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林克是那个让忙碌了一天、拖着沉重脚步的我,加快回家步伐的那个人;而上小二时的林克,则成了下班往家里赶路的我,不知不觉中放慢步伐的那个人。
林克的心理问题在小一的时候还不是很明显,但到了小二,她的自卑、不合群,以及随之而来的“上学焦虑症”、“周一恐惧症”已经让我寝食不安了,再不解决,后果也许会不堪设想。
周一至周五,林克一直生活在焦虑和恐惧之中,总是害怕自己上学时忘了带这个,忘了带那个,还经常担心上学迟到。
晚上做作业或整理书包时,林克常常会突然大哭起来:“妈妈,不好了,我的数学练习本找不到了”,“妈妈,我的语文书不见了”……
这些小事,对林克来说,就好像天塌了似的严重。在林克的强烈要求下,我不得不深更半夜给老师打电话,确认练习本是否被老师收走还没有发下来,或者一定要从老师口中得到保证,老师不会因此批评她。
林克每次整理完书包,总要再确认一遍是否将所有东西携带齐全,睡觉前还要重新进行确认,躺进被窝后,还经常起床再确认,已显示出“强迫症”的先兆了。她有时还会半夜突然梦醒,嘴里念念有词,跑到客厅再一次翻看、整理书包。
送林克上学的路上,她手里始终紧握我的手机,双眼盯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一分一分地数,生怕迟到。有几次堵车,林克一边叫嚷着“还不如走着快呢”,一边竟然打开行驶着的汽车车门,要跳车!为了缓解她的紧张情绪,有时我不得已和林克下车,在严寒中步行,等她爸爸开着车从后面追上来,我们才又重新坐进车里。
林克唯一感到轻松、没有压力的时光就是周五晚上了。周五下班回家,总能看到林克安静地摆弄玩具,或折叠那些五颜六色的小纸片。此时的我,也特别的轻松快乐。
周六时,林克还算开心,但会时不时地唠叨:“妈妈,要是今天是周五该多好啊。”而到了周日,简直可以说暗无天日,“周一恐惧症”伴随着她的分分秒秒。
每个周日的早晨,林克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哭泣,晚上伴随她入睡的也是哭泣和妈妈的安慰,整个周日都笼罩着“周一要上学”这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为了让林克忘记周一上学的事实,我和她爸爸在周日总是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玩得开心,可结果却适得其反,原因是:周日玩得越开心,就越不希望周一的到来。林克周日甚至还经常恳求我们:“爸爸妈妈,星期天别让我有快乐吧,你们可以打我一顿,好让我恨你们,恨这个家,这样我就会喜欢周一去上学了。”
林克班上的几位老师都很优秀,对孩子有耐心,在教书育人上也有一套方法,不至于用粗暴的方法批评过其他孩子,而让林克对老师和学校心存恐惧。我也相信,林克在学校里并没有因为少带练习本,或上学迟到之类的事情(她其实从来没真正迟到过),遭遇过老师的批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林克的现状始于过早上幼儿园时慢慢积累的后果,其主要责任在于家长,在于我这个妈妈。
也正是在这时,我的一个好友也碰到了类似的问题:她的儿子在上小学四年级时,有一次课间去洗手间,被几个高年级的男生打了几拳。由于害怕再碰到这些男生,好友的儿子开始惧怕上学。好不容易挨到小学毕业,好友托关系为儿子找到一所不错的中学,以为一切可以结束了,惧怕上学的阴影从此不再缠绕,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好友的儿子出于对新学校这个陌生环境的更加强烈的恐惧,从此不肯再踏进校门!
于是,本该上初一的12岁男孩,早早地结束了学生时代,从此在家里过起了“软禁”般的生活。
好友每每给我电话,总是在电话那头哭诉,何时才能让在家已闲待四年之久的儿子走出家门,重返校园。好友儿子的前车之鉴,无形中又增加了我对林克现状的担忧,让我变得焦虑不安。
在林克上幼儿园的四年里,作为妈妈的我,可以说无忧无虑。林克让我自足,让我快乐。当时的我,全然没有意识到危机已经潜伏。那时,林克是那个让忙碌了一天、拖着沉重脚步的我,加快回家步伐的那个人;而上小二时的林克,则成了下班往家里赶路的我,不知不觉中放慢步伐的那个人。
面对林克因为害怕丢书之类的小事哭闹不停时,我已经顾不得思考自己的方法是否正确,我只要女儿今晚不再哭泣,能够做个好梦,睡个好觉。
于是,我总是这样安慰她:孩子,丢书,别害怕,妈妈明天一早就陪你去学校图书馆买新的,买不到就给你复印;老师,也别害怕,妈妈已经跟老师说好,即使你没带书或上学迟到,老师也不会批评你。
然后我再把自己编造的故事无数次地重复给林克听:孩子,妈妈小时候呀,家里穷得买不起书。有一次,妈妈竟然把整个书包给弄丢了,那时候,丢了整个书包可是件非常严重的事情,妈妈的书包和书呀,都是外婆借钱买的,哪里还有钱给妈妈买新的,气得外婆把妈妈痛打一顿;那时候的老师也特别凶,罚妈妈在教室外面站了整整一个上午。妈妈整个学期都没有书,今天向这个同学借,明天向那个同学借,同学又经常不借给我,还嘲笑我。但妈妈无所谓,还是整天乐呵呵的。而你呢,丢了书,妈妈不会打你,而是会给你买新的,还要安慰你。老师呢,也不会批评你,而且这书也许根本就没丢,正躲在学校的柜子里呼呼地睡着大觉呢……
听着听着,林克感觉自己的境遇比妈妈当年要强多了,于是会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有时甚至还会突然破涕为笑。女儿在妈妈的抚慰下终于安静地睡着了。看着女儿刻着泪痕的小脸,听着她在睡梦中时不时的抽泣声,我常常会控制不住地落泪,眼泪中包含对女儿的心疼和怜爱,还有自责和内疚。
上面编造故事的方法,只能是权宜之计。为了能够彻底解决林克的心理问题,我四处咨询,老师和朋友建议找心理医生试一试。
我找到了北京研究儿童心理问题很有名的一家机构,得知1小时的费用是500元,而且,经过不知多少小时之后还不能确定是否能达到满意的效果。高昂的费用和结果的不确定性让我最终没有迈出那一步。
我在心里暗自下着决心:只有妈妈最了解自己的孩子,妈妈应该是孩子最好的心理医生;一定要找到问题的症结,替女儿治好心理的创伤。