眼里,老魏算得上是个上知天文下懂地理的大学问家,五千年前和五千年后的事他都知道,尤其谈到音乐,那更是如数家珍,从管乐到弦乐,从器乐到声乐,从帕格尼尼的小提琴讲到勃拉姆斯的小夜曲,从卡拉扬的指挥风格说到小泽征尔在台上的幽默表情。这一个个在永福的耳朵里从没听过的名字,通过老魏声情并茂绘声绘色的讲述,让永福这个对音乐一窍不通的“乐盲”竟然也听得入了迷,对老魏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以至于永福和素芬到站下车时,两人俨然成为相见恨晚的老朋友,一个车上一个车下用力地握着手,再三叮咛:回青岛见!而已经下了车的永福,则一直在站台上向老魏挥手告别,一直等到火车慢慢地启动后,他仍然站在站台上,用深情的目光目送着火车缓缓驶离车站。
如果说,永福和老魏在车上的相识算是一种遭遇的话,那么后来老魏对永福的利用乃至把他给骗得一塌糊涂,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自然发展。这是后话,在此不提。
永福和素芬很顺利地就找到了素芬嫂子的同学。那位女医生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连问也没有问,就开了化验单让素芬去做尿样化验。结果一出来,果不其然是妊娠阳性,随后就直接把素芬带进了妇产科手术室。永福提心吊胆地坐在手术室门外的椅子上,眼看着素芬一步一回头地用紧张的目光望着他,他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永福焦躁不安地在椅子上坐下起来,起来又坐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从口袋里掏出烟叼在嘴上,因为全身在哆嗦,连划了几根火柴也没有点着,又只好将那支烟卷再装回烟盒里,来回走了几圈后,身体又趴到妇产科那两扇紧闭着的门缝里往里张望。等待结果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有一根无形的铁条在直捅他的心,两条腿软得像面条,已经快撑不住他的精神了。据说,他的母亲就是死于一次流产。万一这事不幸发生在素芬身上,那他可就真的身败名裂,真的无法再续写人字的一撇一捺了!
越想越觉得窝囊的永福焦躁地等待他和素芬的结果。他甚至觉得世界像静止了一样,时针每走一秒钟都很吃力。过了好长时间,女医生才从手术室的门里走出来,对永福简单地说了一声:好了。直到听到这一声“好了”,永福的身体一软,眼前一黑,“咣叽”一下子就直挺挺地晕过去了,慌得护士赶忙跑进去把那位女医生给喊出来。妇产科的医生大概除了会接生孩子以外,对突然晕倒好像没有什么太多的经验,于是,医生和护士一齐涌过来,七手八脚地对永福又是掐人中又是按胸脯做人工呼吸。好家伙,经过这一通手忙脚乱的忙活,永福才终于缓过那口气。
后来,连永福自己都说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就在他清醒过来后,忽然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转过脸趴在白色的墙壁上竟然哭了,而且是抽抽搭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出了声音。
我很理解永福这个时候哭的原因,说他委屈吧也不委屈,主要是连续几天让素芬妈的语言拷打和精神折磨给逼的,使他的精神几乎快要崩溃了。出了这等事回到家里还不敢说,只能自己咬牙扛着。所以这次出来的时候,他也只能和他老爷子撒谎,说单位的锅炉要检修,需要加几天班,这几天就不能回来了;而到了单位更不能说,向领导请假的时候还得撒谎,说老家谁谁死了,自己必须要替父亲回老家一趟。锅炉房的工作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请一天假领导就得提前安排人员,好在永福在工厂里平时的表现还不错,毕竟还是全厂的标兵,领导也没有按请假处理。这样他的工资就不会因请事假而受到影响,只是这个月的奖金肯定是泡汤了。然而,这一切对现在的永福来说都已经无所谓,只要能顺顺利利地让素芬做了流产手术,什么事都能过去!
素芬刚刚做了流产手术,还不能马上回去,因为她的身体比较虚弱。女医生再三强调一定要在这里住一天,以便观察和恢复。
“住一天就住一天吧,没事了我们再走也不晚。”永福安慰素芬说。他把素芬安置进了病房,看看天色已晚,自己跑到医院附近的小旅馆里想要个房间,在这里凑和一宿。
县城的路灯在这个瑟瑟的寒夜里飘散下一袭昏黄,映照着马路上的行人带着冰凉的灯影匆匆而去。永福站在路灯下,看到马路对面有一家旅馆,想也没想就走了过去。进门后发现一个女服务员身上披着一件军大衣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他小心翼翼地叫了两声,那女的揉着眼醒来,用极不耐烦的语气说:“嚷什么嚷什么?介绍信!”
永福没听懂她说的这句地方方言是什么意思,愣了愣神,然后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又说了一遍:“同志,我住店。”
那女的冲他翻了翻白眼,呲呲答答地说:“来这里都是住店的,看病就去医院了。把介绍信拿来。”
他这回听明白了,人家这是问他要介绍信。住店还要介绍信?从来没有出过门的永福哪里知道出门在外还有这些规矩。再说,他不是什么好事出的门,遮还遮不住,谁还敢大张旗鼓地到单位去开什么介绍信啊。他站在原地茫然地望着女服务员。
“没介绍信你住什么店啊?”女服务员态度极其蛮横地敲打着柜台说,“谁知道你是从什么地方流窜来的。快走快走,别影响我睡觉。你要是再赖着不走的话,一会儿警察就过来查夜,把你当盲流给抓进去!”
就这样他被人家从旅馆里给轰了出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里人怎么会这样没有人味呢?即便自己没有介绍信,你的态度也别这样啊!少教的东西!毕竟是在人家这一亩三分地上,这如果是在青岛的话,说不定他真能上去抡圆了胳膊狠狠地呼那女人一巴掌,让她体会一下在力量和速度配合下皮肉接触后的感觉,也把自己这口郁闷了几天的浊气给释放出来。可是在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再加上自己这次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出的门,也就只好忍了,只能在心里狠狠地骂那个女服务员一句。他站在旅馆的门前,无可奈何地望着这冷冷清清的夜色,忽然想起了一句老话,“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他真的领教了什么叫做“出门一时难”的道理了。于是他把心一横,反正也没有介绍信,干脆就蜷缩在医院的长条椅子上凑合一宿,等第二天确定素芬没有什么问题后再买车票返回青岛。
连续几天提心吊胆的生活和心惊肉跳的折腾,永福真的感觉到了累,躺在医院走廊上窄窄的长条椅子上就睡着了。也许真的是心力交瘁,永福睡得格外香,竟然还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自己像只鸟儿一样在天上飞,天很蓝,也很高,他在蓝天里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忽然又来了一只鸟,永福赶紧飞过去一看,竟然是素芬,他很高兴,急忙扑过去,想把素芬搂在怀里,可就在这时,突然又从云层里飞出一只老鹰。那老鹰长得很像素芬她妈,恶狠狠地冲着她俩扑过来,把永福吓得赶紧松手,眼睁睁地看着老鹰把素芬给叼走。他哭着喊着要去把素芬给追回来,可是怎么追也追不上了。
唉!这都是素芬他妈逼的!
好不容易把这一夜熬了过来,一大清早,永福就跑到医院外面想去给素芬买早点。县城和城市就是不一样,早晨的人不是很多,除了几个起早摆摊的外,整条大街冷冷清清。永福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家刚刚开门的供销社,就迈步走了进去。供销社和青岛的商店不一样,里面除了卖日用百货之外,还兼销售各种农具。永福百无聊赖地在里面转了一圈,在柜台上给自己买了一盒大前门香烟。把烟装进口袋里刚要往外走,他忽然觉得不对,因为在青岛大前门香烟是需要供应的,每家每户只有到春节或国庆节的时候才能够凭票购买一条,价格是三毛八,平时要抽只能买黑市的,是伍毛伍一包,而这里却只需要三毛九就可以随便购买。永福站住了,下意识地再次回头看了看货架,发现除了大前门之外,青岛卷烟厂生产的“双马”、“白金鹿”这里都有卖,而且全部都是平价。永福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心里一阵狂喜,但他没有说什么,就直接奔回医院了。
吃过了早饭,素芬的脸色也渐渐泛起了红晕,女医生专门过来查看了一下,看来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就小声地嘱咐素芬道:“以后可一定要小心,而且一定要有避孕措施,千万不敢再有第二次了。”
女医生的话把素芬给臊得脸通红,低着头连女医生的脸也不敢看。永福站在一旁也很尴尬,对女医生表示千谢万谢。女医生也因为都是青岛老乡又是同学的亲戚,客气地说:“以后再有什么事直接过来找我就行了。”
永福心说:妈呀,可不敢再有事了,这一次就已经剥了一层皮,再捣鼓这么一回,和要了我的命有什么区别?但是表面上他没有流露出来,只是红着脸再次感谢女医生的帮忙,然后就扶着素芬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永福忽然站住了,返回来问了女医生一个问题:“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的青岛烟啊?”
女医生说,禹城是全国定点的烟草产区,烟厂到这里拉烟草的同时要给这里留下一定指标的配额,而这里的生活条件还比较穷,大部分人都抽旱烟,除了家里有什么事外很少有人买纸烟抽,所以就有很多。
永福恍然大悟。就再次谢了女医生,拉着素芬走出了医院大门,他没有往火车站的方向走,而是直奔那家卖烟的供销合作社而去。来到供销社门口,永福把自己身上的钱数了一下,又问素芬身上有多少钱。素芬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说:“出门时我妈给了我八十多块钱以防万一,这不都在这里一分没动。”
永福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贴近素芬的耳朵说:“我告诉你一个大好消息,咱们这一次没有白来,大姐,我们就要发财了!”
素芬莫名其妙地望着永福,问怎么发财了。永福说:“你别问了,这一趟咱们可算是来着了!把你身上的钱都拿出来,只留下买车票的钱就行了,其他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素芬说:“那不行,你必须要告诉我怎么发财了,要不然回家我妈问我那八十多块钱上哪儿去了,我可不好交待。”
于是永福就凑到素芬的耳朵边,把今天早晨的发现以及青岛的行情对素芬说了一遍。素芬一听,也兴奋地瞪大了眼睛,脱口就说:“要是早知道有这好事,咱们还不如早点怀孕过来流产呢,那样的话我们岂不是早就发大财了?”话一出口,素芬这才发觉自己因为一时激动说漏了嘴,赶紧用手捂住,偷偷地看了永福一眼,见永福正用异样的目光望着她,不由地低下头,自己感觉脸热得烫手。
当下,两个人也不再叨叨,径直进了供销社的门,除了留下买车票的钱之外,把其余的钱全部都买成了在青岛非常走俏的双马牌香烟。供销社的售货员吃惊地望着眼前这两个年轻人,甚至都不敢相信,竟然有人一次花这么多钱来买摆在这里根本就无人问津的高级烟。永福大概看出了售货员目光里的疑问,就淡淡地说自己是出差来这里办事,买几条烟处理一下关系。
永福和素芬这次所买的烟,全部都是市面上非常紧俏的双马,按照青岛当地的黑市价格,一盒他们就可以赚到一块多钱。一路上,永福一直都在算他的小九九,兴奋得竟然一宿没合眼。他的心大概早已经飞回了青岛,似乎正在和小烟贩子们讨价还价。他搂着已经在他怀里柔柔睡着的素芬,心里是波涛汹涌,也许这真的就是命运的安排,命里注定他陆永福就应该发这个财。如果没有素芬的意外怀孕,如果没有素芬妈的逼迫,如果没有素芬嫂子的指点,如果没有他“姐夫”的无私援助,那么这一切都可能和他擦肩而过,因为他实在找不到任何能让自己到这个地方来的理由。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运气”,而这个叫做运气的家伙往往都是慌慌张张地来,又慌慌张张地去,极有可能在一闪念中出现,又在一闪念中消失。想到这里,永福长舒了一口气,连续几天压在他心底的那股恶气,终于被这意外的发现给清扫得干干净净!
永福和素芬所乘坐的火车到达青岛站的时间是早晨七点。他的脚还没等落地,手里的行李就被车下的一个人给接住。永福急忙抬头一看,却被那人的长相给吓了一跳。这个人长得实在太丑了,丑得简直不好形容。这伙计本来长相就不怎么靠谱,偏偏着装打扮又不同于常人,两只袖子往上一撸,胳膊上一边刺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龙,一边纹着一个龇牙咧嘴的凤。永福一见这伙计这身和歹徒没有什么区别的打扮,双手便本能地往自己怀里拽行李。那人笑了,用一口纯正的青岛话对永福说:“小哥,我帮你拿着行李吧,你照顾好大姐就行了!”一边说,一边把两个包往自己肩膀上一背,对永福自我介绍,“小哥,你别看我长得难看,可咱有一颗红亮的心。车站上都认识我,谁不知道这是我‘2185’的地盘!”
永福一看也没招了,只好把行李交给他,自己一手搀扶着素芬,另一只手还不放心地拽着旅行包的一个提手,唯恐被这个自称叫做“2185”的家伙把那一袋烟给拐走了。看来,“2185”还真的没说假话,从站台走到出站口,几乎每走两步都能遇到他的熟人,隔着老远就跟人热情地打招呼,“大哥上班了啊?”“大姐你这急火火地干什么去?”
出了站,“2185”把肩上的行李放在永福面前,嬉皮笑脸地说:“小哥,混口饭吃不容易,你看着给个三毛五毛够买俩火烧钱就行了,千万别多给啊,多给我和你翻脸!”
永福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把已经揉成一团的钞票,却一张毛毛都没有,全是一块的,只好从中抽出一张,心疼地说了声:“算了,给你一块吧,都不容易!”
“2185”双手接过了那一块钱,兴奋地给永福敬了个美式军礼说:“大哥,我祝你两口子永远幸福!我里面还有业务,有什么事你直接过来,只要提我‘2185’就行了!”说着,就跑到了停在路边的一辆自行车旁,从一个大纸箱里拿出一根绳子,再一次朝着永福做了个手势,意思是我要进去了。永福一看,那是个松下2185电视机的包装箱,忽然明白过来“2185”的意思,对着素芬“噗哧”一声笑了。
说实话,我一直想不明白的一件事就是,永福究竟是如何和“2185”这样的人成为好朋友的。说起来这“2185”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个伙计,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可只要一提“2185”这个阿拉伯数字,火车站里里外外的人都知道。这伙计长得黑不溜秋像个瘦猴,两条比筷子粗不了多少的胳膊上各纹着一龙一凤,只要一看他那副长相,就很容易和歹徒挂上钩,好像是严打都跑不了的主,可实际上“2185”的“职业”就是在火车站帮上下车的旅客提包送站,无论见了谁,脸上始终都堆着笑容,嘴巴像抹了蜜一样甜,见了长胡子的就称大爷,见了扎辫子的就称大姐,仿佛到处都有他的熟人。不管谁遇到什么麻烦,他都会很大样地拍着胸脯说:“有事找我,提我2185就行!”
永福没有回家,而是急匆匆地和素芬一起来到车站附近的小烟摊,对烟贩子谎说父亲是卷烟厂的头头,通过关系搞来了这二十条烟,想把它卖掉换点零花钱。小烟贩上下打量了永福几眼,觉得不像个坏人,说话又很诚恳,几乎没费什么劲就把永福手里的货全部收下。这个时候,永福的心激动得简直都要跳出来了,数钱的时候他的手甚至都在颤抖,让他不敢相信的是,赚钱竟然就是这么简单!
临了,小烟贩又主动问他:“我说,你有这么广的路子,还能不能再多搞一点?”
永福一听,心里乐得开了花,却故意地皱了皱眉头回答:“说实话比较费劲,不过可以试试,但是不敢保证!”
几十条烟几乎没有费什么劲就全部出手,永福一算,除去一路上的花费和素芬做手术的钱,这一趟居然一下子就赚了二百多块!这是二百多块钱呀,面对摆在眼前这厚厚的一沓花花绿绿的钞票,永福激动得竟然差点晕过去。是啊,对于一个月连工资加奖金还不到三十块钱的永福来说真的有点忘乎所以。可以这样说,在此之前,他这一生也从来没有一次挣过这么多钱!他甚至觉得这幸福来得太突然,突然到让他一时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